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好友王塞鋒
王塞鋒是我最要好的小學同學,五十五年以前,他隨他父親工作調動,全家搬到蘭州去了。半個多世紀過去了,雖不能說音信全無,但一直未能聯繫上,更不要說見面了。
王塞鋒比我大兩歲,當時,對於七,八歲的我來說,大兩歲幾乎就算長一輩兒了。那時候大孩子們訓斥我們,常用語無非是「毛長齊了嗎?」「喉頭(實為喉結)長出來了嗎?」他高我半頭,胳膊肌肉發達,能做50個單杠引體向上,我則連兩個也作不了。他看過許多武俠小人書,見多識廣,見義勇為,有一次,我被幾個校外的大孩子欺負,王塞鋒衝上去,給我解圍,自己竟被打成小肘骨折。當時,我們小學都住校,星期六下午四點回家,星期日下午七點以前返校。我的外衣和被褥,都是王塞鋒幫我洗。那時候,小學里很興分派稱王,就像武俠分流派,舉幫主一樣。各派幫主,經過幾輪比賽較量,最後推舉出班裡男生的「王」,比賽較量內容無非是掰腕子,單雙杠,摔跤,跳高跳遠,還有些匪夷所思的項目,例如,比賽誰的屁放得響,誰撒尿撒得遠等等。每半年要遴選一次。王塞鋒多次蟬聯「王」位。「王」還有一個重要職責是,哪個班的人要是欺負了我們班的同學,「王」要擇日向對方下戰書,帶領全班男生滅掉對方。由於當時我在班上年齡最小,個子也最矮。王塞鋒對我事事處處愛護有加,我對他也佩服得五體投地,幾乎成了他的貼身跟班。
由於我們關係極好,周末回家和返校都是一起走,還經常到對方家裡去玩兒,有時太晚了,就在對方家裡睡,蓋一床被子,就差穿一條褲子了。
雖然周末回家和返校,家長都給一兩毛錢公共汽車費,但我們捨不得花,來回都走。當時我們住百萬庄附近,學校在平安里。按說走動物園-西直門到平安里最近。但是,五十年代初,從阜城門到西四這條街中間還有一排房子,把阜城門內大街分成南北兩條單行線。每個星期日從下午四點開始,就有各種各樣的推車小販,聚集到這兩條街,生意直做到晚上十點,賣各種北京小吃,雜貨,外加雜耍,包括耍把式的,耍猴兒的,唱大鼓的,拉洋片的(這是一種舊時的小孩娛樂節目,十來幅兩米寬一米高的彩色圖片掛在一個架子上,架子前面有七,八個帶放大鏡的圓孔,每個小孩交完錢,可坐在一個圓孔前,看裡面的圖片。拉洋片的先唱一段序曲,然後按順序一張一張把畫拉起來,每拉起一張畫,唱一段畫里的故事。其實,就是一種最原始的小電影。由於大都是講的外國故事,因此叫「拉洋片」。有王塞鋒帶著我,每個星期日返校,逛阜內大街夜市,簡直就是每周最盼望的節目。我們攢下的車費也全都花在夜市了。
記得有一個星期日,不知王塞鋒從哪兒弄來了五毛錢,他說今天所有的開銷他請客。我們破天荒看了耍猴兒的,一陣喧天鑼鼓過後,走來一隻小猴子,戴著紅帽子,裹著花圍裙,一邊轉圈,一邊敲鑼,一邊向觀眾打拱作揖。然後,表演倒立,翻跟頭,拉胡琴,最後居然翹著二郎腿,坐著狗拉的洋車,向大家敬禮飛吻謝幕。我還吃了兩份最愛吃的煎粉腸,那是一種切成薄片的老北京粉腸,在平底油鍋上煎成焦黃,放在荷葉上,澆上醬醋蒜汁,上插一把小竹扦,別提那個好吃了,現在想起來都流口水。路過西四時,看見電影「馬路天使」的巨幅廣告,王塞鋒說,一不做,二不休,咱們看電影去。我是除了在學校看過「一朵小紅花」,「薩特闊」之類動畫片之外,還從來沒進過電影院。更不知「天使」為何物,何況「馬路」,只覺得廣告上的女人(當然是周璇了)還順眼。
這一通折騰,到學校已經九點多了。大門已關。敲開大門,看門的韓大爺,給我們開了門,也沒多說什麼,我以為躲過一劫,趕緊往裡沖,哪知一下子和裡面的人撞了個滿懷,抬頭一看,正是我們教導主任。主任大喝一聲,哪裡跑,我在這兒等你們半天了。我倆人被揪到主任辦公室,主任說,一件一件給我數出來,都幹了什麼。先交待吃了什麼,玩了什麼,也就罷了,聽到最後說去看了電影「馬路天使」, 主任一拍桌子,大吼道:「你們怎麼能去看這種電影」我被嚇得不知所措,天使有何過錯?不得其解,何況馬路。王塞鋒畢竟見過世面,一口攬下全部責任說:「全是我帶他去的。」結果,我們兩個被全校通報批評,記過處分。王塞鋒後來跟我說:即使這樣也值得。那年餘下的日子我們戰戰兢兢,老老實實,期末考試,我們倆成績全優,處分也隨之撤銷了。
後記
一年後,王塞鋒的父親王世泰被調到西北局任職,王塞鋒全家搬到蘭州去了。那時年少,還不懂得朋友之間友誼的珍貴,應時時保持聯絡。竟從此斷了音信。
二十年後,文化大革命大串聯期間,我的一個大學同學,曾到蘭州大學去過。這個大學同學,後來成了我的太太,有一次,她無意間提到她在文革串聯中,跟蘭州大學的幾個學生一起徒步去敦煌,其中有一個同學名叫王塞鋒。
又過了二十年,我無意間在網上看到王塞鋒的父親王世泰在深圳逝世的消息。
又一個二十年過去了,我多方設法與王塞鋒聯繫,至今未果。
哇唔,人生能有幾個二十年哪。如有誰知道王塞鋒的近況或聯繫方式,請電郵至:
duffyjing@yahoo.com
不勝感謝!!!
但願網路神通無邊。也許,王塞鋒本人就能輾轉看到這篇小作,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