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書名:《黃河青山》
作者: 黃仁宇頁數: 534頁
出版社: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1,上海
RT- S; RV- Occ Notes only
《黃河青山》是塊硬骨頭,雖然覺得有些趣味,還是斷斷續續花了一周才啃完。第一次看到黃仁宇是和《萬曆十五年》連在一起的,真正決定要把他的書找來看看是因為在吳思的《潛規則》後記中讀到吳思自認其寫作受到黃仁宇的影響。吳思的《潛規則:中國歷史中的真實遊戲》和《血酬定律:中國歷史中的生存遊戲》是我迄今為止讀到的當代中國文史類非小說最好的兩本,見前人之未見,成一家之言。影響他的肯定也是高人,不能不看。
三聯出版社的封面花花綠綠的很印象派,相比而言我更喜歡台灣聯經版的封面,一個老人坐在簡易椅子上俯瞰河山的背影。《黃河青山》當然是黃仁宇眼中的「黃河青山」,我們看到的不過是歷史事件的背影。不知道三聯版的是否完整,有沒有和諧掉什麼。該書內容較多,試分歷史觀和大歷史、「夢幻」文筆、個人經歷和反思往事三部分簡錄讀後感和筆記。
歷史觀和大歷史
提到黃仁宇,最先想到的就是「大歷史」的概念和《萬曆十五年》。黃仁宇把宏觀研究的觀念用於中國歷史,西方歷史研究歷來是把歷史按編年分段,以顯微鏡式的細緻觀察,研究歷史的切片,而黃仁宇卻堅持要以宏觀的視野來研究中國歷史中的本質問題和重複與循環。
黃仁宇大歷史觀的形成,得益於他在大學教授中國歷史的經歷,始於明朝和努爾哈赤的遼東戰役的分析:
(在大學教授中國歷史需要)「在五十分鐘內涵蓋兩百多年的中國歷史(每分鐘四年),或是在不到一小時內講述中國哲學……只會丟出一長串歷史事件名單是不行的,散亂的事件必須彼此相連,整體組織成一個個分別獨立的故事,描述又必須詳實生動,抓住初學者的注意力。我 的方法是先寫下所有初步的念頭,而後再慢慢充實內容。就這樣在不知不覺之間,我被訓練成以大歷史的方式來思考。」
……
「身為歷史學家,不能太仁慈、和善或具有同情心。史家的主要任務,在於將他對歷史的見解和現代的讀者分享。以我的情況來說,我研究遼東之役的重點是指出,明軍的錯誤從頭到尾一致,不斷重複,已經形成固定模式,這其實根源於中國歷史的組織架構。在官僚管理下的龐大農業社會中,軍隊的人力、稅賦、軍務和補給都來自集結的村落,無從測試組織中無數 的漏洞和欠缺的關聯性。…… 在確定失敗該由誰負責時,我卻不知如何劃清界線。就像拔野漆樹一樣,三尺高的樹可能有長達二十五尺的根,而且還沒完 沒了。」
黃仁宇認為中國的問題在於「以龐大農業社會的單純結構,突然之間必須響應現代世界的挑戰,難怪會產生種種矛盾與複雜的問題。」而這問題的起因則是歷史上秦王朝時中國過早地統一,「到目前為止,中國歷史還帶著早期統一的永久痕迹,而影響統一的主要因素則是大自然的力量。」這個自然力量就是中原地區周而復始的乾旱和水災的循環。而中國的政權「將國家視為文化導向的存在,而非經濟上可以管理的單位」,無法用於現代國家的管理。
黃仁宇在書中《尋找對歷史的技術辯證》中提到中國地理上的十五英寸等雨線,所謂十五英寸地理等雨線就是381毫米等降水線,讓我想起林語堂《吾國吾民》中提到的璦琿—騰衝線,第一次看到時非常震撼,原來一國一地的地理對該國該地具有這樣決定性的意義。說起來胡煥庸真是讓人敬服,眼光獨到不說,在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顛沛流離之中,沒有計算機,全靠手工採集數據在紙上畫點,畫出這麼一條震驚中外的璦琿—騰衝線,西方稱之為「胡煥庸線」。下面是網上搜到的關於「胡煥庸線」的解釋:
1935年,胡煥庸提出璦琿(今名黑河)—騰衝線即,首次揭示了中國人口分布規律。即自黑龍江璦琿至雲南騰衝畫一條直線(約為45°),線東南半壁36%的土地供養了全國96%的人口;西北半壁64%的土地僅供養4%的人口。二者平均人口密度比為42.6∶1。……雖然中國擁有960萬平方公里的國土,但真正適合人們生存的空間,卻只是這300多萬平方公里。
胡煥庸線是適宜人類生存地區的界線,與400毫米等降水量線重合,線東南方以平原、水網、丘陵、喀斯特和丹霞地貌為主,自古以農耕為經濟基礎;線西北方人口密度極低,是草原、沙漠和雪域高原的世界,自古是游牧民族的天下。
這條人口分割線,暗合氣象上的降雨線、地貌區域分割線,有著它內在的「生命力」和存在依據。幾十年過去了,其間有人口西遷北調的嘗試,有地區平衡的努力,世事變幻,經濟迥異,但1998年,今人利用現代遙感技術重新測定,發現胡煥庸線基本巋然不變。
黃仁宇在書末用一對分手戀人的比喻,來形容歷史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隨著對往事的反省和認識不斷調整著:
如果一個男孩愛上一個女孩, 陷入愛河,但某一個周末的事件卻讓他們永遠分手,在那個難以忘懷的星期五和不幸的星期六所發生的事,對他的意義會隨時間不同而變化,五年,十年和二十五年 以後回顧都不相同,尤其是如果兩人都經歷生命的起起落落,例如從幸福美滿的婚姻到分居和離婚。因為我們每個人都總是在重寫和修正寫不完的自傳,過去必須重 新投射於現在的嶄新前景中,而現在卻總是在變換中。既然如此,一個民族和國家的悠久歷史怎麼可能始終不修改呢?畢竟就某個層次來看,歷史是經歷過大時代動蕩起伏的億萬人的集體傳記。(原文無黑體)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