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 遷

    記得那年一位名叫Arline的女客人從康州來電，替她繼父訂做一件靈柩上的花毯給她母親，一件「破碎的心」來自於她自己，替她女兒訂做一個十字架，一件「聖經」來自於她在天堂的十五年前逝世時六歲的小兒子。長途電話里半個小時的溝通，暢達愉快。翌日她從康州來店拜訪，一見如故，晤談甚歡。

    下午二時瞻仰儀容的儀式開始，四時正殯儀館的女主人來電告以Arline非常滿意我的作品，但對那「聖經」似乎有微詞。緊接著Arline在在線，她說：「那聖經不是我想要的，十五年前我兒子過世時，我訂的聖經是整片用花做的，人們一看就知道是聖經。你做的除了中間的倒泄流蘇外，旁邊是空白，看不出是聖經。我告以「那整片保麗龍就是一本打開的聖經，除此以外那燙金字HOLY BIBLE已明告世人。中間的東亞蘭，石斛蘭和玫瑰做成的倒泄流蘇，正是高雅大方。」她馬上回答：「我要的不是這一種，那倒泄流蘇不值得那價錢。」我解說道：「時間相隔十五年，一切都在改變中，工廠已認為十五年前的式樣已不再適應今天的潮流，因此更改了模型做出了更高雅大方的型式來，一本翻開了的聖經上燙金的HOLY BIBLE已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訴世人這是什麼，不需要再解釋這是一本聖經。再說工廠把金字HOLY BIBLE放在保麗龍上，已明確地指示花藝設計家不需要在那塊園地上加工夫，白花一插滿就把金字遮住了......」。我明白地了解她一直生活在過去里，無法接受新的文化，我放棄說服，改口道：「如何才能讓你滿意？」她說：「我不知道，也許加一些白花下去。」我說：「我是這件作品的原作者，我認為這是一件增一花嫌太多，減一朵則嫌太少的完美的作品，如今只為了讓你高興，我不惜破壞了那完美的造型。請你告訴我，你希望加幾朵？什麼花，加在何處？」她開始猶豫了，「我？！我不知道！你說呢？」康寧道：「我在問你啊！是你認為須要加些什麼花，現在就請你指示，我完全聽你的。」她愣住了，伊伊嗯嗯地說不出話來，緘默了二分鐘說道：「也許你是對的，我退到進門處一看就知道那是一本「聖經」，越看越像，算了，就保持原樣。」總算鬆了一口氣，這種挑剔是十年來第一次，真是又氣又急。 十五分鐘后，殯儀館的女主人又來電：「康寧啊！Arline此刻羞愧交加，泣不成聲了，為她剛才所做的事，她要我打電話向你鄭重地道歉。剛才她掛下電話后，眾親友走到前面來問她---『這些作品是哪家花店做的？件件都很美，一件比一件更美，尤其是那「聖經」真是高雅大方』。經人們一點醒，她自己越看越美。這會兒她自覺慚愧剛才的唐突無禮，她要我替她道歉，請原諒她的失禮。」

    一個十五年前失去了愛兒的母親，一直生活在過去里，無法面對現實，如今在十五分鐘之內閃電般地穿過了這十五年的光陰隧道，迅速地回到現實的世界來，這種「變遷」實在太神奇了，正是所謂的「一念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