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父的大兒子在家族排行第八,我們就叫他八哥,其他人就稱呼他老八。由於解放初讀過幾年私塾,會識文斷字,合作化以後就一直擔任村裡的記工員。八哥身高八尺,滿臉絡腮鬍子,卻不吃葷腥,據說是小時候我祖母帶八哥去親戚家被肉吃殤了,從此不再吃肉。
農村土地承包以後,我家和八哥以及八哥的弟弟家三家合夥收割,碾麥子。
有年的夏天,我們三家人分成兩組,一組是我,八嫂和八哥的弟弟用架子車拉麥子去公社糧站繳納公購糧;另一組是我父親,八哥和八哥的弟媳以及八哥和其弟弟家的孩子們在家碾麥子。
我們一大早就用架子車拉上先天曬乾的麥子去公社糧站排隊繳納公購糧,由於全鎮各個村的群眾都被村幹部趕到鎮上繳納公購糧,因此繳納公購糧的隊排了幾里路,但是糧站只有兩架風車收購,雖然起了個大早,一直排到中午了,還沒有挪到糧站門口,那時每到夏收季節雷陣雨也特別多,好不容易排到半下午,才排到跟前,剛把八哥家的麥子倒進糧站的風車,豆大的雨點落下,瞬間地面就濕了,只好把風車的麥子匆忙裝進袋子,我家和八哥弟弟家的麥子也被雨淋濕了,糧站馬上停止收購了。我們只好又用架子車把三家的麥子拉到街上,在商店的門口的屋檐下躲雨,把裝麥子的袋子靠牆放一排,人站在麥袋子的外面給袋子遮雨。
過不久,突然看到滿是雨水的街道那頭過來一位騎自行車的人,衣服已經被雨淋透了,走到跟前才認出是我遠房的一個侄子,他直衝到我們面前,然後上氣不接下氣的跟八嫂和八哥的弟弟說,不得了,八哥被雷擊了。他是來接八嫂回家處理後事的。他說凡是在家一塊碾麥子的人都被雷擊了,八哥最嚴重,害怕八嫂承受不了,就沒有告訴八嫂實情,只是催促八嫂趕緊回家去,說完就用自行車把八嫂帶回村裡去了。
不一會兒,幾輛架子車把其他人拉到鎮衛生院來檢查,聽說八哥當時就沒有生命跡象了。
雨晴了,我和八哥的弟弟又把三家的麥子用架子車拉回家,曬了幾天以後,又去鎮糧站繳了公購糧任務,這是后話。
後來,聽父親講了雷擊的經過,陣雨來時,他們都跑到打麥場邊的山神廟裡避雨,山神廟很小,建在溝邊,可能容易被雷電擊中,據說八哥當時在山神廟避雨時還把他幹活用的鐵叉扛在肩膀上,就勢靠牆蹲在地上,也許是鐵叉因為淋雨,木把被雨淋濕了也導電,擊中山神廟屋脊的雷電通過鐵叉傳到八哥的身體上,再傳到地上,八哥當場就被電擊得不省人事了。父親的汗衫也被雷擊成星條旗了,父親的腳掌有一個小窩,似乎是被刀剜的一樣,紅紅的,沒有出血,但是很疼,父親說。其他人八哥的弟媳以及幾個幫忙的孩子們都只是受了點驚嚇,沒有什麼皮肉傷。
後來村裡人對八哥被雷擊的事的解釋,有以下三種說法:
1)說是正好中了我母親的預言,因為當年土地承包的時候,由於我家和八哥家因耕牛的事起了紛爭(見博的--我失手毒死的耕牛一文),八哥站在我家的窯頂上把我母親辱罵了好幾天,我母親實在忍受不了,就出來站在院子朝八哥喊道:你如此罵我,遲早要被雷擊的(因為八哥的母親去世早,大伯父也沒有再娶,八哥和其弟弟都是我母親一手帶大的,對八哥有養育之恩,直到後來八哥和其弟弟長大成家後跟我們分家另過)。八哥被雷擊的事正好發生在我母親去世后的第二年,也被村裡人當成恩將仇報的反面教材;
2)說是八哥對大伯父不孝順,可能也是由於食糧短缺,大伯父被似乎是餓死的,因此,八哥被雷擊了,是對老人不孝順的報應,被村裡人作為教育不孝子孫的反面教材;
3)說是八哥在當記工員期間,可能不公正地剋扣了有些人的工分,被雷擊報應。
絕大多數人傾向於第一種的解釋,由於我當時在縣城的重點中學上學不在家,對於母親因為無法忍受八哥的辱罵而詛咒的事沒有親歷,母親也去世了,無法查考,但對於八哥和其弟弟小時候受到母親照管的事,還是聽母親生前提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