作者自言:我的自傳乏善可陳:吳越,生於1970年代,2000年赴美國留學,現居加州矽谷,任職於計算機行業。2003年開始業餘寫作。
最早留意吳越的小說是十年前,從「最寒冷的冬天是舊金山的夏季」 開始的,後來是「南加州從來不下雨」,「更比天涯遠一程(阿Jane在矽谷的流年似水,似水流年)」等。我從定居美國近三十年來,以及之前多次來美, 絕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加州矽谷度過的,因此對吳越小說所描寫的加州矽谷的風土人情,人情世故,倍感親切,許多景物,事件和人物,都似曾相識,就在身邊。
吳越發表網路小說「青澀搖滾」 歷時一年半,共計170貼,被網路熱捧,最火爆時,三十多個知名網站同時連載,在每周六晚發新帖時刻,許多粉絲,搬著板凳坐等,以期先睹為快。吳越的這篇「青澀搖滾」,完全不同於先前的留學生情結和矽谷文化 ,描寫的是一對既不同父,也不同母的兄妹,由於家庭變故(父親失蹤,母親遠嫁),自幼相依為命二十年的成長過程和感情糾葛。故事中沒有一個高大上,也沒有一個白富美,完全是以中下層尋常百姓的平庸環境,困頓生活,悲歡離合和喜怒哀樂為基調。
非常喜歡吳越的寫作風格,如山間溪流,活潑輕快,細膩感人。情節上雖不是大起大落,卻在看似平凡的敘述中打動人心,令人潸然淚下,人稱頗有張小嫻式的敘事功力。
吳越的小說中對人物的描寫和對事物的敘述,往往超乎人們的想象,但回過頭來仔細一琢磨, 好像只有這樣才最真實,最貼切,令人拍案叫絕。頗具老聶棋風,看似輕飄飄一招落子,卻是險象環生。例如形容一個令人厭惡的女人的咆哮,『宛如蘸水的泡沫塑料刮著玻璃窗,「呲拉拉」一陣過來,再」嘶拉拉」一陣過去,聽得人腦袋發脹。』 儘管大多數人未必真的聽到過「蘸水的泡沫塑料刮玻璃窗」的聲音,但是,讓你覺得就是這樣的聲音! 就一定得是這樣的聲音!敘述主人公的爸爸為他娶后媽時,寫道:「許鑒成的爸在一家紡織廠的供銷科上班,晚上常常出去應酬,八十年代初有一陣子流行交誼舞,跳著跳著,這個三流丈夫、二流推銷員、一流舞客有緣千里地勾搭上一個三流妻子,二流會計,一流滬劇票友,從此一隻碗不響、兩隻碗叮噹,乒乒乓乓,餘音繞梁。」 再如,形容一個人心裡酸甜苦辣,五味雜陳,像是剛從泡菜罈子里撈出來一樣,禁不住讓人想起「味全餛飩」在中文電視的廣告,一個肥頭大耳的廚子,用一把大炒勺舀一口餛飩湯,一邊眯著眼睛,一邊啜一口湯,一邊大呼小叫著「就是這個味」。的確,就是這個味!
「青澀搖滾」在2007年作為小說由人民文學出版社正式出版時,出版社把書名改為「當時已枉然」,應該是取自李商隱的「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我猜可能是責任編輯認為這個書名更雅緻更書卷氣,想以此為楦頭,增加發行量。但是我以為這個書名絕對不如「青澀搖滾」更貼切,更有吸引力。書中的主人公許鑒成和趙允嘉兄妹,初次見面時, 一個13歲,一個才9歲,到最後生離死別時,已經是20年以後。兩個不相干的少男少女,只是因為繼父繼母的關係,被拖油瓶式地扯在一起,哥哥不得不把房間讓給妹妹,自己去住悶熱的閣樓。妹妹趙允嘉由於長期缺少父愛母愛,缺乏家庭管教,生性怪異叛逆,「因為害怕總是被別人拋棄,索性選擇先拋棄別人,無論代價如何」。最初的磨合,兄妹間的衝突和隔閡多於互助和友愛,只是在同命運的抗爭中,相依為命,單純的親情越發升華成一種更加純情的難捨難分,這種兄妹真情,超越了以往文學作品陳詞濫調式的男女情,多角情,和一般的親情關係,給讀者以巨大的震撼,和無盡的回味。當哥哥許鑒成在赴美留學前夕,要和多年的女友辦理結婚登記時,這種難捨難分徹底爆發了,當許鑒成瘋狂地跑遍全城,還是找不到允嘉時, 一個念頭死死地纏住他:這一次如果丟失了妹妹,也許真的永遠也找不回來了,「仔細想想,允嘉有時候的確很傻,比如他隨口說他們是親兄妹,她就真相信,還專門去求證,證出來不是,又歡天喜地的;比如小時候老三老四地不肯叫他哥哥,真要分開,可以不叫了,反倒堅持還非要叫他「鑒成哥哥」;比如她說她很想去青島,可他說臨別前帶她去青島,又被她推掉;比如她那麼喜歡錢,卻傾其所有,捨得為他出國換了這麼一大疊她自己都不太認識的美元,軟硬兼施地硬要他收下,還說什麼窮家富路,算是借給他,明知道可能根本收不回來…」當他絕望地回到住處,發現懷揣酒瓶的允嘉,像同樣絕望的走失的小貓一樣,捲縮在他的門口,他一把死死地抱起她,生怕她再走失一樣。世界凝固了,時間也凝固了,只有允嘉小貓一樣的哀鳴,「我不要哥哥離開我…我不要哥哥結婚…我要你和我結婚。」鑒成也只記得他不斷地喃喃回答道,「那哥哥就不結婚…不離開你去美國」……第二天早晨,允嘉不辭而別,消失了幾個月以後,突然,允嘉竟然先他一步獨自去了英國…… 。七年以後,允嘉讓已在美國成家立業的鑒成哥哥替她的一個朋友的女兒Astar起一個中文名字,他回說:既然英文名字叫Astar, 那就叫「宇宸」吧。又一年以後,允嘉突遭意外身亡,當許鑒成不顧一切趕到英國時,意外發現她身後還留有一個中文名字叫「宇宸」的女兒Astar,已經八歲了……。
世界上最遙遠的,不是時間,也不是距離,而是一塊冰冷的墓碑,把刻骨銘心時刻思念的兩顆心陰陽兩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