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豪王總軼事

土豪王總軼事

我的一個土豪同學，就稱他王總吧，與我私交甚好，他的老婆和我太太還是中學和大學同學，他倆結婚，還是我太太做的大媒。因此兩家關係也就更非同一般了。

在學校時，王總雖然學習一般，但social能力很強，廣結人緣。工作以後，做到國家某部委進出口公司駐香港辦事處主任，雖然名義上不過一個處級，但是在改革開放前的70年代，部里人人都知道那可是一個肥差，上可通天，下可斂財。王總卻是為人正直，品性端正。貪贓枉法，違法亂紀的事，絕不沾邊。工作上兢兢業業，一絲不苟，香港辦事處一年80%的進出口業務，都是他親手操作指導的，特別是一些關係大局的進出口大單，他都要親自到廠家監督檢查，認真學習產品性能和技術關鍵，加上人脈甚廣，幾年之內，把個小小香港辦事處搞得熱火朝天。王總在管理上以身作則，嚴格要求，辦事處里有個部里幹部部某大員的親戚，仗著有後台，整天遊手好閒，無所事事，最後發展到把國家進出口項目轉包給其他港商，自己吃回扣，甚至夜不歸宿，嚴重違反外事紀律，第一次嚴肅批評，第二次嚴重警告，第三次有人告到部里，被調回國內處理。當然，作為香港辦事處主任，王總的另一項重要職責，就是迎來送往所有部里大小官員來港考察，或者外訪來回途經香港轉機。那時候，國內還沒有直飛西歐北美的航班，出訪大都是經香港轉機，這項工作佔去了他大部分時間，陪吃陪玩不說，還得想盡辦法消化掉所有花銷，但是也毫無辦法，哪個也怠慢不得。有一次，有個團要求安排看脫衣舞表演，王總說，這可是明文不允許的， 你們非要自己去看，我們也管不著，但是讓我們安排，那可就是明知故犯了， 我可擔待不起。時不時的還有某秘書打來電話，說某某需要一個大容量冰箱或大屏幕彩電，王總必得神不知鬼不覺地親自送到家裡去了事。後來，不知是因為怠慢了哪位大員，還是部里哪個人看上了這個肥差，也可能還有辦事處某個人想取而代之，總公司一紙調令，回國敘職，另有任用。待回到國內，王總方知自己竟被告了一狀，罪名包括工作生硬，態度傲慢，還有經濟不清云云，先停職審查再說，這一查就是三年，后被安排到教育司某個閑職，王總一直要求總得給個審查結論吧，上面說，結論就是「事出有因，查無實據」，沒有給你處分就不錯了，你還想怎麼著。王總一氣之下，辭職下海了。

按說，王總在生意場上，摸爬滾打這麼多年，光憑著積累的經驗和人脈，隨便做個什麼大小生意，都絕對會成功。王總卻賭著一口氣，非要做成個高科技實業公司，給那幫人看看。辦高科技公司談何容易，首先一關就是資金。當時才是改革開放初期，投資創業環境極差，全靠幾個窮朋友東拼西湊，當時我正張羅著出國，處理家當，鋼琴賣了一萬塊錢，也算最大的富豪了，（那年頭「萬元戶」就不得了呢，只有倒爺們才當得上）悉數交於王總，王總說你出國也要一大筆開銷哇，最後只收了八千。公司總算開張了。但是資金缺口還是很大，租辦公室要錢，僱人要錢，所有必需的試驗生產設備要錢，產品設計試生產要錢。可惜王總不是貪官，家底也不比我們這些工薪階層的窮哥們們多多少，無奈之下，王總把老娘接來同住一間平房，把家傳的祖屋賣掉，總算有了第一筆啟動資金。王總自己每月只拿象徵性的一塊錢工資，可是技術骨幹們都要養家糊口，還要留住人才，工資絕不能比外面少。隨著女兒降生，王總一家老少三代四口，外加一隻貓，就擠在12平米的一間小平房裡，廚房就只靠門口搭個棚子。王總說那時節， 最怕的就是夜裡醒來，滿腦子都是到哪兒去找一筆錢補窟窿，最無奈的時候，連搶銀行的心思都閃過，到時候連本帶息如數還給銀行不行嗎？叫我坐幾年牢都認了。朋友們說，當時王總的典型形象就是，一輛除了鈴不響哪兒都響的破自行車，前大梁坐著老娘，手裡抱著貓，後座上坐著太太，背著女兒，一家人齊啦。日子過得那叫個慘哪。

幾年後，我回國探親，想請王總夫婦到全聚德搓一頓。王總說，我哪有那個心思呀，全聚德人多嘈雜，不如就在家裡敘敘吧。王總和當年駐港辦主任比起來，人整個瘦了一圈。那晚，就在王總的小平房裡，一瓶兒二鍋頭，一盤豬頭肉，一碟炸花生，二人喝了個酣暢淋漓。王總的公司，總算找到了方向，也有了成功的試驗樣品，以及市場發展設想，但還是苦於沒有資金擴大試生產，只有進入市場，才有可能得到新的資金，改進產品，擴大再生產，使公司進入良性循環。但是那可不是一萬兩萬的問題了。他正在為此發愁。

有一天，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我哥哥的一個同學，來看我哥哥，閑談中得知他現在是北京市經貿委的綜合處處長，無意中聽他說他手裡正掌管著一筆北京市中小企業扶持發展基金，經審批通過可以得到一筆100萬元人民幣的5年無息貸款，五年後如果能如期償還，而且經過審核確有發展潛力，還可以繼續申請另外一筆500萬到一千萬的5年無息貸款。 條件是，北京市集體或私營企業，提出可行性報告，經審查，產品符合北京市企業高科技發展規劃綱要。我一想，王總公司的產品，屬於網路視頻傳輸領域，應該八九不離十。於是，我趕緊到他辦公室要了一本北京市企業高科技發展規劃綱要，帶給王總。

幾個月以後，我回到美國，聽說王總公司的貸款申請已經批下來了。

再幾年以後，王總的公司已經發展到一百多人，而且已經進入高級辦公樓設備配套領域。乘著國家房地產市場和城鎮化的東風，公司取得了飛速發展。

又過了幾年，王總公司的產品已經打入機場等大型國家級工程的招投標項目。

2010年前後，王總的公司被美國一家上市公司現金收購，王總被委任繼續擔任中方董事長，不必上班，只要能保證公司正常運營就行，王總每天只需躺在200平米的高級公寓里，電話和網路遙控公司的運營。

王總在他的豪宅里曾經宴請我一次，他的酒櫃里琳琅滿目的西洋名酒和國產名酒，他指著桌子旁邊的一箱茅台說, 這是從茅台專賣店買來的，號稱400 元一瓶，是給你帶回美國的，我也只敢保證絕對100%貴州茅台酒廠出品，至於是否100%原汁原味，只能你自己鑒定了。「今天我們不喝這個，他轉身從酒櫃里拿出一瓶二鍋頭和兩個酒杯說，今天我們還喝這個，可以保證100%原裝正品65度北京牛欄山二鍋頭，又從冰箱里拿出一碟豬頭肉和一盤花生米說：這還是咱的最愛。

酒過三巡，王總說，當初我那間平房，加上外面違章搭建的小廚房，還不及現在我的浴室大。光這客廳就100多平米。只遺憾的是老娘沒能跟我過上幾天安生日子。

這客廳還真是竭盡豪華之能事，左邊一排燈光展示櫃，裡面擺滿了各種奇珍異石，光進門那塊足足一米半高的紫水晶原礦石，就令人炫目，右邊是一排紅木古董座椅。我只略坐了一下說：實在不怎麼舒服，咱可是無福消受。王總說：從擺在那兒以來，你還是第一個坐的人，其實這些東西本來也不是真的用來招待客人用的。

那時節，進口高級轎車，什麼賓士寶馬比比皆是，王總只鍾情奧迪，當時國家假模假式要求高級幹部不得乘坐進口高級轎車，國產合資廠高級轎車只有奧迪獨一份。朋友圈傳說，當初王總到廠家訂購奧迪，廠家聲稱供不應求，要他出具部級以上級別證明，否則只能排隊等候半年，王總氣得大罵，老子有錢把你工廠都買得下來。後來終於輾轉買了一輛嶄新奧迪，帶朋友們兜風時，其中一位質疑道：「王總，不對吧，你可真土豪。人家奧迪都是四環，你的怎麼是六環呀？」王總笑答：「這就對啦，部長們的四環奧迪，哪個是自己出錢買的？我的可是百分之百自掏腰包，我想要幾環就幾環，這六環車標，還是我特意定製的，比四環氣派多了吧。」此傳說實屬誇張，但是土豪王總的稱謂從此算是叫開了。

土豪王總玩兒遍了暴發戶們常玩兒的東西，先是玩兒「古董」，後來覺得古董市場水太深，及時收手，後來又玩兒了一陣子「字畫兒」，再後來迷上了「賭石」，也就是一塊原石，叫價三十萬五十萬，拿回去一刀切下去，五百萬一千萬也是它，廢石頭一堆，立馬扔垃圾箱也是它，全看你的眼力和運氣。

近幾年，王總夫妻又迷上了出國旅遊，按王總的說法：這錢才算花到了正道上，凡是你能叫出名字的國家和旅遊景點，沒有他沒去過的。他每次出國旅遊幾乎都要叫上我們，而且，我們只需訂購去旅遊目的地的機票，其他費用全部由他包了。只可惜我沒那個福分，一沒那個身體，二沒那個閑工夫。

王總的土豪氣，還表現在從不吝嗇，哪個朋友有急用，缺個幾萬幾十萬的，千萬別說借，拿去就是了。每次大小聚會，只要不是事先說好，最後一律都由王總埋單， 按他的話，現在大家都靠那點兒退休金，只有他還是有收入的，他不出錢誰出錢？錢再多也是身外之物。何況這錢本來就是大家幫我掙的，我也就只當幫大家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