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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 "抗日戰爭歷次失敗戰役的真相及其原因"

作者:以史為鑒  於 2011-9-25 08:36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通用分類:網路文摘

抗日戰爭歷次失敗戰役的真相及其原因

孫大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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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自序

孫大駱 [中國]

[出自《抗日戰爭歷次失敗戰役的真相及其原因》] 1997

  近年來,我閱讀了許多反映國民黨抗戰的類似紀實文學的作品。我發現,書中大都是描述和再現了當年國民黨各級官兵在歷次戰鬥中的過程和一些指揮方面的細節,卻沒有一本專門論述和探討國民黨軍隊是如何遭到多次大失敗以及對歷次失敗的原因進行分析的書籍。而這類屬於高級反思的軍事歷史書籍在西方英美以及日本、德國等二戰參戰國中早已經出版無數次了。儘管前蘇聯在二戰初期遭到了嚴重的失敗,可是至今也沒有見到一本嚴厲尖銳的反思自己失敗原因的專門書籍,尤其是以斯大林為主的蘇聯最高領導層所犯下的各種嚴重的政略和戰略失誤更無人專門去論述。泛濫於前蘇聯以及全世界的各種前蘇聯軍事歷史書籍中幾乎都是敘述和論述蘇軍是如何英明的打敗德軍的,而自己失敗的經過往往只是一筆帶過。為了在我們號稱有五千年文明的民族避免前蘇聯的這個極其愚蠢的歷史學模式,我用了二年時間結結巴巴的塗抹了這本小書。

  藉此機會聲明,本書中的任何觀點都是屬於純軍事學範疇,希望讀者和專家從純軍事學角度予以批判而千萬不要和民族及政治等問題混同起來。

  應該指出,我們民族經常有令人不理解的現象發生。九十年代以前,各種書籍一致抨擊國民黨不抵抗政策及其作戰經過,這幾年卻又眾聲和唱國民黨軍隊的英勇和輝煌,而在這一正一反的宣傳熱浪中卻很少有人依據中日雙方的原始史實和原始史料對這場戰爭的起源和歷次失敗戰役的原因進行客觀的系列性的研究和探討。而今天的我國的民眾以及各階層的知識份子、軍區之中,而始終發現不到有關的歷史史實的原因和真相。從而,我們民族也就始終無法形成群體性的高度科學,高度智慧般的歷史思維繫統。就好比一個人在經歷了一場洪水的災難之後,開始,他總是宣傳洪水是如何如何厲害,後來,他又總是宣傳自己是如何如何的頑強有力而從洪水中逃生。他就是不去尋找洪水發生的原因和總結水利保護設施有哪些不足。而這樣下去,他將會在另一次的洪永中遭受滅頂之災的。

  這本小書的目的就是試圖以我膚淺的智慧去尋找挖掘國民黨統帥部在八年抗戰中的軍事戰略方面的某些失誤的原因,以試圖讓今天的人們真正了解那段歷史的真相併逐漸改變國人的傳統的歷史思維方式。更有一點的是藉此機會以真實的歷史事實告慰於歷次失敗戰役中犧牲的無數名樸實而勇敢的國民黨下層官兵們。

 

第一章 「八·一三」淞滬會戰

孫大駱 [中國]

[出自《抗日戰爭歷次失敗戰役的真相及其原因》] 1997

一、大戰之前

二、進攻

三、防禦

四、撤退

五、五十九年後的反思

  一九三七年八月十三日-十一月十二日在中國的上海,中日兩國共動員了100萬軍隊,(日本方面為30萬人、飛機400架、大炮300余門、戰車近400 輛、軍艦近40艘。我軍方面為70余萬人、飛機100架、大炮近100門、戰車幾十輛、軍艦幾艘)雙方進行了一場空前慘烈的生死搏鬥。為了保衛祖國的領土,為了捍衛民族的尊嚴,中國軍隊以劣勢裝備頑強抗擊日軍達三個月之久,致使日軍傷亡四萬餘人。戰役後期,由於日軍在杭州灣突然登陸打擊中國軍隊的後背,致使中國軍隊集體潰退從而輸掉了這次會戰。同時,我軍也遭受了巨大的損失,傷亡10萬人以上。本文茲在探討和總結當年我軍在此戰役中失利和失誤的各種原因。

 

一、大戰之前

  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中日兩國在我國華北發生了震驚中外的蘆溝橋事變,從此,中日兩國開始了長達八年的戰爭對抗。

  從歷史上看,日本政府在一九三七年用武力侵略我國是日本政府長期以來就推行其擴張政策的一個必然結果,而我國政府和廣大民眾及各個黨派團體團結一致堅決抗擊日本帝國主義侵略也是中華民族幾千年來不屈不撓反抗外族入侵的一個光輝傳統的發揚和光大。

  一九三七年七月到八月間,正當華北大地硝煙滾滾的時候,在中國華中重地──上海,也孕育著一場更大規模的生死搏鬥。六年前,即一九三二年一月二十八日,中日兩國在上海曾經發生一場較大規模的戰鬥。日軍在上海挑起事端,遭到我國民黨第十九路軍的奮勇還擊。全國及上海廣大民眾踴躍支援我軍的正義行動。日軍受到我軍的有力打擊而不能前進一步。不得已,日軍從黃浦江岸對我軍的左翼做突然的登陸打擊,我軍便面臨著危險之中。萬不得已,我第十九軍從上海撤退。

  出於各種原因,蔣介石的國民政府委屈求全地與日本政府簽訂了淞滬停戰協定。

  這個不平等的協定規定,日本政府可以在上海派駐一定數量的海軍艦隻和一部份的海軍陸戰隊,而中國政府在上海及其附近地區不得派駐軍隊,只能由中國的保安團隊和警察來此地維持地方秩序。

   「一·二八」戰役結束之後,國民黨統帥部和蔣介石就預見到了中日不免一戰。為了在未來的戰爭期間保衛大上海和首都南京,我統帥部在其未來的作戰計劃上就規定了當中日戰爭爆發之初,我軍要以優勢的兵力一舉攻擊上海,掃蕩和消滅駐紮在上海的日軍海軍陸戰隊,以防止日軍利用這個橋頭堡進行大規模的登陸,攻擊我華東地區和我首都南京。

  在這個原則指導下,我國政府在一九三四年至一九三六年間,在上海到南京之間和上海到杭州之間構築了大量的國防工事。其中最主要的有吳福線(蘇州-福州)和錫澄線(無錫-澄江),在南京附近也構築了兩道防禦工事。

  在一九三六年,我統帥部還任命張治中將軍為京滬警備司令,秘密主持制定未來中日戰爭初期的進攻上海日軍據點的計劃。張治中當時是國民黨陸軍軍官學校的教育長,他是秘密主持這個新組建司令部的工作。在他主持制定的未來作戰計劃中,規定在戰爭剛開始時,就以優勢兵力突進到上海,一舉掃蕩和消滅日軍的據點,以防止日軍利用這個橋頭堡進行大規模的登陸。為此,張治中在一九三六年,就將中央軍的精銳部隊第36師宋希濂部、第87師王敬久部和第88師孫元良部以及炮兵笫8團和炮兵第10團秘密布防在蘇福線和錫澄線附近。

   「七·七」事變爆發之後,張治中立即從青島療養地返回蘇州,命令所屬部隊進入戰備狀態,同時,他請示蔣介石將第二師補充旅一團的官兵化裝為上海保安團隊派駐到上海的虹橋和龍華飛機場加強警戒,蔣介石同意了這個方案。當何應欽知道了這件事後,拍著張治中的肩膀說:「老兄,你這個舉動可是要出大事啊!」

  幾天之後,何應欽的擔心得到驗證。

  八月九日,日軍海軍中尉大山勇夫騎摩托車欲闖進上海虹橋機場,(日軍似乎已知道了中國軍隊化裝為保安隊進駐上海)被化裝的保安隊士兵開槍打死。第二天,中日雙方就此事開始了交涉和談判。日方代表以此借口要求我軍化裝的部隊撤出上海並拆除上海市區的防禦工事,我軍予以拒絕。

  八月十一日,日軍海軍第三艦隊駛集黃浦江及長江下游各港口,日軍在上海的海軍陸戰隊(四千餘人)也進入了戒備狀態,上海的形勢突然緊張起來。

  八月十一日下午九時,張治中在接到南京統帥部下達的進攻命令后便將早已集結好的我軍第87師、第88師和炮兵第8團,第10團連夜推進到上海市區和黃浦江一線。

  一九三七年八月十三日,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後最大規模的淞滬戰役打響了!

淞滬會戰示意圖

淞滬會戰示意圖

 

二、進攻

  八月十四日,我軍向日軍據點虹口和楊樹浦等地進行猛烈攻擊。(中途又遵照統帥部的命令中止了兩次進攻)張治中決心在日軍援軍登陸之前拔除日軍的各個據點。我軍官兵士氣高漲,冒著日軍密集的炮火攻擊前進。日軍在道路上設置了堅固的障礙和坦克火力點,致使我軍遭受了很大的傷亡,我軍官兵不怕犧牲,仍然勇猛攻擊,先後攻佔了日軍的多處外圍據點。八月二十日,我軍一度攻佔了匯山碼頭和楊樹浦租界。但是,由於日軍的據點全系鋼筋水泥的樓房,堅固異常,我軍缺乏攻堅的重武器,日軍又以及其密集的火力阻攔掃射我軍,加上黃浦江面的日軍兵艦以猛烈的炮火轟擊我攻擊部隊,不得已,我軍只好從匯山碼頭和楊樹浦租界退了下來。

  儘管我軍沒能達到預期目地,但是我軍官兵的勇敢無畏的戰鬥精神足以讓日軍膽顫心驚了。請看第36師宋希濂師長的回憶:

  半夜12時,攻擊開始。第一營由兆豐路向匯山碼頭攻擊前進,途中必須衝破唐山路和東熙華德路的日軍防禦工事。敵軍躲在四五層高的樓頂上,居高臨下,對我軍進行俯射,阻止我軍前進。相持了一個多小時,胡家驥團長下令:「不顧一切犧牲,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於是我軍官兵與敵人展開激烈的巷戰,進行逐層爭奪戰。由於我軍官兵視死如歸,憑著英勇無畏的氣概,一舉衝過唐山路。胡團長身先士卒,走在隊伍的最前面,帶領部隊繼續衝擊。他的兩個衛士,一個叫胡正林的光榮犧牲,一個叫喻感東的身上中了兩彈,他自己也五處負輕傷,仍堅持不下火線,繼續指揮戰鬥。因此又連續衝過了東熙華德、百老匯路,直逼匯山碼頭。殘餘的日軍支持不住,爭相逃竄到外灘外白渡橋,向橋南英軍投降。我軍乘勝追擊。但抵達匯山碼頭的部隊,無法摧毀堅固的鐵柵門,進攻受阻。胡團長首先爬上鐵門,士兵相繼跟進。然而由於遭到側面日軍的猛烈炮擊,我軍官兵許多人壯烈殉國。僅匯山碼頭一戰、我師傷亡570餘人。敵軍除一部份向英軍投降外,死傷也不下 400餘人。

  八月二十三日,情況發生了變化。我統帥部一直擔心的事情發生了。日軍第11師團在30多艘軍艦的炮火掩護下,從我軍左翼的獅子林和川沙口登陸,向寶山、月浦和羅店的我軍陣地進行猛烈的攻擊,我軍只好抽調了剛剛趕到的第11師和第98師與該地的日軍作激烈的爭奪戰,與此同時,日軍第5師團從吳淞鐵路碼頭處登陸。晚上,日軍攻擊蘊藻浜,被我軍擊退。

  從此,形勢發生了變化,日軍從被動挨打變成了從多處對我軍進行猛烈攻擊,而我軍則從主動攻擊變成了被動地阻止和堵防多處日軍的登陸后的進攻。日軍的兵力愈調愈多,共登陸20余萬增援部隊,並攜帶大量的重炮和坦克裝甲車,並還有幾百架飛機的大力支援和幾十艘軍艦上重炮的火力掩護。我軍呢,雖然先後抽調了70 多個師、共70余萬人的部隊(幾佔全國軍隊的一半)但是我軍裝備落後,飛機、坦克、重炮少得可憐。因此,從現代化戰爭的角度來講,我軍處於劣勢之中,甚至可以說,處於明顯的劣勢。在這種情況下,我軍在戰略策劃和戰術指揮方面稍有不慎,便會出現不堪設想的局面。

  遺憾的是,後來的我軍正是在這方面犯下了嚴重的錯誤並導致了嚴重的後果。

  八月二十三日到九月十一日,我軍在羅店、月浦、寶山、吳淞等地同登陸的日軍進行了激烈的爭奪戰。陳誠擔任第15集團軍總司令,負責指揮羅卓英的第18軍、胡宗南的第1軍和劉和鼎的第39軍在我軍的左翼羅店-月浦-寶山-吳淞一帶作戰。張治中擔任第9集團軍總司令,負責指揮正面即上海一線的作戰。張發奎擔任第8集團軍總司令,負責指揮幾個師在浦東一線防禦日軍登陸。

  這期間,雙方在羅店展開了激烈而殘酷的拉據戰。羅卓英指揮第11師、第14師、第67師、第98師從羅店的東西兩側夾擊日軍,企圖將日軍趕下黃浦江。而日軍火力熾烈,重炮兇猛,並在飛機和海軍重炮的支援下攻擊羅店,志在必得。雙方你來我往,反覆多次,戰鬥極為殘酷,場面極為悲壯。請看國民黨第18軍第11 師營長林映東的回憶:

  羅店為通寶山、上海、嘉定、松江口幾條公路的樞紐,極為重要。我師對此改變了部署,以第65團和第66團進攻羅店,第62團協同測河附近的第67師進攻月浦。師長彭善親臨指揮,以劣勢裝備攻擊武器精良的敵人,官兵激於愛國熱忱,同仇敵愾,士氣極高,勇敢非常,與敵殊死搏鬥。我師傷亡很重,全師陣亡營長四人。團長李維藩為國捐軀。敵人在發動攻勢之前,總在天蒙蒙亮的時候,以飛機對我陣地狂轟濫炸一陣,再升起氣球,指示海軍和陸地炮兵第二次炮擊,然後步兵才在坦克掩護下向我陣地進攻。我軍制勝的法寶則是利用夜間控斷公路,埋設地雷和集捆手榴彈,設置多種障礙物,縱深配備,埋伏兩側,不斷襲擊其哨兵,待其戰車上來,使之陷入深坑然後與其車後跟進的步兵拼刺刀、拼手榴彈、拼肉搏。這種殲敵戰法,屢試屢效。羅店、月浦、瀏河以南的敵人,想達到預定的目的,經常出動相當兵力攻擊我陣地,統被擊退,形成拉據戰。有一次,敵人出動很大兵力,攻擊我師正面,在海空軍掩護下,來勢很兇。我則利用不露頭的交通壕隱蔽待敵近時,與之肉搏。敵步步進迫,與我軍扭打成一團,敵我不分、屍滿戰壕。傾刻之間,我師八次補充連排長,有的連僅存官兵10餘人,但仍堅守,陣地屹然不動。這一戰,我團消滅敵人致少有兩連,繳獲不少槍支彈藥,其它各團和友軍收穫也大,使敵人不得不承認這一線的中國部隊是中國特強的部隊。我師戰鬥三個多月,四次補充兵員,傷亡營長18人,連排長大部,士兵不計其數。

  羅卓英指揮的四個師在羅店一直堅持到十一月的最後撤退。部隊在防守期間補充四、五次,傷亡之大,可想而知。用黃維師長的話來形容真是「一寸山河一寸血」啊!

  除了我軍在羅店激戰之外,胡宗南的第1軍的兩個師在揚行、蘊藻浜和紅家橋一帶與日軍展開了激戰。日軍的炮火兇猛異常、步兵反覆衝擊我陣地,我官兵不怕犧牲,誓與日軍決一死戰,幾乎每個陣地都經過反覆的爭奪,日軍付出很大的傷亡也未能取得進展。但是由於我防地狹小,又無堅固的工事,特別是黃浦江日軍兵艦的炮火對我軍的威脅太大,幾天的戰鬥下來,我軍的傷亡也很大,兩個旅長負傷,兩個團長陣亡,營以下軍官和士兵傷亡高達80%,而軍長鬍宗南卻從不向上級訴苦。第三戰區副司令長官顧祝同知道后通知胡宗南將部隊撤下來,胡宗南這才告訴顧祝同:「再不換防,明天我也要拿槍上火線頂缺了。」

  我第98師在月浦和寶山一帶與日軍的激戰也悲壯甚烈,第1營姚子青營長率部死守寶山縣城,全營500人壯烈殉國。在月浦防守戰中,我官兵頑強無畏,利用簡單的工事殺傷敵人,使敵人始終不能前進。但因敵人15厘米榴彈炮火太盛,我們工事不能抵擋敵人的重炮。全師官兵傷亡達4960人,陣亡團長一人,陣亡連排長200餘人,部隊經過了三四次補充,後方補充的官兵隨時補入前線,拿起武器,立即上火線,有的人負傷住院后還不知道自己部隊的番號。儘管如此,官兵們仍然沒有擅自後退的,誓死與陣地共存亡。

  九月十日,日軍主力在飛機重炮的支援下向吳淞方面猛烈攻擊,我第15集團軍右翼陣地被敵人突破,我軍退到月浦、揚行新陣地,因此我第9集團軍的左側背受敵人威脅。九月十一日上午,敵人向蘊藻浜南岸陣地猛攻,我軍拚死抵抗沒能抵擋住日軍的進攻,我軍被迫退到河西岸固守。下午,我第三戰區長官部發布轉移和調整戰線的命令。我第9集團軍轉移到了北站、江灣、廟行、蘊藻浜右岸一線佔領預築陣地,我第15集團軍轉移到羅店以南,施相公廟、瀏河之線的預築陣地。

  從此,我軍官兵轉入了防禦的態勢,戰場的主動權無可奈何的落到了日軍手裡。

  幾十年之後,當年參戰的我軍官兵對於戰爭初期我軍以優勢兵力也仍然沒能攻佔和消滅日軍的幾個據點進行了反思和總結,綜合起來,原因有以下幾點:一、進攻的時間一拖再拖,以致讓日軍有時間進行布防;二、日軍的據點是鋼筋水泥的樓房,堅固異常,我軍又缺少平射炮,而後來的野炮發明為平射又未出現;三、步、坦不知協同,結果進攻的坦克全被日軍的火力消滅;四、日軍兵艦的炮火猛烈,阻礙了我軍的進攻;五、我軍在戰術進攻方面和步兵攻堅方面缺乏研究和訓練。

  以上的各點,無疑是對的。

  但是,今天來看,我軍當初既使攻佔和消滅日軍的據點,清除了上海的全部日軍海軍陸戰隊,日軍的增援部隊在有力的海空軍的配合下仍然會輕易地在沿江沿海登陸的,日軍絕不會白白丟掉四千多人而不報復的。而我軍空軍力量弱小,海軍力量近乎於零,要想阻止日軍的登陸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因此,從今天的角度來看,當時我軍沒能消火日軍的據點是一件無關宏旨的事情了。而幾十年之後,張治中先生在回憶錄中為因統帥部延誤戰機而沒能拔除日軍的據點而再三扼腕長嘆也是大可不必的事情了。

  在這裡,有必要談談張治中先生。

  在戰役的頭一個月中,張治中實際上是整個戰場的總指揮,統率近十萬大軍。遺憾的是,他並沒有表現出應有的才能,而且在幾十年之後他仍然也沒有認識到這一點,反而為在戰役期間受到蔣介石的訓斥而感到大受委屈。

  其實,蔣介石的訓斥是很有些道理的。因為在八月二十三日之後的日子裡,由於日軍的增援部隊登陸使得淞滬戰場的形勢變得複雜起來。日軍仗著優勢的炮火對我軍各處陣地進行反覆的攻擊,我軍各前沿陣地均出現危險狀態。在這種情況下,總指揮張治中不是穩坐在指揮部里審時度勢,縱攬全局般地指揮全局,而卻常常脫離指揮部跑到某個前沿陣地去督促某個部隊作戰事宜。其結果是不僅前線的各部隊長找不到他,連統帥部和蔣介石也常常找不到他。在這種大兵團作戰的情況下,總指揮張治中的這種指揮方式是非常有害的。特別是當時我軍的通訊線路常常中斷,上下級聯絡不上,這時候,張治中更應該守在指揮部中密切注意各方的動向,想方設法與前線取得聯繫(還有通訊員呢)這一點,恰恰是現代戰爭中一個高級指揮官所具備的素質之一。 [ 註:蘇聯衛國戰爭的列寧格勒保衛戰中,總指揮伏羅希洛夫也常常地跑到前線去督戰部隊,結果愈打愈糟。斯大林果斷地撤掉伏羅希洛夫換上朱可夫,局面方有了好轉。 ]

  那麼,張治中為何這麼做呢?

  今天來看,張治中在當時是以一種傳統的、落後的、過時的指揮方式來對待這場現代化大兵團般戰役的。面對擁有現代化的海陸空武器和現代作戰方式的世界最優良的軍隊,張治中卻仍然以往常指揮國內戰爭的傳統方式(如北伐戰爭和中原大戰的戰爭)來指揮我軍與日軍作戰,其結果可想而知了。

  今天來看,張治中在那場戰役中實際上只是起了一個戰地督戰官的作用。不客氣地講,充其量張治中只能做個師長級的指揮官。

  有意思的卻是,張治中在當時還擔任中央陸軍軍官學校教育長的職務,負責培養各級軍官的工作。從張治中的這種情況來看,當時國民黨軍隊,從高級指揮官到下級連排長,甚至包括統帥部,都存在著這種傳統的落後的非現代的戰爭觀念。

  其實,今天的我們也不應該苛求於張治中。在淞滬戰役爆發時,我國的軍隊武器裝備落後,飛機、大炮和坦克少得可憐,軍隊的構成只是單一的步兵兵種,這種結構的軍隊如何能發展出現代戰爭的觀念呢?

  所以,在一九三七年,我軍只能以落後的作戰方式和落後的武器去對抗現代化的日軍。

  可是,我不禁要反駁自己:做為當時國民黨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的教育長,難道在大戰前夕就沒有興趣來關心和研究一下別國軍隊(尤其是敵國日本軍隊)最新的戰略戰術和立體戰法嗎? [ 註:要知道,當時,歐洲各國軍隊已經接受和推行了以飛機和坦克為主體的現代戰爭新觀念了。 ]

  除了張治中,別的人又如何呢?比如自崇禧、程潛、陳誠、李宗仁等等,甚至包括蔣介石,這些統帥部的核心人物有沒有關心和研究別國軍隊的最新戰法呢?

  一九三七年九月二十三日,在蔣介石訓斥了張治中之後,張治中懷著十肚子委屈而辭去了第9集團軍總司令的職務,從此不再帶兵。十二年之後,作為國共和平談判首席代表的張治中脫離了國民黨陣營而加入到共產黨的陣營並時常參與中共政府的某些微不足道的工作。張治中也時常接觸毛澤東,並常常為一些雞毛蒜皮般小事而絮絮叨叨地向毛澤東提一些意見。至於毛澤東採納與否,就不得而知了。

 

三、防禦

  一九三七年九月十八日-十一月四日,是我軍在淞滬戰場的防禦階段。在這個階段初期,我軍的防禦地域為北站-江灣-廟行-羅店以南-施相公廟-瀏河一線。九月二十一日,我統帥部指示第三戰區對淞滬戰場做調整部署,整個戰場分右翼、中央、左翼三個作戰軍。張發奎為右翼軍總司令,指揮第8集團軍和第10集團軍,朱紹良為中央軍總司令,指揮第9集團軍,陳誠為左翼軍總司令,指揮第15集團軍和第19集團軍。其中右翼軍主要負責浦東和杭州灣一線的沿海防禦;中央軍負責對上海方面的作戰;左翼負責瀏河-羅店-大場一線的防禦。

  整個十月間,雙方作戰重點均在我軍左翼軍方向。

  日軍的作戰企圖為,以三個師團向大場鎮攻擊,第11師團進入楊涇一線,掩護其側面;以第13師團作為第二線,等主力攻擊大場鎮後進入蘇洲河一線向南推進以對上海北面的中國軍隊予以包圍,繼而攻擊南翔。

  到十月初,日軍的增援部隊以從我軍左翼陸續登陸,共計有20萬人以上。

  我方也陸續增兵,平均一天到達一個師,共計有七十多個師,約70余萬人參加了戰役,加上戰役期間補充人數,共約100余萬人。佔全國兵力的一半左右。其中蔣介石中央軍的王牌部隊羅卓英的第18軍、胡宗南的第1軍均放在了戰鬥最激烈的我軍左翼方向。

  九月二十八日,日軍向我軍陣地發起第四次總攻。

  九月三十日,我軍左翼施相公廟正面的敵人使用了第11師團主力和台灣派遣軍一個聯隊對我軍第51師陣地發動了較大的進攻。敵人先用飛機大炮對我陣地反覆轟炸了數個小時,黃昏后,開始強大的步兵進攻。主要突擊方向在公路兩側。我第306團邱維達團長指揮戰士們沉著冷靜,等敵人步兵進到有效射程時,邱團長一聲令下,我步、炮兵一齊開火,陣地立刻變成一片火海,敵人大都葬身火海之中,戰鬥持續到天亮,消滅了許多敵人,我軍傷亡也不小。

  在同一天,我第51師側翼的第77師防守的萬橋、嚴宅被敵人突破。敵人接著又突破我陸橋、劉家行陣地,我第57師派部隊反攻,一度奪回陸橋,后又被日軍反攻奪回。我軍被迫向蘊藻浜南岸的陳橋、廣福、施相公廟、瀏河之線轉移。

  十月二日拂曉,日軍第9師團在飛機和戰車支援下,攻擊我軍在蘊藻浜陳家行到唐橋站間的陣地,我第8軍接替第87師陣地與日軍主力相遇,經過兩天激戰,雙方損失都嚴重。敵人第3師團方從後面增援上來,攻擊我第8軍稅警總團的左翼部隊,致使我稅警總團陣地突出,三面受敵、損失很大。但是我官兵抱著與陣地共存亡的必死決心與日軍拚死戰鬥,展開殘酷的肉搏戰,我防守嚴家宅的官兵全部犧牲。十月四日,日軍又以飛機、大炮、坦克開路向我軍發起三面攻擊,激戰到十九時,肉搏數次,我軍傷亡慘重,難以支持,上級遂命令第8軍撤回到右岸主陣地繼續固守。

  十月七日,日軍第3師團和第9師團向蘊藻浜北岸我第8師陶峙岳部防守的黑大、黃定、以及胡宗南第1軍防守的亦房等地開始強渡對我軍進行攻擊。我軍英勇抗擊,激戰數日,互有傷亡。打到十月十一日,該方向的敵人又繼續猛攻。並集中兵力和火力企圖突破我軍的大場陣地。大場陣地十分重要,一旦被敵人突破,我第9 集團軍將被切斷退路,浦東的我軍也要受到威脅。有鑒於此,我軍防守大場的部隊第15師、第36師、第26師和稅警總團第一旅的官兵拚死抗擊,與日軍展開殊死搏鬥,殺得昏天黑地、日月無光。雙方反覆爭奪大場和蘊藻浜附近的陣地,互不退讓。由於日軍擁有強大的海空力量,我第一線的稅警總團兵力逐漸消耗,中下級軍官傷亡很大,陣地顯現危險狀態。蘊藻浜河防於十月十六日被日軍突破,稅警總團奉命撤到大場附近休整。稅警總團第4團上校團長孫立人在戰鬥中表現突出,被晉陞為第二支隊少將司令官。八年之後,孫立人擔任國民黨王牌軍新1軍軍長。

  我第36師部隊接替了稅警總團的防禦陣地與日軍繼續展開激烈殊死的搏鬥。第36師防守陣地不到二公里,雖然陣地堅固,可是前後重迭密集,在敵人炮火轟擊中增加了傷亡。上海附近地下水位高,挖不到一米深,水就大量湧出,官兵們只好站在泥水之中與敵作戰。許多老兵不願呆在滿是泥水的戰壕中,便趴在戰壕外面因此而遭到不必要的傷亡。由於日軍炮火猛烈,我軍部隊白天不能升火做飯,常常在晚上才能吃上一頓飯。傷兵也只能在夜裡逐漸地轉送下去,傷兵因此而被耽誤了傷情。後方補充的新兵也只能在夜間補到陣地,許多新兵連部隊的番號都不知道就犧牲了,更沒有留下自己的姓名。

  第36師在整個戰役中,共補充四次,戰役結束后,全師共傷亡官兵一萬二千多人。

  十月二十日左右,我第36師因消耗太大,奉命撤到後方休整,我第19師接替了第36師的防務。第19師裝備落後,每連只有輕機槍六挺,重機槍為漢陽兵工廠造的老式三十節式,步槍則五花八門,其中一半為國產造的老式步槍。常常發生故障。但是全體官兵鬥志昂揚,抱著必死的決心與敵人拼手榴彈、拼刺刀。戰鬥幾天之後,中下級軍官傷亡很大。而敵人的進攻卻更加猛烈。一天之內反覆衝鋒一二十次。第19師傷亡過半,有的連隊僅存20餘人,但是陣地仍然沒有被敵人突破。可見我軍官兵的鬥志是如何的頑強與堅韌。

  十月中旬之後的一天,第1955113團郭家牌宅陣地被日軍炮火摧毀。陣地失陷。團長秦慶武收集殘破部隊連夜奪回陣地,所剩官兵不足二個排。次日拂曉后,我守軍與優勢日軍反覆廝殺,秦團長及全體官兵壯烈犧牲。

  十月十七日,我第43軍第26師從貴陽匆匆趕到,立即開到大場第一線,與日軍展開血戰。

  第26師裝備簡陋,一個連只有三挺輕機槍、五十多支漢陽造步槍殘破不全。有的沒有來複線,有的槍機用麻繩拴著,以防丟掉。但是全體官兵愛國心切,誓於日軍拚死一戰,與優勢日軍拼搏廝殺,浴血苦戰。戰場上到處是屍體、樹枝上掛滿了殘胳膊斷腿。一個連長說:「我身經百戰,沒見過這樣激烈殘酷的戰鬥」。許多戰士們握手榴彈與日軍坦克同歸於盡。一位姓何的營長用大刀砍殺日軍后壯烈犧牲。

  這場戰鬥,第26師損失巨大,四個團長中陣亡二個、十四個營長傷亡十三個、連排長傷亡240余名、全師5000人,換防后,連炊事兵、後勤兵在內,只剩600人。戰役之後,這個地方三流師被上級評列戰績時被名列為第五名優良部隊。

  十月二十五日,日軍突破真太公路,二十六日攻陷大場,我守軍第18師朱耀華師長自殺殉國。這是抗日戰爭爆發后我軍自殺犧牲的第一位師長職軍官。這種與陣地共存亡的大無畏精神值得我們永遠崇敬!

  在我左翼軍與日軍激戰的同時,我中央軍與與日軍展開了慘烈的廝殺。

  十月中旬,中央軍所轄的第17軍團胡宗南部在崑山作整補之後又調到了蘊藻浜、陳行、大場一線同日軍開始了第三次作戰。這次戰鬥比頭二次戰鬥更激烈、更殘酷。團長傷亡二人、營連長僅存幾個人,全軍傷亡高達80%以上。第17軍團第1軍的營長賈亦斌幾十年後回憶說:

  我們在這個陣地堅守了20多天,與日軍展開陣地戰。上海的地下水位很高,挖不多深就冒出水來,上海人民給我們送來了許多有鋼板面的木板子,派上了大用場。見到我們在陣地上無法燒飯,又送來許多餅乾等食物,使我們深受感動。那些日子,白天日軍放出汽球監視我們的一舉一動,我們成了日軍海陸空軍的活靶子,天上飛機轟炸,水上黃浦江面的軍艦亂轟,陸上的步炮兵也不斷地發起強大的攻勢,每天我營都有許多官兵犧牲在陣地上,連屍體也運不下來。白天難以活動,我就晚上帶著官兵爬進戰壕,搬開官兵的屍體,騰出地方連夜搶修戰壕,以便第二天繼續與日軍對抗。我對官兵們說:「弟兄們,要趁著夜晚,趕快挖好戰壕。我們勝利了,這就是我們民族復興地,如果我們犧牲了,也就是為自己準備好墳墓」。大家都抱有必死的決心。

  儘管我們同日軍相距僅幾十米,日軍卻一直無法突破我們的陣地,就著我們挖戰壕,不斷接近我們陣地。我們就用綁腿帶子把手榴彈捆成一束一束向日軍戰壕投去,阻止了日軍的進攻。20多天下來,我營原來400多人只剩下100多人了。

  胡宗南第17軍團第1軍第78師營長嚴映皋幾十年後是這樣回憶的:

  第二天上午,敵人在炮火掩護下,向我塘西宅、塘北宅、北趙家角等地進攻。被我軍擊退。下午又來進攻,炮火更加猛烈,我軍傷亡很大,第一營營長周發進陣亡,塘西宅被敵佔領。我派第五連前去增援,不到十分鐘全體陣亡,北趙家角也陷入敵手,致使塘北宅三面受敵。防守該地的第三營頂住了敵人的連續進攻,但活著的已沒幾個人了。團部命第二營去接第三營防務,在第二營未到達防地之前,有四五十名日軍,手持太陽旗大模大樣地向工事一片廢墟的塘北宅前進,這時我工事內只剩下一個山西兵,他毫不退縮,瞄準敵人連打五槍,敵人一時摸不清虛實,退回去了,等我營趕到,日軍已退走了。後來這個士兵也在戰鬥中犧牲了。

  上海是河網地帶,海拔低,挖一公尺的戰壕就有半公尺的水,士兵身手上沾滿泥土,連槍機都打不開,敵人是飛機大炮,我軍全靠大刀、手榴彈,部隊就吃虧挨打。

  那些天中,敵人還是以大量大炮轟擊我交通線,妄圖使我傷員下不去,給養、彈藥和增援部隊上不來。在這種情況下,上海各人民團體和大、中學生組織的戰地服務團,冒著敵人的炮火,奮不顧身地進行支前工作。他們不僅捐募了大量物資,還收容醫治了許多傷員。在戰火中,許多青年學生光榮地為國捐軀。後來,翁照垣的廣西部隊來接替我們的防務,我團開到黃渡整補。

  嚴映皋營長領著殘部撤到後方整補去了,他在幾十年之後才知道,接替他們陣地的廣西部隊,只打了三天,部隊就打光了。

  在防禦階段,我前線平均隔四、五天就要輪換一個部隊。一個師上去,四、五天就打光了,剩下的只是一些後勤人員,後方醫院中,每天接收傷員四、五千人,還有許多傷員躺在戰場上運不下來,拖了幾天就犧牲了。我軍傷亡之大,是今天擠坐在上海外灘長椅上的四、五對紅男綠女們所想像不出來的。(你沒看阿拉正忙活著么,哪有時間去想那些八百年前的事!)

  另外,在防禦期間,我軍還進行一次較大規模的局部進攻。

  十月下旬,桂系的第7軍、第31軍的六個師到達淞滬戰場,編為第21集團軍,廖磊為總司令。這支部隊是李宗仁和白崇禧集團的嫡系部隊,裝備較好,在國內戰爭中屬於能打善戰的軍隊。因此,白崇禧便極力主張利用這支部隊在淞滬戰場上來一次大規模的反攻,趁機向國內外表現一下桂系軍隊與眾不同的戰鬥力。白崇禧親自到前線指揮這次反攻。蔣介石呢,因為國際聯盟就要開會以討論日軍侵略中國的問題,便也想在這個時候打個勝仗,以令國際社會對中國軍隊刮目相看。於是,這場六個師參加的反攻計劃就匆匆地敲定下來。

  遺憾的是,由於我軍在反攻之前未能細緻地偵察好日軍的火力點,又未能集中兵力攻其一點,也沒有控制好預備隊,只是讓進攻的部隊一線平推。再加進攻的那天拂曉,我軍施放的煙霧擋住了我軍炮兵的視線,導致這次進攻在無有力的炮火支援下匆匆地開始了。

  當桂軍反攻部隊的官兵們端起刺刀,挺直身體,勇敢地沖向日軍陣地時,日軍早已準備好的火炮、機槍火力和坦克火力一齊射向蜂擁而上的我軍官兵,退路又被炮火切斷,官兵們只得握緊刺刀沖向前方噴著火舌的各種火力點。結果大多數官兵中彈身亡,極少數倖存的官兵趴在地上等到夜間才爬回友軍的陣地,被友軍收容。

  一天之內,兵強馬壯的六個師只剩下幾副破架子。白崇禧為此幾天沒吃好飯,睡好覺。要知道,這是他和李宗仁苦心經營多年的老本錢哪!

  統帥部作戰廳廳長劉斐事後對淞滬警備司令部劉勁持等人評論說:「這些人不知道現代戰法,只憑一股勇氣,拿著刺刀向坦克衝鋒,自招死亡,不敗何待,今後,你們要切戒。」

  今天看來,並不是衝鋒陷陣的官兵們不知現代戰法,而是白崇禧、蔣介石和統帥部不知現代戰法。

  反攻剛剛失敗,日軍就以坦克開路,對大場一線進行更加猛烈的攻擊,我守軍第18師防禦不力,十月二十六日,大場被日軍佔領。我第18師朱耀華師長毅然拔槍自殺,實現了與陣地共存亡的決心。

  大場一丟,我防守江灣一線的第87師、第88師被迫退到滬西蘇州河南岸據守,我軍主力部隊則向西撤到南翔一線。上海市區內只留下一個加強營固守四行倉庫,這就是後來聞名中外的謝晉元和「八百壯士」。

  此時的淞滬戰場,已經到了最危險的時刻。日軍攻陷大場后,已經前進到了蘇州河南岸的北新涇和江橋帶。日軍已經威脅到了我中央軍和我右翼軍,我左翼軍也只能在嘉定和南翔一線作消極防守。最主要的是我各個部隊已經疲勞不堪、受損巨大,官兵的戰鬥力衰弱到了極點,幾乎到了難以堅持下去的程度。況且我後方也一時無兵可調了。

  我七十多個師已經到了實在難以繼續打下去的危險地步了。

  此時的時間是一九三七年十一月一日前夕。

  就是說,我軍的承受力已經到最大的極限了。天平如果再向右偏一點點,「咔嚓」一聲,我軍的脊梁骨就會斷下來。

  令人遺憾的是,恰恰是我統帥部和蔣介石本人往天平的右端加一個砝碼,而日軍又趁機朝這個砝碼砸了一郎頭!

  我軍的脊梁骨只好斷了下來。

  其實,事情的結果完全可以不是這樣的。因為按照戰前的京滬地區作戰計劃,我軍在淞滬戰場做一定抵抗后,便可逐次退到吳福線和錫澄線,利用國防工事作持久的抵抗。戰前的蔣介石也批准了這個計劃。

  在淞滬戰役打響以來,統帥部的高級參謀和前線的將領已經看到我軍漸漸地疲勞不堪,難以作持久防禦,後方又無兵可調了,他們紛紛地建議統帥部和蔣介石迅速將部隊逐次撤到吳福線和錫澄線上作有倚托的抵抗。蔣介石在十月底已經初步同意了將部隊逐次地撤下來。十月底,撤退方案已經開始實施。

  今天來看,這個方案如果貫徹下來的話,我軍的脊梁骨還可不斷。誰知情況突然起了變化!

  十一月一日晚十時,蔣介石和白崇禧、顧祝同等人突然來到南翔附近的一個小學校,召集前線師長以上軍官開會。開始時,幾個高級軍官彙報了前線戰況,後來,蔣介石講話。蔣介石先介紹了開戰以來的各方面情況,還表揚了前線官兵的英勇精神,完畢,他才說出他此行的真正目地。他強調指出:

  九國公約會議將於113日在比利時首都開會,這次會議對國家命運關係甚大,我要求你們做更大的努力,在上海戰場再支持一個時期,至少十天到兩個星期,以便在國際上獲得有力的同情和支援。上海是政府的一個很重要的經濟基地。如果過早地放棄,也會使政府的財政和物質受於很大的影響。

  蔣介石在講話時,語氣堅決,態度明朗,大有不容他人討論和懷疑的樣子。講完話,蔣介石就走了。

  就這樣,砝碼終於落在了天平的右端。

  於是,已經開始實施的撤退計劃立即做了改變,各個部隊仍然防守原陣地與日軍作戰,不準擅自後退。

  這樣一來,我軍70多個疲勞衰弱之師就在瀏河-嘉定-南翔-蘇州河南滬西一線狹長的有如一個丫梨形狀的地域間和20多萬兵強馬壯炮粗的日軍膠著在一起而導致了一種我軍想打又打不過去,想撤又不讓撤,想守又守不住的既危險又無奈的局面。

  此時此刻,即在十一月一日左右的日子裡,我軍的注意力和主要兵力都放在了與日軍對峙的上海方向而忽視了我軍的右側翼即杭州灣方向。(日軍的幾次登陸的增援部隊都是從我軍的左翼上岸的,因此,我軍把注意力投向了左翼方向而忽視了右側翼方向。)

  而早已舉起郎頭的日軍趁此機會,將郎頭砸向了杭州灣的金山衛!

  十一月五日,日軍第10軍的第6師團,第18師團和第114師團從金山衛和金公亭兩處同時登陸!

  我軍的悲劇從此開始了!

  其實,我軍的悲劇早在十月初就已經鑄成了。十月初,日軍大本營的參謀本部在分析淞滬戰場的局勢時,就力主將日軍主力轉向華中的上海方向。因為中國軍隊的主力已經放在了華中方向,如果日軍仍然置華中於不顧而將主力放在了華北,則不能求得整個戰爭的解決或是勝利。而且當時日軍的登陸部隊難以解決淞滬戰場的結束,所以,應該及時地使用一支有力部隊從杭州灣方向打擊中國軍隊。於是,參謀本部新上任的作戰部長下村定少將制定了新的作戰計劃,其要點為:①上海派遣軍繼續執行現行任務。②命第10軍在杭州灣北岸登陸,以利上海派遣軍完成任務。③消滅上海之敵。儘管參謀本部有些人力主將日軍主力放在華北和山東方向,但是下村定第一部長和冢田攻第三部長堅決主張必須果斷地在杭州灣登陸,並要求新組建的海軍第四艦隊協助。

  十月二十日,日軍參謀本部下達第119號命令:

  向上海方向增派第10軍及必要的配屬兵力。②第10軍司令官應與上海協力,在杭州灣北岸登陸,以利於上海派遣軍司令官完成任務。③上海派遣軍司令官繼續執行現行任務並應援助第10軍登陸。④有關細節由參謀總長指示。

  在這個命令的指導下,日軍任命柳川平助中將為第10軍司令官,將指揮第18師團、第6師團和第114師團以及國琦支隊。而第6師團則從華北抽調,第18師團從滿洲抽調,第114師團立即動員組建。

  第10軍司令官柳川平助中將立即組織參謀人員制定了該軍在金山衛的登陸計劃,其要點為:

  第6師團登陸后迅速向松江西北發展,配合上海派遣軍合圍消滅中國軍隊。②第18師團、第114師團登陸后迅速向松江西南發展,切斷滬杭鐵路,進軍皖西,對中國首都南京實行迂迴包圍態勢。③以一支有力的部隊向浦東方向發展,壓制消滅浦東的中國部隊。

  事後的情況表明,日軍第10軍登陸后,園滿地實現了預定的作戰計劃。

  今天來看,日軍早在十月底之前就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以從杭州灣登陸切斷我70萬大軍的退路,並向我內地迂迴延伸。

  而在十月二十日到十一月日期間,我軍統帥部在於什麼呢?

  我們已經知道了,在這段時間裡,我軍統帥部將注意力和主要兵力都放在了上海及其附近的戰場上,尤其是放在大場和蘇州河南岸一帶。特別是在十月二十一日,我軍組織了桂軍六個師舉行一次反攻,反攻失敗后,日軍隨即大舉進攻大場一線。我軍被迫忙於應付各個告急的地段而不能輕易地抽身,在十一月一日之後,更不想抽身了。同時,在我軍右翼的杭州灣方向,只擺有幾個三流師的兵力(陶廣的第62師、陳安寶的第79師)吃飽了之後抱著老式步槍靠在豬圈牆根下打著長盹。

  今天,可以說,在一九三七年十月二十日至十一月初的這幾天中,我軍統帥部中幾乎沒有人判斷出日軍的主力將在近期內從杭州灣方向突然登陸以打擊我軍的的側部。

  今天看來,日軍之所以在十月二十五日至十月底向大場一線作猛烈進攻,其目的之一是要將我軍的注意力吸引到這邊來而窮於應付種種危急,這時,日軍第10軍卻在華北和東北等港口升火起錨,一路無擋地駛向杭州灣。十一月四日,日海軍第四艦隊的100多艘船隻滿載著殺氣騰騰的日軍駛入了杭州灣,五日,在金山衛等地登陸,其態勢有如餓狼下溝。

  而此時的我軍,從蔣介石、白崇禧、顧祝同和何應欽到我趴在泥水沒膝的幾十萬官兵卻伸長著多日沒洗的脖子遙望西方,等待著國際聯盟大會上那幾個糟朽的外交家們對日本政府進行一次有氣無力的指責以制止日本政府對我中國的窮凶極惡的侵略呢!

  今天來看,當年如此狡詐多疑的蔣介石在國際關係方面是多麼地愚蠢和幼稚啊!

  但是,我們可以公正的講,日軍當年的這個杭州灣登陸行動堪稱為是一個非常出色的、雄才大略般的成功範例。十三年之後,即一九五0朝鮮戰爭中,美國麥克阿瑟將軍指揮的大規模的仁川登陸僅僅是日軍杭州灣登陸的一個翻版而已。

  和日軍這個雄才大略般的戰略計劃相比,我軍的戰略計劃是如何呢?

  其實,今天來看,在當年的淞滬戰場,從十月二十日開始,即大場還沒有失陷的時候,我軍就已經輸了。就是說,在戰略方面,我軍已經輸了。如果不客氣地講,在智慧方面,我軍已經輸了! [ 註:今天有些人,只講民族精神如何如何。抗戰官兵的英勇如何如何,卻恰恰迴避當年我軍的失誤和缺點,掩飾當年我政府體制的陳舊及我民眾素質的低下,這些輿論的誤導絕對不利於我中華民族的發展。 ]

 

四、撤退

  一九三七年十一月五日,日軍第6師團和第18師團在金山衛等地同時登陸。(第114師團稍後登陸)我部署在海岸防禦的一個步兵營和一個炮兵連隨即被日軍擊潰。第6師團立即向松江攻擊前進,第18師團則向嘉興的滬杭鐵路攻擊前進。

  松江以南的我第62師和我第79師倉皇調度,企圖夾擊日軍,被日軍輕易地擊潰。剛從豫北調來的我第67軍吳克仁部在松江附近未等集結完畢,就被日軍打散。原東北軍軍長吳克仁陣亡,幾個旅長和團長也先後陣亡。

  十一月九日,日軍攻佔了松江。松江距上海僅幾十公里,其間沒有防禦部隊,這樣,上海附近我幾十萬大軍的側翼完全暴露於兵力強大的日軍第6師團之前。

  此時的我軍統帥部和前線的各個高級指揮部早已亂了方寸。

  我前線廣大官兵和高級將領得知日軍在金山衛登陸的消息之後,頓時人心惶惶,鬥志大減。可是我統帥部和蔣介石仍然不許部隊撤退,繼續堅守陣地。而有些部隊已經到了掌握不住的程度了。甚至出現了幾支部隊擅自倉皇後撤的情況。白崇禧知道后,再次向蔣介石建議,把前線部隊撤下來,不然的話,前線指揮官已經掌握不了部隊了,因為有許多部隊已經潰了。在這個時候,蔣介石方才下令大部隊後撤,一路撤向南京,一路撤向蘇州-嘉興以西的地區。

  然而,已經晚了。

  此時前線的各個部隊已經秩序大亂,潰不成軍了。官兵們都怕被日軍抄了後路而爭先後撤。幾條窄小的公路擠滿了幾十萬大軍和成群結隊的逃難的老百姓。部隊的建制全被打亂,官找不到兵,兵也不想找官,所有的人都不顧一切的向西奔跑,物資和東西棄之一地,傷兵們呻吟地躺在路旁,日軍的轟炸機在頭上狂轟濫炸,地下的日軍在後面緊迫不舍,所有的後撤公路上是極度的混亂。

  第17軍團司令部被一隊輕裝的日軍打個措手不及。警衛部隊和參謀人員大部份被打死,軍團長鬍宗南只和幾個參謀僥倖逃出而加入了潰散的大軍;第19集團軍總司令薛岳的汽車被日軍的機槍打翻,司機和衛士被打死,薛岳連滾帶爬地趴在一條下水溝中大氣不喘地足達幾個小時方才脫逃。第17軍團第1軍的營長賈亦斌率領部隊撤退經過虹橋附近的別墅時,裡面的外國人沖著撤退的我軍官兵做著各種鬼臉,令賈營長愧恨交加,抬不起頭來。他只得低著頭向向青浦方向疾步。天剛亮,日軍飛機便對我軍俯衝掃射。賈營長前面不遠處有一個孕婦,身上背著一個孩子,懷裡抱著一個孩子,還挑著兩個孩子,非常吃力地奔逃著。一架飛機俯衝下來,賈營長急忙喊她趴下,話音剛落,一顆炸彈爆炸,她和四個孩子全被炸死,她腹部也被炸開,胎兒還在蠕動,遍地都是鮮血。這種慘景,幾十年後的賈營長一想來仍痛心不已。

  當賈營長率隊撤到方家窯附近的一條河邊時,公路橋上已經布滿了地雷,以炸橋阻止日軍。我軍唯一的一個用德國15cm重炮裝備的炮團撤到這裡,無法過橋。重炮團團長彭孟緝在岸邊失聲痛哭。他對賈營長說:「中國就只有這個象樣的炮團,怎麼辦呀!」賈營長也愛莫能助。炮手們只好忍痛把嶄新的重炮全部推進河中。當炮手們小心地走到橋上時,有許多人被地雷炸死。而重炮團長彭孟緝不但沒踩上地雷,反而在多年之後在台灣當上了參謀總長。真不知這個彭總長在高高的台上得意洋洋地揮手檢閱台下一排排威武雄壯的重炮群時,他有沒有想起多年以前他曾為區區一個團重炮的損失而象大老娘們一樣地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呵。

  當日軍第6師團向金山衛-松江一線攻擊前進時,我軍統局的負責人戴笠和文強在松江辦的一個技術幹部訓練班500多名學員(全是自願參軍的中學生)在日軍的襲擊中躲進了一個竹林中,被日軍野蠻地加以追殺,500多學員僅存50餘人。該班大隊長廖曙東上校(黃埔六期生)跳入水潭,用手槍打死了多名追擊的日軍后高呼:「中國不亡!抗日必勝!建國必成!」喊完氣壯山河的口號后被日軍的亂槍打死。

  國民黨第19集團軍第2軍第9師炮兵營見習軍官金柏源曾經歷了那場混亂的大撤退。幾十年後,他以異常生動而具體的描寫向我們展現了那場凄涼而混亂的景象:

  當時敵人在戰爭形式上是向戰場實行中央突破,其實是佯攻,吸引我們主力。後來證實敵軍經過幾個月激烈戰鬥,受到巨大傷亡后,採取了戰略迂迴,突然從金山衛登陸了,戰場形勢突變,大軍倉猝後撤,茫茫黑夜,十幾萬大軍,擠在一條路上,大多數跟著部隊跑,但少數人離隊逃跑了。這時最艱苦的要算我們炮兵了,騾馬為防空襲都留在後方,前方都是小路,拆卸下來要靠人抬。兵敗如山倒,途之為塞,真是寸步艱難,只看見步兵輕裝過去,也看見軍長李延年換了長衫跑過。更焦急的是有些人跟不上,我又不得不回頭去找他們,在前進路上不得不倒退,有時尋得很遠仍未見人。時已深夜,散兵成群,河面有些逃難的民船,他們僅帶些必要的衣物糧食,岸上的士兵要求船靠岸搭乘,船在槍聲與厲聲中,不得不靠攏過來,士兵爭先恐後而上,由於超載,船下沉,寒冬臘月身上全濕透了,帶來的衣物糧食全沉沒了,再前進,沿途看到一些象從未出過遠門的富家婦女提著一隻籃子,鞋子外套上一雙草鞋,右手持一竹棒作拐杖。我心想茫茫路途往何方,籃里的冷飯能維持幾天?遙遠的持久抗戰,他們何處是歸宿,何處可安息!再前進沿路都是被敵機炸毀的一片瓦礫廢墟、折斷的電線杆、雜亂的電線、滿目瘡痕。路邊溪塘里漂浮著多具已被水浸泡多天腫大屍體,更凄慘的是路旁躺著哀叫的傷兵:「做做好事呵,補我一槍!」這種重傷后無人過問的情景,令人慘痛難忍。在車站、在城市,敵機狂轟濫炸,變成人間地獄般的火海。有的全家被炸死。有的只剩一人,有的孩子還在慘叫,媽媽早已死去,永遠不能回來。回想數月前,全民抗戰的情緒多麼高昂,全民的確都組織起來了,如戰地服務隊、宣傳隊、救護隊等等。沿著京滬鐵路。全民挖戰壕的情景,還記憶猶新。我們在黑暗的茫茫長夜倉猝後撤,緊張的心情,不知寒冷與飢餓,日夜兼程走。從蘇州、無錫、常州沿途所見,這曾是美麗富饒的天堂,今日變成一片瓦礫廢墟,慘不忍睹!一路火光衝天,煙霧瀰漫,沒有死的人背景離鄉,扶老攜幼,流離顛沛,走上了流浪的道路。我們行軍路中,到處聽到凄慘的哭泣,這是一個現實的惡夢,人間的殘酷,勝過傳說中的地獄。

  在我軍撤退的途中,經過了兩道預築的國防工事,即吳福線(蘇州-福山)和錫澄線(無錫-澄江)。按照戰前的作戰計劃,我軍在上海地區進行一定的抵抗后要逐次地退到這兩道國防工事內以作持久的防禦戰。可是,在十一月九日我軍撤退到這兩道國防工事時,由於各部隊的建制已被打亂,部隊無法進行集結和調動,身後又有日軍緊緊地追趕,在這種情況下,我軍大部隊無法利用這兩道國防工事進行有效的抵抗,極少數掩護斷後的部隊又找不到工事的門鑰匙,因此,我幾十萬大軍只好紛雜擁擠地穿越這兩道耗費無數財力建成的工事徑直奔西而走。於是乎這兩道「東方馬諾其防線」只得眼怔怔的望著一批批身材矮小,其貌不揚的日本大兵們揚鞭越驢從自己高貴的頭上騰空而過踐踏著大好山河。

  十一月十九日,蘇州陷落。十一月二十五日,無錫陷落。

  直到十一月末,我分兵兩路撤退的大軍在南京附近和在皖浙的廣德附近方才收住陣腳,抵禦進攻的日軍。

  歷時三個月的淞滬大會戰到此結束。

 

五、五十九年後的反思

  淞滬大會戰已經過去五十九年了,今天,我們才知道,在那場戰役中,我軍傷亡人數在四十萬以上,參戰的七十多個師大部份中途補充了三、四次,營連排級軍官損失殆盡,大多數部隊的傷亡率均在80%左右,我方則丟失了上海、蘇洲、杭州、無錫等城市及江浙一帶的富饒土地。(首都南京隨後也丟失)沿途的民眾百姓更是遭受了家破人亡,流浪內地之苦,我方的物資財產的損失更是不計其數。

  日軍的傷亡卻只有四萬人左右。

  顯然,失敗的是我軍。

  我軍為什麼會失敗呢?幾十年之後,當年參加過那場大血戰的我軍官兵,從高級軍官到連排長,都在回憶文章中從多方面反思了失敗的原因。概括起來,有以下幾點。

   ①日軍的武器裝備占絕對的優勢。尤其是飛機和大炮給我軍造成了很大傷亡。我軍只有少量的老式火炮和輕武器。

   ②地形地勢對我軍不利。我幾十萬大軍擁擠在一個狹小的水網系地帶,只好趴在一米深的戰壕中任憑日軍飛機大炮的打擊。正如李宗仁先生在回憶錄中指出:

  淞滬戰場離蘇嘉路第一道國防線尚有百餘華里。戰場上人數既多,又無險可守。敵海、陸、空三軍的火力可以盡量發揮,我軍等於陷入一座大熔鐵爐,任其焦煉。敵方炮火之猛,猛到我炮兵白日無法發炮,而夜間又無法尋找目標,只是盲目轟擊。所以淞滬之戰,簡直是以我們的血肉之軀來填入敵人的火海。每小時的死傷輒以千計,犧牲的壯烈,在中華民族抵抗外倭的歷史上,鮮有前例。

   ③我軍的戰術觀念陳舊、落後和官兵們不具備現代戰爭的常識,仍然抱著以往國內戰爭的老一套戰法和日軍作戰。在日軍的立體戰法之下,不知疏散和偽裝,僅憑一腔的愛國的勇敢而招致了許多無謂的傷亡。正如第8集團軍總司令張發奎在幾十年後總結的那樣:

  大兵團作戰,確是一件不容易的事。而下級幹部和士兵們,到這時候才認識了現代戰鬥的形式,才明白僅靠精神而忽視物質科學的戰鬥已是落後的思想了。

   ④戰場上,我方後勤工作跟不上。官兵以往往空腹作戰。還有戰場救護不及時,醫務人員少得可憐,擔架隊也較少。許多傷兵躺在戰壕任其日軍炮火轟擊,往往輕傷變重,重傷者自生自滅了,請看第21集團軍一個連長籃中民的講述:

  ……到半夜才接到團部命令,把全部帶回後方休整。陣地同友軍重新部署作戰。我撤退時,就有不少士兵表求說,我腿斷了,走不動了,請求連長設法帶我們回去吧!不然就給我們加一槍,免得受苦。我難過地對他們說,我自己背不上你們,各弟兄都帶有彈藥武器,怎能扶你們走,請你們安心在此,待我回去請團部派擔架來抬你們回去!此時真有「古來征戰幾人回」之感。後來有沒有擔架去救他們,不得而知。雲南部隊王甲本副師長在前線視察陣地,經過我連陣地時,和我交談彼此情況,我說幾天來,我廣西部隊損失很大。後來王副師長說,他們的部隊傷亡更慘,將士屍體填滿戰壕。

   ⑤戰役期間,我軍始終沒有沒立預備兵團。我軍是一個部隊一個部隊逐漸加入作戰的。每個師在第一線上只能打三、五天,然後另一支部隊接替過來。各個部隊是輪番挨打,各個被打爛。到後來無兵可調,只好從我軍兩翼的沿海沿江防禦日軍登陸的部隊中逐漸地油調出來增援第一線。以致兩翼空虛,被日軍從金山衛方向包圍過來而導致全線潰退。

   ⑥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我軍統帥部在戰略方面的失誤。在戰役之初,當我軍未能攻佔日軍據點時,就應該及時撤出以對付左翼登陸的日軍增援部隊。而當日軍的主力向我軍攻擊時,在我軍作一定的抵抗之後就應該將部隊逐次的撤到預築的兩道國防工事中作有倚托的持久抵抗,更不應該把大量的部隊從內地調到上海附近和日軍做決戰。尤其是日軍的立體火力導致我軍傷亡之重時,我軍應立即撤出狹小的戰場到廣闊的腹地中與日軍作運動戰和持久戰。我統帥部和蔣介石最明顯的錯誤是在十一月一日前,當我軍已經準備撤退時,反而節外生枝,命令我軍停止撤退再堅守一個時期,以等待國際聯盟開會討論制裁日本政府的決議結果,使我軍本來可以避免的災難終於發生了。

  概而言之,正是我統帥部的戰略失誤方才導致了我軍的大失敗。

  而在這種錯誤方針下,我軍的官兵無論是如何的勇敢和不怕犧牲,都是無力扭轉整個戰場走向失敗的局面的。 [ 註:真想象不出來,在淞滬戰役犧牲的幾十萬我愛國官兵如果知道這一點的話,會作何感慨? ]

  以上的六點,當年的國民黨將士們總結的是正確的,除了這六點,我還想從另外的角度探討一下我軍失敗的原因。

  第一點,是關於這場戰役的起因,即我軍應不應該在當時一九三七年八月中旬調動部隊對上海的日軍海軍陸戰隊發起主動性的攻擊?

  這一點,在今天來看,是非常重要的。因為按照日軍參謀本部的計劃,只將日軍的作戰行動放在華北方向,原則上不在華中和上海一帶用兵。只是因為中國軍隊主動地對上海的日海軍陸戰隊發起進攻之後,日軍參謀本部方才決定將準備用於華北的日軍幾個師團調到華中以增援上海的日軍海軍陸戰隊。

  確切的說,當年的我軍如果不在上海主動進攻日軍的話,很有可能在一個時期內,日軍不會調動主力部隊用兵於上海和華中地區的。這樣一來,我軍就不會在那個狹小的地域內遭受日軍的重大打擊。也不會很快地丟失上海和南京,而以後我國的抗戰就不會那麼的沉重。

  今天來看。當年我軍的主動性打擊,非但沒有掃除日軍在上海的橋頭堡,反而弄巧成拙將日軍的進攻矛頭過早地吸引到了華中地區,進而導致了我軍處於被迫在兩條戰線上作戰的極為不利的局勢。

  為了更好地探討這個歷史問題,我們還是看看當年的日本統帥部是如何看待這場戰爭的吧。

  從戰後日本政府披露的史實資料來看,日本大本營和日軍參謀本部在蘆溝橋事變發生之後,便決定向華北增兵打擊中國軍隊,而對於華中地區和華南地區,原則上不給予增兵與華作戰,但可以讓海軍和海軍陸戰隊出動一定的兵力到長江下游和上海一帶保護當地的日本僑民集體撤到上海。而且這個行動只限於海軍範圍。

  從後來的事實來看,日軍也基本上是按著上述方針做的。

  如果從這個角度來看,當初我軍如果不對上海的日軍主動打擊的話,這場淞滬戰役基本上可以避免,起碼在一個時期內不會發生。而我軍就有可能不在淞滬地區遭到那樣的失敗。

  今天,有人可能會說,當年我軍主動打擊上海的日軍正是忠實的執行了我統帥部幾年前就已經制定的作戰計劃,因此這個行動無可非議。

  但是,我要追問一句,國際風雲是一時多變,我國與日本國的關係也是一時多變,難道我軍統帥部不管發生了什麼變化,出現了什麼樣的客觀環境,都要機械地執行幾年前預定的作戰計劃嗎? [ 註:戰爭初期,我國政府的外交機構和諜報機關不知在幹什麼? ]

  有一個問題很明顯,那就是我國是一個弱國,工業幾乎是個零,官兵的軍事素質很低,進行戰爭的物質基礎太薄,在這種劣勢的狀態下,面對高度現代化的日軍,我國政府在對待戰爭這個問題方面應該慎重,絕對不可頭腦發熱,更不能輕舉妄動。具體地講,當時我軍在華北抗擊的時候,在華中地區應該冷靜觀察。從我方的角度講,不可刺激日軍,以免我軍陷入兩線作戰的困境,更不能主動打擊日軍誘使日軍將侵略矛頭轉向我上海和南京附近。除非日軍主動出兵打擊我軍。當時我軍在華中採取的方案應是能不打盡量不打,能不刺激盡量不刺激日軍。道理很明顯,一旦打起來,只能對我軍不利。即使我軍將上海的日軍海軍陸戰隊消滅了,擁有強大的海、空軍的日軍仍然會不費力的從上海一帶登陸進攻我國的華中腹地。所以,我軍主動打擊上海的日軍海軍陸戰隊,是個錯誤的行動。

  今天,很可能有人說,你這個說法是十足的投降不抵抗政案,是典型的賣國主義。

  其實,我的意思並不是面對日軍的侵略而不抵抗,我只是說,我們是弱國,在強敵面前,我們千萬要慎重,不到迫不得已的時候,不到刀按在脖子的時候,我們不可在華中沿海輕舉妄動去刺激日軍,更不可主動去打擊日軍,等到日軍一旦在華中動手打擊我軍的話,我們再回手也不晚。在國與國發生對抗的情況下,愛國是愛國,策略是策略,絕不能一味地愛國而忘記了策略,這一點,是任何一個有頭腦的政治家都知道的。 [ 註:二戰中,蘇聯的一個將軍曾對蘇聯外交部長莫洛托夫說,你的一個外交行動可以頂我們十個師。 ]

  第二點,當我軍輕率地在上海地區和日軍大打起來之後,尤其是打到十月中旬之後的那段日子裡,我70萬疲勞不堪,傷亡重大的部隊已經陷入了戰場並無力地扭轉整個局勢時,我統帥部就應該及時地將眼光放得遠一些。超越當時的作戰區域而考慮問題,或是爭取另外的手段將日軍迅速趕下海,或是及早地撤出部隊,二者必取其一。另外,我軍統帥部還應及時洞察和分析日軍的動向。例如,日軍已經動員和投入了20余萬大軍及大量的海、空軍力量,打了二個多月了,仍然沒能打開局面,作戰雙方呈現膠著相持的態勢。在這種情況下,無論是我方還是敵方,都自然地要積極的尋求和爭取另外的方式和手段來儘快地解決這種令人頭痛的困境。這本是一種軍事常識,或是一種軍事規律。

  事實表明,日軍參謀本部在十月初就開始著手尋求一種另外的方式來解決上海日軍的困境──抽調三個師團,從杭州灣登陸打擊我軍的側背處。應該說,這是一種積極的解決方式。

  按著一般的軍事常識講,日軍的這種解決方式是我軍任何一個稍有軍事素養的高級軍官及參謀人員都能預見到的。然而,恰恰相反,事實上,對於日軍的這種軍事部署,我軍統帥部中卻沒有人給予應有的注意和洞察。

  當然,在十月之後的日子裡,我軍統帥部也自然地在尋求一種解決問題的方式,以擺銳困境,這就是在十一月初之前決定全線逐次撤退到國防工事作持久抵抗。應該說,這是一種消極的解決方式,除此之外,另無良策。因為我軍缺少海、空軍力量,所以,不可能從日軍的背後打擊日軍,(日軍的背後是江海)撤退是我軍唯一的可行的解決方式。

  令人千古遺憾的是,就這麼一點點的消極的解決方式也被集黨政軍大權為一身的最高領袖蔣介石一個人所輕易地破壞了!  這樣,我幾十萬大軍,也只能一步一步地走向幾天之後的災難之中了。

  而我70萬軍,無論是前線最高指揮官陳誠、朱紹良、張發奎,還是幾十萬下層的愛國官兵,都無法,也無力去選擇自己的命運。他們幾天之後的命運早已經被一個人給安排好了。

  今天來看,正是我軍統帥部十一月一日改變了撤退的計劃方才導致了我軍日後的失敗。這個計劃的改變,固然是蔣介石一個人的意旨和決定,可是,深入地分析,這也是當時的我們國家的體制和我們政府的政治機制所決定的。

  一句話,這是一種專制式的國家體制,一種非民主的決策機制。

  繼續地說下去,蔣介石的這個錯誤,不僅僅應該由他一個人來負,白崇禧、何應欽、程潛、顧祝同、徐永昌、林蔚等人都有責任。而其他要人,如汪精衛、張群、宋子文、孔祥熙、孫科、陳立夫、陳果夫,陳佈雷、王寵惠、邵力子、馮玉祥等人也有責任。因為正是這些人的扶助和擁戴才將蔣介石推上台的。

  再繼續講下去,我國四億民眾也有責任,因為正是大多數民眾的不聞不問、糊裡糊塗方才導致國民黨專制政府的建立和統治。

  最後追問根源的話,那麼,究竟是什麼原因使我們廣大的民眾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而將權力隨便地交給、送給國民黨這樣一個非民主式的政黨和政府呢?

  看來,這個問題還是留給研究中國傳統文化的學者們去解釋吧。

  今天還有一個問題應該搞清楚,這就是為什麼當初我統帥部和蔣介石一定要在淞滬地區和日軍進行會戰?

  關於這個問題,李宗仁先生在回憶錄中論述說:

  我國抗戰的戰略錯誤亦多,從基本原則上說。我們對一個優勢敵國的侵略戰爭,應該是長期的消耗戰,直到把敵人拖垮為止,決不與敵人爭一城一地的得失,自喪元氣,消耗主力。所以,抗戰一開始,我們斷不可把全國的軍隊的精華集中在京、滬、杭三角地帶,任敵方海、陸、空軍盡量發揮其優越性能。蔣先生當時作這決定的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第一是由於他不知兵法,而好意氣用事。因蔣的本性是絕對親日的,但目睹失地千里,日本仍不滿足,使他面子上無以自處,實在氣憤不過、所以不顧一切,和它一拼再說。這是絕大的錯誤。因為做統帥的人,甚至獨當一面的指揮官,一定要冷靜,千萬不可使氣;一時衝動,往往正墮敵人奸計之中。第二,可能是他的策略,蔣先生不願全面抗戰,他認為能把上海牢守幾個月,西方列強可能出來斡旋,戰事亦可乘此收場,如「一·二八」淞滬抗戰一般。

  李宗仁的判斷是有道理的。除此之外。我認為還有一點,即在戰爭之初,按照蔣介石和統帥部的設想,是在戰爭爆發后的頭幾天就將上海的日軍消滅掉,以阻止日軍利用這個橋頭堡進行登陸併入侵我華中內地。就是說統帥部和蔣介石有一種禦敵於門外的戰略設想。(起碼也是禦敵於上海之外)因為上海是中國最重要的經濟基地和工業基地(儘管工業少得可憐),首都南京又離上海不遠,所以,對於上海而言,我方爭取的是能守就守,能盡量保住就盡量保住的做法。否則,上海失陷,首都就要危矣,而國民黨政府就又要淪落到窮鄉僻壤,到那時,在各地方軍閥勢力還存在情況下,蔣介石的國民黨政府恐怕就要失去領導般的地位而下降為地方政府的規格。這一點,是蔣介石及國民政府最不願意看到的。

  另外,還有一點的可能也是存在的,即日本政府從「九·一八」以來就不斷壓迫和蠶食我中國。而在一九三七年「七·七」事變以前的日子裡,因為我國內政局異常的不穩固,蔣介石國民政府時刻受到各個地方軍閥勢力的威脅以及中共紅軍的武裝反抗,蔣介石政府只得把注意力和人力物力財力放在國內的「安內」方面而對日本政府的壓迫和蠶食採取一味忍讓的政策(「不抵抗」政策)。經過幾年的努力,到「七·七」事變時,蔣介石政府已經基本上平衡了與各地方軍閥勢力的關係,並與中共紅軍達成了合作協定。同時,在國際方面,蔣介石政府背靠英美等強國,並從德國獲得了部分現代化軍火裝備了幾個嫡系部隊,而日本的第一號敵人蘇聯政府又暗中支持蔣介石政府和日本政府作對抗,並把強大的蘇聯紅軍擺在滿州國邊界另一側隨時準備對關東軍開戰。

  正是在這樣的國內和國際的大背景之下,加在擁有幾百萬經過國內戰爭磨鍊的軍隊,蔣介石政府在「七·七」事變之後方才理直氣壯地向全世界宣布:要與日本血戰到底!

  於是,就有了三個月之久的淞滬大血戰。

  今天,應該客觀地講,抗戰前期蔣介石政府堅定的抗戰決心是值得我們後人尊敬的,但是,蔣介石其及政府卻在那場戰爭爆發之初,過高地估計了自己的力量,過低地忽視了日軍的作戰能力,在那場三個月的大血戰中,我軍唯一勝於日軍的只是高昂的愛國精神和無畏的血肉之軀。然而,鐵的事實已經表明,在現代戰爭中,僅靠無畏的血肉之軀是不能解決戰爭的勝負問題的。(我軍在付出了極大的代價之後才認識到這一點)

  最後,還有一個重要的問題值得我們在今天予以闡明,這就是關於對於這場戰役的歷史評價之問題。

  當年的國民黨政府是如何看待這場戰役的呢?請看國民黨的第二號人物陳誠在抗戰結束之後所作的《八年抗戰經過概要》中的一段話:

  同時以我裝備關係,不能在華北平原決戰,因此在華北方面,沿津浦、平漢、平綏、同蒲、各鐵道交通要點,行縱深配備,多線設防,以主力毅然使用於淞滬方面,因上海乃我經濟重心,中外觀瞻所系,故我不惜任何犧牲,予以強韌作戰,雙方作戰重心乃同華北移至華中;相持三月以上,使我長江下游工廠物資,得以內運,國際觀感,就為之一新,所獲政略上之成效尤偉。此役強韌之作戰,大出敵作戰指導預想之外。以戰略觀點看,敵擁有便利之海洋交通,易於發揮陸海空軍聯合威力,我則後方交通未辟,集中遲緩,本難發揮優勢,而欲與敵在上海行陣地戰,似非得計;然就全國地形言,如當時在黃河流域與敵作戰,殊不若在長江流域,利用湖沼山地,較為有利也。由引戰役演成之結果,使敵被我誘引,不得不逐次被動增援,而形成上海敵我主力三個月之戰,使在華之敵軍,不能任意行動,造成華北有利之形勢,尤其使山西之我軍有準備之餘裕,結果在山西之敵軍,始終不能西越黃河一步,此實為我戰略上最大之成功。

  陳誠認為(無疑也是國民黨官方的觀點)淞滬會戰,使我方獲得以下幾個好處:①長江下游的工廠物資得以撤退。②國際上對我的印象為之一新,也使我國在外交和政治上獲得了極大的成效。③打亂了日軍的作戰構想,強迫日軍將主力轉到湖沼山地間與我作戰,使敵人處於不利的地形之中,從而使我軍處於有利的地形之中。④ 使華北的我軍處於有利的形勢之中,尤其是山西的我軍有充分的準備抗擊進犯的日軍,使山西的日軍始終不能西越黃河。而這一點,是我方戰略上最大的成功。

  這裡,我要替陳誠補充一點,這就是,上述的幾個好處的代價則是我軍付出幾十萬官兵的生命和無數名健康身體。

  今天,我們來具體分析一下陳誠總結的幾個好處的真實性。

  一、我長江下游的工廠物資得以撤走。其實,在當時,我國的工業極為弱小,幾個重工業基地和兵工廠分別在瀋陽、上海和武漢等地,只是造一些輕武器和老式山炮。而當時黃浦江和浦東沿海一帶布滿了日本軍艦,因此,上海的工業和物資撤不出來。而長江下游的蘇州、無錫、常州和南京幾個城市中,無非是一些紡織工業和輕工業,僅僅為了撤出這些少量的輕工業和某些軍用物資而犧牲幾十萬人的生命,這值得嗎?

  二、國際上對我方的印象為之一新,並使我方在外交和政治方面取得了成效。這一點,倒是說對了。淞滬之戰,使歐美各國對我國的抗日決心和部隊的戰鬥力評價很高。可是,僅僅為了博得英美等國的稱讚就不惜扔掉我幾十萬官兵的生命,這值得嗎?

  陳誠的這個高論真是我民族傳統的「死要面子活受罪」觀念的最好寫照。

  至於我方在政治上取得了成效,也是說對了。淞滬戰役之後,全國各黨派、各勢力、各階層民眾看到了蔣介石政府是真心要抗戰的。因此,全國人民團結一致共同抗擊日本帝國主義。可是,僅僅為了這一點,就必須付出我幾十萬官兵的生命嗎?用別的方式,或用較小的代價就不能喚起全國人民和各黨派勢力團結一致共同抗擊日本帝國主義的熱情和決心嗎?

  三、打亂了日軍的作戰計劃,迫使日軍將主力轉到華中湖沼山地之中使日軍處於不利的地形之中,使我軍處於有利的地形之中。這一點是真的,即淞滬會戰打亂了日軍的作戰布置,將日軍的主力和重點調動到華中,並使日軍的機械化處於湖沼山地之中。但是,結果如何呢,在這種不利於日軍的地形之中,我軍仍然失敗了。日軍的機械化部隊仍然碾過華中的湖沼水網地帶並一舉佔領了南京和杭州等地(一年之後又攻佔了武漢),從這個角度來看,將日軍的主力吸引到華中只能對我軍不利。所以,陳誠的這個結論是經不起推敲的,也是不能成立的。

  四、使我軍在山西有了充分的準備來抗擊日軍,使日軍不能西越黃河一步,乃是我方戰略上最大的成功。今天看來,這一點更經不起推敲。

  陳誠為什麼這麼說呢?(戰後,國民黨大多數將領也是這樣看的)陳誠認為,如果我軍不把日軍的主力吸引到華中一帶,那麼,日軍就要集中兵力從山西處西越黃河天險,攻佔西安,繼而從西安南下,越秦嶺、下漢中,直奔四川的成都和重慶。日軍得到四川之後。我國民政府和我軍就要失去了這最後的可靠的大後方。真要這樣的話,我們就要亡國亡族了。而且事實已經證明了,我國民政府和我軍正是背靠這個大後方才堅持了八年並取得了最後的勝利。

  其實,細分析起來,陳誠的這個結論也經不起推敲的。道理很簡單,如果日軍的主力不調到華中而放到華北和山西的話,我軍也不會調動幾十萬大軍到華中去。而且,我軍也會將這幾十萬大軍調到山西和黃河以南等地的黃河南岸的東西兩端,利用山西的忻口和娘子關天險和黃河天險阻止日軍攻入山西或跨過黃河,(當時的山西我軍如能得到有力部隊增援的話,本是可以守住山西的)保衛我中原、長江流域以及四川盆地。如果可能的話,我軍還可以從忻口和娘子關高處而下或跨過黃河從黃河的東、西兩端攻擊日軍,逐步將晉北和河北的日軍壓迫到冀中一帶及北京附近。這樣的話,就談不上什麼日軍主力西越黃河,佔領四川盆地,或是什麼越黃河而南下,沿平漢路佔領武漢,切斷我國民政府西遷和軍隊主力歸路的設想了。

  當然,如果形成了上述的僵持態勢的話,日軍可能從青島登陸,打擊我據守黃河的山東境內的我軍後背,而我軍就可能從徐州和臨沂一線出兵打擊登陸的日軍的側翼,使日軍的計劃不能得逞。退一步講的話,我軍也可以從山東撤退,在魯南和蘇北一帶逐次抵抗日軍。

  總之,日軍的主力如果放在山西、同華北我軍主力做大規模性的會戰,那麼,日軍就不能再抽調主力從上海登陸進攻我華中和首都南京了。(當然,我軍可以利用南京-上海間的國防工事阻止和防止日軍從上海方向進攻我內地和中原一帶。)因為日軍不可能到處都是主力,也因為日軍統帥部原則上本不打算在華中登陸作戰,而只將主要方向放在華北,以企圖利用華北平原一舉擊敗中國軍隊,以壓迫國民黨政府妥協。

  如果歷史史實真是這樣的話,那我們的仗就好打了。第一,我軍可以避免兩線作戰;第二,我軍可以始終在外線怍戰;第三,我軍不會丟失大片的國土和城市,這樣的話,我軍的長期抗戰就有了一個堅實而豐富的物資基礎,這一點是相當重要的。

  因此,陳誠的這個觀點也是站不住腳的。

  綜上所述,淞滬會戰只給我國的抗戰帶來了一個好處和成效,這就是陳誠所說的「政路上之成效」。

  但是,我要反問陳誠一句:如果在淞滬戰役暴發之前,有人讓你們拿出幾十萬兵的生命來換取這個「政路上之成效」的話,你們同意嗎?

  顯然,理智性的回答只有一個:不同意!(但是,淞滬戰役中我官兵的愛國精神和獻身的精神是值得我們懷念和景仰的。)

  那麼,陳誠為何會說出這樣的不合邏輯的話呢?他真這麼糊塗嗎?

  其實,陳誠心裡是很明白的。僅僅是為了國民黨政府的臉面,他才這樣說的。不然的話,打了三個月,轟動那麼大,全民都動員起來了,又死了那麼多人,又丟失了那麼多的地盤,總得在事後找出幾個好處來呀!否則,如何向英美等國以及全國民眾交待呢?就是說,陳誠在一九四六年的這番話是講給國際上聽的,也是講給全國民眾聽的。要知道,在一九四六年的時候,在中共領導的農民革命的武裝力量面前,日益腐敗的國民黨政府總得給自己的臉上抹點什麼呀。

   50年前的陳誠的心裡是透亮似的。而我們今天的有些歷史學家卻是糊塗的了。

  例如,杭州大學歷史系教授楊樹標先生在前幾年出版的《蔣介石傳》一書中也認為淞滬戰役給我方帶來了以下幾點好處:

  它爭取了三個月的時間,使得長江下游的工廠和物資有了內遷的時間,「國際觀感一新」。其次,它使得在華的日軍不能任意行動。日軍從華北抽調了兩個半師團增援上海作戰,造成了中國軍隊在華北的有利形勢,尤其使山西有了準備的時間。第三,它消滅了日軍有主力量。(傷亡四萬人)

  任何人都能看出,楊教授的這段話幾乎是陳誠的原話。由此看來,楊教授並沒有深入分析和研究淞滬戰役,他所作的歷史結論完全是照搬當時的政客陳誠的觀點。(一個歷史學家怎麼能將一個政客的觀點當做一種歷史結論來傳播於世呢?)看來,50年後的歷史學家楊先生竟讓50年前的政客陳誠給蒙住了。今天,又有多少讀者和青年又讓楊教授的觀點給誤導了呢? [ 註:這本《蔣介石傳》共發行幾十萬冊,由北京團結出版社出版,大概屬於國民黨中央革命委員會領導。 ]

  我願藉此機會把50年前國民黨第二號政客陳誠的這個不負責任的歷史定論恢復其本來面目,以免今後的國人繼續上當受蒙。

  氣壯山河而又結局陰暗的淞滬會戰已經過去五十九年了,今後的政治家們以及愛國的民眾們如果能從這場戰役中得到一些有益的啟示和借鑒及教訓的話,幾十萬犧牲於淞滬戰場上的我愛國官兵們一定會感到自己的鮮血總算沒有白流的。

 

第二章 南京保衛戰

孫大駱 [中國]

[出自《抗日戰爭歷次失敗戰役的真相及其原因》] 1997

     謹以此文紀念糊裡糊塗死於日寇屠刀之下的30萬同胞

  提起50余年前的那場南京大屠殺,當代的中國人都知道那是日本軍隊一手製造的殘暴血腥的大災難,然而當代的中國人卻沒有幾個人能知道,正是當年的國民黨統帥部的戰略失誤才為日本軍隊血腥屠殺中國軍民提供了一個充分的客觀條件。從某種意義上講,可以說正是由於國民黨統帥部錯誤的戰略布署,才將30萬中國軍民推到了殘暴的日寇屠刀之下的。

  今天來看,當年的國民黨統帥部如果採取另外一種戰略布置的話,那麼,可以推測,當年的那場大屠殺基本上可以得到避免,至少不會被屠殺30萬人。

  這是因為,在南京戰役中,中國軍隊十餘萬官兵在被日本軍隊重重包圍的情況下,在失去了有組織的抵抗的情況下,在失去了退路的情況下,萬般無奈,有一大部份的官兵紛紛地換上了便裝,以難民的身份躲到了南京城的各個角落中,這樣,也就和成千上萬的真正的難民混雜在一起了,而另外的一部份官兵,在走頭無路的情況下集體做了日寇的俘虜,而殘暴的日寇是從來不收留俘虜的。於是,幾天之後,這批集體被俘的中國官兵就被日寇野蠻地屠殺了。

  屠殺了俘虜之後,剩下的就是混雜在難民群中的中國官兵了。而在十餘萬難民中是無法分清誰是真正的難民誰是化了裝的難民的,於是乎,獸行十足的日寇也就故意地樂於以這個借口而將所有的青壯難民統統拉出來進行「一次性處理」──屠殺了。

  結果,真正的中國官兵遭到了屠殺,真正的難民也遭到了屠殺。在這血腥的殺人如同殺個兔子的非理性的氛圍中,大規模的搶劫和強姦也就隨之而發生了。

  而在上海戰役、徐州戰役、武漢戰役和長沙戰役中,很少有如此眾多的中國官兵被日寇俘虜,也很少有如此眾多的中國官兵化裝為難民躲進難民群中,因此,也就沒有發生如此大規模的大屠殺事件了。

  南京,只有在南京戰役中,只有在數萬名中國官兵集體做了日寇的俘虜,只有在數萬名中國官兵集體化裝成難民的情況下,傷亡慘重的日寇才藉此難得的機會以分不清誰是難民為借口舉起了屠刀瘋狂地殘殺我勇敢的官兵和無辜的百姓,於是乎,30萬有血有肉、有父母有親人有妻兒的中國人含淚、含憤、含冤地告別了這個世界。

  而在當時,如果國民黨統帥部對於南京戰役布署正確的話,本是可以避免這十餘萬中國軍隊被圍在狹小的南京城內的,從而,南京大屠殺也就不會發生了。

  今天,可以這樣講,滅絕人性的日寇是南京大屠殺的罪魁禍首! [ 註:今天的中國知識分子和許多普通人一提起這起大屠殺仍然是怒氣沖沖,大罵日本人。 ] 而國民黨統帥部,尤其是蔣介石和唐生智這兩個人對於30萬中國軍民的被害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一九三七年「八·一三」淞滬戰役爆發之後,國民黨統帥部集結重兵固守上海一線,經過近三個月的血戰,日寇傷亡慘重,始終沒能突破中國軍隊的正面防禦。十一月初,日軍不得不從杭州灣迂迴登陸進而以重兵威脅和打擊中國軍隊的側翼。在不得已的情況下,中國軍隊被迫後撤。由於日軍海空軍力量強大,機械化程度高,中國軍隊在強兵之下的後撤顯得有些匆忙與混亂,以致一退再退,在預定的兩道防線內(蘇州-福山線、無錫-澄山線)都沒能站住腳,以至一氣退到了南京附近,這樣,防守首都南京的問題就出乎國民黨統帥的意料而提前擺到了日程上來了。

  一九三七年十一月中旬,為了南京的防守問題,蔣介石在陵園官邸連續召開了三次高級幕僚會議。

  第一次會議有何應欽、白崇禧、徐永昌和軍部作戰廳長劉斐參加。

  劉斐在會上提出,日軍利用在上海會戰後的有利形勢以優勢的海、空軍和重火器,沿長江和滬寧、京杭國道等有利的水陸交通線推進,機動性大。而南京在長江彎曲處,地形上背水,敵人可由江面上封鎖南京,從陸上也可由蕪湖截斷我後方交通線,然後由海陸空重兵攻擊南京。因此,南京是守不住的。而我軍在上海會戰中損失太大,又經過混亂的長途後撤,已無戰鬥力了,必須在後方經過長時期的補充整訓之後才能恢復戰鬥力。而南京是首都,不作任何抵抗就放棄又不好,因此,只能象徵性的防守一下,然後主動撤退。在兵力使用上應該以十二個到十八個團(約三萬人)之間為合適,部隊太多不利於機動。

  對於劉斐的意見,白崇禧、何應欽、徐永昌均表示支持和贊成。蔣介石也說劉斐的看法很對,又說南京是國際觀瞻所系,守是應該守一下的,至於如何守法,值得再加考慮。第一次會議,蔣介石沒有作出明確的決定。

  過了兩天,又召開了第二次高級會議。會議人員有白崇禧、何應欽、徐永昌和劉斐外,又增加了唐生智、谷正倫等人。談到防守南京問題時,唐生智主張南京非固守不可。(注意,固守和象徵性防守大不一樣)唐生智的理由是,南京是我國首都,為國際所注目,又是孫中山總理的陵墓所在,如果放棄南京,何以對總理的在天之靈?因此,非死守不可,而劉斐繼續主張只能用少數兵力作象徵性防守。

  蔣介石在這次會上仍沒有作出明確的決定,只是表示唐生智的意見很對,值得考慮,應該再研究研究。

  過了一天,又召開了第三次高級會議。唐生智仍堅持固守南京,蔣介石明確地同意他的意見。當蔣介石問到誰來負責固守南京時,沒有一個人作聲。最後,唐生智打破沉寂,堅決表示要擔當負責南京的重任,一定要堅決死守,與南京共存亡!

  蔣介石立刻同意唐生智的請求,並決定了唐生智立刻走馬上任,擔任南京衛戍司令部長官,做好一切準備工作。

  而唐生智在多年之後的回憶文章則是這樣講的:

  ……當時,劉湘問我對於上海和南京戰事的看法,我說,至於南京的問題,的確不太好辦。守是要守的,就是沒有完整的部隊來守。不過,依我的看法,可以派一個軍長或總司令率領幾個師來守衛南京,以阻止敵人迅速向我軍進逼,從而贏得時間,調整部隊,以後再撤出南京以拖住敵人。劉湘說:「聽蔣說,準備要你守南京」我說:「根本沒這個必要。要我守,我只好拚老命」。劉湘說;「你看能守多久?」我說:「天曉得」……直到上海的部隊將要全部撤退的時候,蔣介石在中山陵園住宅內,召開了一次會議,我也在座。他提出了守南京的問題,並問大家說:「守不守?」他自己又說:「南京一定要守。」我說:「我同意守南京,掩護前方部隊的休整和後方部隊的集中,以阻止和延緩敵人的進攻」。他說「「哪一個守呢?」當時,沒有一個人作聲。他說:「如果沒有人守,我自已守」。我說:「用不著你自己守,派一個軍長或總司令,帶幾個師或幾個軍就行了。從前方下來的人中間派一個人守,或者要南京警備司令谷正倫守都可以」。蔣說:「他們不行,資歷太淺」。又說:「再商量吧」……下午,蔣又找我去,對我說:「關於守南京的問題,要就是我留下,要就是你留下」。我說:「你怎麼能夠留下呢?與其是你,不如是我吧!」他立即問:「你看把握怎麼樣?」我說:「我只能做到八個字:『臨危不亂,臨難不苟』。」我自九·一八事變回到南京之後,始終是主張抗日的,同時,擔任的工作也是籌劃抗日工作,上海戰事開始時,我又兼任軍法執行總監部總監,我能違抗命令,不守南京嗎?加之,在這種情況下,蔣介石這樣來將我的軍,我明知其不可為而為之……

  劉斐在回憶文章中說唐生智是自告奮勇負責守南京的,而唐生智在回憶文章中則說是在蔣介石將軍下被迫提出的擔任負責守南京的任務。那麼,到底是唐生智自告奮勇呢?還是被蔣介石將的軍,這個歷史之謎已經無法對證了。但是,有一點是可以肯定了,那就是在那二次的高級會議中,唐生智的確表示出要固守南京的。

  今天,根據眾多的當事者的回憶文章來推測,當時的情況可能是這樣的,即,蔣介石從政治的角度出發而想在南京進行一場長期的固守,但是當蔣介石看到幾位軍事專家和將領們從純軍事角度出發而主張只進行一下象徵性的防守,而反對固守時,蔣介石只好暫時保留了自己的主張。可是當蔣介石又看到唐生智和自己的主張一致的時候(儘管只有唐生智一個人)他又堅持起自己的固守南京的主張來。並且馬上就武斷地拍板定了下來。而在當時的那種蔣介石集各種大權為一身的專制式的決策機制的狀態之下,儘管諸多的軍事專家和高級將領不同意固守意見,又有誰敢去和領袖去爭執於長短是非呢?正如當時國民黨51師師長王耀武所回憶的那樣:

  在蔣、唐二人講話之後,到會的將領彼此看看,沒有人講話。關於南京能否守住的問題,在會前議論紛紛,內心明知南京不可守,但沒有什麼人敢在會上提出具體意見。

  十一月二十日,唐生智被任命為南京衛戍司令長官。幾天之後,唐生智對新聞記者談話,表示要與南京共存亡!

  至此,一個如此重大的戰役決策就是這樣經過如此簡單的決策程序而正式付諸實施了。

  從而,南京保衛戰在還沒有打響的時候就已經輸掉了。

  在這個如此重大的決策過程中,膚淺的政治臉面取代了深思熟慮的軍事判斷;外行式的長官意志取代了內行式的集體智慧。而為此項錯誤的戰略決策付出代價的則是30萬勇敢的官兵和無辜的貧民百姓活生生的生命!

 

  一九三七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就職為南京衛戍司令長官的唐生智向新聞記者表示:「本人奉命保衛南京至少有二件事有把握,第一、即本人所屬部隊誓與南京共存亡,不惜犧牲於南京保衛戰中;第二、此種犧牲定將使敵人付出莫大之代價」。

  從唐生智這一公開談話中可以看出,作為南京保衛戰役中的最高軍事指揮官的唐生智,是將固守作為此戰役的最基本的方針的,當然,這個固守的戰略方針也是得到國民黨統帥部所同意的,也得到了蔣介石同意的。(蔣介石就等於統帥部,統帥部也就等於蔣介石)從這一天開始,唐生智在以固守南京為目地的戰略方針指導下向統帥部要求盡量增加防守南京的兵力,而蔣介石也就樂於把當時可以調動的兵力都派給或調到南京去,先後共達到兵力十餘萬人。其中有桂永清的教導總隊、孫元良的第88師、宋希濂的第36師,俞濟時的第74軍、葉肇的第66軍、鄧龍光的第83軍和徐源泉的第2軍團以及憲兵部隊。這些部隊絕大多數是剛剛從淞滬戰場撤下來的殘缺部隊,老兵很少,新兵大都沒有受過訓練,許多連槍都沒放過,部隊消耗很大,疲憊不堪,戰鬥力可想而知了。而這些疲備不堪,武器,尤其是重武器殘缺的部隊面對的是共約近五個師團及兩個支隊並配有大量的重武器和飛機、軍艦的十數萬日本軍隊。從兵力和火器上講,中國軍隊都處於極度劣勢之中。

  面對如此強大的日軍,唐生智竟然命令把所有的渡輪和船隻都調到長江上游地區,(有的部隊偷偷地留了少數的小船)並禁止任何部隊從下關渡江北撤,還安排胡宗南的第1軍守備浦江,以武力制止任何部隊由南京向北岸渡江。

  唐生智這舉動無非是表示自己及守城部隊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的必死決心。但是,抗日熱情有餘的唐生智恰恰忘記了軍事科學的最基本的定律,即,無論統帥的決心和熱情大小與否,都必須和當時的軍事態勢及客觀環境相結合,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而面對擁有飛機、大炮、坦克和軍艦的強大的日-軍以及背江而戰的不利地勢,唐生智在蔣介石的支持下將十餘萬大軍置於如此危險的境地,真不知他是不懂軍事常識呢?還是僅僅為膚淺的政治需要和個人需要以及封建般的心理需要(何以面對孫總理的在天之靈)而不惜以十餘萬官兵的生命為代價去鋌而走險?

  在防守南京的軍事部署上,也可以看出唐生智是抱著固守、死守的意圖來布防部隊的。

  首先,他將防守部隊分別布防在南京的外圍地區,即,江寧-牛首山-淳化-湯山-龍潭一線,而在環形防禦圈之外的是五路日軍兇猛的進攻。即下陵-龍潭為一路,句容-湯山為一路,郭庄-淳化為一路、溧水-秣陵為一路、蕪湖-江寧為一路。

  十一月三十日,日軍攻佔了蕪湖,從而也就切斷了南京在陸上與後方的一切聯繫。從這天起,南京保衛戰基本上是在與外界隔絕的狀態中進行的單純的內線固守防禦戰。(長江中已經杜絕了船隻往來)就是說,在戰役期間,中國軍隊只能在環形防禦圈內全力頂住五路日軍的進攻而得不到外線和外界的任何形式的支援及策應。雖然蔣介石在事前曾許諾要親自率領雲南部隊的三個師馳往南京解救南京之圍,可是,一直到南京戰役結束,也未見到雲南部隊的一絲蹤影。

  十二月四日,南京保衛戰外圍戰役在句容打響。中國軍隊以簡陋的武器頑強抗擊著火力兇猛的日軍。在幾處陣地上甚至出現中國官兵全部打光的壯烈場景。十二月八日,中國軍隊終因力不能支,後退到第二線防守陣地,(即復廊陣地)日軍也就佔領了棲霞山-大胡山-湯水-淳化-秣陵-江寧鎮這條環形防線及各個重要支點。

日軍進攻南京示意圖

日軍進攻南京示意圖

  十二月九日,日軍松井石根大將發出最後通諜敦促中國守軍投降,被中國守軍拒絕。

  十二月九日,中國軍隊又在烏龍山-紫金山-商橋門-雨花台一線陣地上(又稱復廊陣地)再次地頑強坑擊日軍的兇猛進攻。戰鬥異常激烈,中國官兵前仆後繼地與日寇進行血腥廝殺和反覆廝殺。日軍用猛烈的炮火轟塌多處城牆並有少數日軍多次衝進了光華門、通濟門和中華門,經過幾次慘烈的搏鬥,中國軍隊先後消滅了衝進這幾處城門裡的日軍。

  十二月十日,南京各處陣地告急,到處出現反覆肉搏的慘烈場面。

  十二月十一日,日軍繼續猛攻各處防守陣地,中國軍隊已經傷亡慘重,疲憊不堪,但是在中國軍隊的拚死抗擊中,日軍仍然沒能攻進南京城內。

  十二月十二日拂曉起,日軍的飛機、大炮猛烈轟炸南京城牆,到處是坍塌的城牆,日軍蜂擁而入。中午12點,雨花台失守,紫金山第二峰失守,中華門、雨花門被敵人攻入,成千上萬的中國官兵在沒有指揮的情況下自發地迎了上去,用自己的身軀阻止敵人的長驅直入。到處是激烈的槍炮聲,到處是咬牙切齒的肉搏廝殺……下午四時,萬分危急中,唐生智召集師長以上的將領開會。唐生智說:「南京現在已十分危急,少數敵人業已沖入城內,在各位看來,以為尚有把握再行守衛否?」

  會場一片沉寂。於是,唐生智向大家公布了蔣介石於十一日來的電文:「如情勢不能久守時,可相機撤退,以策後圖」。

  宣布完畢,唐生智宣布了撤退命令,並指示了突圍計劃和集結地點。 [ 註:突圍計劃是臨時草擬的。計劃規定司令長官部人員和直屬部隊及三十六師從下關渡江北撤,其餘所有部隊均從正面向蘇皖一帶突圍。 ]

  這樣,固守了九天,廝殺了九天,僅僅由於蔣介石的一紙電文,死守不僅變成了活守,甚至一步到位,變成了突圍和撤退。

  令人千古遺憾的是,晚了,已經晚了!

  方圓幾十里的南京城已經被五路日軍圍個水泄不通,溝溝坎坎到處里伏著日軍交叉的機槍火力網,別說是一支十餘萬人的大部隊,就是一隻兔子也難以逃脫日軍的火力封鎖線。只有南京城北面沒有日軍,可是卻有一條洶湧的大江斷絕了歸路。沒有橋樑、沒有船隻,只有滾滾的江水奔騰而去。從正面突圍吧,疲憊的部隊是難以衝出日軍強大的火力封鎖線的,從江面北渡吧,又沒有相應的船隻,繼續戰鬥吧,已經接到撤退命令的十幾萬部隊在夜晚中本能地一齊涌到了沒有日軍的挹江門和下關一帶那個狹小的地帶,各個部隊擠在一起,兵找不到官,官找不兵,已經失去了任何建制的部隊是無法繼續戰鬥的。

  一時間,在狹小的下關一帶,傷兵的咒罵聲,難民的哭嚎聲、遠處激烈的槍炮聲混雜在一起溶化在衝天的火光之中……,下關一帶,一片空前的混亂。

  與此同時,許多不甘心待斃的官兵利用各種漂浮工具渡江北撤。有利用老百姓木床的,有利用澡盆的,有利用糞桶的,有利用蘆葦的,有利用棺材的,還有個士兵揮著鞭子騎在一頭老牛背上強行渡江,剛游不遠,老牛一撅屁股,士兵掉在江中被江水捲走。

  僅存的幾百隻小木船上爬滿了企圖逃生的官兵,船到江中了,船弦邊還扒滿了幾十隻青筋暴跳的大手,而船上的軍官則揮著馬刀砍垛著扒船幫的手……滔滔的江水中,掙扎著船翻落水的人,泅水無力的人,倚在漂浮物半沉半浮的人,被下游開來的日軍兵艦槍炮打中的人……江水摻著血水,活人夾著死人全部消失於滾滾東去的長江之中。

  只有極少數人從滔滔的江水和日艦的槍炮中狼狽而僥倖地逃到了江北。這裡面就有從此離職休養,後來參加湖南和平起義的唐生智,有後來成為國民黨海軍總司令的桂永清;有後來成為國民黨總統府軍務局長的俞濟時,後來成為國民黨王牌軍整編七十四師師長的張靈甫,有後來成為濟南警備司令的王耀武,有後來成為國民黨兵團司令的宋希濂等等。

  沒能渡過江的官兵們在走頭無路的情況下,一半做了日軍的俘虜,另一關則化裝為難民躲在了各個難民區中。在這眾多的化裝難民中就有後來大名鼎鼎的國民黨兵團司令官邱清泉和廖耀湘。而另一個兵團司令官孫元良據說是冒充禿頭和尚躲在了寺廟中才得以脫生。

  從正面突圍的只有廣東的66軍和83軍。這兩支部隊歷盡九死一生,衝破了層層日軍火力網,無數名官兵倒在了日軍預伏的機槍之下。最後,兩個軍僅有不到四千人突圍出去回到了後方,而66軍軍長葉肇和他的參謀長在突圍中則被日軍當做難民抓去做了幾天的挑夫,累得他倆趴在地下被一個日本大兵幾個扁踹之後索性裝死才得以脫逃。

  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三日,日寇佔領了南京。

  一九八五年十二月十三日,南京城外落成了一座肅穆的建築物,其正面刻有幾行大字:遇難者

       VICTIHS 300000

         遭難者

 

  聲勢浩大的南京保衛戰只打了短短的九天就結束了。儘管中國軍隊的官兵們顯示出了氣壯山河的英雄氣概,可是終因國民黨統帥部,尤其是蔣介石、唐生智早已犯下的戰略性錯誤而前功盡棄遺恨千古了。

  今天反思起來,蔣介石和唐生智不僅在南京保衛戰未打響之前就犯下了戰略性的失誤,而且在戰役打響之後的具體的戰術指揮方面也犯下了重大性的錯誤。

  首先,南京外圍陣地的防禦工事大部份不符合實戰要求,許多永久性火力點建在高處,口子開得大,以致於許多碉堡被敵人的炮火輕易地摧毀了,損失了許多的重機槍和士兵。而且許多的永久性工事不是按照縱深配備和側射、斜射的火網要求構築的。諾大的外圍工事和復廊的工事的計劃的制定和實施在戰前只有幾名作戰參謀在張羅和監督檢查,以至許多工事都顯得殘次不合格。而整個的防禦工事做不好,固守南京也就失去了一個紮實穩固的物質基礎,尤其是敵人擁有大量的重火器,這一點,難道國民黨統帥部和蔣介石、唐生智不了解嗎?

  固守和死守?依靠什麼來完成固守和死守呢?難道只依靠高昂的抗戰熱情和成千上萬官兵的熱血胸膛嗎?面對敵人的大炮和坦克,光依靠熱情和熱血就能達對固守的目地嗎?

  其次,在戰役開始前,唐生智就下令將所有的船隻撤到長江上游和江北去,以防止守城部隊存有撤退心理。可是,戰鬥進行九天,成千上萬的官兵流血負傷,只是因為缺少船隻而流落在南京的各個角落,最後被日寇野蠻地槍殺了。

  還有,參戰各個部隊之間協調不力,聯絡不暢。常常發生這樣危險的情況,某部隊打著打著,忽然發現友鄰部隊後撤了或是不見了,為了避免被包圍,這個部隊只得匆忙地後撤,以致讓敵人鑽了空隙而中間突破。

  還有,在整個戰役期間,嚴重存在著衛戍長官司令部和某些軍級師級單位的指揮官缺乏責任心和指揮不力的瀆職錯誤。比如當時的國民黨7187師副師長兼261旅旅長的陳頤鼎事後回憶說:

  南京城的保衛戰糊裡糊塗的打了五天,在這五天的戰鬥過程中,上級沒有同我們見一次,沒有盡他們應盡的責任,也沒有告訴我們南京保衛戰的一般部署情況,更沒有向我們下達撤退的命令……

  當陳旅長看到周圍的友鄰部隊都無影無蹤的時候,迫不得已,他才命令部隊向下關一帶撤退。當時,他推測:「既是南京主動放棄不守,必定會派出部隊掩護大軍轉移,下關到浦口江面也會備有大量的渡河器材供給部隊使用……」結果完全相反,陳旅長在混亂之中只得和七個衛士搭一張木床渡江,途中因人多,木床下沉,陳旅長的七個衛士紛紛跳下江中以減輕木床的下沉,為保存陳旅長的生命,陳旅長得救了,他的衛士們都沉入了江中。

  當時的國民黨教導總隊第二旅第二團團長李西開在事後回憶說:

  下午六時半,我又接到總隊參謀長邱清泉的電話:「你團傷亡過半,現由廣東鄧龍光軍派兵一營前來增援,望即派員前往太平門上外岡子腳帶領。」我即派少校團副朱道源前往接洽。一個小時后,朱回團報告說:「岡子腳已經沒有隊伍了,只見許多雜亂的部隊士兵,由城裡向太平門外衝出,沿公路向北奔跑,聽說中華門被敵攻破……」。我急電話旅部,找副旅長溫詛詮和參謀廖香,均無人接話,又打電話給總部邱參謀長,也無人接話,原來電路已斷。此時,團部副官施重華經由總隊部地道回來報告說:「中華門已被人佔領,城內四處起火,軍民混亂不堪。我由總隊部回來時,那裡已空無一人了……」。我即令團指揮所轉移到廖仲凱墓南端之團預備指揮所掩蔽部內,繼續指揮戰鬥。夜八時半,我正和彭月翔議論戰局,商談打算,第六團劉子淑團長走進團指揮所,並說:「我們尚在城外與敵拼殺,戰事還未到最後決戰階段,桂永清、胡啟儒就溜了!」我請他先坐下,然後說:「此時指責,於事無補。我們還是趕快商討我旅今後的軍事行動要緊。」話音剛落,第一團團長秦士詮急匆匆地走進來說:「你們知道不?中華門確已陷落,第一旅旅部電話已中斷,旅長和旅部人員均不知去向。請問諸位今後作何打算?」我急問:「你團作戰情況如何?」秦答:「我團幾天來已傷亡過半,現全團官兵不足千人,仍在中山門外衛崗高地及農場地區與敵激戰。」我聽后將地圖展開,四人坐在桌前詳討今後的行動問題。

  我首先發言,提出突圍或北撒的方案,各團長的態度都傾向於北撒,認為這樣可以跟上總隊一起行動。秦士詮說:「我手下無兵,無力突圍,還是北撤為好。下關36師有個團長是我的同學好友,我先去和他接洽,請他幫忙」。劉子淑也說:「我團都是上月接來的新兵,未經訓練,毫無作戰經驗,怎能突圍?還是找船過江為宜。」於是決定北撤過江。他二人說聲「江邊見」就走了。我立即電話通知各營逐次撤退至燕子磯江邊一帶,準備過江。

  當我到達岡子腳時,正值午夜十二時,四周一片漆黑。從紫金山第一峰和梅花山方向不斷傳來槍聲。

  十三日拂曉,我到達燕子磯三台洞邊,只見許多許多的失去軍官指揮的散兵游勇,三五成群地由下關方向奔逃而來,邊逃邊罵,驚慌失措。此時,江面上一眼望不到北岸。滾滾激流之中,儘是人,抱著木柱、門窗、木盆等,順著江水向東飄流。江水翻滾,人頭浮沉。救命聲、嚎哭聲、令人毛骨悚然!待我再指揮部隊過江已是不可能,此時部隊早被慌亂的人群衝散。

  請想一想,部隊里有這樣不負責任的高級指揮官,還能打仗嗎?連撤退都不可能了。

  最後一個錯誤,就是關於突圍和撤退的錯誤。

  在當初制定防守計劃時,國民黨統帥部,尤其是蔣介石和唐生智是以固守和死守為前提的。何為固守?就是要打到彈盡糧絕、打到一兵一卒,或是消滅敵人,或是被敵人所消滅,最後人亡城破為止。這樣,方能達到拖住敵人,以使後方調動優勢兵力,聚殲敵人之目地。如蘇聯衛國戰爭中的斯大林戰勒戰役就是固守戰役的傑出典範。

  固守和死守必須具備幾個有利條件,如有利的地形地物,較為強大的兵力和火器、充足的糧彈儲備、外線的有力策應及全軍上下的頑強意志等等。如果不具備這幾個條件,那任何形式的固守只能打到最後的一兵一卒,直到人打光為止。這樣,起碼也能消耗一定的敵人的兵力。

  而在南京戰役中,中國軍隊在缺乏必要的固守條件的情況下竟然以十餘萬大軍置於絕境之地來固守南京城,而在發現固守不住的時候,又突然命令大軍突圍和撤退,其結果當然是既沒能固守住南京城,也沒能撤退出去,又沒能大量地殺傷敵人,反而被敵人象殺個雞一樣輕易地解決了全部的部隊。

  另外,從整個戰役過程來看,蔣介石和唐生智並沒有一個長期而周密的打算,而是走一步看一步。開始時,蔣介石的確打算固守,好打出個樣子給國際看看。可是後來發現守不住了(尤其是十二月十日之後)部隊有被全部消滅的危險,就急忙授意唐生智立刻突圍和撤退,可是真不知蔣介石想到沒有,重兵在前如何突圍?長江在後又如何撤退?(既然後期要撤退,為何當初把船隻都調走呢?既然當初下決心斷絕了後路,為何不打到最後一兵一卒呢?)在重兵在前、長江在後的情況下,十餘萬大軍豈能說撤就撤嗎?

  而唐生智呢,接到撤退的電報后,也是匆忙的布置了突圍撤退事宜,並沒有派出有力的軍官監督和執行突圍方案的實施,以至於導致部隊大都盲目地擠於下關一帶望著滾滾長江於瞪眼。

  其實,今天來看,當初既使大部隊從正面突圍,其結果也好不到哪裡去。城外日軍早已預伏好了層層的火力封鎖網,專等中國軍隊鑽進來。一個人心惶惶,既無鬥志的部隊又能突圍出去多少人呢?66軍和83軍共約幾萬人,只突圍出去不到四千人,日軍封鎖之嚴密可想而知了。

  總之,正面突圍也好,後面撤退也好,結果都好不到哪去。

  最後,即使蔣介石中途改變戰役計劃時,也應該在十二月八日左右,既是外圍陣地被日軍攻佔之後進行,最遲也應該在十二月十一日進行和實行,這樣,還能有幾天的時間讓部隊從下關帶北渡撤退,同時,也有時間調集大批船隻。(看看二戰時的英國的敦克爾克大撤退吧!)

  當時的國民黨第36師師長宋希濂回憶說:

  下關浦口間原有兩艘渡輪,每次可栽七八百人,往返一次約需四十五分鐘。那時下午五時就天黑了,早晨要到七時才天亮,即夜間有整整十四個小時可以航行(因白天敵機活動頻繁,不敢開行)如果衛戍司令長官部的運輸機關能確實掌握這兩艘渡輪,則至少可以運送三萬人過江,但是他們卻讓這兩艘渡輪開往漢口去了。留存在下關江邊的,只是幾艘小火輪(最大的只有100多匹馬力)和約二三百隻民船,這樣多的人要過江去,而船隻卻這樣少,因而就發生許多悲慘事件。長官部召集會議散了后,唐生智等立即開始渡江,但各部隊均不遵令突圍。教導總隊,第87師、第88師、第74軍及南京警察等,均沿中山路擁向下關,爭先搶過挹江門,互不相讓,並曾一度與守挹江門之第36師第212團部隊發生衝突,秩序混亂達於極點。隨之下關亦亂,船隻既少,人人爭渡,任意鳴槍。因載重過多,船至江中沉沒者有之。許多官兵拆取店戶門板,製造木筏,行至江中,因水勢洶湧,不善駕駛,慘遭滅頂者數以千計。哀於呼救之聲,南北兩岸聞之者,莫不嘆傷感泣,真可謂極人世之至慘。

  從以上的分析和回憶中可以看出,正是蔣介石、唐生智犯下的一個接一個的錯誤才導致中國軍隊在下關一帶出現的大混亂並在一夜之間導致十餘萬中國官兵陷入欲戰不得,欲退不能的絕境之中。

  打一個不太恰當的比方吧,就好比蔣介石和唐生智一不留神將十餘萬官兵碰掉進一個深坑之中,而兇殘的日本鬼子只是做一下往坑裡填土的工作而已。

  南京保衛戰的失敗對於爾後的整個抗戰的影響是深遠的,正如劉斐事後總結的那樣:

  ……如果只用少數部隊作象徵性的防守,把大部份兵力控置在南京外圍,利用外線有利態勢,實行機動作戰,亦可以爭取較多的時間,確保自己的主動地位。因為上海會戰後,南京和徐州已成為互為犄角的形勢,如果保持主力在南京外圍,日軍就不可能從南京抽調兵力去攻徐州。徐州也不會在南京失守后不到半年就過早失守,保衛大武漢的會戰也決不會很快發生。這樣,我就可保有平漢、粵漢、隴海、津浦各鐵路和長江等交通大動脈,來維持和補充戰鬥力,增補第一線的打擊力量,繼續贏得時間。敵我雙方力量的對比和戰局的演變,也會和後來的情況有所不同。

 

  幾十年來,我們總是一味地強調日本人當年是如何地兇殘和野蠻,卻很少反思本民族在那場戰爭中存在的嚴重的「長官意志」和「權大於科學決策」等等專制式的決策機制以及這種機制的社會基礎和文化基礎。100多年以來的歷史已經充分證明了正是這種封建般的社會文化基礎才導致了中國的衰敗和貧弱,這種衰敗和貧弱又為外國列強侵略和壓迫中國提供了條件和時機。因此,時至今日,當務之急,我們最需要做的是應該如何深刻地反思和批判幾千年以來我們民族存在的一切封建落後的思想意識和價值觀念……

  只有當我們中華民族真正民主、繁榮和強大起來之後,我們方能有效地避免南京大屠殺悲劇的重演。而僅僅靠指責別人,讓別人承認錯誤是不能防止另一場戰爭的。 [ 註:值得注意的是,今天的日本經濟實力無比強大,從地緣學和日本國情來講,日本國永遠是中國的頭號敵人。中國應永遠保持特殊的警惕。防止日本的另一次侵略。如有機會,日本會轉為軍事強國重新威脅亞州各國及我們中國的。 ]

  請切記,未來敵人的兇殘與否是我們所永遠不能左右的,而未來我們的決策的正確與否則是我們自己所能決定的事情。

  多反思自己吧!

 

第三章 徐州會戰

孫大駱 [中國]

[出自《抗日戰爭歷次失敗戰役的真相及其原因》] 1997

一、徐州會戰之前的雙方態勢

二、臨沂之戰

三、滕縣之戰

四、台兒庄之戰

五、第二階段的戰略布署和軍事態勢

六、禹王山防禦戰

七、蒙城之戰

八、大撤退

九、五十八年後的反思

  一九三八年一月-五月在中國徐州附近,中、日雙方先後集結了近百萬軍隊,進行了一場激烈的大規模會戰。戰役第一階段,中國軍隊以優勢兵力在台兒庄附近沉重打擊了日軍的精銳部隊第10師團和第5師團,迫使日軍自「七·七事變」以來在中國戰場上做第一次的無奈撤退,這就是流傳至今的「台兒庄大捷」。

  戰役的第二階段,日軍調集了三十萬人的兵力對徐州戰場進行深遠迂迴,企圖一舉殲滅中國軍隊主力,中國軍隊頑強抗擊多路的日軍進攻一個月之久,最後,被迫撤退並跳出日軍的合圍圈。但是,戰略重地徐州落入日軍手中。日軍並實現其南北會師,打通津浦線的戰略計劃,也為下一步進攻武漢,佔領我內地奠定了一個良好的基礎。中國的抗日戰爭遂愈加艱苦了。

 

一、徐州會戰之前的雙方態勢

  徐州會戰之前,日軍已經先後由華中派遣軍攻佔了上海、南京,並北渡長江向津浦線南段的蚌埠、明光等地攻擊先後得手。日軍的華北方面軍在攻佔了我國北方几個大中城市之後,於一九三八年的一月-三月間先後渡過黃河天險,攻佔了山東和濟南、曲阜、兗州、鄒縣和濟寧、青島、莒縣、日照等地。針對南北日軍的態勢,我方統帥部判斷日軍的意圖是用南北兩線的兵力打通津浦線,將南北戰場連成一片,爾後相機攻佔中原要地武漢。

  從當時日軍的軍事態勢來看,我方統帥部的判斷是正確的。但是,直到今天,我們才知道,根據戰後日本披露的史料,當年日本大本營在一九三七年底-一九三八年初制定的方針是「對中日戰爭採取不擴大方針」。根據這個方針,日軍參謀本部第二課在一九三八年一月三十日制定的「一九三八年以後的戰爭指導計劃大綱草案」 中對於具體的軍事事宜是這樣規定的。

  儘快攻佔廣州,同時在勘定黃河以北的殘部后,徹底轉向緊縮態勢,對應佔據之地域,其範圍限定如下,切戒擴張。

  華北方面,黃河以北及山東之大部。

  華中方面,蕪湖、杭州以東之江南地區。

  華南方面,廣州及其補給線。

  一九三八年二月十六日,日本御前會議上做出了「以暫不擴大戰面為一般方針,根據情況可實施所需部份作戰」的決定。

  日本防衛廳在戰後出版的《大本營陸軍部》史書中是這樣介紹當年日軍統帥部意圖的。

  上海派遣軍自年末以來,以一部面對江北的中國軍,逐次沿津浦線北上,至2月上旬,約前進150公里到達蚌埠。二月十四日,如前所述,華中派遣軍編成,奉命確保及安定長江右岸地區。並以大陸指第59號批准佔據上述江北地區。指示如下:

  華中派遣軍司令官為完成確保及安定長江右岸地區內各要地任務,得在長江左岸地區佔據要地。

  此項指示,毫無進行徐州作戰及打通津浦線的意圖,在兩天後的二月十六日大本營御前會議上,決定了不擴大戰面的方針。

  陸軍統帥部的想法是:目前以作戰解決事變暫無可能,因未能刺及其致命部位,作戰尚僅限於較小範圍,不過傷及其末梢部位。因此,應放棄依靠軍事力量解決事變,而以政略、謀略為主加以解決。此時,絕對要求儘快恢復對蘇國防態勢。為此,必須極力縮減對中國事變的兵力、資材和預算。

  然而,進入濟南並佔領青島的第2軍,由二月中旬開始行動,向西擊退濟寧附近的中國軍,並以一部向沂州(臨沂)方面前進,第1軍也根據大本營陸軍部指示於三月上旬到達期望的黃河一線。綜上所述,儘管中央統帥部確定不擴大戰面的方針,但各方面仍在繼續積極作戰,第2軍於三月上旬通過華北方面軍致電中央部提出申請稱:「固面前大量敵軍進逼,行動活躍,請准予將其驅逐,但決非向南深入作戰。此外,第2軍以兩個師團(第5、第10師團)警備廣大地域,故無推進能力。」對此,雖有反對意見,認為如任其自然擴大,則戰面擴張將無止境,如此發展下去,將永遠不能積蓄足以解決事變的機動力量。但統帥部終於聽信了第2軍的意見,為之增加了部分部隊。

  然而,當我軍乘勢進入大運河一線時,在台兒庄即設陣地立即遭到出乎意料的優勢中國軍反擊,因而逐次增加了兵力。四月上旬,由於中國方面對此戰況進行了有利、誇大的宣傳(台兒庄大捷),因而不能置之不理。

  本來雖非有意連結津浦線或擴大戰面,但目前有包括中央軍十個精銳師在內約五十個師的龐大兵力,認為打擊該敵是一次難得戰機的想法,逐漸堅定起來。這是企圖進行徐州會戰的直接原因。

  儘管日本大本營確定了不擴大方針,可是仍有部分野心勃勃少壯派日軍將領積極行動,而當時中國統帥部不可能知道日本大本營的暫不擴大方針,反而判斷日軍的企圖是南北並進,打通津浦線,便往徐州增調了大批部隊。至此,雙方軍隊持戈相向,徐州會戰就不可避免了。

  請看當時國民黨軍令部第一廳廳長劉斐(主管作戰)是這樣判斷日軍的動向:

  徐州扼津浦、隴海兩鐵路的交點,是我在南京失守后唯一前進的戰略根據地,有向四面八方轉用兵力的交通條件。敵人為了打通津浦路,溝通南北戰場,並進而窒息隴海路,威脅我平漢路側方,作進攻我武漢心臟地區的準備,亦以奪取徐州為主要目標,所以敵於一九三七年十二月中旬攻下南京后,即於下旬開始從津浦路南北並進,作攻略徐州的準備。

  徐州會戰就是在此種的雙方統帥部的意圖之背景中開始的。

  戰役初期,即一九三八年一月初,南線的華中日軍以一部兵力進攻淮河一線,北線的華北日軍第2軍第5師團坂垣征四郎部由山東濰縣和青島向臨沂和諸城、莒縣、日照等地攻擊;第2軍的第10師團磯谷廉介部在山東守軍韓復榘部不戰而退之後先後攻佔了山東曲阜、兗州,並繼續向鄒縣攻擊前進。

  面對日軍的態勢,第五戰區司令長官李宗仁在徐州指揮部調兵遣將,將歸德一帶的第22集團軍鄧錫候部急調滕縣附近防守並掩護津浦路正面;並以懷遠地區調來張自忠的第59軍放在滕縣南側,為第22集團軍的預備隊;把駐防海州的龐炳勛的第40軍調到臨沂並統一指揮魯南各線的地方武裝對青島、蒙陰一帶警戒;韓德勤的第24集團軍在高郵、寶應一帶阻止揚州一帶的北進日軍並掩護運河的交通;李品仙的第11集團軍,廖磊的第21集團軍和于學忠的第51軍在淮河設防、阻止北進的華中日軍;而中央軍的精銳兵團湯恩泊的第20軍團(轄第13軍、第52軍、第85軍及配屬的第2集團軍之31師和第獨立44旅)則控制于歸德碭山、亳縣一帶,為第五戰區的預備兵團。

  此時,徐州戰場中方兵力約25萬人,日方兵力約7萬餘人。儘管日軍兵力少於國軍,可是日軍的第5師團和第10師團配有大量的重炮坦克、裝甲車、汽車以及騎兵和工兵部隊,還有優勢的飛機掩護。而國軍的部隊大部分裝備陳舊,給養不足,沒有重炮和坦克及飛機掩護,只有湯恩伯的軍團裝備較好,並也只有重炮一個營。

  顯而易見,在火器和機械化方面,國軍處於明顯的劣勢。

  徐州會戰,以徐州為中心。在如何保衛徐州的問題上,中國統帥部有二種意見,一種認為應該以較多的兵力用於第一線,憑藉工事進行持久防禦。另一種意見是劉斐廳長主張的。他認為我軍裝備差,戰鬥力弱,若和裝備優良,訓練有素的日軍作陣地戰,必然失敗。敵人剛取得了淞滬和南京戰役的勝利,頭腦發昏,不把國軍放在眼裡,公然宣稱,只要一個步炮混合戰術單位就可以攻必克,守必固。因此我軍應該利用敵人冒險輕進的機會,以絕對優勢兵力大膽實行機動靈活的運動戰。將敵人各個擊破。如果敵人慎重地以大兵團向徐州作整體會戰,我則應該實行機動防禦,控制強大的預備隊,確保主動,相機捉敵的弱點以運動戰擊破。萬一津浦線為敵人所佔,我軍也可以從津浦線兩側襲擊敵人,還可以掩護我平漢路側面的安全。

  蔣介石採納了劉斐的意見。並派劉斐到徐州協助李宗仁指揮。

  日軍統帥部由於按照不擴大方針行事,便沒有把徐州會戰放到議事日程上,所以也就沒有制定具體的作戰計劃,只是在基層部隊長的強烈要求之下默許華北第2軍第10師團和第5師團向徐州方向相機活動以捕捉國軍的主力部隊。

  二月十七日,日軍第2軍參謀長以軍司令官的名義下達命令:一、第10師團擊退汶上、濟寧附近之敵至大運河以西。二、第5師團以一個支隊配合向沂州(臨沂)方向前進的第10師團。

  二月二十日,日軍板垣第5師團主力攻陷山東的莒縣和日照縣,臨沂城危急。國軍張自忠的第59軍連夜馳往臨沂增援守軍龐炳勛的第40軍。

  徐州會戰正式打響!

徐州會戰日軍進軍示意圖

徐州會戰日軍進軍示意圖

 

二、臨沂之戰

  臨沂,位於徐州東北方向,距徐州約150公里,中間隔有台兒庄、向城、嶧縣等地。徐州正北約100處是滕縣、滕縣的正東100公里處是臨沂,三點連成一起就是三角形。顯然,臨沂和滕縣是徐州的門戶。

  三月五日,第5師團板本支隊從莒縣殺來,攻佔了臨沂東面的湯頭鎮。準備進攻臨沂。

  板本支隊約五千餘人,配備多門重炮,坦克和騎兵,戰鬥力極強。

  此時,防守臨沂的為國軍第2軍團第40軍,龐炳勛為軍團長兼軍長。第40軍系地方雜牌部隊,乙種編製,下轄一個師和一個特務營師長馬法五。師屬兩個步兵旅和一個補充團,還有炮、工、輜、通訊各營及騎兵一個連、手槍一個連,全軍共約13000餘人。武器裝備計有步槍約8000支、手槍900支、輕重迫擊炮約 60門、重機槍約60挺、輕機槍約600挺、擲彈筒約200個、山炮四門、戰馬約300匹。

  第40軍在一九三七年10月於河北滄縣抗擊日軍之後,調到東海、連雲港等地整補和設防。但新兵較多,戰鬥力一般。

  三月九日,日軍板本支隊在飛機掩護下,在重炮和坦克的支援中向臨沂發起兇猛攻擊,國軍第40軍在馬法五師長的指揮下頑強抗擊。官兵們用手榴彈和輕武器阻止坦克的攻擊,先後炸毀坦克數輛,打退日軍多次進攻。

  激戰到三月十二日下午。正當第40軍有些支持不住時,張自忠的第59軍及時趕到戰場。

  張自忠的第59軍系原西北軍馮玉祥的部隊,下轄38師和180師,全軍共約三萬人,有野炮一個營、山炮一個營,沒有重炮和坦克。

  張自忠立即和龐炳勛商討作戰計劃。龐炳勛主張兩軍固守城防,抗擊日軍。張自忠卻主張以第40軍固守城防,以第59軍在城外野戰,攻擊日軍之側背或切斷日軍的退路,阻止日軍的援軍。雙方几經商討,一致通過了張自忠的建議,決定於三月十四日凌晨發起攻擊。

  十四日凌晨,第59軍第38師黃維綱部為左縱隊,附野炮一營,第180師劉振三部為右縱隊,附山炮一營,沿沂河兩岸同時出擊,以突然之勢一舉插入日軍的右側背,強行突破了亭子頭、大太平、申家太平、徐家太平、沙嶺子等處的日軍防線,打了措手不及,一夜之間,消滅日軍近千人。日軍立刻放棄了攻城,轉向59 軍。十四日、十五日,雙方在沂河兩岸反覆衝殺,逐村逐屋爭奪,形成了慘烈的拉鋸戰。在六天的激戰中,雙方衝殺了數十次,互有極大的傷亡,國軍傷亡更大,約六、七千人,全軍連排長几乎全部易人,營長傷亡近半數。至此,戰鬥呈現僵持狀態。

  十六日,第五戰區參謀長徐祖怡見第59軍傷亡太大,一時也難以取勝,便請示李宗仁同意后,令59軍向郯城後撤。張自忠強烈要求再打一天一夜。經李宗仁同意后,張自忠立即下令全軍師、團長親臨第一線指揮,做最後一戰。

  第二天黃昏,第59軍將所有的炮彈打向日軍。入夜後,全體官兵殺向日軍的風儀、官莊、劉家湖、苗家莊等處陣地。整個戰場殺聲陣陣,槍炮隆隆。防守臨沂城的第40軍也趁機反攻。兩軍官兵士氣大漲,高舉大刀衝擊四處的日軍。激戰到凌晨二時,坂本支隊終於抵抗不住,扔下大批同伴的屍體向湯頭、莒縣方向潰退,國軍乘勝追到董官莊、白塔、湯頭一線布防,警戒北面的日軍。

  十八日上午,戰鬥結束。國軍共打死打傷日軍約二千多人,繳獲大批戰利品。第40軍還俘虜二名日軍士兵。打掃戰場時,發現一架飛機殘骸和破損坦克六輛。

  國軍傷亡也很大。戰鬥過程中,從臨沂到新安鎮一線的公路上,當地老百姓抬送第59軍傷兵的擔架一付接一付,綿綿不絕。還有許多老百姓冒著危險,不怕辛苦為國軍送糧送彈藥,還有許多鄉下的老太太拎著雞蛋、魚肉、蘿蔔、大蔥和饅頭、煎餅送給戰鬥的官兵們。

  三月十八日晚,第59軍奉命開赴費縣,只留下114旅協助第40軍防守臨沂,到323日下午,日軍坂本支隊在援兵的支援下又以五千餘人的兵力以重炮和坦克為掩護又開始進攻臨沂。國軍打退了日軍的多次勇敢的進攻,同時自己傷亡也很大,連學生隊都上了第一線,臨沂城又一次告急。

  第59軍奉命又一次增援臨沂。25日下午,第59軍到達臨沂西北地區,立即向日軍的右側背發動攻擊,日軍用重炮和飛機猛烈轟炸國軍陣地,許多官兵犧牲於炮火之下,但是仍然有許多官兵拚死抵抗日軍的攻擊。第180師部分官兵在古城、南沙埠、小嶺、北道等地血戰兩晝夜,全部犧牲。

  為了縮短戰線,第59軍在七德、韋家屯,前後崗頭一帶佔領了陣地與日軍繼續作頑強戰鬥。國軍雖然損失嚴重,但是官兵們鬥志仍然旺盛,戰鬥中,軍長張自忠親臨前線,冒著炮火指揮部隊向日軍陣地衝擊。

  第59軍苦戰到29日,國軍增援部隊湯恩伯的騎兵團和第57軍王肇治旅趕到,國軍官兵士氣大振,兇猛地沖向日軍陣地,日軍抵擋不住兩面夾擊,被迫又向湯頭方向潰退。

  國軍第二次打退了日軍坂本支隊。

  第59軍傷亡極大。第38師作戰前約15000餘人,戰鬥結束后,不足3000人,第180師也剩下6000餘人,全軍傷亡軍官800餘人,士兵10000餘人。

  國軍在臨沂的戰鬥給幾天之後的台兒庄戰鬥奠定一個良好的基礎。國軍固守住臨沂之後,坂本支隊只得繞道臨沂,在後面受敵的情況下擔驚受怕地支援瀨谷支隊進攻台兒庄,而且坂本支隊是拖著傷痕纍纍的軀體,其戰鬥力自然削弱不少。

  今天來看,當時第59軍如果不是匆忙地攻擊坂本支隊的側背,而是堅決大膽地插入日軍的背後攻佔湯頭鎮,切斷日軍的退路,破壞後勤基地,那麼,坂本支隊五千餘人就可能大為恐慌而處境更加不妙了。台兒庄戰鬥國軍就會更好打一些了。

  十年之後,這個英勇的第59軍在打遍了半個中國,打遍了日軍之後,又回到這一地區,參加內戰並在淮海戰役中投向共產黨。

 

三、滕縣之戰

  三月中旬,中日雙方在臨沂地區進行激烈的戰鬥時,在滕縣地區,雙方也進行了一場血與火的搏鬥。

  滕縣,距離徐州約100公里,是徐州北面的一個較大門戶。

  三月八日,日軍第2軍司令官派參謀鵜澤中佐向第10師團長磯谷廉介傳達了軍司令官希望:「佔領滕縣附近以確保大平邑」(平邑集)。

  三月十三日,第2軍又下達了一個命令,命令第10師團殲滅大運河以北之敵,第5師團以一部佔領沂州後進入嶧縣附近,配合第10師團作戰。

  戰後日本防衛廳戰史室在其《大本營陸軍部》中認為這個命令將「中央的不擴大方針衝破一角。」

  根據命令,三月十四日拂曉,第10師團瀨谷支隊向滕縣外圍陣地發起猛烈進攻。

  瀨谷支隊約一萬餘人,配備大量的重炮、坦克、騎兵、工兵,戰鬥力極強,是日軍的精銳。

  防守滕縣地區的是國軍的第22集團軍鄧錫候、孫震部,原系四川地方部隊,抗戰爆發后,主動請纓抗日。該集團軍下轄二個軍,第41軍和第45軍。每軍二個師,每師兩個步兵旅、每旅兩個步兵團,此外,沒有任何特種兵。全集團軍約四萬餘人。該軍裝備陳舊、落後主要武器為四川土造的七九步槍和數量很少的四川土造的輕重機槍和迫擊炮。重兵器一概沒有。其它交通、信息工具、補給、衛生器具也極為缺乏。19371O月-12月。該集團軍在山西東南一帶與日軍周旋了 40多天,損失極大,傷亡過半,一個軍只剩下兩個旅,全集團軍只有八個團,人數約為二萬餘人。

  如此兩軍對壘,除了國軍官兵的兩萬個胸瞠,是沒有任何東西能擋住日軍的鋼鐵打擊。

  滕縣外圍打響之後,第2集團軍的第125師和第127師及第124師在外圍陣地遭受了猛烈的炮火轟擊,傷亡很大。炮火一停,日軍的坦克開路,步兵跟后,飛機掩護,協同十分有力。國軍官兵頑強抵抗逐漸不支,便後撤以節節抵抗,遲滯日軍。第127師在微山湖以東地區交相掩護後撤,並堅守普陽山、龍山、界河、北沙河、大山及大小塢一線,第124740團在日軍重炮打擊下放棄了石牆村,堅守於東深井村南高地一線,並向師部告急。314日,第124師派第37旅曾蘇元旅長率領熊順義營和江有厚加強連趕赴東深井支援。在740團的左側的池頭集與日軍展開激戰,使日軍一時前進受阻。

  由於外圍的部隊逐步後撤,第122師王銘章師長命令王志遠旅和童澄旅掩護撤退並阻止日軍南進。第125師和127師守於界河和大、小塢一線阻止日軍的進攻。

  四十年之後,當年的國軍第745團姚超倫團長是這樣回憶當時戰鬥場面的。

  日軍以坦克、騎兵和步兵由公路向香城進攻,經過三小時的激烈戰鬥,我香城楊宜營因傷亡重大,眾寡懸殊,即移向普陽山陣地附近村落防禦。當敵人進攻香城時,我普陽山迫擊炮向敵騎兵轟擊,只見敵騎兵紛紛向我炮火火力不能達到的地方奔跑,他們密集的隊伍也用低姿勢在公路旁停止。約有二個連的日軍隨即向我普陽山陣地進攻,我先以迫擊炮火阻止,待敵人接近陣地后,用重機槍和手榴彈反擊,把敵人打退。敵人幾次衝鋒,無論被我擊退,即以一部向我陣地監視,大部隊向我陣地右後方前進。我迫擊炮火力,在離兩千公尺以外就不能打傷敵人;所有步槍,槍膛內的來複線都磨平了,子彈出口的槍聲,嗵、嗵、嗵,和土槍一樣,實在難聽,我們的士兵都不願用槍射擊,只準備在肉搏時使用。為了便於觀察全部敵情,我離開指揮所掩蔽部,剛走出十餘步,被敵炮兵發現,打來炮彈在我附近爆炸,破片打傷距我身後幾步的傳令兵兩名,都受輕重傷,以後成了殘廢。我身上也受到土塊和石子的崩傷。約十分鐘左右,我看到敵人分兩路繞過香城,向我陣地後方和滕縣方向攻來。由於我們沒有飛機和大炮,敵人象演習的樣子先頭以坦克騎頭搜索,隨即用行軍縱深跟進。有飛機低飛偵察,有軍官坐的吉普車,約有一個旅團的敵人。我用電話向上級報告,但不久電話線就被敵人破壞了,約夜半時候,派到指揮部和界河友軍陣地上的聯絡人員回團來說,敵人向龍山腳下迂迴,把指揮部的預備隊打垮了,師、旅部指揮官均向滕縣方向退去,沒有給我們指示,界河陣地仍固守未退。後由鄰接陣地友軍傳來通知,准於拂曉前全線撤退。

  由於防守外圍的軍部隊的後撤(只有界河、龍山、普陽山陣地尚在堅守著。)滕縣城便完全暴露於日軍的炮火和重兵包圍之中。

  十五日下午,由龍山以東迂迴而來的日軍的先頭部隊到達了滕縣城東北10余里之處的馮河、龍陽店一帶。日軍的企圖是即合圍滕縣又阻援臨城方向的國軍增援。

  由於國軍主力部隊都布置在滕縣城以北的外圍地區,滕縣城內只剩下第122師、124師、127師的三個師部和364旅部。兵力只有幾個特務連和通信連。王銘章師長向臨城的集團軍總部求援,臨城只有第41軍的特務營,孫震副總司令立即將其中的三個步兵連派到滕縣,只留下一個手槍連保衛總司令部。同時,孫震急電第五戰區指揮部,指揮部告之孫震,湯恩伯軍團已經北上增援,近日內就到作戰前線,望第22集團軍堅守到援軍的到來。

  王銘章師長得到這個消息后,便決心死守滕縣城,與城共存亡。他立即將滕縣附近的二個步兵營火速調到城內,任命727團張宣武團長為城防司令,統一指揮全城的防禦戰。

  夜間,臨城增援的三個步兵連和一列車彈藥到達滕縣。此時,滕縣城內共有十一個步兵連,一個迫擊炮連和四個特務連,還有幾百人的地方武裝,還有三個師部,城內兵力共有三千餘人,但戰鬥人員不足二千人。

  十六日上午八時,日軍炮兵開始猛烈轟擊滕縣城,足足打了二個小時,城內東關和西關火車站共落下炮彈三千餘發。東關南半寨牆被炸開2米寬的缺口。日軍集中了數十挺輕重機槍猛烈射擊以掩護步兵突入城牆。步兵四、五十人剛跳到寨外溝里時,國軍守兵連長一聲令下,幾百顆手榴彈砸向溝內,日軍倒下一大片,剩下的十幾人退了下去。

  日軍又以猛烈炮火轟擊一陣子,之後,又是幾十名日軍在機槍的掩護下沖了進來,又是幾百顆手榴彈砸下去,日軍倒下了一大片,剩餘的又退了下去。如此衝鋒反覆了三次,國軍也受到很大的傷亡。

  下午二時,日軍將進攻矛頭指向了東關的東北角。日軍在炮火掩護下以同樣的方式反覆衝鋒了五次,都被守軍嚴翊營長指揮的第一連打退了。日軍扔下了100余具屍體,守軍傷亡也很大。

  下午五時,日軍又發起了第六次進攻,炮火更加猛烈,飛機也輪番轟炸。這次日軍進攻的是東關正面城門。日軍採用了波浪衝鋒法,三個排的兵力前後重疊,梯次地進攻守軍陣地。前面的一個排剛被消滅,靠近城牆的守軍也被日軍的火力消滅了。日軍的第二個排又衝上來,守軍預備隊立即上去與日軍展開了肉搏戰。刀光劍影、血肉飛濺,一會功夫,這個排的日軍又被消滅了。守軍也只剩下了十餘名官兵,連長以下100余名士兵均已犧牲。這時,日軍第三個排趁機沖時來,嚴營長急調何經緯連堵住了這股日軍。天黑下來,日軍這支隊伍也無力擴大戰果,只好固守在城牆下。雙方僅相持於幾十米內。何經緯連一個衝鋒,消滅了一部分日軍。但是,仍有20余名日軍寧死不退,可是,何經緯連已經傷亡了三分之二,無力再戰。張宣武團長從別處急調第十一連到東關並嚴令官兵不消滅日軍別回來。

  第十一連立刻旋風般地衝上去,雙方一陣子血戰,這股日軍全部被殲,第十一連也傷亡了70余名士兵。東關城門終於回到國軍手中,嚴翊營長也在最後的戰鬥中大腿中彈。

  晚十一時,雙方停止戰鬥。

  這一天,滕縣城內共落炮彈萬餘發。日軍的飛機也接連不斷的掃射轟炸。飛機雖然不如炮彈破壞作用大,但是,幾十年之後,張宣武團長卻認為,日軍的飛機對於守軍的精神威脅卻遠在於機槍大炮之上。

  在滕縣激戰同時,滕縣北面的第45軍防禦陣地龍山和普陽山一線也在中午被日軍突破。國軍殘部只得撤下來。滕縣西北石牆處的第124師防禦陣地也同時被突破。守軍呂康旅和曾蘇元旅率領不足二個團的兵力退守大塢、小塢一線。半夜12時,這二團又撤進滕縣城內。至此,滕縣處於日軍包圍之中。

  王銘章師長和124師代理師長及張宣武團長連夜調整了全城的防守部署。全城守軍連夜修工事、挖防空洞,綁雲梯、揭開手榴彈蓋子,直到天亮。全體守軍堅信援軍第二天到來,因此,信心十足的準備與日軍繼續廝殺。

  十七日上午六時,日軍以50門山炮野炮猛烈轟擊滕縣城防,飛機也有20余架投彈、掃射。一時間,濃煙滾滾,煙霧瀰漫,房屋倒塌、遍地彈坑。全城街道都被殘磚斷瓦堵塞了,到處是熊熊大火,放眼望去,一片焦土。此時的張宣武團長方才領會出「焦土抗戰」的全部涵義。

  炮擊了二個小時,日軍向東關開始步兵進攻,進攻方式同以前一樣。防守東關的第124740團的官兵們不屈不撓地抵抗日軍的多次進攻。經過反覆衝鋒,日軍步兵死傷累累,仍然沒能攻佔東關,國軍也受到極大的傷亡。但是陣地仍然在國軍手中。

  與此同時,東南城角處也展開了殊死的搏鬥。國軍用手榴彈炸毀坦克二輛,消滅幾十名日軍。終因守軍傷亡已盡,使60余名日軍衝到了城角。守軍預備隊一連立刻揮舞著大刀衝上去,同日軍開展肉搏戰。一陣陣白光紅光閃過之後,日軍全部倒下,守軍也倒下了150餘人,其中有連長張荃馨、副連長賀吉倉。這個連只僅存 14名士兵。

  下午二時,日軍以十幾門重炮轟擊滕縣城牆南正面。城牆坍塌一片,處處可以攀登。磚瓦沾滿了守軍官兵的血肉。日軍步兵幾百人在坦克的掩護下進攻南城,守軍第 124370旅呂康旅長、汪朝廉副旅長親臨前沿指揮,先後身負重傷,其餘官兵也所剩不多,下午三時半,日軍佔領了南城牆。

  與此同時,守備南關的第124師二個連在飛機的轟炸中傷亡一半,其餘的人只得轉移到西關火車站附近。

  這時,東面的日軍對東關再次發起更猛烈的攻擊。寨牆被炮火炸得坑窪不平,到處是缺口,守軍工事全被摧毀,守軍失去憑藉工事而死傷累累,此時,彈藥快用完了。日軍在坦克的掩護下趁機突入東關,守軍抵擋不住時,團長王麟和政訓員胡清溪冒著炮火到前沿督戰,突遭炮彈轟擊,同時陣亡。

  日軍佔領南城牆和東關之後,便在城牆以火力掩護西南城的步兵向國軍突擊。同時,日軍炮火猛轟西城門樓,國軍死傷慘重。下午五時,西門和西門以南的城牆被日軍佔領。

  情況緊急,王銘章師長親臨城中心十字街口指揮督戰。日軍集中火力掃射中心十字街口,王師長和參謀人員只得從西北角登上城牆,王師長命令身邊僅存的特務排向西城門樓的日軍衝擊,剛沖幾步,就被機槍打倒。日軍逐漸壓迫過來,萬不得已,王師長等人縋城下去,準備到火車站指揮戰鬥,行至半路,被日軍機槍打中,王銘章師長,趙渭浣參謀長、羅中辛副官長、少校參謀謝大熏及124師參謀長鄒慕陶等10餘人同時陣亡。只有衛兵李少昆二人躲過死神。

  黃昏時,國軍彈盡糧絕,無力反擊,東門落入日軍手中。張宣武團長中彈負傷,城內陷入無人指揮的混亂狀態。日軍逐漸佔領各處。

  夜裡九時,北城牆的守軍二、三百人有組織地扒開城門,突圍出去。城內仍然有零星的國軍官兵與日軍對抗,槍聲響了一夜,直到天亮。

  滕縣失陷之前,國軍許多傷兵和突圍部隊出城向臨城撤退,途中被日軍炮火攔擊,損失很大,麥地里躺滿了傷亡者。還有一支傷兵和士兵約200餘人,在途中被日軍追殺,大部分被打死或逼到微山湖中淹死。戰鬥結束后,我軍許多重傷的官兵們,有的歷盡艱苦爬出戰場,有的被戰友們背扶下火線,沿途的老百姓們熱情的收容隱藏他們,給他們洗血包紮,燒水做飯。入夜裡,老鄉們自發的用擔架用大車將傷員們送到臨城和沛縣。張宣武團長和陳離師長就是被老鄉們抬到後方的。以至在四十年之後,這段戰史被張團長講出來。

  還有第122師少校副官魯福慶,被日軍所俘,日軍將他和20余名士兵用刺刀扎死。夜裡,老鄉們收屍時,發現他還有口氣,便悄悄的抬到村子里隱藏起來,千方百計為他治療。二個月後,傷口好轉了,老鄉們又輾轉將他送到漢口,找到了自己的部隊。

  滕縣戰鬥,國軍第41軍傷亡五千餘人,第45軍傷亡五千餘人,日軍傷亡人數不詳。

  滕縣戰鬥失利的原因主要是國軍增援部隊湯恩伯的軍團未能及時趕到。(只趕到一個團,支援滕縣時遭到日軍阻擊便退了回來)

  滕縣戰鬥之前,中國統帥部計劃在第22集團軍堅守滕縣時,讓湯恩伯軍團主力在臨城東西之線給予冒險挺進的日軍以殲滅性打擊,同時第2集團軍向魯南運動以支援湯軍團。這個作戰計劃僅僅因為湯恩伯軍團未能及時趕到而遭到破壞。

  滕縣失守的第2天,湯恩伯軍團主力方才到達臨城以南的利國嶧一線,距滕縣100余里。如果該軍早到一天的話,滕縣就可能守住了。

  攻佔了滕縣,日軍下一個目標就是台兒庄了。

 

四、台兒庄之戰

  台兒庄,位於徐州東北幾十里,是一個千戶居民的小鎮。運河穿城而走,附近產煤,距離煤礦棗莊幾十里,中間隔有嶧縣,一條支線鐵路將臨城-棗莊-嶧縣-台兒庄-邳州幾個城鎮連結起來。因此,台兒庄是徐州的東北門戶。

  日軍第10師團瀨谷支隊佔領滕縣之後,根據師團長的命令,以步兵第63聯隊的第一大隊和第二大隊為左、右追擊隊,分別向韓庄和嶧縣追擊,支隊主力則集結在臨城附近。在支隊擊退國軍後於20日佔領韓庄,左追擊隊20日黎明佔領嶧縣,其目地在於確保北面的棗莊煤礦配合第5師團作戰。(此時,第5師團坂本支隊正在臨沂被第59軍打退)

   323日,瀨谷支隊長得到情報,得知嶧縣附近集結了湯恩伯軍團的主力準備於24日發起攻擊,將日軍壓迫到韓庄和臨城之間的微山湖予以殲滅。湯恩伯住在向城。

  於是,瀨谷支隊長在23日深夜下達了以下命令:

  一、支隊決定以一部派往臨沂方向策應坂本支隊,主力確保韓庄及台兒庄附近的大運河一線。二、24日臨沂支隊(第1O聯隊第2大隊)以臨城出發向臨沂方向前進,策應坂本支隊作戰。三、第10聯隊(缺第2大隊)以一部確保韓庄附近大運河線,主力集結於臨城。四、步兵第63聯隊以一部確保台兒庄附近大運河線,主力集結於嶧縣。五、支隊司令部及直屬部隊集結於棗莊附近。

  以上是日軍的台兒庄戰鬥布置。

  而當時國軍的戰鬥布置是這樣的:日軍輕兵冒進台兒庄,我軍以第2集團軍孫連仲部拒守台兒庄一線,湯恩伯軍團則隱藏在嶧縣附近山區,等待第2集團軍在台兒庄一線消氂日軍力量之後便一舉出擊以側擊日軍,將其殲滅。

  國軍在徐州附近的作戰部隊約為25萬人,日軍約為兩個支隊不足二萬人。

   324日左右,日軍瀨谷支隊派往臨沂的部隊在嶧縣郭里集附近與國軍湯恩伯軍團第85軍遭遇,交了一陣子火之後,國軍退入嶧縣附近山區。而日軍第63聯隊第2大隊開始進攻台兒庄。

  防守台兒庄的是國軍孫連仲的第2集團軍。該集團軍原系馮玉祥的西北軍,善於防守。下轄第30軍和第42軍,兩個軍共有三個師一個旅。由於該集團軍剛打完山西娘子關戰役,損失很大,未等補充便急忙調到台兒庄戰場,集團軍實有兵力約為24000人,沒有重武器。

  國軍在台兒庄做了如下布防:第31師池峰城部防守台兒庄城廂一線,第30師張金照部防守台兒庄城外左翼一帶,第27師黃樵松部防守台兒庄城外右翼地區,獨立第44旅吳鵬舉部以一團的兵力佔領運河上游橋頭堡陣地,另一團為集團軍預備隊。集團軍指揮所設在台兒庄南車輻山車站。

   324日,流傳後世的台兒庄戰役打響了。

  日軍瀨谷支隊步兵第63聯隊地飛機和大炮的掩護下,坦克開路向台兒庄守軍陣地發起衝擊,國軍官兵頑強抵抗,將攻進城內的日軍打退。

   25日,瀨谷支隊長擔心臨沂方面的利勢,便命令支隊以攻進台兒庄的兵力監視台兒庄,並以炮兵壓制台兒庄的敵人,以便讓主力步兵第10聯隊臨城向郭里集一帶活動,攻擊湯恩伯的軍團主力。第10聯隊於27日向郭里集一帶的湯恩伯主力進行了攻擊和警戒。

   327日,日軍在台兒庄的部隊繼續攻擊台兒庄。一陣長時間的炮轟之後,日軍攻佔了台兒庄的東北角,但是遭到國軍的勇敢的反衝擊,雙方進行了反覆的廝殺。由於日軍炮火猛烈,國軍死亡累累,日軍逐漸地由北門壓迫到大廟據點。國軍第三營由城外趕到,第8連裴克先連長高喊:「弟兄們,跟我來!"帶頭衝進大廟,雙方又開始了殘酷的肉博戰。日軍官兵也拚死一戰。一陣陣刀光劍影血肉紛飛之後,國軍第8連全體官兵壯烈殉國。

  夜裡,日軍的進攻更加猛烈,城內一片混亂。國軍抱著與城共存亡的必死決心與日軍展開了逐屋逐街的爭奪戰。殘磚斷瓦之間沾滿了雙方士兵的血和肉,在熊熊的大火映照中,慘壯空前。

  國軍第7連徐運太連長在大廟以北防守北街中段時,操起重機槍猛烈打擊日軍。日軍集中火力打擊徐連長,徐連長毫不退縮,胸腹部連中幾彈,仍堅持掃射,終於傷重殉國。

  某連的特務長任曾禮,在日軍衝進陣地時,帶領炊事兵數人撿起戰友們遺下的武器沖向日軍,全部戰死。

   327日,日軍突破北門之後,情況危急,城外的第27師黃師長命令第158團三營副營長時尚彬率領78兩個連跑步增援台兒庄的第31師。八連官兵剛進庄內,地形不熟,遭到日軍的機槍掃射,片刻功夫,全連人所剩無幾了。時副營長見到七連長王范堂時大哭起來:「王連長,完了,完了,八連全完了。」

  此時,天已黃昏,七連被分為機動隊,準備應急。28日黎明,日軍由西北角突入,向西南猛攻,攻勢十分猛烈。在友鄰部隊的配合下,七連官兵冒著炮火,沉著冷靜,用輕武器打退了多次進攻。七連的官兵也從130余名剩下57人了。

  為了打退日軍,王連長向王冠團長建議組成敢死隊,繞到敵側,前後夾擊,王團長同意了。29日黃昏,在密集的火力支援下,七連57名,敢死隊員突入日軍陣地,一陣血戰之後,地下倒下了一大片雙方的屍體,沒倒下的日軍官兵向北潰逃。七連敢死隊只剩下了13人。

  四十五年之後,倖存的王范堂連長回憶起這段往事的時候不禁感慨萬端並深切懷念那些倒於台兒庄的戰友們。

  由於守軍的頑強抵抗,致使日軍遠遠拿不下台兒庄。瀨谷支隊長還擔心嶧縣附近的湯恩伯軍團威脅他的側背,於是,他決心一舉攻下台兒庄,早日結束戰鬥。29 日,第5師團板本支隊也奉命停止攻擊臨沂,留下二個大隊監視臨沂,主力於42日進到台兒庄東幾公裡外,攻擊台兒庄東面之敵,配合第10師團作戰。第5師團長板垣征四郎也趕赴湯頭鎮指揮部隊。

   30日黃昏,瀨谷支隊主力由嶧縣附近,在猛烈炮火支援下攻佔了台兒庄的東半部。日軍在白天攻佔了國軍陣地,國軍便利用夜戰來進行反衝擊收復白天失去的陣地。往往為了一間屋子,雙方都得死傷幾十人,為了一條街巷,雙方得死傷一連人以上。雙方展開殘酷的拉鋸戰。由於日軍的火力兇猛,國軍的傷亡更大,血紅的斷壁殘牆之間布滿了累累的屍體。有一次,戰況緊急,孫連仲命令城外的第30師增援一個團到台兒庄內,於是,吳明林團跑步增援台兒庄。第二天,早晨,吳明林團下來時,只剩下數十名官兵。

  到了四月三日,台兒庄守軍已傷亡大半,全庄三分之二被日軍攻佔,我軍殘部只據有南關一隅,寧死不退。日軍眼看就要得手了,乃以重炮和坦克支援步兵更加猛烈地攻擊國軍,志在必得。日方電台早已宣講台兒庄已經全部佔領,中國精銳守軍已經全部被殲。

  此時,第31師池峰城師長請示總司令孫連仲,可否將守軍撤到運河南岸,以免全軍覆滅?孫連仲回答說,李宗仁長官命令我軍死守台兒庄最後一刻,我援軍湯恩伯軍團主力於明天中午進到台兒庄北部,到時候全線反攻,全殲敵人。現在撤退,豈不前功盡棄。李長官命令我們守到明日拂曉,他親到前線台兒庄督戰,如違抗命令,當以軍法從事。

  由於日軍的攻勢更加猛烈,守軍幾乎無立腳之地,池峰城師長又一次向孫連仲請求撤退,孫連仲在電話中嚴厲地說:「士兵打完了,你就自已上前填前去,你填過了,我就來填進去。有敢退過河者,殺無赦!"

  池師長方才徹底死了撤退的心思。他抱著必死的決心率領殘部據守在狹小的陣地內拚死抵抗。雙方展開多次的血腥肉搏,紛飛的血肉混雜在炮火硝煙之中遮住雲蔽住日,一時間,真是血紅肉腥,人頭翻滾。

  黃昏時,日軍氣力竭盡,停止了進攻。國軍終於守住了最後一塊陣地。

  半夜,李宗仁長官懸賞大洋十萬元,令孫連仲在台兒庄組織敢死隊夜襲日軍陣地。 [ 註:五十年之後,大陸拍的影片《血戰台兒庄》中有一個鏡頭,一隊敢死隊員手掂著大洋對指揮官沉重地說,長官,我們命都不要了,還要大洋幹什麼。說完,將大洋拋到地上,頭也不回地衝上火線。近60年過去了,當年成百萬樸實善良的農家子弟為國獻身,連名字都沒留下,他們的白髮蒼蒼的雙親在窮困的的農村是如何度過晚年的呢?近60年了,國共雙方都沒有人報道過這件事情。 ]

  池峰城將所有的士兵及炊事兵、擔架兵等組織起來,共約數百人分成幾個小組,高舉大刀突然衝進日軍陣地,人自為戰,勇猛異常,不可阻擋。已經筋疲力盡的日軍萬萬沒想到受到重創的國軍竟然能如此有力地衝殺過來,倉皇之中,無法應戰。經過一夜激戰,國軍一舉收復三分之二陣地。

  第二天黎明,台兒庄北面的湯恩的軍團主力第52軍、第85軍在隆隆的炮火掩護下向瀨谷支隊發起全面進攻。守軍第2集團軍也從正面發起了進攻。第52軍和第 85軍向台兒庄東北面至台棗支線的南路北路的日軍進行凌厲攻擊。湯恩伯和關麟征在紅瓦屋附近的小高地指揮作戰。激戰下午一時,國軍攻佔了南洛、北洛,切斷了台兒庄以北的台棗線,對進攻台兒庄的日軍側背予以沉重打擊,並形成包圍態勢。瀨谷支隊幾次以台兒庄抽調兵力進行反擊被擊退。下午二時,臨沂方向的日軍板本支隊數千人經向城向蘭陵鎮突進,企圖解瀨谷支隊之圍。國軍第25師張耀明部立即迎擊日軍,將日軍阻止在蘭陵鎮以北地區並展開激戰。天黑之後,坂本支隊向蘭陵西北的揚樓、底閣方向撤退,國軍立即追擊。第二天,第25師和第2師陳大慶部將日軍包圍在揚樓,底閣一帶並開始攻擊。日軍又撤到肖汪一帶,幾次突圍未能成功。國軍第85軍王仲廉部和第110師第張軫部在南洛北洛與日軍瀨谷支隊激戰。四月六日,瀨谷支隊紛紛撤向泥溝,大有退卻之勢。肖汪的板本支隊幾次突圍想與瀨谷支隊會合未能成功。

  到了半夜,泥溝的日軍和肖汪的日軍同時猛烈炮擊國軍,國軍判斷日軍想進行撤退,便加緊進攻。同時,國軍大炮集中轟擊日軍必經之路。天亮之後,國軍發現板本支隊沿台棗支線東側向北面潰退,瀨谷支隊也沿台棗支線兩側紛紛向北潰退。國軍予以追擊。

  四月八日拂曉,潰退的日軍佔領了嶧縣及附近的幾個高地。湯恩伯軍團先後包圍了日軍的陣地,並對嶧縣展開攻擊。因國軍缺少重武器和飛機掩護,連攻數日,未能得手,反而還損失不少的人。從此,雙方對峙於嶧縣一線。

  撤退的日軍戰場上遺留了大量的屍體、物資和武器彈藥。還有日軍自已燒毀的坦克、汽車及許多死馬。

  可以說,國軍取得了一次戰術性的中等規模的勝利。

  自從「七·七」抗戰以來,國軍在淞滬戰場,華北戰場上屢戰屢敗,喪師失地而導致士氣下降,信心不足。因此,中國統帥部決定利用此次勝利來提高一下全國民眾的抗戰信心。於是乎,這次勝利被中方大大地渲染起來,又是徹底殲滅兩個精銳師團,又是打死打傷二萬人以上,又是繳獲無數的武器裝備等等。

  全國民眾便為此次空前的勝利著實熱烈慶祝幾天。

  其實,今天來看,當年的台兒庄勝利的規模並不算大。國軍只是擊潰了而不是全殲了日軍,何況只是擊潰了不足兩個旅團的兵力,僅佔兩個師團的三分之一兵力。而且就人員傷亡來講,國軍的傷亡遠遠高於日軍的傷亡。據戰後統計,國軍傷亡在五萬人以上。其中,第22集團軍傷亡一萬餘人,第2集團軍傷亡一萬餘人,第59 軍傷亡一萬餘人,湯恩伯軍團傷亡一萬餘人。而日軍第10師團從314日(騰縣戰鬥開始)到512日會戰結束,共死亡1088人,傷4137人。第5師團從220日(臨沂戰鬥開始)到510日(會戰末期)共死亡1281人,傷5478人。

  以上的日軍傷亡人數共約11984人,這些傷亡人數還包括台兒庄之後的第二階段的戰鬥。可想而知,台兒庄戰鬥中,日軍傷亡的人數遠遠地低於國軍的傷亡人數了。如果僅僅從這個角度看,國軍的勝利是有些得不償失了。

  今天,客觀的講,國軍在台兒庄取得勝利的唯一意義就在於國軍在戰爭爆發以來,第一次在戰場上擊退了日軍,迫使日軍第一次做了無奈的戰術性撤退。

  台兒庄戰鬥已經過去近60年了,今天,我們應該客觀地認識到當年台兒庄勝利的程度。當然,在台兒庄戰鬥中,為中華民族捐軀的無數國軍官兵們仍然永遠值得我們懷念和尊敬!

  有意思的是,日本軍方直到今天也不承認當年在台兒庄他們遭到了戰術性的失敗。

  日本防衛廳戰史室在戰後編著的《中國事變陸軍作戰》一書中對於台兒庄的有關戰鬥過程和結果是這樣講述的:

  42日,台兒庄攻堅雖仍無進展,但步兵第10聯隊主力向台兒庄東面地區南下,經激戰後於18時左右進抵庄邊。步兵第10聯隊戰鬥詳報對2日的戰鬥的如下的記載:「研究敵第27師第80旅自昨日以來之戰鬥精神,其奮勇死戰的氣概,不愧受到蔣介石的極大信任。全部守軍憑藉散兵壕頑強抵抗直至最後。敵在狹窄的散兵壕內,屍體相枕力戰而死的情景,雖為敵人,亦須為之感嘆,曾令翻譯勸其投降,絕無應者。屍山血河,並非日軍所特有。不識他人,滿足於自我陶醉,為國軍計,報應以此為戒。」

  43日,台兒庄攻堅部隊進入城內100米,佔領東南門。步兵第10聯隊主力進抵大運河畔的黃林庄。

  板本支隊於3日自火石埠攻擊肖汪方面之敵,與之激戰。

  4日,台兒庄城內仍頑強抵抗,我戰線僅推進約80米。瀨谷支隊長命步兵第10聯隊的一個中隊留駐黃林庄,主力於4日夜向魚鱗附近轉進集結,警戒台兒庄西面之敵。

  兩支隊在台兒庄分離,44日,板本支隊在肖汪附近,因受到優勢敵軍圍攻,陷入苦戰。本日,板本支隊接到第5師團長的命令:「支隊迅速消滅當面之敵後應即轉進攻下沂州。」當時,因通信聯絡不好,第5師團長判斷板本支隊的作戰正在順利進展。

  然而,板本支隊在繼續苦戰,因後方被切斷,由第5師團補給有困難,5日由第10師團得到彈藥糧食補給。

  5日,台兒庄城內攻擊無進展,集結於魚鱗附近的步兵第10聯隊主力,各以一部支援頓庄閘的戰鬥,並攻擊台兒庄西3公里地方之敵。

  5日,板本支隊長考慮瀨谷支隊長攻佔台兒庄結束,策應瀨谷支隊的作戰任務已完成,當時1937分命步兵第21聯隊準備返轉。

  第10師團長6日得知板本支隊決心轉進,向第2軍建議聯合各部兵力消滅台兒庄附近之敵,得到軍的同意,然而,隨後接到瀨谷支隊「暫時離開台兒庄,兵力向後方集結」的報告。師團長立即令參謀長以電話命令瀨谷支隊中止轉進。但瀨谷支隊長從全面情況著眼,仍命支隊自台兒庄轉進。支隊秩序井然地脫離敵人。只因運輸困難,以致燒掉一部份積存的物資。……是瀨谷支隊在尚未完全佔領台兒庄時,接到誤認為台兒庄已被佔領的鄰接友軍板本支隊轉進的報告,由於未能充分聯絡,瀨谷支隊不得已也返轉回來。純屬戰場上的差錯,並不是被擊退的。

  從以上的詞句上看到,日軍至今不認為當年他們在台兒庄打了敗仗。

  中方說在台兒庄打了勝仗,日方說他們並沒有打敗仗,只是主動轉進。雙方名爭一執。那麼,究竟誰說得對呢?

  其實,如果細心的讀者看日方軍史的話,就會發現,儘管日方在軍史中用詞非常婉轉和不動聲色,但是還是有一句話露出了破綻,令讀者不由不產生推想。這句話就是:「師團長立即令參謀長以電話命令瀨谷支隊中止轉進。但瀨谷支隊從全面情況著眼,仍命令支隊自台兒庄轉進。」

  破綻就在於「從全面情況著眼」的這句話。

  眾所同知,日本軍隊的紀律是非常嚴格的,下級必須絕對服從上級,不許有任何打折扣之處。既然師團長命令瀨谷支隊立即中止轉進,為什麼瀨谷支隊長還要公然違抗上級命令率領支隊轉進呢?原因就是:「從全面情況著眼」。

  而這個「全面情況」就是瀨谷支隊已經陷入了優勢的中國軍隊的合圍之中並已經難以繼續支撐下去了。再不「轉進」,就要全軍覆滅了 [ 註:日方軍史文筆非常講究,用一個「轉進」詞,就把瀨谷支隊的艱難狼狽的困境給掩蓋住了。日本人真聰明,只用了短短的二個字,就掩飾和遮住了那段歷史真相。如果有人有疑問的話,你也可以將「轉進」理解為「撤退」,而所有日本國民如果只是閱讀日方軍史的話,是不會有什麼疑問的。只有同時閱讀雙方的軍史,才會對日方軍史持疑問的態度。 ] 。既然是在重兵之前的「轉進」,就難免有些倉皇和匆忙,戰場上遺留一些同伴的屍體和大量的武器彈藥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當然,一向節儉的日本人也就不會為了這點區區的細節而浪費筆墨和印刷紙張了。

  今天來看,中方的軍史有意誇大和渲染了台兒庄戰鬥的勝利,而日方軍史卻有意地縮小和淡化了台兒庄戰鬥的失利。顯然,雙方官方都在向後人們掩飾了歷史的真相。原因只有一個,為了政治和民族自尊心的需要。 [ 註:我不禁聯想到,幾千年的人類歷史究竟有多少是真實的? ] 今天來看,當年,如果湯恩伯軍能堅決地,不顧一切的堵住瀨谷支隊和板本支隊的退路的話,以25萬人的優勢合殲不足二萬人的日軍是極有可能的事情。

  台兒庄戰鬥的結束標誌著徐州會戰第一階段告一段落。幾天之後,更大規模的第二階段戰鬥開始了。

 

五、第二階段的戰略布署和軍事態勢

  由於日軍在台兒庄戰鬥的失利,也由於中方大肆渲染了台兒庄戰鬥的勝利,日本大本營決定立即實行一次大規模的進攻戰役,以消滅徐州附近的中國軍隊主力,並期望使這次會戰能引向解決中國事變的方向(全面結束戰爭)。

  由於這次會戰使用的兵力大,日本大本營便將會戰後的態勢和將來實施的武漢作戰也包含在此次擬定的作戰計劃中。

  四月七日,日本大本營陸軍部下達了如下命令。

  大陸命第84號命令

  一、大本營企圖擊破徐州附近之敵。

  二、華北方面司令官應以有力之一部擊破徐州附近之敵,佔據蘭封以東隴海線以北地區。

  三、華中派遣軍司令官應以一部佔據華北方面軍司令官之前項徐州(不含)以南津浦線及廬州附近。(合肥一帶)

  四、詳細事項由參謀總長指示。

  根據大本營的命令,日軍參謀總長下達了第106號大陸指示。

  一、華北方面軍司令官,華中派遣軍司令官,就有關徐州附近之作戰應緊密配合。

  二、為供上述作戰之參考,發給附件「徐州附近作戰指導要領草案」。

  草案的內容:

  第一、方針

  以華北方面軍有力之一部,及與之相策應之華中遣軍之一部擊破徐州附近之敵,並佔領津浦線及廬州附近。作戰開始預定為4月下旬。

  第二、要領

  華北方面軍以約四個師團向隴海沿線採取攻勢擊破敵軍。為此,以主力由北方擊破徐州附近之敵,並以約一個師團由蘭封東北方附近向歸德(今商丘)方面敵之退路進攻。

  一、華中派遣軍以約兩個師團(一部擔當後方警備)由南方策應華北方面軍作戰。為此,沿津浦線地區進擊,尤須儘力斷敵之退路。

  三、華北方面軍佔領徐州以北津浦線,並擊破敵軍后,即佔據蘭封以東隴海線以北地區。

  四、華中派遣軍在擊破敵軍后,即佔據徐州(不含)以南津浦線及廬州附近。

  五、兩軍應密切配合作戰。

  六、本作戰結束后,華北方面軍應將約3個師團配置於黃河以南,華中派遣軍將約兩個師團配置於徐州(不含)以南津浦線及廬州附近。

  此項命令下達之後,各路日軍開始準備實施作戰。

  此時的中方的情況是這樣的。在四月七日至四月二十日這段日子裡,中方統帥部判斷出日軍將要在徐州戰場發動更大的攻勢。為此,中方統帥部和蔣介石(主要是蔣介石)信心十足地打算在徐州附近與日軍大戰一場。並隨即往徐州調集大批軍隊。其中有周碞的第75軍、李仙州的第92軍、樊松甫的第46軍、盧漢的第60 軍,李延年的第2軍、譚道源的第22軍、石友三的第69軍、馮冶安的第77軍、劉汝明的第68軍、商震的一個師,共約20余萬人。加上徐州戰場原有的部隊和特種兵,直屬部隊,共約60萬人。

  第五戰區司令長官李宗仁接收了如此眾多的增援部隊,便打算在既有的陣地線上與日軍作戰以消滅日軍,於是,他將大部分兵力都投入到第一線作決戰準備。

  此時,由於湯恩伯軍團一直未能將棗莊和嶧縣附近的日軍第10師團主力消滅和擊潰,造成這支日軍對國軍形成威脅,為此,統帥部劉斐廳長向統帥部和蔣介石提出一個保守性的作戰方案。即,魯南作戰應改為機動防禦。除以一部分部隊和敵人保持接觸外,主力應集結於機動有利的地位,再相機打擊敵人。具體做法是,一面在運河線上布防,一面在徐州以西控制強大的預備兵團,以能及時應付敵人從魯西或皖北的迂迴,避免陷於被動的地位。

  對於劉斐這個作戰方案,蔣介石勉強同意。但是蔣介石仍然不願意放棄任何地點(主要是台兒庄和徐州,國際都知道了台兒庄的勝利,怎麼能放棄呢?)要求第一線部隊作持久防禦部署。於是,劉斐將他的方案折衷一下,只從一線抽調一部分兵力集結徐州以西作機動兵團和預備隊,而不是大部分兵力作機動兵團。

  四月二十一日,折衷后的劉斐的作戰方案以蔣介石名義下達到第五戰區,命令李宗仁立即執行。

  命令下達之後,劉斐廳長几乎天天催問第五戰區,主要是催問李宗仁將預備隊和機動兵團抽調出來沒有。出乎劉斐意料之外的是,李宗仁不僅沒有將預備隊和機動兵團抽調出來,反而把幾乎所有的部隊都投入到第一線或緊接著第一線與日軍做延翼競賽。整個戰線,西起微山湖、中間經白山、獐山嶧縣南側、蘭陵鎮,向城東南、亘沂河東岸碼頭鎮、郯城之線。第一線的正面綿延三百餘里。而李宗仁在這段戰線投放了40余萬兵力,許多都放在運河以北地區。

  看到這種布置,劉斐提醒李宗仁,這種布置很危險,將使我軍處於不利的內線作戰,應該儘早地在第一線上只擺出一個掩護幕,而在後方控制強大的機動兵團,這樣,才能保持主動權。

  對於劉斐的勸告和統帥部的方案,李宗仁大有一付「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傳統美德。這樣,一直到420日華北日軍和華中日軍兵分六路向徐州採取深遠迂迴的合圍期間,第五戰區始終將大部分兵力投放在第一線地區以幻想在既有陣地上與日軍會戰以確保徐州和津浦鐵路的安全。(大有一種禦敵人於徐州東的倔強架勢。)

  李宗仁始終沒有發現;他這樣做的結果卻恰恰地將國軍六十萬大軍置於一種非常危險的境地。 [ 註:有意思的是,20年之後,李宗仁在回憶錄中卻將這個錯誤全部推向了蔣介石。而把自己描繪為一個始終為蔣介石這種錯誤的布置感到憂慮卻無力扭轉錯誤的悲劇角色。其實,讀者要是在閱讀劉斐的回憶錄的話,就會輕易發現,李宗仁在極力美化自己。任何人都清,即使統帥部和蔣介石往徐州增調了大批兵力,李宗仁完全可以按照統帥部的作戰方案而把這幾十萬大軍放在徐州以西作為機動兵團應急。現實情況卻是相反。因此,這個責任完全應該由李宗仁負責。具體指揮調動六十萬大軍的是李宗仁,而不是蔣介石。由此可見,堂堂李代總統都在掩飾歷史,歷史究竟有幾分真實呢? ]

  四月二十二日左右,日軍開始了既定的徐州會戰。

  日軍的具體進攻路線和兵力是這樣的:華北日軍第5師團由向城、郯城向徐州的東南方向進攻;第114師團由棗莊、嶧縣向徐州以東方向進攻;第10師團由臨城右迴旋向徐州的西北方向進攻;第16師團由濟寧向金鄉、魚台和沛縣進攻;第11師團強渡黃河由濮縣向菏澤進攻;第14師團渡過黃河向蘭封一帶進攻。在這六個師團還混雜一些預備師團的一部分兵力。

  華中日軍第13師團由蚌埠向蒙城、永城進攻;第3師團和第10師團各一部由蚌埠向宿縣、蕭縣進攻;第116師團佐藤支隊由高郵向淮陰進攻及由東台向阜寧進攻。華中日軍也混雜一些預備役師團的兵力。

  此外,為了策應華中日軍的作戰,日軍坂井支隊由蕪湖附近向合肥進攻並於五月上旬攻佔了合肥。

  至此,日軍的意圖逐漸明顯,以多路進攻的兵力對徐州戰場做深遠迂迴以切斷國軍六十萬大軍的退路予以殲滅。同時,日軍將其主要兵力放在了魯西方向。

  在此期間,國軍大多數兵力卻仍然在徐州以東的運河一線與日軍第5師團和第114師團作膠著的陣地戰,後方沒有多少預備隊和機動兵團,而日軍南北部隊正在逐漸靠攏,呈合圍態勢。國軍六十萬大軍危矣!

 

六、禹王山防禦戰

  禹王山,位於台兒庄東南處,是台兒庄的天然屏障。422日-518日,盧漢的第60軍在此地與日軍第5師團作了近一個月的艱苦的陣地戰。

  第60軍,是雲南軍閥龍雲的主力部隊。軍長盧漢,下轄三個師,即182師、183師、184師。每師二個步兵旅,全軍共12個步兵團。直屬部隊有山炮營、工兵營、警衛營、輜重營、通信營、衛生隊、防毒隊等。全軍約45000餘人。裝備較好,全系法國造武器。

  四月中旬左右,日軍第5師團得到整補之後,又對徐州以東地區大舉進攻。戰況緊急,第五戰區急調60軍從徐州以西的蘭封地區趕赴台兒庄以東北的浦旺、陳瓦房、邢家樓、王聖堂等地集結,接防湯恩伯和于學忠的部隊駐地,阻止日軍進攻。

   422日,第60183師在陳瓦房、邢家樓、王聖堂一帶與日軍遭遇。先頭部隊尹國華營立即展開與日軍交火。日軍在坦克的掩護下兇猛地攻擊陳瓦房,經過雙方反覆廝殺,日軍未能得手。這時,團長潘朔端率領一個營前來增援,與日軍展開激戰。團附黃雲龍陣亡,團長潘朔端負重傷。日軍攻進陳瓦房后,尹國華營全體官兵與日軍展開白刃戰,一陣陣咔嚓之聲過後,尹國華營只剩下十餘人。日軍又追殺企圖突圍的士兵,最後,只有士兵陳明亮一人生還,其餘官兵全體戰死。

  與此同時,第183師陳鍾書旅在邢家樓、王聖堂地區與日軍展開激戰。經過多次戰鬥,國軍守住了即設陣地。下午四時,日軍又發動進攻,先以炮火開路,后以步兵衝鋒,國軍頑強抵抗,阻擋了日軍。下午五時,日軍呈現出動搖跡象,旅長陳鍾書親臨火線,指揮部隊衝擊,頓時,喊殺聲震天動地,日軍紛紛後退。突然,陳旅長中彈倒地,倒下時仍高喊衝鋒,晚上,陳旅長犧牲。

  由於第183師抗擊二天,使日軍鋒芒受挫,也使國軍湯恩伯和于學忠部的陣地得到穩定,第182師和第184師也集結完畢做好工事,嚴陣以待日軍的進攻。

  四月二十三日,第182師在辛庄、蒲旺地區與日軍展開激戰。日軍的幾次進攻都被打退,在反覆衝殺中,營長辛朝顯陣亡。在蒲旺陣地上有一個重機槍掩體,激戰到傍晚,只剩下機槍手楊正發一人,他仍以負傷的身體擊日軍,守住了陣地。迫擊炮靳家祥排以迫擊炮掩護呂建國步兵排炸毀日軍坦克數輛之後,遭到日軍坦克大隊的圍攻,兩排20餘人全部戰死。

   24日,日軍向王聖堂、邢家樓、蒲旺、辛庄一線大舉進攻。先是飛機轟炸,然後炮兵轟擊,再以30余輛坦克掩護步兵衝鋒,幾處民房均毀壞。日軍的炮火一停,國軍官兵便用集束手榴彈炸毀坦克五輛,然後步兵用輕重機槍猛掃日軍的步兵,等到日軍後退時,國軍步兵便反衝擊,與日軍開展肉搏戰。如此反覆十餘次,日軍未能攻佔國軍陣地。

  晚上,日軍繼續進攻。國軍傷亡過半,便撤守王聖堂和邢家樓,接著,辛庄也被日軍佔領。國軍團長龍雲階率隊增援,他正倚在樹後向日軍射擊,被一個跳過來的日軍刺死,倒下時,龍團長還喊殺敵。

   24日晚,蔣介石到達車輻山車站,通知盧漢軍長談話。蔣介石告訴盧漢軍長說,台兒庄的得失,有關國際視聽(蔣介石不願放棄第一線原因就在於此。)必須以一個師堅守。

  於是,盧軍長調184師堅守台兒庄,軍主力暫時繼續堅守現陣地萬不得已時再後撤到禹王山一線防禦。當天夜晚,第五戰區調給第60軍一個野炮營、一個重炮營、一個戰防炮連,使國軍的力量加強了。

   25日,日軍改變了戰術。凌晨,用飛機轟炸,繼而用炮火轟擊,國軍開炮還擊,雙方展開激烈的炮戰。在日軍炮火打擊下,國軍陣地遭到破壞,日軍又以坦克掩護步兵衝鋒,國軍與日軍逐屋逐村爭奪戰。在182師后堡王謙營的陣地上,日軍使用了燃燒彈,整個村子燒起大火,徹夜不熄。日軍偷襲了幾次,被國軍打退,王謙營只剩下200餘人,連搶修電話的通訊兵也傷亡了十餘名。陣亡了二個連長,機槍連長王均也負重傷,彈藥也快光了。半夜裡,後方送來了子彈一萬發和300顆手榴彈。

   26日拂曉起,日軍又不斷從兩方面進攻后堡。王謙營長命令官兵近距離射擊日軍。一個上午,日軍仍下了100余具屍體,其中劉桂堂偽軍的屍體。下午一時,日軍百餘人又衝過來,國軍衝上去與日軍展開肉搏戰,日軍突然以炮火轟擊混戰的雙方,雙方士兵同時倒在炮火之中。此時,陣地上只有50余名官兵了。

  王謙營長打電話告訴師長安恩溥說:「我面前的機槍手陣亡了,我自己去打機槍,我叫勤務兵黃少清守電話,師長有話可以告訴他,由他轉告我。」到了二時,黃少清告訴安師長,「王營長右腿已打斷,陣地上只有十二、三個人了。」安師長命令抬下王營長並撤出陣地。撤下來一清點,只剩下王營長等八個傷員了。而上陣地接應的第七連也在途中陣亡十餘人,代連長李鑫也同時陣亡。

   25日,第182師火石埠陣地上,一營損失極大,但陣地仍然在國軍手中。一天之內,官兵們滴水未進,卻打死打傷許多日軍。入夜後,全營只剩下營長張澤和一個排長及士兵70餘人。

   25日下午,第1077團與火石埠的電話線斷了,張澤營長派一個姓楊的傷員給團長余建勛送報告。這個傷員是個機槍手,一顆子彈從他的左肋穿進後背,子彈頭半露出皮膚外。余團長用刀子替他割出來。這個傷員說:「我不痛,你割吧,我死了也划算了。我抬機槍從東邊打到西邊,變化了十幾個陣地,所有火石埠周圍的機槍掩體都用遍了。敵人的平射炮始終找不到我,打不著我,我親眼看見鬼子倒在我機槍下不少,我劃得著了。這點傷算什麼,如果不是營長要我送報告給你,我還不願下火線呢。」

   26日上午,第五戰區命令台兒庄一線的國軍全面出擊,消滅進入台兒庄以東的袋形陣地的日軍。湯恩伯軍團向西,于學忠的51軍向東,封鎖袋口,盧漢部向北,圍殲日軍。

  中午12時,國軍全面出擊。日軍用野炮、山炮、平射炮、輕重迫擊炮和輕重機槍猛烈集中攻擊進攻的國軍,平坦的麥地里無隱蔽之處,致使國軍傷亡很大。第 1821077團第2營楊從善連的官兵們在麥地中高唱義勇軍進行曲,低姿勢前進,引來日軍猛烈的炮火,有力地策應了友鄰部隊的戰鬥。這一天,1077團傷亡十分之七。

  第1078團董文英團長在胡山失守后,率領護旗排反攻。途中,日軍以熾烈火力阻攔,董團長高喊:「弟兄們,今天是我們獻身報國的時候了,沖啊!殺啊!」董團長率隊衝到山頂與日軍展開殘酷的肉搏一陣瘋狂的砍殺之後,董團長在混戰中陣亡。代理團長陳潔如也陣亡。這一天,第1078團傷亡三分之二。

  由於日軍炮火太猛烈,國軍傷亡太大,國軍全線出擊部隊分別退回到了原陣地。這一天,第60軍陣亡二個團長,一個代理團長。特別是團長莫肇衡於肉搏戰中中彈負傷,送後方途中,以衣沾血在路邊石頭上寫下了「壯志未酬身先亡」之後犧牲。

   27日午後,日軍集中火力和兵力猛攻東庄、火石埠。炮火過後,日軍沖了過來,第60軍楊宏光旅埋伏在麥地里,等日軍衝到五十米時,突然開火,日軍措手不及,國軍趁機衝過去,一陣砍殺亂刺,約一個大隊的日軍倒下,繳獲輕重機槍20挺,步槍170支,戰刀十幾把,還有地圖、文件、護身符、千人縫等。

  日軍見從正面不能突破台兒庄以東的陣地,便將兵力轉向禹王山方向,全力進攻禹王山。從此,雙方在禹王山開始激烈的廝殺。

  我們還是請當年堅守禹王山的第60184師連長李佐來講述一下當年的艱苦場面吧。

  ……五月七日拂曉,在我陣地前約五百公尺處的敵九二式步兵炮十餘門,集中火力向我禹王山頂及其左側稜線連續實施破壞射擊約半小時,將我連稜線上的射擊掩體全部摧毀。守兵遭到大量傷亡。我增加上去的士兵已來不及修復工事,只好以烈士的身體作依託,以猛烈火力打退了敵人步兵的多次衝擊。這時,在我連陣地後方數十畝麥地內都埋滿了烈士的屍體,新陣亡的官兵已無地可埋。戰士一日數餐,邊打邊吃或短暫休息,也就在烈士身旁。在這樣艱苦而又殘酷的戰鬥日子裡,由於全國人民對抗日官兵的熱愛,戰區人民對抗日戰爭的大力支援,軍戰地服務團和師政治工作人員,冒著敵人的炮火,把全國人民的慰問品源源不斷地送上前線,到火線上救護傷員,激發了官兵的戰鬥意志,固守山頂的信念更加堅強。

  從五月一日敵我雙方在禹王山頂對峙以來,每晚黃昏、半夜、拂曉前,都有一次激烈的炮戰和敵人步兵分隊的進攻行動,在我嚴密的火力控制下,敵人始終不能越雷池一步。這時,我連三個排長已全部犧牲,士兵只剩三十餘名。七日下午,由補充團給我補充了一個完整的新兵連,防禦兵力又有加強,連日來陣亡官兵的屍體也得到掩埋。

  五月八日凌晨,我的腹部被敵擲榴彈炸傷。五月十一日以後,戰鬥雖然逐漸沉寂,但到十四日為止,我連又傷亡官兵九十餘人,剩下的只有四十多人了,團里再次給我補充了近百人的一個新兵連。這時,敵我在山頂下面的對壕作業也快要挖通,在更深夜靜時,敵人說話和挖坑道的聲音都能隱約聽見。我時刻在想,坑道打通以後會是一種什麼情況?怎樣在坑道里與敵人戰鬥?如何衝出坑道把當面的敵人殲滅,為國家、民族雪恨,為犧牲的官兵報仇。

  五月十七日夜晚,第60軍主力已奉命到運河南岸整編,只留下第543旅在禹王山與敵人對峙。十八日下午,突然奉命要我團入夜後撤離禹王山,到徐州西郊段庄集結待命。直到晚上八時,才從容不迫而又依依不捨地撤離禹王山向徐州轉移。

  第60軍經過20多天的激烈戰鬥,將現代化的日軍阻止禹王山一線,有力地支援了第五戰區其它部隊的作戰。同時,第60軍也受到很大的損失。第182師和 183師各縮編為一個團,第184師縮編為三個團。全軍共傷亡七個團,約24000餘人,其中8000餘人犧牲,16000餘人負傷,全軍軍官傷亡800 餘人。

  十年之後,這個英勇頑強的第60軍在東北長春,因無法忍受飢餓,在當年的團長現任的軍長曾澤生率領下全體投向解放軍。一年之後,老軍長盧漢在雲南通電,投向解放軍。

 

七、蒙城之戰

  五月七日,津浦線南段華中日軍強渡淮河,向國軍防禦陣地進攻,國軍第21集團軍第7軍和第48軍在懷遠、風台縣、壽縣、田家鎮和正陽關等地抵擋一陣之後向西轉移,欲將日軍吸引過去使之陷入游擊戰的打擊。誰知日軍第13師團不入圈套,卻沿著渦河向蒙城攻擊前進。同時,日軍第3師團一部和第9師團一部也強渡淮河向宿縣攻擊前進。這兩路兵力意在迅速奪取蒙城和宿縣,然後繼續向北,與華北日軍相呼應,以鉗勢態勢形成對徐州的合圍。

  五月八日,第21集團軍總司令廖磊急令集團軍預備隊第173師師長賀維珍和副師長周元各率一個團急赴蒙城和宿縣進行固守,阻擋日軍。

  五月十日,第173師副師長周元率領第1033團凌雲上部到達蒙城。凌團長立即進行布防。

  第21集團軍系廣西部隊,戰鬥力較強。半年前,該集團軍在淞滬戰役中進行一次大場反擊戰,損失較大。但是全體官兵士氣仍然不減,隨時準備與日軍作戰。

  十一日下午三時許,日軍騎兵一個連向蒙城東門外的國軍發起了進攻,被守軍打退二次。夜裡,日軍大隊兵力向蒙城南門外進攻,又被打退。

  十二日早晨,日軍的飛機、大炮猛烈轟擊東門外陣地。上午十時許,日軍步兵在炮火的掩護下發起進攻,守軍陣地多處被摧毀,但是守軍仍然頑強地阻擊日軍,給日軍以沉重打擊。下午一時許,日軍炮兵在觀察氣球的指引下向守軍陣地發起猛烈的轟擊,城內房屋炸毀一片,十幾輛坦克沖向守軍陣地,少數陣地被突破,大多數陣地仍在抗擊。東門外的五營已經傷亡了200餘人。到了下午六時,東門外陣地均被炮火摧毀,殘軍不足兩個排,只好撤到城內。半夜,南門外的陣地也被日軍佔領。

  經過二天激戰,守軍傷亡很大。第一天負傷的官兵,尚能送到後方阜陽醫院,以後由於日軍包圍了蒙城,致使所有的傷員官兵寄放在各學校中,時常受到炮火的威脅。又由於缺醫少葯,使傷員痛苦萬分。其慘狀令凌團長束手無策,只能給以安慰。

  半夜十一時,師長賀維珍來電,告之解救部隊已經出發,務必再守幾天以等援軍。

  日軍步兵連夜攻城,被國軍反擊下去。天亮后,發現城外遺下許多爬城工具,守軍發現日軍攻城心切。

  十三日拂曉之後,日軍又一次發起攻擊,其炮火的猛烈和戰鬥之殘酷令身經百戰的凌團長十分震驚。炮彈如雨點般地砸下來,硝煙瀰漫,震耳欲聾,使守軍官兵喘不上氣來。即使不死不傷,也被震得如似無知覺一樣。炮火一停,日軍步兵立刻搭板架梯從東城頂和東城南牆缺口爬進來。凌團長率領二個連向日軍側翼反衝擊,日軍立足未穩,死傷許多之後退回城外。正當日軍擁擠後退時,凌團長操起重機槍掃射日軍,官兵們也衝殺過去,陣地收復過來。此次反衝擊繳獲輕重機槍五挺,步槍五十餘支,俘虜日軍十餘名。守軍傷亡百餘人。

  十時左右,日軍的飛機、大炮轟擊了一個多小時,城內落下炮彈千餘發,城內東南西三面均發生激烈戰鬥。東南兩方向最為激烈。日軍用坦克搭載步兵衝到城門下,拆除城外工事,被守軍以手榴彈炸死大半。守軍立即修復工事。日軍又以炮火轟碎,沙包、門板、鐵絲網、石條等等均被炸碎,城門被打穿,城樓守軍大半陣亡。後方援兵又被炮火阻攔無法支援城門,大隊日軍終於從東城門處突進城頂衝下城內。凌團長率特務排東奔西跑,督戰官兵向日軍反衝擊。由於日軍頑強抵抗,反衝擊未能成功。營長蘭權也在反衝擊中陣亡。這時,南門戰鬥又緊張起來,凌團長又率特務排趕往南門,日軍正在攻城,守軍一個連多是新兵,傷亡又大,呈現潰退之勢。凌團長揮舞手槍高喊著衝上去,各班長高喊:「團長已先到城上,大家不要怕,快回城頂去!」眾多士兵紛紛轉身登城打擊日軍,日軍倒下一大片,餘下的退回去了。

  凌團長回到指揮所,發現各部隊彈藥將盡,傷員增多,便給賀師長發電報。沒等完畢,東門處又告急,凌團長又出去督戰。發現日軍坦克五輛衝進東大街,摧毀了多處工事。日軍步兵勇敢衝進各房屋,將守軍分割。守軍官兵仍能各自為戰,逐屋抗擊日軍。二營長李國文率殘兵在槍林彈雨中衝擊日軍,片刻功夫,李營長陣亡。南門處的一營陣地戰鬥也非常激烈。營長賈俊伏率隊反衝擊時中彈陣亡。

  這時,城內中心十字街陣地被日軍突破,守軍傷亡慘重,彈藥已盡,又被日軍分割切斷,戰局已陷入危急階段。

  下午一時許,日軍戰車數輛搭運步兵沖向團指揮所。凌團長指揮特務排抗擊日軍。因沒有手榴彈,只能用步槍、手槍抵擋戰車。無奈之中,凌團長和周副師長率70 餘人突圍。衝過幾道槍林彈雨封鎖之後,周副師長和不少官兵倒下了,只剩下凌團長等十六人回到後方。突圍時,凌團長的衣袖和鋼盔被日軍打穿,卻沒有負傷,可謂九死一生。

  數天之後,第1033團的散兵約400餘人從蒙城四處跑回後方歸回師建制。還有傷員數百人在城陷之後尋機跑回後方。其餘重傷員數百人和失去戰鬥力的官兵被日軍捆綁到郊外殺害。另外,團直屬衛生隊、通信排、輸送連和彈藥隊約300餘人被日軍強迫拉往蚌埠運送物質至今五十餘年而不知下落。

  戰鬥結束后,第1033團僅存600餘人。日軍傷亡700餘人。

  在蒙城血戰的同時,宿縣經過激戰也落入日軍手中。日軍繼續向北攻擊前進,合圍圈日益縮緊。

 

八、大撤退

  五月十三日,日軍第13師團攻佔蒙城之後,主力部隊繼續積極的向永城攻擊前進,第3師團攻佔宿縣之後,主力部隊也積極向蕭縣攻擊前進,而華北日軍第16師團連續攻佔了金鄉、魚台和沛縣,並繼續以裝甲快速部隊迅速向隴海鐵路中段的黃口車站攻擊,顯然,國軍徐州以東的十幾個軍如果不採取反包圍式脫離包圍圈的措施,就極可能被殲滅。

  此時,第五戰區不僅沒有執行統帥部於四月二十一日下達的作戰計劃,反而還將應當抽調出來作為機動兵團的湯恩伯的軍團和第46軍投入到邳縣以北地區和碼頭鎮地區同日軍陷入膠著的陣地戰。當蘇北的日軍進攻到達隴海路東段新安鎮附近和由郯城南下的日軍會師,並向邳縣進攻時,湯恩伯還向蔣介石建議以六個師的兵力攻擊該部份日軍。蔣介石沒有同意湯恩伯這個冒險的建議,而是同意劉斐等人主張的採取反包圍或脫離包圍圈的建議。具體是,國軍乘日軍分散和離開據點的好機會予以各個擊破。第五戰區應對魯南之敵採取戰略守勢,以優勢兵力先殲滅渡過淮河的日軍,而第一戰區(平漢路及隴海路中段屬第一戰區的範圍)應集中精銳兵團打擊侵入魯南的日軍。(劉斐認為最妥善的辦法是應該早日跳出包圍圈。因為國軍經過幾十天的戰鬥,傷亡很大,戰鬥力受到影響,兵力雖然多,但就戰鬥力而言,是難以完成反包圍任務的。)但是,由於蔣介石積極的支持和堅持這個反包圍方案,劉斐也沒有辦法。

  根據五月十日左右的戰況,統帥部軍令部於十一日命令第五戰區立即抽調有力的一部份兵力集結徐州以備轉用,其餘以一部在現地警戒外,適當變換陣地至運河之線以節約兵力。其實,這個方案仍然是統帥部在四月二十一日下達的作戰方案,只是在二十天之後又重複了一次,並真正實行了,可惜,有些晚了,戰機已經被第五戰區和李宗仁給錯過了。

  同時,軍令部將各指揮系統和部署作了變更。抽調湯恩伯軍團及第2軍和一個炮兵團為隴海兵團集結徐州以西孤山集,負責打退由淮北進攻過來的日軍。魯南地區的其餘部隊為魯南兵團,統歸孫連仲指揮。在魯西方面,由第一戰區的俞濟時的74軍,黃傑的第8軍,李漢魂的第64軍為魯西攻勢兵團,統由薛岳指揮,尋機將該方面的日軍殲滅。原來在魯西的部隊由孫桐萱、商震指揮,遲滯該方面南下之敵的前進,以掩護魯西攻勢兵團的集中和展開。

  這種布署主要是以湯恩伯和薛岳兩兵團分別對南北之敵實行反包圍作戰,而魯西方面仍然是陣地戰,只是縮短了戰線而已。

  劉斐廳長當時就認為這種布署仍然是四月二十一日方案的翻版,已經難以適合目前的瞬息萬變的戰況了。

  五月十二日下午,(盧漢的第60軍正在禹王山激戰,第21集團軍第1033團也正在蒙城激戰)蔣介石擔心第五戰區和統帥部的分岐,便突然約了軍令部次長林蔚和劉斐廳長乘飛機到鄭州。在飛機上,蔣介石承認徐州戰況處在危險之中,並對李宗仁能否執行統帥部的方案感到擔心。劉斐認為,蘇北之敵用在第一線的進攻兵力不過三千餘人,淮北之敵不過五千餘人,可是仍然能長驅直入,如入無人之境,照此下去,魯南兵團能在運河守住嗎?該兵團守不住的話,魯西攻勢兵團和隴海兵團如何取得反包圍的勝利呢?而隴海兵團如果不打退淮北之敵又如何調頭支援魯南兵團呢?

  劉斐希望蔣介石作進一步的考慮和準備。

  三個人到了鄭州,蔣介石告訴林蔚和劉斐,如果李宗仁不立即執行統帥部的五月十一日的命令,則徐州的後方聯絡線就要被切斷,我軍就不好辦了。 [ 註:顯然,蔣介石想起了半年前的淞滬戰役和南京戰役。 ] 之後,蔣介石鄭重地說:「我自已去徐州跑一趟,要李德鄰趕快行動才好,你們看怎麼樣?」

  林蔚和劉斐表示委員長親自去太冒險,還是他倆去好。蔣介石立刻說:「你們去同德鄰說,這個是敵人的大包圍,不趕快想辦法,幾十萬大軍會丟掉的!」

  於是,二人拿著蔣介石的雞毛令箭,連夜乘火車趕到徐州。拂曉,二人見到李宗仁,立即轉達了蔣介石的命令。劉斐又埋怨李宗仁說,如果按照統帥部四月二十一日的方案行動的話,何至於現在的處境這麼狼狽?

  李宗仁立刻不客氣地反駁一句:「部隊拉上去了,好容易能抽下來?」劉斐和林蔚並沒有被李宗仁鎮住,他倆再三向李宗仁強調情況的嚴重性並督促李宗仁趕快採取對策。

  重兵在握的李宗仁不屑於聆聽兩個無兵無權的書獃子的教誨,便推推搡搡的把絮絮叨叨的劉斐二人按在床上睡覺了。

  果然不出蔣介石和劉斐所料,在劉斐二人醒來時,情報到了第五戰區指揮部,徐州以西的隴海路碭山東面的黃口車站被日軍一支裝甲部隊佔領。

  這樣,第五戰區同後方聯繫的唯一的交通大動脈被神速而凌厲的日軍快速部隊切斷──徐州被包圍了。

  一向自命不凡的李宗仁這才感到后脖根子嗖嗖發涼。他立即將各集團軍司令和各軍長召到台兒庄開會,由劉斐和林蔚傳達了蔣介石的決定,然後,決定魯南地區新陣地為右起窯灣,貓兒窩,沿運河南岸至韓庄之線,各部隊相機轉移了新陣地固守,但對邳縣城,灘上鎮,加口圩、禹王山、台兒庄等陣地不可過早放棄,並抽李延年第2軍和湯恩伯軍團和炮兵第四團及一部份山炮,重炮連立即到徐州集結,爾後由湯恩伯的指揮先去擊破由淮北向徐州西側進攻日軍,留在魯南地區的各部隊由孫連仲指揮。布署完后,李宗仁發表幾個命令:孫連仲、于學忠為魯南兵團總、副指揮官,湯恩伯、劉汝明為隴海兵團總、副指揮官,韓德勤為蘇北兵團總指揮官,廖磊為淮北兵團總指揮官,李品仙為淮南兵團總指揮官。

  最後,李宗仁告訴主要指揮官,隴海路如果有截斷的可能時,魯南兵團在隴海兵團與淮北兵團的掩護下由永城、蒙城間向太和、亳州轉進。

  會議之後,魯南兵團各部隊便堅守從右起窯灣,左至韓庄沿運河線的陣地,湯恩伯赴孤山集指揮隴海兵團作戰。

  自從北路的華北日軍攻佔隴海黃口車站、南路的日軍攻佔蒙城宿縣之後,攻佔沛縣的日軍南進猛攻徐州外圍陣地,孫連仲部不支,先後失陷了楚王山、馬山等陣地。徐州東面的日軍從五月十七日起向運河全線發起猛烈的攻勢,守軍第46軍、第22軍與之激戰。五月十八日早晨,日軍先後突破運河車站,台兒庄、禹王山等陣地;永城之日軍向碭山、歸德突進。日軍南北部隊合攏在即。

  五月十八日,一心想在徐州地區與日軍決戰的李宗仁終於發現國軍已經無力回天,他不得不跑到廁所里抽了自已兩個不太響亮的嘴巴之後,下令全線撤退。

  五月十九日,國軍被迫放棄徐州。

  由於日軍的主要兵力和注意力都放在了徐州以西的魯西和隴海路中段方向,國軍大多數部隊和第五戰區長官部在日軍飛機的經常轟炸中艱難的從蕭縣以南西渡渦河,分別到達亳縣或是阜陽、潢川等地。

  只有潭道源的第22軍在重兵的追擊之下損失較大。部隊被日軍的快速裝甲部隊衝散,軍長潭道源隻身一人在雜亂的部下屍體中僵卧了一天之後方才在半夜裡炸屍一般地蹦出來連滾帶爬地回到後方。

  五月二十日,日軍佔領徐州。

   「徐州會戰就以虎頭蛇尾而結束」(劉斐語)

 

九、五十八年後的反思

  歷時五個月的徐州會戰結束了,國軍在這次戰役中究竟是打勝了還是打敗了,五十八年來,國民黨官方以及各種歷史文獻和各色歷史學家對此問題一直是持閃爍其詞的觀點或是持一種避免正面回答的態度。

  請看下列的幾段有關的歷史史料。

  第五戰區司令長官李宗仁在20年之後的回憶錄中說:

  溯自二十年十二月十三日南京失守時起,到二十七年五月十九日我軍自動放棄徐州時止,我軍與南北兩路雙管齊下的敵軍精銳,竟周旋了五個月零六天,使其無法打通津浦路,充分發揮以空間爭取時間的戰略計劃。使我大後方有充分時間來部署次一階段的武漢大會戰。到了津浦路保衛戰最高潮時,我在台兒庄還打了一個舉世聞名的勝仗,把京滬戰後敵軍的一團驕氣打得煙消火滅,同時也沖淡了我方在南京失守后的悲傷氣氛。使長期抗戰重露一絲曙光,也延遲了汪兆銘之流的「低調俱樂部」里漢奸們的賣國行動。

  蔣介石在當時日記中這樣評價徐州會戰:

  此次我軍撤退愈迅速,敵進攻將更遲緩,在長期戰爭中,不可以一時之進退定其勝敗,戰略上撤退,如能達到預期之結果,即勝利也。

  國民黨軍政二號人物陳誠在抗戰勝利后所作的《八年抗戰經過概要》中是這樣說的:

  淞滬會戰後,敵乘勢迫南京,並以一部迂迴蕪湖,我為改變不利態勢,乃以離心退卻,誘敵北上。至三月間,演成徐州會戰,敵以南北夾擊姿態,被我由合肥方面之威脅,阻止南路敵之暴進,乃對北路之敵,造成台兒庄大捷。其後,敵圖遮斷隴海路,經力圖挽回,掩護大軍撤退,旋敵被阻於河訊,乃改變其作戰軸線,轉由長江兩岸溯攻武漢,復鏖戰五月之久,使我爭取有利時間,而轉入第二期作戰。

  當代歷史學家楊樹標先生在其著的《蔣介石傳》中是這樣看待徐州會戰的:

  徐州最後是失守了,但就徐州會戰來說,仍有一定的意義。從19371213日南京失守起,到1938519日徐州失守,在津浦線上,國民黨軍隊同日軍周旋了五個多月,使其無法打通津浦路,充分發揮以空間爭取時間的戰略計劃。

  以上幾個人都沒有明確說明國軍是打了勝仗還是打了敗仗。

  蔣介石、李宗仁、陳誠的意思是,國軍在徐州雖然沒打勝仗,但是從長遠觀點看,國軍仍然打勝了。因為國軍以空間換時間,且打亂了日軍的作戰部署將日軍拖入了我國的內地予以磨耗。

  其實,蔣介石等人說了慌話,也可以說他們又一次掩蓋了歷史。

  真實的歷史是,徐州會戰,國軍打了敗仗。

  第一,徐州失守,日軍便佔領了山東、江蘇、安徽三省。使日軍獲得了將南北戰場連成一片的可靠後方,為侵入我國內地奠定了基礎。

  第二,日軍獲得了豐富了資源。

  第三,日軍可以利用津浦鐵路隨意調兵遣將地馳騁縱橫,應付自如。

  第四,國軍雖然沒有成建制的被消滅,可是仍然傷亡重大。如鄧錫候的第22集團軍二萬人傷亡一半,孫連仲的第2集團軍二萬四千人傷亡大半。張自忠的第59軍三萬人傷亡一半,盧漢的第60軍四萬五千人傷亡一半。張軫的第110師一萬餘人傷亡一半。龐炳勛的第40軍一萬餘人傷亡一半。譚道源的第20軍一萬餘人傷亡大半。于學忠的第51軍二萬餘人傷亡一半。樊松甫的第46軍三萬餘人傷亡八千人。黃傑的第8軍第102師一萬餘人傷亡六千餘人。湯恩伯軍團第52軍三萬餘人傷亡近一半人。

  以上的傷亡人數約十一萬餘人,至於其它參戰部隊的傷亡人數不詳。但是,可以肯定,參戰的每一個部隊都能有傷亡。日軍傷亡人數不詳。(第5師團和第10師傷亡人數已經知道了)

  第五,徐州會戰給我國造成巨大的損失。幾百萬人民流離失所,無處棲身。無數房屋被毀,牲畜被殺。麥田荒蕪。這一切損失固然由於日本軍隊的野蠻侵略破壞,可是,如果國軍打了勝仗,民眾百姓何至於無家可歸呢?

  第六,在徐州會戰之後的武漢會戰中,國軍又先後放棄了武漢及廣大地區。如果當時國軍在徐州打了勝仗,守住了徐州,何至於能丟失武漢等廣大內地呢?

  從以上六個角度來講,國軍在徐州確實打了敗仗。

  其實,蔣介石、李宗仁、陳誠等人心裡完全清楚這一點。蔣介石和陳誠完全是為了維護當時國民黨腐敗政治的需要和民族自尊心的需要而掩蓋歷史。而李宗仁在20年之後為什麼還要掩蓋那段歷史真象呢,我認為,他僅僅是為了個人的需要,即為了美化他自己。

  至於當代歷史學家楊樹標先生的觀點,我卻認為是他始終也沒研究明白這段歷史。 [ 註:甚至可能根本就沒研究過這段歷史。他的觀點幾乎是一字不少的照抄了李宗仁的話。 ]

  今天來看,徐州戰役雖然國軍打了敗仗,但是和淞滬戰役及南京戰役相比的話,失敗造成的後果要比這兩個戰役輕微許多。就是說,徐州會戰的戰略布署和計劃方面,統帥部雖然犯了錯誤,但卻在後期迅速地糾正錯誤,尤其是蔣介石及時地督促李宗仁立刻調整部署,才使國軍在最後關頭避免重蹈淞滬戰役和南京戰役的復轍而轉危為安。應該說,這是蔣介石的功勞。

  蔣介石之所以在會戰後期如此明智,恰恰是因為在淞滬會戰和南京戰役中由於他的愚蠢決策和命令而導致的大失敗中使他吸取了教訓和經驗所致。可以說,正是在成噸的將士的鮮血澆灌之下,才使蔣介石的軍事指揮藝術逐漸的好象走向了成熟。 [ 註:十年之後的國共內戰證明蔣介石的軍事才能永遠也不能成熟,現在我們知道「以戰爭中學習戰爭」這句話里含了多少血腥味啊!但願今後所有的政治家和軍事家能叢 「過去的戰爭」中學習「今後的戰爭」,以再也別讓成百萬的普通官兵為了幾個決策人的愚蠢指揮而白白付出寶貴的生命了。 ]

  今天來看,當年的國軍在戰略上如能更靈活一些,在實際作戰時更堅決勇敢一些的話,徐州會戰的結果可能就會更好一些。

  首先,在徐州會戰第一階段,如果湯恩伯軍團能果斷地攻佔嶧縣並堅決堵住日軍瀨谷支隊的退路,則瀨谷支隊很可能會全軍覆滅。根據則是,湯恩伯軍團第110 328656團長廖運周在回憶文章中披露到;當時他那個旅在台兒庄十公里處的運河南岸布防,因為台兒庄戰鬥白熱化,日軍傷亡慘重,連非戰鬥人員都上火線了,後方無增援部隊,嶧縣空虛。(嶧縣是瀨空支隊的中轉地)廖團長向師長張軫提出攻擊嶧縣,張師長同意了。四月二日,他那個旅摸到嶧縣附近,他們發現嶧縣城內只有100多輛運送屍體和彈藥的大車,並無多少戰鬥兵力。廖團長便派一個連偷襲了城內的一個汽車站,燒毀了彈藥庫和彈藥車,一度中斷了瀨谷支隊的彈藥輸送。

  四月三日,他那個旅對嶧縣發起了攻擊,剛打響,日軍就從嶧縣城跑了。但是由於北路的日軍和臨城的日軍數百餘人向嶧縣增援,使廖運周那個旅擔心受敵包圍而沒敢繼續佔領嶧縣城而退了回來。

  今天看,當時廖運周那個旅如果能大膽地果斷地佔領嶧縣城並據守的話,則切斷了瀨谷支隊的後勤供給並堵住了其退路,湯恩伯部其它主力和孫連仲的第2集團軍再從兩面一圍攻,瀨谷支隊一垮,坂本支隊跟著也會被殲。

  正如劉斐廳長在回憶錄中指出的那樣:

  如果當時的部隊在戰鬥和戰術能力上如果能完成戰略所賦予的任務,則敵人在台兒庄附近時也好,在嶧縣、棗莊地區也好,都有可能遭到徹底殲滅,何至於使敵人能安全退卻或固守待援呢?

  一個極好的戰機就這樣被廖運周那個旅錯過了。國軍之所以沒敢攻佔嶧縣城,就是擔心北路和臨城的日軍包圍他們。其實,這幾路日軍並沒有多少兵力,主力部隊都被膠著在台兒庄,廖運周旅完全有能力堅守住嶧縣城,堵住日軍的退路。

  從這個戰例中可能看出,經過淞滬戰役和南京戰役的失敗,國軍各個部隊的指揮官普遍存有懼怕日軍的心理和不敢打硬仗的態度(被日軍嚇住了)這個才是國軍在台兒庄和嶧縣地區沒能全殲日軍兩個支隊的根本原因。

  其次,在徐州會戰的第二階段,國軍則犯下了戰略性的失誤。

  戰役之初,日軍統帥部就已經制定了一套周密的作戰方案,即打通津浦線,合圍徐州附近的中國軍隊主力。為此,增調了九個師團和部分預備役兵力約30萬人,以第114師團和第5師團在徐州以東攻擊中國軍隊的主力藉以牽制之,另以主力部隊從南北方向對徐州進行深遠迂迴,欲切斷中國軍隊主力的退路殲滅之。

  而面對這種態勢,中國統帥部尤其是蔣介石卻仍然從會戰的第一階段的角度來處理第二階段的事宜,先後把六十萬大軍增調到徐州附近,李宗仁又加重了這個錯誤,將大多數部隊調到徐州以東的運河一線布防,企圖在徐州附近再打個大勝仗並固守徐州。其實,在第二階段戰役沒打響時,在雙方的圖上軍事作業中,國軍就已經輸了。

  國軍統帥部之所以如此布置,原因有二。第一是被台兒庄勝利沖昏頭腦,想再打了大勝仗,第二是不願意放棄徐州以免讓全世界笑話。(全世界都知道國軍剛剛在徐州打了「空前的」勝仗。蔣介石告訴盧漢,堅決確保台兒庄,因為台兒庄有關「國際視聽」。)

  今天來看,當時以劉斐為主的參謀人員主張的將大部主力控制在徐州以西以應付南北日軍深遠迂迴的方案雖然比蔣介石和李宗仁的方案高明,但是如果真是按照這個方案行動,國軍也難以打破日軍的合圍,因為這個大部主力仍然處於南北日軍的包圍之中。而只要日軍的合圍態勢一形成,國軍的各個部隊從官到兵都會立刻感到憂慮和恐懼,從而便會導致無心戀戰,鬥志皆無的渙散結果。原因是由於在淞滬會戰和南京戰役中國軍吃了這方面的大虧。

  今天來看,當時國軍應該採用這種作戰方案,即在戰役之初,將以湯恩伯軍團為主的主要兵力(30萬兵力)部署在徐州以西的碭山或是永城一帶,集中兵力準備打擊或是北面的日軍,或是南面的日軍:(只能圍打其中一路)最好在永城和蒙城一帶圍打南路的日軍。南路的日軍進攻蒙城的兵力只有不足一個師團第13師團,如果國軍在蒙城能迅速圍殲第13師團,之後再向宿縣日軍的第3師團一部和第9師團一部,如果能將日軍殲滅或是擊潰的話,則國軍繼續以重兵做左迴旋至郯城、邳縣一線向日軍第5師團做側背攻擊。這樣,就有可能打破日軍的合圍計劃並保證徐州。

  如果國軍當時能按照紅軍在江西蘇區打破蔣軍四次圍剿的戰略戰術來打徐州會戰的話(以數倍兵力圍殲最弱的一路之敵)則應該將主要兵力放在淮北一帶圍殲日軍。因為這路日軍(第13師團)的第一線兵力才五千餘人。即使宿縣的日軍向蒙城靠攏以增援被包圍的第13師團的話,國軍或是將日軍阻割開來,或是放在一起圍殲。 [ 註:十幾年後,解放軍正是在這一地區圍殲了黃維的第12兵團十萬人。 ] 當時淮北兩路日軍加一起才二萬餘人。

  在戰爭初期,日軍大本營一直為中國地域廣大兵力不夠用而苦惱。因此,日軍一直想迅速地壓迫國民黨妥協以結束這場戰爭而將主要兵力轉到蘇聯方向。徐州會戰的第二階段,日軍動用了30萬兵力,分六路圍攻徐州,如果平均使用兵力,每路五萬人。而日軍不可能平均使用兵力。事實上,日軍把主要兵力放在了北面隴海路中段方向,(第14師團、第11師團、第16師團、第10師團)其次是徐州以東方向(第114師團、第5師團)最弱的兵力則是南面方向,即淮北和蘇北方向(第13師團一部、第3師團一部、第10師團一部)。此次會戰,作戰地域廣闊,如果以徐州為園心的話,則北面的作戰半徑為約200里,東面的作戰半徑約為 150里,南面的作戰半徑為約300里至200里。如果按照上述半徑劃一個弧形周長線,這條周長線為約1000里。由此可見,日軍的兵力明顯的不夠用。在此次會戰中,日軍常常出現這種情況,即先頭部隊攻克一個要點之後,迅速地以主力繼續攻擊下一個要點以合圍包圍圈,而在攻克后的後方要點中只留有少數兵力看家和保證後勤供應。此時,如果包圍圈中的國軍主力不是急於的突圍,而是將兵力集中攻擊只有少數兵力留守的日軍後方據點的話,一則可以切斷日軍的退路,二則破壞了日軍的後勤供應線。而日軍的機械化一缺少汽油和彈藥,就會失去其優勢(坦克開不動,大炮拖不走)。這樣,在單純的步兵作戰上,國軍就擁有明顯的優勢,就可以輕易地採取反包圍消滅日軍。起碼國軍同日軍的作戰就會輕鬆許多。

  舉一個例子講,盧漢的第60軍從徐州突圍時就遇到這種情況。請看盧漢在回憶文章中的有關敘述。

  我軍是徐州淪陷后最後撤出的部隊。在距濉溪口不遠途中,據報敵人侵陷濉溪口已二日,我即令前衛部隊到濉溪口附近佔領陣地,準備戰鬥。繼知濉溪口之敵大部已竄蕭縣,僅有少數警戒部隊維持其後方交通線。我軍強行通過時,僅有小接觸,敵即撤走,乃得順利渡過濉河,準備突過永城繼續西行。

  我軍在渡過濉河之後,適遇由魯南撤退之大兵團彙集於濉溪口,其中有于學忠的東北軍,張自忠的西北軍,孫震的川軍,李仙州的中央軍,桂系的廖磊軍等。至鐵佛寺附近之大山頭,時已深夜,我軍的幾輛汽車開燈行駛,途中的部隊疑為敵人坦克前來襲擊,發生了又一場混亂。這時正是下弦月,大地一片漆黑,又未架設無線電,聯絡困難,因此我軍兩個梯隊在這一場大混亂中失去了聯繫。我率領的第一梯隊,522日晚到達鐵佛寺。當地老鄉說,永城的敵軍人數不多。由於經過這次大混亂,其他部隊大都逃散,我軍可以按照原定戰鬥行軍序列向永城前進,而不致受到牽絆。523日凌晨,在永城東南約十餘華里處,與敵少數警戎部隊接觸,被我軍驅趕。我立即派側衛部隊邱秉常團向永城敵軍發動猛攻,幾十挺重機槍及幾十門迫擊炮一齊發射,城外之敵不支,竄入城內,龜縮不敢出戰。我軍即由永城西南郊順利通過,最後突出了日軍重圍,到達皖北亳州。

  從此例中可以看出,在日軍合圍之後,仍然有許多戰機打擊日軍,尤其是打擊和截斷日軍的運輸線。遺憾的是,國軍卻沒有很好地利用這種戰機。可以說,國軍統帥部和各級指揮官壓根就沒有認識到存在這種戰機。在日軍的合圍之前,國軍還有一套周密的作戰計劃。而一旦日軍的合圍形成之後,國軍的作戰宗旨只有一個,就是撤退、撤退,趕緊撤退。 [ 註:在蘇德戰爭初期,也出現過類似的情況。當德軍的合圍圈尚未形成的時候,蘇軍還能頑強抵抗,可是合圍圈一形成,蘇軍所有的部隊鬥志皆無,各自為戰而無統一指揮地向後方突圍,形成一片混亂,結果損失很大:戰爭結束后,蘇軍一個方面軍的司令員彼得洛夫大將由此總結一個寶貴的經驗。他說,當初,我軍不應該怕被合圍,等德軍的機械化主力力過去之後,包圍圈裡的蘇軍不要急於突圍,而是專打德軍後續部隊的後勤運輸部隊,敵人的後勤供應一斷,先頭的機械化部隊就會失去優勢,蘇軍在兩頭一打,仗就好打多了。當初國軍也應該採取這種打法。遺憾的是,戰爭結束后。方才明白這個道理。59年前,當國軍還沒有來得及熟悉和掌握現代化戰爭的作戰方式和技巧的時候,戰爭就爆發了。 ]

  今天來看,如果當時的國軍採用以重兵集結在淮北方向圍殲日軍的方案,最好的情況是國軍消滅淮北日軍,從而左迴旋打擊徐州以東的日軍第5師團而保住徐州,最壞的情況則是在淮北一帶吃不掉日軍而形成膠著狀態,這樣也可掩護徐州以東的魯南兵團迅速撤到後方,爾後,淮北的國軍再從容地脫離日軍,撤到後方。這樣的作戰方案可以始終使國軍避免內線作戰,免被日軍做深遠迂迴,從而使國軍處處主動,從外線來打擊日軍而無被合圍之憂。

  今天來看,國軍統帥部和蔣介石之所以如此布署,目地是為了固守徐州,不讓日軍使用津浦線。其實,在當時的敵強我弱的情況下,國軍不應該計較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應該以運動戰的方式捕捉日軍的冒進兵力消滅之。否則,單純地以陣地戰作戰必然要吃大虧,因為裝備太落後。而十年之後,解放軍正是應用了這個運動戰的方式消滅了強大的國軍。令人遺憾的是,當初的國民黨統帥部和蔣介石卻沒有認識和掌握這個有效的戰略戰術。

  徐州會戰的失敗給中國帶來最直接的影響就是──中原要地大武漢危矣!

 

第四章 武漢會戰

孫大駱 [中國]

[出自《抗日戰爭歷次失敗戰役的真相及其原因》] 1997

一、會戰之前的雙方態勢

二、會戰之一戰役──南潯路戰役

三、會戰之二戰役──黃廣戰役

四、會戰之三戰役──大別山戰役、會戰之四戰役──信羅戰役

五、五十八年後的戰役總結

  一九三八年六月-十月在中國內地武漢三鎮附近,中日雙方共出動了140余萬的兵力進行了歷時四個月的血腥搏鬥,其殘酷性、規模性和長期性是八年中日戰爭最空前絕後的一次。會戰結果以日軍佔領武漢三鎮而告結束。至此,日軍的侵略勢力及作戰範圍又擴展到了中國的腹地,中國的抗日戰爭遂進入了一個更加艱苦的階段。

 

一、會戰之前的雙方態勢

  一九三八年五月徐州會戰結束之後,中國統帥部為了阻止日軍繼續西進,在一時無兵可調的情況下,萬般無奈,只得以水代兵,於六月九日在鄭州附近的花園口處炸開黃河南岸大堤,將洶湧的黃河水引向東南的大片平原,洪水所到之處,城鎮、村莊、良田皆毀於滔滔的惡浪之中,直到歸入淮河。

  在這次人為的洪災之中,黃泛區內共有九十萬人民葬身於洪水,一千餘萬人民流離失所,無家可歸,其悲慘的情景筆墨難書。

  但是,這條災難之洪水也阻擋了日軍的西進,打破了日軍沿著隴海路直取洛陽、西安以及從鄭州處沿平漢路南下攻佔武漢,圍殲平漢路以東的國軍主力的企圖,為中國統帥部保衛武漢贏得了寶貴的時間。

  武漢三鎮,扼中原九省的水陸要衝,是一個重要的戰略要地。尤其是華北各省和華東一帶失守之後,武漢,作為中國抗戰的支撐中心和作戰物資的集散地就顯得尤為重要。因此,當時的武漢就是中日雙方必須爭奪和保衛的一個大焦點了。

  其實,日本大本營早在半年前,即在日軍佔領首都南京之後最初日子中,就已經考慮了將來的武漢問題了,如戰後日本防衛廳編著的《大本營陸軍部》一書中指出:

  一月十六日(一九三八年)的政府聲明具有甚至抹殺國民政府的強硬態度,因此,大本營也逐漸認為遲早必須攻佔漢口、廣州……。

  除此之外,當時的陸軍省作戰課田中新一大佐的筆記也被披露出來,其中一段如下:

  陸軍省認為,從地域、人口、資源等問題看來,企圖現地自給自足難以如願。結果,只能消耗減弱日本的財力。必須將蔣介石政權驅出中原,壓迫到邊陲地區以取得戰略、政略的有利態勢,佔領中國政治、經濟、軍事的要地,並以此為基礎加強新興的親日政權。徐州會戰固不待言,且須斷然進行武漢、廣州作戰。 [ 註:見《大本營陸軍部》 ]

  該書繼續說:

  徐州會戰結束后,大本營利用徐州會戰的態勢逐次轉向適應武漢作戰的準備。但至五月末,在今秋迅速攻佔漢口,把蔣政權逐出中原,根據情況,為切斷中國軍的補給線進而攻佔廣州的構想下,擬訂了作戰指導大綱,其方針如下:

  華中派遣軍應以主力軍沿淮河地區,另以一個軍沿長江地區攻佔漢口,盡量消滅敵軍。華北方面軍以一部在華中派遣軍攻勢開始前,攻佔鄭州一帶將敵牽制在北方。

  這是利用流經蚌埠、正陽關、信陽等地的淮河水運為後方的補給路線,以主力由北方席捲漢口的作戰方案。

  根據上述的日方史料來看,在徐州會戰之前,日本大本營就已經有了進佔武漢的戰略構想。

  今天來看,當時的日本大本營很可能按著這樣的邏輯來對待那場戰爭,既根據十九世紀末葉以來,各國列強,包括日本,在屢次侵略中國境內時,開始,中國的清政府還進行一定的抵抗,可是隨著列強的大軍逼近中國的繁華的城市和首都之時,清政府就會停止抵抗,屢屢要求戰敗議和,進而割地賠款,結束戰爭。

  因此,日本大本營就想當然地推斷出只要日本軍隊一舉攻佔中國的幾個大城市和戰略要地,基礎本來就不穩固的蔣介石政權也要效仿清政府停止抵抗,提出議和,從而使日本政府在得到一定實惠的前提下體面地結束這場本不願擴大的戰爭。

  而當時的中國政府是怎樣的情況呢?

  在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六日,即南京未陷落的日子裡,中日兩國在德國政府的調停下進行了一次和平談判(由德國大使進行傳話)。日本政府提出四點條件,即:一、事實上承認滿州國。二、締結中日防共協定。三、停止排日。四、停止特殊貿易、自由飛行。

  對於這四項條件,中國政府要人們經過討論之後,原則上同意在保持國家領土完整的前提下以日本這四項條件為雙方談判的基礎。據說參謀副總長白崇禧還說了一句後來流傳很廣的話:「既然如此,不知日本政府為何要開戰?」

  可是,沒等雙方坐下來,首都南京陷落了。日本政府利令至昏,又傲慢地加上了多項條件,如,擴大華北、內蒙、華中的非武裝地帶,承認內蒙自治及華北特殊政權、並保證駐兵,必要的賠償。

  除此之外,日本政府在程序上也提出要求,即,限年內作出答覆;向日本指定的地點派出媾和的使節;在承認全部條件后,開始締結停戰協定。

  中國政府對於上述新條件的答覆拖延了一個時期之後方於一九三八年一月十六日轉達於日本政府,要求日本政府對於十一項媾和條件中的細節加以具體說明。

  而傲慢的日本政府原以為屢戰屢敗的中國政府會迫不及待的全面接受日本的議和方案以早日停止戰爭,因此,日本政府對於中國政府的這種模稜兩可的答覆大為不滿。隨後,召開了政府和大本營的聯絡會議。會上,多數人說服了反對派后達成一致決議。並由政府出面,發表了不以國民政府為談判對手的聲明,即近衛第一次聲明。

  這樣一來,日本政府自已就把和平解決中日戰爭的路子給堵死了。戰後,日本許多人士認為近衛第一次聲明是一個極其愚蠢的聲明。

  當蔣介石政府聽到日本政府這個傲慢的聲明之後,當然也就氣憤的放棄了和平談判解決爭端的路子從而更加全力以赴的抵抗窮凶極惡的日本軍隊了。 [ 註:當然,在以後的日子中,雙方斷斷續續通過各種非官方渠道進行接觸以試探和平的路子。 ]

  因此,在武漢會戰前夕,對於日本方面來說,武漢會戰就不僅僅是一個軍事問題,而是一個關係到能否全面解決中國事變的關鍵性的政治問題了。

  對於中國政府來說,武漢會戰也顯得極為重要。因為如果國軍打輸了,國民政府就要在失去了華北、華東和上海、南京之後,又要失去了中原諸省及武漢三鎮、長江中、下游地域。這樣,國民政府就要被迫遷移到四川的崇山峻岭之中而真正淪為一個地方性政府了。在這種情況下,難免會有國內的某個派系或是軍閥人物在日本扶持下建立全國性的政府以取代西南之隅的國民政府,這樣的話,和平還是不和平,國民政府的日子就會不好過了。還有軍事方面的困境,華北、華東、中原都丟失了(華南也快丟了)國軍只剩下窮困的西北和閉塞的西南了,這個持久戰該如何繼續打呀?

  因此,武漢會戰對於中日雙方來說,可謂是一戰千鈞哪!

  以上是武漢會戰前的雙方政治態勢,現在再來看看雙方的軍事態勢。

  在徐州會戰之前,日本大本營本擬定在徐州會戰結束之後,讓華中派遣軍的主力沿淮河地區向信陽攻去,以從北方攻佔武漢,同時讓華北方面軍從鄭州沿平漢線南下牽制中國軍隊以支援華中派遣軍攻佔武漢。

  可是當徐州會戰結束之後,中國統帥部在鄭州附近大膽炸開黃河堤岸,造成一條人為的天然河塹,使日軍華中派遣軍被阻擋於中牟-尉氏-周家口-穎州-蚌埠的黃泛區以東而望河興嘆。而中國軍隊也就充分利用了這條人為的黃泛區調動了主力部隊(從徐州戰場撤下來的部隊)分別布置於正陽關-六安-舒城-桐城-樅陽-安慶這一條戰線以防禦陸續集結於合肥附近的華中派遣軍第2軍和蕪湖附近的第11軍主力。

  與此同時,中國統帥部還在沿長江一線的兩岸配備了許多防登陸部隊,並在長江各個要塞和險要處放置了大量的水下障礙和炮兵群以阻止日軍海軍搭載海軍陸戰隊沿長江進攻武漢。

  由於黃泛區的阻擋,日軍被迫改變了原有的由華中派遣軍沿淮河而上、華北方面軍從鄭州沿平漢線南下的作戰計劃,而改為由華中派遣軍兵分二路,即,一路從淮河正面逐步向前方推進以為爾後的攻擊作準備,另一路從長江的安慶起始沿長江兩岸攻擊前進(六月十二日,日軍攻佔了安慶)這一路的兵力為主攻部隊。

  一九三八年六月十八日,日本大本營下達了第119號實施漢口作戰的命令:

  一、大本營企圖於今秋初攻佔漢口。

  二、華中派遣軍司令官應於長江及淮河正面逐步向前方佔據前進陣地,準備以後之作戰。

  根據上述命令,日軍參謀總長也下達了第161號命令:

  一、華中派遣軍應利用安慶作戰之戰果,協同海軍伺機佔領黃梅、九江一線。

  二、華北方面軍佔據地區內(含開封)確保安定之要領,在於盡量使殘敵歸順,無可能時則掃蕩敵之主力。

  三、華北方面軍司令官應就策應華中派遣軍向漢口作戰,研究並準備以一部兵力向鄭州方面前進牽制敵軍的作戰。 [ 註:見《大本營陸軍部》上冊442 ]

  按照這二項命令,在六、七月期間,日軍華中派遣軍司令官畑俊六大將積極調兵遣將,準備漢口戰役。

  華中派遣軍共有14個師團和一個航空兵團。畑俊六大將命令第2軍(司令官東六邇宮中將)以第3、第10、第13、第16四個師團為基幹逐次向廬洲附近集結;命令第11軍(司令官岡村寧次中將)以第6、第9、第27、第101、第106五個師團和波田支隊為基幹向黃梅、九江附近集結兵力。並將航空兵團(司令官德川好敏中將)以第一、第三、第四飛行團為基幹,準備漢口作戰。餘下的第15、第17、第18、第22、第116五個師團擔任上海、南京、安慶等佔領的警備任務。

  這樣,日軍用於直接進攻武漢的兵力(海陸空)達到了30余萬人,其中各式大炮數百門,坦克裝甲輛數百輛、海軍艦船140余艘,作戰飛機數百架。

  中國統帥部也在此時調兵遣將,相對列陣。

  中國統帥部先後調集了14個集團軍、十個軍團及若干戰區直屬部隊,共100余個師以及數量較少的海、空軍一部份,共約100余萬人。

  但是,由於國軍在武器裝備方面處於劣勢,僅擁有少量的大炮、飛機、軍艦和裝甲車,使國軍在日後的作戰中處於極為不利的地步。

  就在日軍即將開始進攻之時,一個偶然的事件推遲了進攻的日期。

  原來在一九三八年七月十日-八月十日間,在東北滿州國與蘇聯接壤的邊境,蘇軍與日軍爆發了小規模的邊境衝突。日軍第19師團被蘇軍裝甲部隊合圍,后因日蘇停戰,日軍第19師團才得以生還。

  對於此事的影響,《大本營陸軍部》是這樣講的:

  據當事人回憶,由於七月十日開始的一個月期間,正是漢口作戰部隊集中的高潮,惹起如此事件,中央統帥部一時極感不安。然而由此卻得出威力偵察的結論,蘇聯並無大舉出動之意,於是得以消除後顧之憂,實施對華作戰。

   822日,日本大本營下達了攻佔漢口的第188號命令。

武漢會戰要圖

武漢會戰要圖

  於是,華中派遣軍於八月中旬由集中地開始行動,並命令第2軍由大別山北麓地區擊破所在的中國軍隊,首先進入光山、商城一線,然後準備向信陽方面及漢口北側地區前進。命令第11軍在長江及其北岸地區逐步向西方取得前進陣地,並為將由九月中旬開始的向武漢及其南方粵漢鐵路一線前進做好準備。

  根據上述命令,到了戰役期間,日軍各部隊便出現了下列具體的軍事態勢:

  第2軍的第10、第3師團於828日由六安開始,向固始-潢川-羅山-信陽方向攻擊前進。

  第2軍第16師團於829日由霍山北側向商城-沙窩-麻城-黃安-花園方向攻擊前進。

  第2軍第13師團於829日由霍山開始向葉家集-新店-宋埠-孝感方向攻擊前進。

  第11軍的第6師團於831日開始由黃梅向田家鎮-廣濟-高山鋪-浠水-巴河-黃陂-漢口方向攻擊前進。

  日軍海軍艦隊搭載石原支隊從長江經田家鎮向漢口攻擊前進。

  第11軍波田支隊於821日從九江登陸,向富池口-陽新-大冶-鄂城-武昌方向攻擊前進。

  第11軍第9師團於821日由九江登陸,向瑞昌-辛潭鋪-金牛-賀勝橋方向攻擊前進。

  第11軍第27師團由九江登陸,於821日由瑞昌-萬家嶺-箬溪-辛潭鋪-咸寧方向攻擊前進。

  第11軍第106師團由廬山腳下向萬家嶺方向攻擊前進。

  第11軍第101師團由湖口登陸,向星子-德安處攻擊前進。

  如果根據上述的日軍兵力布署和實際行動來看,日軍華中派遣軍司令部的作戰意圖大致為這樣:

  一、以四個師團的兵力從武漢的左側的遠接近地信陽和大別山中間向武漢做左側大迂迴,切斷平漢線,並完成對於平漢線以東的國軍主力的合圍,迫使大別山內的國軍不戰自潰或束手就範。

  二、以一個師團和一個支隊的兵力貼長江沿岸向漢口攻擊,不斷拔除沿江岸的要塞和據點,以協同策應海軍直接攻擊漢口。

  三、以四個師團的兵力從九江登陸,一路向德安-南昌處攻擊,以防禦贛北國軍的攻擊;另一路向辛潭鋪-咸寧處攻擊,以迅速切斷粵漢線,堵住由武漢撤退的國軍主力。並警戒新牆河之南的國軍。

  從作戰地圖上看,日軍的兵力部署猶如兩把大、小老虎鉗子,北路的第10、第3師團和南路的第101、第106師團、第9、第27師團為大老虎鉗子的左右兩隻鉗爪,而商城的第16、第13師團和長江岸邊的第6師團、波田支隊及海軍艦隊為小老虎鉗子的左右兩隻鉗爪。大老虎鉗子從外線鉗住國軍主力,小老虎鉗子從內線鉗住漢口附近的國軍主力並直取漢口。在作戰過程中,大、小鉗子互相掩護、互相策應,從而使國軍各個部隊自顧不暇,疲於作戰,最終各個被擊破。

  可以說,日軍的這個作戰計劃是比較完善的計劃,日後的事實也證明了日軍正是按照這份計劃基本上完成了作戰任務。

  我們在來看看國軍的戰略作戰布置是如何的。

  武漢會戰前夕,國軍統帥部制定了一份武漢會戰的指導方針,蔣介石批准予以執行。現將此方針抄錄如下。

  武漢會戰作戰方針及指導要領

  方針

  國軍以聚殲敵軍於武漢附近之目的。應努力保持現在態勢,消耗敵軍兵力,最後確保大別山,黃、麻間主陣地,及德安、箬溪、辛潭鋪、通山、汀泗橋各要線,先摧破敵包圍之企圖,爾後以集結之有力部隊由南北兩方向沿江夾擊突進之敵。

  指導要領

  第五戰區:應以現在態勢確保大別山主陣地。積極擊破沿江及豫南進犯之敵。

  一、廣濟方面:

  1.李延年、許紹宗、劉汝明、曹福林、肖之楚、覃連芳、韋雲淞、張淦、張義純、何知重等部,確保現陣地及田家鎮要塞,積極擊破當面之敵,並酌派部隊在浠水(44A)巴河(81A)兩線佔領陣地。

  2.田家鎮要塞淪陷后,應改用持久戰要領滯退敵之西進,並利用浠、巴兩線之阻止,轉用約五個師兵力於宋埠、黃陂間,與武漢守備部隊協同作戰。

  二、豫南方面:

  1.孫連仲、宋希濂、張自忠部固守黃麻以北大別山陣地,並控置馮治安、徐源泉部於麻城、宋埠間、策應各要路口作戰。

  2.胡宗南及于學忠部取側面攻勢,與佔領陣地部隊相連繫,努力擊破該方面包圍之敵。

  3.必要時,13師可抽調使用於宣化店附近固守隘路。

  4.最後應確保大別山陣地及信陽,使武漢部隊作戰容易。

  三、爾後游擊部署:

  1.應指定12個師以上兵力。在大別山分區設立游擊根據地,向安慶、舒、桐、合、六及豫東、皖北方面挺進游擊,尤須積極襲擊沿江西進之敵。

  2.蘇北兵團,應以有力部隊,向淮南遊擊,破壞交通。

  (乙)第九戰區:應極力維持現在態勢,並須確保德安、箬溪、辛潭鋪、通山、汀泗橋要線,以維持全軍後方,使爾後作戰容易,無須先擊破經瑞武路及木石港西進之敵。

  1.南潯路星子方向,以吳奇偉指揮王敬久(52D190D)俞濟時(51D58D)葉肇(159D160D)陳安寶(40D79D)歐震(59D90D)各軍Z102D139D,確保德安以北現陣地為全軍之右翼。

  2.薛岳親自指揮王陵基(N13DN14DN15DN16D)黃維(11D16D60D)李玉堂(3D15D)等部及133D 141D142D91D6RD,迅擊破沿瑞武路公路兩側進犯之敵,確保控置箬溪橫路鋪各隘路口,以阻止敵之迂迴。並乘敵突入向北側擊。

  3.陽新河以南、盧漢(184D182D183D)湯恩伯部(23DN35D4D110D)及14D應以現在態勢阻敵西進,萬福林(4RD190D116D)張剛(193D82D)部,應確保陽新河北岸及沿江半壁山等要點,並以黃國梁軍(92D30D)推進至三溪口。準備在辛潭鋪、三溪口、下浮屠之線,截擊西進之敵。

  4.關麟征(2D25D、榮譽師)、李仙洲(95D195D)周祥初(43D)以主力控置於高橋、通山附近,一部於金牛、保安、準備在通山,李家鋪、金牛、保安,鄂城前方高地線,布置堅固陣地與敵決戰,並保持重點於南翼,湯恩伯部轉用后及孫渡(N10DN11DN12D)鄧龍光(154D 156D)部到達時,均加入該線向敵反攻,情況許可時,上述各部更應向前推進作戰。

  5.九戰區爾後應以四個師以上兵力,在九宮山建立游擊根據地常川向敵後方游擊。

  (丙)武漢衛戍部隊,準備攻守沿江要點及核心陣地,應以現有兵力之一部(13D)準備推進使用於五戰區,3D55D使用於第九戰區與敵決戰,最後應固守核心陣地,使兩戰區野戰部隊得從新部署向敵夾擊。

  (丁)第一、二、三各戰區仍以現在部署,積極向敵襲擊,以牽制敵向武漢轉用兵力。第三戰區沿江腰擊炮兵,更應排除萬難妥為部署,俾發揮威力,截斷敵艦長江聯絡線。

  該戰區等作戰方針早經指示。並已由各該戰區計劃實施中。

  一九三八年?月

  註:A代表軍、D代表師、N代表新編、R代表騎兵。 [ 註:見《抗日戰爭正面戰場》 ]

  以上的就是當年國軍統帥部制定並照此執行的會戰作戰指導方針。

  這份作戰指導方針從字面上來看是比較正確的,既有面面防守,又有重點夾擊,還有敵後游擊騷擾。可是如果細作分析,就有了破綻。這就是:究竟在哪個地域進行重點防守?究竟在哪個地域以堅強防守去逐步消耗日軍然後以生力軍一舉聚殲之?既然已經預料到了日軍將要進攻的路線(後來事實表明預料是對的)為什麼不預先在某個地域內埋伏絕對優勢兵力尋機聚殲日軍呢?

  今天來看,國軍統帥部只是在理論上指出了要將重點兵力擺在外線尋機捕捉消滅日軍,可是事實上,並沒有將這個計劃落實到實處。就是說,在實際會戰中,並沒有在外翼(如南潯路方向)集結絕對優勢兵力去聚殲日軍,而只是集結了相對優勢的兵力去打擊日軍,其結果收效不大,既沒有打破日軍的進攻,更沒有扭轉戰局。

  有人可能會說,這只是一份宏觀的戰略指導性計劃,不可能細緻而具體地規定什麼。

  那麼,我要問,既然如此,為什麼在後來的實際作戰中也沒有出觀一種集中優勢兵力以運動戰的方式在某個地域去聚殲日軍的戰局呢?

  顯然,國軍統帥部的參謀人員只是在紙面上四平八穩地提到了貌似合理的戰略戰術,可是在國軍的絕大多數高級將領中,包括蔣介石、白崇禧、何應欽等人,並沒有真正具有一種實實在在的利用運動戰的靈活方式尋求戰機,以絕對優勢兵力一舉聚殲某一路深入的日軍部隊的軍事意識和軍事素養。

  那麼,既然紙面上的作戰指導方針和實際指揮作戰的將領們的軍事意識和軍事素養相脫離,這個紙面的作戰指導方針再完善也是等於零了。

  從這一點來說,會戰未打響,國軍就已經輸掉一半了。

 

二、會戰之一戰役──南潯路戰役

  一九三八年八月末,中日雙方軍隊同時在武漢外圍遠接近地四條戰線開始了正式的大規模的血腥搏鬥。

  這四條戰線對於日軍來說就是兩隻大、小老虎鉗子的四隻鉗爪,對於國軍來說就分別為南潯路戰役、黃廣戰役、富金山、沙窩戰役和信羅戰役。

  我們先從南潯路戰役講起。

  南潯路戰役統指發生在九江南至贛北德安、西至陽新附近、西南至瑞武公路頂點武寧附近的這一片地域的一系列戰鬥。

  日軍第11軍司令官岡村寧次中將指揮五個師團中的四個師團,即第9、第27、第101、第106師團,還有波田支隊(另一個師團第6師團放在長江北岸黃廣一線)於829日左右先後從九江處登陸,一路從東、北兩個方向向德安附近攻擊,企圖消滅這一地域的國軍並前出修水以保障日軍的左翼;一路向西,攻擊陽新、大冶、三溪口等地,企圖直取咸寧,切斷粵漢線並前出通山附近防禦湘北的國軍。

  指揮南潯路戰役的為國軍第九戰區司令官陳誠。此戰線又分為二個作戰兵團,第一兵團負責德安附近地域,司令官薛岳。統轄二個集團軍,二個軍團的10個軍約 26個師的兵力。第二兵團負責陽新、辛潭浦、大冶及咸寧、通山附近,司令官張發奎,統轄三個集團軍一個軍團,共約7個軍18個師的兵力。

  在南潯路戰役之初,日軍各師團進攻的態勢如下:

  波田支隊於723日在姑塘登陸,26日攻佔了重鎮九江,820日由九江沿長江南岸向陽新、大冶、鄂城攻擊前進。

  第101師團於726日在姑塘登陸,812日在海軍炮火支援下向星子攻擊,與國軍激戰之後,於821日攻佔星子,然後沿德星路攻擊德安。

  第106師團於724日在姑塘登陸,協同波田支隊攻佔了九江,並由九江南進,於81目攻擊國軍的金官橋陣地。

  第9師團於816日在九江登陸,820日協同波田支隊攻擊瑞昌、826日佔領瑞昌。

  第27師團於830日在九江登陸、9月上旬,集結於廬山東面、好象要協同第101師團向西攻擊德安,可是到了9月中旬,突然西調到瑞昌,並且帶走了第101師團的佐枝支隊,沿瑞武路向西攻擊前進。

  這樣,從八月初開始,在上述幾個地段,國軍利用預設的防禦陣地與日軍展開激烈的戰鬥。日軍利用優勢的炮火及海空軍力量,先後突破了國軍的各個防禦陣地,迫使國軍一步步的後撤。在這個期間,國軍在少數幾處陣地,頑強抗擊日軍,使日軍傷亡累累而不能突破。這包括金官橋戰鬥,富池口戰鬥,麒林峰戰鬥,德星路的東、西孤嶺隘口街戰鬥。甚至在日軍第106師團孤軍深入萬家嶺地區時,國軍第一兵團及時抓住戰機,調動部隊將第106師團包圍在萬家嶺地區、經過十幾天殘酷的搏鬥,消滅了大部份日軍,只有三分之一的日軍逃脫,取得了萬家嶺大捷。

  下面具體地介紹一下這幾次戰鬥過程。

  金官橋戰鬥。

  金官橋位於廬山北麓,是國軍第一兵團防禦陣地的頂點,如果守不往這一帶的陣地,第一兵團就要退下去加大防守正面,這樣,難度更大。兵團命令金官橋一線的第 4軍、第70軍、第64軍堅決守往陣地,不準後退。於是國軍4個軍同日軍第106師團展開殘酷的爭奪戰。日軍的步、炮、坦、和空軍聯合進攻,激烈時施放毒氣,國軍官兵前仆後繼,打退了日軍數十次兇猛的進攻,陣地失而復得幾十次。山上山下及附近的稻田中躺滿了雙方士兵的屍體及散落的武器。雙方也為爭奪屍體和武器而增加傷亡。當時正值盛夏,陣地上臭氣刺鼻,令人難以忍受。

  由於副食供應不上,國軍官兵生活非常艱苦,體質衰弱,加上氣候變化大,導致病號減員增加。如第19師,除傷亡數千人之外,還病死了許多人。戰後統計,僅剩士兵780餘人。傷亡減員之多,超過了淞滬戰役。(淞滬戰役之後,第19師還剩1500餘人。)

  由於日軍始終不能突破金官橋陣地,於是日軍第101師團在海空軍支援下向西攻擊,企圖沿德星路打到德安,抄到國軍北線的後方,使北線國軍不戰而潰。

   819日,雙方又在東線德星路展開激戰。821日,日軍在優勢炮火中攻佔了星子,然後繼續西攻,在東西孤嶺處同國軍第25軍、第66軍展開激烈的攻防線。國軍利用廬山的天然地勢,居高臨下,給予日軍沉重的打擊,使日軍傷亡很大,打死了第101聯隊長飯冢大佐。

  經過十幾天血戰,終因國軍抵擋不往日軍的優勢炮火而失去了東、西孤嶺這一險要之處。

  日軍攻佔東西孤嶺之後,又繼續向隘口街攻去,退到此處和國軍利用這個凹形陣地,浴血阻擊了近一個月,日軍在付出了很大傷亡之後方才佔領了隘口街,師團長伊東中將因此而受傷。

  與此同時,日軍第9師團於823日佔領了瑞昌,星子陣地也於此時失守,這樣,金官橋一線的國軍就暴露出兩側背。為了防止瑞昌之敵迂迴攻擊金官橋的國軍,828日,兵團調動第74軍一部份兵力前出岷山,掩護金官橋一線。829日,第74軍一部在岷山與由瑞昌向金官橋迂迴的日軍一部遭遇,被日軍打退。第74軍又派一部支援,又被打退。於是,第74軍全部出動堵擊日軍。為了安全,兵團只好將金官橋一線的守軍撤到岷山-黃老門-廬山麓一線。

  日軍第106師團緊追至這一線陣地繼續攻擊。為了安全,兵團又將守軍撤至德安以北的烏石門線的防禦陣地。

  兵團為了在此地設伏第106師團,特在烏石門線陣地擺了一個反八字形陣地,第4軍、第74軍、第27軍、第64軍在這個反八字形陣地以火炮和輕重機槍構成嚴密火網,嚴陣以待,準備消滅第106師團。

  日軍大概看到這處地形不利於進攻,便猶猶豫豫,不敢進攻反八字形陣地而在陣地前徘徊了20天之久。

  就在此時,蔣介石來電,命令第74軍與第64軍調到後方休整及作戰。兵團司令官薛岳堅決不同意,最後,只同意調走一個師,這樣,這兩個軍對於爾後的作戰起了很大的作用,否則,爾後的戰鬥就不好進行了。

  也是在此時,日軍第27師團由瑞昌沿公路向武寧方向攻擊,923日,在小坳地區與第二兵團進行了一場激戰。

   924日,軍委會命令第一兵團接替第二兵團指揮這場戰鬥,以確保武寧。第一兵團考慮了一下,決定不去迎頭阻擊日軍的進攻,而是抽調兵力向日軍的後方小坳地區攻擊,以切斷F1軍的後方補給線,從後面打擊第27師團。於是,第一兵團調動第91師、第142師、第60師、第預6師向小坳地區攻擊。令第141 師、第16師在瑞武路西側向東攻去,令新13師、新15師沿瑞武路向西南作持久抵抗,遲滯日軍的進攻,令新141師、新16師在潭埠-柘林對岸沿修水南岸佔領陣地,策應修水北岸的作戰。

  國軍進攻瑞武路的左翼部隊在麒麟峰遇到日軍的反攻,927日,國軍第60師、預6師猛然反攻,雙方展開肉搏戰,傷亡均大,日軍鈴木聯隊損失大部,同時。進攻瑞武路的國軍右翼部隊於1O月初打到小坳地區。

  就在雙方在瑞武路激戰的時候,沉寂20余天的日軍第106師團在反八字形陣地前突然有所行動。它將少數兵力留在陣地前牽制國軍,而以大部兵力輕裝(沒帶重炮)由萬家嶺地區繞過烏石門陣地的左翼白雲山地區,偷偷地前出到萬家嶺附近,企圖繞過反八字形陣地攻擊烏石門陣地。

  白雲山地區第4軍發現了第106師團摸了上來,立刻一個轉身,將兵力從面向東轉為面向西,將第106師團攔截在萬家嶺地區。

  第一兵團接到這個情報后立刻認為這是第106師團孤軍深入於瑞武路和南潯路兩個戰場之中,應該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消滅它。於是兵團冒險抽調德星、南潯、瑞武三處的兵力圍殲第106師團。

   102日,兵團調第4軍、第74軍,第187師、第139師(欠一旅)包圍萬家嶺日軍的東半面,命瑞武線的新13師、新15師、第91師、第142師、第60師、預6師包圍萬家嶺日軍的西半面。

  這樣,第106師團就被國軍緊緊包圍於狹小的萬家嶺地區。

  國軍官兵得知自已以近10倍的兵力圍住了第106師團時,信心大增,各部隊勇敢地猛衝猛打,反覆廝殺,每個山頭,每個村莊都躺滿了雙方的屍體,鮮血染紅了每一片青草地。國軍幾次逼近第106師團的司令部,師團長松浦持軍刀準備切腹自殺,師團部的勤務兵也拿起武器投入戰鬥,只是因為國軍不知是師團司令部而一度中止了攻擊。

   106日,第106師團被消滅了一半。由於傷亡很大,日軍空投下了幾百名下級軍官以補充第106師團。

  此時,日軍統帥部非常焦急,可是一時又無兵可調,不得已,只好拼湊了三個支隊,由鈴木春松少將率領,由箬溪地區經武永路及北側向東攻去前進。106日到達柘林以北地區。日軍不去萬家嶺直接解圍而經武永路向東攻去,意圖在於從西面攻擊德安,以策應東面的第101師團對於德安的攻擊,德安一旦失守,第101 師團就可以協同鈴木支隊長驅直入將萬家嶺地區圍殲第106師團的國軍來一個反包圍。

  第一兵團識破了日軍鈴木支隊的企圖,被迫從萬家嶺前線抽調了新13師、新15師、第60師、第91師預6師南下武永路攔阻鈴木支隊的東進。

  這樣,萬家嶺地區還有第4軍、第74軍、第187師、第139師(一旅)、第142師繼續圍殲第106師團。

  同時,兵團緊急抽調廬山南部的第66軍下山參加萬家嶺作戰。

  雙方激戰到1010日,第106師團已經被消滅三分之二,餘下的兵力利用夜色鑽出國軍的包圍南下到武永公路與日軍鈴木支隊會合。

  這樣,經過10余天的殊死搏鬥,第106師團大部份被消滅,約一萬餘人喪命於萬家嶺一帶。

  一年之後,第141師唐永良師長在萬家嶺附近打游擊,特意到萬家嶺戰場參觀,他看到到處是日軍的墓地、死馬,以及亂七八糟的日軍軍用品。唐師長特意將部份日軍的墓葬拍攝下來,於是,這幅照片就成了那次日軍災難的有力證據。

  對於第106師團的災難,戰後日本防衛廳主編的《大本營陸軍部》是這樣介紹的:

  華中派遣軍攻擊漢口遭到中國軍的頑強抵抗,曾有一度陷入焦慮時期。即第101師團和第106師團由9月下旬到1O月下旬在廬山、德安附近進行苦戰,以及笫2軍突破大別山前進意外受阻的時期。中央部也無增援的餘力。到1011日才勉強由華北方面軍派騎兵第4旅團前往增援,而且彈藥特別是炮彈消耗量極大,為其補充煞費苦心。

  從此段刻意修飾的記載來看,日本官方和軍方對於那次失利的史實抱有一種羞於見人的態度,請看,只用了「焦慮」二字就將那段成千上萬名官兵血染的歷史事實給輕易的遮掩住了。也將日軍統帥部那段指揮的失誤給迴避了。

  其實,也不必責備這些歷史學家,大日本皇軍在八年的中國事變中一直是百戰百勝的,如果在官方的史書中如實的記載出歷次皇軍失敗的戰史,那大日本皇軍百戰百勝的神話不就破滅了嗎?

  所以,台兒庄的潰退不叫潰退,叫「轉進」,萬家嶺的被殲不叫被殲,叫「焦慮」。短短二個字,就足以令日本億萬國民永遠不會了解日軍那二次不太光彩的歷史了。

  國軍第一兵團聚殲了第106師團之後,便於1018日轉移佔領了三泌河-墨赤山-永豐橋-德安一線,與右翼德安路的部隊聯接一起防守修水北岸一線。

  此時德星公路的日軍第101師團於109日攻佔隘口街之後,繼續向德安攻擊。國軍利用有利地勢節節抵抗20余天,使日軍付出較大傷亡之後才攻擊了20余公里於1028日攻佔了德安城。(此時,漢口已經失守。)

   1031日,經蔣介石同意,第一兵團部隊撤至修水南岸,佔領豐良-潭埠-修水南岸-吳城一線,與日軍對峙。

  至此,第一兵團的作戰告一段落。

  今天來看,第一兵團基本上完成了上級賦予的任務。既在德星路堵往了第101師團,又殲滅了第106師團主力,還拖住了第27師團的後腿,使之不能及時西下。

  第一兵團之所以能在其作戰地域取得戰術性勝利,其根本原因在於它佔據了險要的地勢並充分地利用之。正如第一兵團司令部作戰科長趙子立將軍在五十年後總結的那樣。「地障就是兵力,險要就是武器。」

  遺憾的是,第一兵團沒能全殲第106師團,其實第一兵團已經盡了全部的力量。如果戰前統帥部在該地域再多部署51O個師的話,第106師團恐怕就要一個也逃脫不掉了。

  在如此險要的地勢中沒能以重兵聚殲日軍一至二個師團,這是統帥部的戰略失誤。

  我們再來看看南潯路另一個戰場,即第二兵團的戰鬥情況。

  第二兵團下轄7個軍18個師,它的任務是在長江南岸的瑞昌、富池口、陽新、三溪口、辛潭鋪、通山等地設置防禦陣地,利用山地節節抵抗日軍的進攻,以確保漢口右側外圍的安全和粵漢線的暢通。可能時,配合武漢衛戍部隊(五個軍的兵力)圍殲武漢市郊的日軍。

  第二兵團作戰地域為幕阜山脈,該地地險山高,林草叢生,由西向東北延伸,沿途到處是險要地段,如鯉魚山、筆架山、萬家嶺、棺材山等,地勢之複雜很利於防禦一方。

  第二兵團的兵力具體布防如下:

  第98軍張剛部防禦富池口以左的沿江地域,第54軍霍揆彰部防禦富池口右側的沿江一線,第53軍萬福林部防禦陽新一線,第60軍盧漢部防禦丫吉山一線,第13軍張軫部防禦洋港一線,第37軍黃國梁部防禦三溪口以南的龍港一線。

  另外,王陵基的第30集團軍的四個師配合第一兵團的黃維第18軍和商震的第32軍布防於瑞武公路的兩側,打擊沿公路進攻的日軍,以阻止日軍向通山一線迂迴。

  最後,將第52軍關麟征部、第92軍李仙洲部和第43師周祥初部以主力控置於高橋、通山附近,以一部布防在李家鋪、金牛、保安、鄂城一線的前方高地,利用工事抗擊日軍,並將重點放在南翼即通山附近。

  第二兵團如此強大的陣容將要面對日軍二個師團和一個支隊的進攻。

  日軍波田支隊的作戰意圖是貼長江南岸向漢口攻擊,以保護長江中的海軍艦隊和長江北岸的第6師團。

  第9師團的作戰意圖是向辛潭鋪以南的金牛、咸寧方向攻擊以切斷粵漢鐵路。

  第27師團的作戰意圖是先向武寧方向攻擊,以迂迴通山處將國軍主力的退路截斷,后又從武寧的箬溪處折向辛潭鋪,攻佔了咸寧,並前出至通城一線。

  從雙方的兵力布署來看,可謂是兵來將擋,你攻我防。

  遺憾的是,第二兵團的布防缺乏重點,兵力分散,以至於處處挨打,處處被動,始終未能以靈活的運動戰方式以優勢兵力聚殲某一路進攻的日軍。(只是以一部份兵力參加了第一兵團的萬家嶺殲滅戰。)

   816日,日軍第9師團在九江登陸,820日,第9師團協同波田支隊攻擊瑞昌,國軍堅守了6天之後,日軍攻佔了瑞昌。隨後,波田支隊攻擊要塞富池口,國軍第54軍堅守於此。

  日軍憑藉海空軍的優勢炮火兇猛攻擊富池口附近的陣地,國軍第18師頑強抵抗,傷亡很大。進攻的第一天,第二營五連的全體官兵全部陣亡於炮火之中。儘管如此,第18師仍然堅守了10余天,打退了日軍多次進攻。由於沒有增援部隊,8月底,第18師殘部撤了下去。至此要塞富池口陷落。

  今天來看,如果增援部隊能保證的活,富池口要塞不至於陷落。

  日軍攻佔了富池口要塞之後,又分路向西面的半壁山要塞和西南方向的陽新一線攻擊。

  半壁山要塞和長江對岸的田家鎮要塞相對,同是從長江進入武漢的最後一道大門。地勢險要。第98軍派一個加強旅防守於此。旅長馬驥,轄高射機槍二個連,炮兵一個營(六門克虜伯榴彈炮,四門七五高射炮)兵力7200餘人。

  該旅既要防守長江之敵,又要防地富池口方向之敵,任務很重。富池口激戰之後,日軍開始進攻半壁山要塞。長江中的海軍大口徑火炮和飛機對半壁山狂轟濫炸,日夜不停。要塞工事經常被炸得一塌糊塗,官兵們經常被壓在碎石之中。傷亡很大,到了晚上才能清理出來。在這種嚴重情況下,該旅仍然堅守一個月之久。九月下旬,該旅奉命撤出。

  在此戰鬥中,該旅陣亡826人,負傷278人。

  與此同時,日軍波田支隊對陽新一線展開攻擊。堅守陽新一線的是國軍第53軍萬福林都的116師和130師。該軍原是東北軍的部隊,曾參加了永定河、津浦、上海等戰役。

  在陽新至三溪口、金牛一線,尤其是三溪口一帶,到處是起伏的山崗,林木雜生,中間有鄉土公路,可跑汽車,地形較為複雜。

  三溪口是日軍進犯咸寧和賀勝橋的必經之路,因此,日軍必予奪取之。

  第53軍二個師守備該線三個月,其中在九月上旬的戰鬥最為激烈。日軍利用強大炮火猛轟國軍的簡易工事,國軍官兵只好隱蔽於工事中,專等日軍步兵接近后與之進行近戰和肉搏戰。由於日軍炮火猛烈,又有坦克開路,國軍抵抗不住,只得每天後撤四、五華里,利用有利地形節節抗擊日軍。因後方常遭炮火封鎖,供應不上,官兵們只好挖生薯、芋頭、喝生水、造成許多虐疾病,加上傷亡慘重,傷兵無人救護,剛下陣地就死了。陣地、山谷中遍滿了官兵的屍體。

  在這種不利的情況下,激戰到第7天,友軍一個旅接替了53軍陣地。

  這次戰鬥,第53軍傷亡很大,全軍僅剩三分之一,縮編為二個團。以至於幾十年後,其殘酷景象令第130師參謀劉殿武難以忘懷:

  部隊受到統帥部的表揚,但回憶官兵死亡的慘狀,傷病員艱難痛苦行動的情形,孱弱的身軀,祈援待救的目光和無聲的飲泣,亦屬慘矣!

  日軍波田支隊付出了傷亡之後,攻破了陽新防線,徑直向大冶、鄂城方向繼續攻擊,以期配合江北的第6師團佔領漢口。

  為了策應波田支隊,日軍第9師團於九月中旬開始向陽新以西的排市一線的國軍防禦線攻擊。此時是923日左右。防守排市一線的是國軍第60軍第184師部隊,師長張沖。

  第60軍從徐州戰場撤下來之後,由於傷亡很大,進行了整編。全軍將兵力集中到第184師,餘下的二個師回到後方補充。這樣,實際上只有一個師的兵力參加了排市一線的防禦戰。

  第184師編有四個步兵團,每個團2000餘人,編有九個步兵連,每連170餘人。團有迫擊炮一個連,重機槍三個連,每連有六挺法造哈其開斯重機槍,每個步兵連有輕機槍九挺,法造七九步槍70枝,高射機槍排一個,有法造高射機槍二挺。另外,師部有警衛連、通訊連、工兵連和衛生隊等,還臨時配備炮兵一個團,團長彭孟輯。

  第60軍的裝備在當時國軍來說也是屬於一流的。

  第60軍在923日到1O715天之中,堅守於排市以南、富水河南的辛潭鋪一線,防守正面長達20余公里,縱深達8里的多層次陣地。

  第60軍的雲南官兵頂住了日軍第9師團的強大的炮火和空軍的轟炸,打退了多次的日軍步兵的進攻。甚至在日軍施放毒氣的情況下,仍然堅守住了陣地,並殺傷了許多的敵人。但是國軍傷亡很大。在928日的戰鬥中,當日軍猛攻白門樓陣地不成時,突然施放毒氣,將曾澤生一個團中的一個連官兵全部毒死,這才佔領了白門樓陣地。

   930日,日軍千餘人在大炮飛機掩護下,攻擊曾澤生團的石梯寺、福林腦、足老仙陣地,激戰到傍晚,打退了日軍多次進攻,守軍死亡了二個連長,士兵傷亡過半。

   101日,日軍繼續進攻福林腦、足老仙,打到高潮時,守軍工事全毀,日軍用毒氣炮彈,楊宏元團長與士兵一起作戰,傷亡很大,仍然守住了陣地,同時,日軍千餘人三面圍攻石梯寺一線據點,曾澤生團長親自指揮,組織非戰鬥兵參加戰鬥,打退了日軍多次進攻。

   106日,日軍從楊團和余團的結合部沖入,為了保障主峰,余建勛團長領幾個衛士守住一個山包,用火力攔截日軍的進攻。激戰到夜裡,陣地仍然在守軍手中。

  在第60軍堅守的15天中,日軍採用的方法多是對於主攻重點,拂曉就開始炮轟,一直攻下一二個陣地,方才停止攻擊。否則,從早到晚,槍炮聲不間斷地進行進攻。

  第60軍的堅強防禦,嚴重阻礙了第9師團的西進,殺傷了許多日軍,當然,國軍傷亡也很大,第60184師共傷亡2303人。

   107日,友軍一個師接防了第60軍的陣地。第60軍後撤到崇陽一線休整布防,準備繼續阻擊日軍的進攻。

  今天來看,當第60軍和第53軍在辛潭鋪以南的山地中與日軍激戰的時候統帥部如果趁機調以重兵從側面打擊第9師團的話,情況可能會更有利了於國軍,這當然是統帥部的失誤。

   107日左右,當第60軍與第9師團激戰之時,也正是第一兵團在萬家嶺一線圍殲第106師團之際。

  與此同時,在第60軍的右翼,張軫的第13軍也與日軍第9師團展開激烈的戰鬥。

  而在第13軍的右翼,布防著黃維的第18軍,李玉堂的第8軍,王陵基的第30集團軍四個師和王贊緒的二個師及商震的第142141師、它們的任務是沿瑞武公路兩側層層阻擊日軍第27師團南犯武寧,迂迴通山。

   918日,第27師團沿瑞武路攻佔了茶園陵、白石崖,國軍第18軍拚命抵抗。924日,國軍第911426016師和預6師在坐牌山、烏沙嶺、馬塞山、火炎坳、風雨嶺及白水街、麒麟峰、九石隘、昆崙山、覆血山等地與第27師團展開激戰,勝負難分,第8軍和第141師也同時與第27師團展開激戰,將第27師團阻擋於楊坊街以西,西崇山以東,昆崙山以北地區。

  在這次戰鬥期間,第13110師廖運周團在箬溪以西的小坳處打個小勝仗。

  廖運周這個團本來沿山間公路設防阻擊日軍,可是日軍炮火太猛烈,廖團總是抵擋不住,就只好避開正面在公路上專找日軍後勤部隊打,並常有收穫,如馬匹和物資等。

  有一天,大部隊突然後撤,廖團也尾隨。行至小坳處,發現一個彈藥庫,裡面全是迫擊炮彈。旅長辛少亭建議廖運周在這裡打一下日軍,因為這是地險十分險要,險峰之下,只有一條山間公路,且十分狹隘。廖團便在公路拐彎處設下了一個炮兵陣地,共布置了十二門迫擊炮,四門反坦克炮。

  這四門反坦克炮是大戰之前,師長吳紹周領著廖運周到第18軍黃維軍長那裡閑玩,當黃維認識廖運周之後,並得知廖運周曾經是炮校的畢業生時,(黃維詳細地考問了幾個關於炮兵方面的知識)方才鄭重地將這四門稀少的反坦克炮借給了廖運周。

  廖運周也對得起黃維,他這個團利用險要的地形布用反坦克炮,在黃昏時,先打壞了前面的幾輛坦克,導致了後面的大量汽車擁擠不能動彈,這時,廖團的所有火炮一齊怒吼,彈不虛發,一口氣打了5000余發炮彈,直打得日軍汽車縱隊火海一片,燃燒了一夜。

  天亮時,廖運周發現公路上躺滿了殘破的汽車以及無數具屍體,還有20余輛坦克在燃燒。

  這個勝仗,大概就使黃維信任起廖運周來。不然的話,為什麼在十年之後,黃維的第12兵團在雙堆集被劉鄧大軍包圍之時,當黃維決定用四個師突然衝鋒衝出解放軍的包圍圈時,黃維將打頭陣的重任交給了廖運周的第110師呢。

  也是在進攻之前,黃維特意拿出珍藏的白蘭地酒鄭重地(比上一次還鄭重)敬了廖運周師長一杯,祝他馬到成功。

  廖運周毫不客氣地喝了這杯千鈞酒,然後一轉身也同樣毫不客氣地把一個整師一個不缺的帶到了解放軍的行列之中,並告訴了解放軍黃維要突圍的計劃。

  黃維因此而突圍未成,兵敗被俘。

  因為黃維這個書生型將軍在關押期間拒不認罪,並始終堅信國民黨的三民主義能夠救中國而共產黨的共產主義不能救中國,他被關押了27年之久,一直到一九七五年大赦國民黨所有的戰犯之時,黃維方才走出監獄──他終於坐穿了牢底。

  幾十年之後,當黃維見到廖運周時,還直埋怨廖運周當年的「叛變」破壞了他的突圍計劃,否則,他很可能突出重圍。到了台灣,他黃維做個國防部長是不成問題。起碼也能弄個國府資政,享受離休待遇。

  唉,一個廖運周竟使黃維坐了27年的大獄,百無聊賴,黃維只好研究起永動機來,一直到他出獄,這個永動機也沒能動起來。

  唉,就怪那四門反坦克炮,沒有這四門反坦克炮,他黃維哪能認識並器重廖運周呢!人生就是如此的無常,僅僅只因為這幾根和下水管子差不多的鐵管子,竟使黃維從天堂掉到了地獄。真不知道為了這幾根下水鐵管子。黃維在獄中后了多少次悔呢。

  一九八九年,黃維在北京病逝。他死的無聲無息。以至於在五年之後,外地有個年輕人,還給他寫封長信與他一本正經地探討當年國共兩黨的是與非問題。

  廖運周打完日軍的車隊之後,就發生了萬家嶺大戰。第27師團急忙東進解圍,正在參加萬家嶺戰鬥的黃維等幾個師急忙抽身南下阻擊這個解圍的日軍支隊。

  打完了萬家嶺戰鬥,第一兵團部隊收縮到德安附近。日軍第27師團便掉頭向北,向辛潭鋪一線攻擊。攻擊數日,仍然沒能突破國軍防線,於是,第9師團便繞過辛潭鋪防線,向金牛、賀勝橋攻擊,留下第27師團繼續攻擊辛潭鋪。1026日,第9師團方才切斷粵漢鐵路,此時,武漢的國軍已經撤走,日軍沒有截到什麼東西。

   1025日,漢口失守,辛潭鋪一線的國軍方才向通山、崇陽一帶撤退,第27師團方於1026日攻佔了咸寧,並於幾天之後攻佔了通山、崇陽和通城等地。(119日佔領通城)

  至此,歷時三個月的南潯路戰役告一段落。

  今天來看,第二兵團沒能完成統帥部賦予的任務,它既沒有堵住日軍的進攻,又沒能以優勢兵力聚殲某一路的日軍。根據地勢來看,第二兵團在此地區設伏重兵以運動戰的方式聚殲某一路日軍是極有可能的事情。問題是既沒有設伏重兵,又沒能採取主動尋機聚殲日軍,看來,這個責任應該由統帥部來負了。其失利的原因還有如防守過於死板,以呆板的陣地戰對付優勢的炮火組成的日軍進攻部隊,其結果當然處處挨打,處處被動,處處傷亡很大了。

 

三、會戰之二戰役──黃廣戰役

  黃廣戰役是統指武漢會戰中的長江北岸的黃梅、廣濟和田家鎮一線的戰鬥。這條戰線對於日軍來說是小老虎鉗子的左邊鉗爪,對於國軍來說就是黃廣戰役了。

  黃廣戰役的作戰區域屬國軍第五戰區管轄,戰區司令官為李宗仁統轄12個軍(不含大別山北麓和信羅地區的國軍)負責這一帶的作戰。

  在這一地區作戰的日軍為第6師團及長江中的海軍第三艦隊加上後期登陸作戰的石原支隊。這一路日軍歸第11軍司令官岡村寧次中將指揮。

  會戰之前,日軍由於兵力不足,只得用一個師團沿長江北岸向漢口攻擊,第11軍將這個任務交給了日軍最精銳的師團──第6師團。並配備了大量的重炮和坦克車以及騎兵、工兵、輜重兵和海空軍力量,師團長為稻葉四郎中將。

  第6師團為日軍陸軍最精銳部隊,南京戰役中,第6師團首先攻入南京城,並參與了南京大屠殺,師團長谷壽夫因此而被調離。抗戰結束之後谷壽夫被中國政府審判槍決於雨花台。

  而在南京戰役之前的淞滬戰役,也是這個第6師團,在雙方主力膠著於淞滬的三角地帶之中不分勝負的時候,第6師團在杭州灣登陸,以極其兇猛的凌厲攻擊快速地擊破層層攔阻,突然插到國軍主力側翼,僅以一個師團的兵力突入幾十萬大軍的國軍陣中,橫衝直撞,如入無人之境以四面出擊中心開花的奇襲戰術打得幾十萬國軍丟盔卸甲,落荒而逃,從而一下子解決了幾個月的戰役僵局,

  正是強悍而兇猛的第6師團一錘定音,導致了國軍在淞滬地區的全面潰敗。

  因此,第11軍司令官岡村寧次中將剛剛接任軍司令官職務的時候,就將如此重任交給了笫6師團,命孤軍深入,以區區幾萬人沖入國軍防線之中,直搗漢口。

  第6師團果然不負岡村寧次重望,在師團長稻葉四郎帶領下,於68日從舒城出發,一路噴火射鐵,劈關奪隘,擊潰層層國軍攔阻,攻佔了潛山、太湖、宿松等要地。並於84日攻佔了黃梅。

  在第6師團一路攻擊中,國軍第26集團軍、第27集團軍、第21集團軍、第29集團軍等主力部隊先後採取側擊、迎頭堵的方式都沒能完成對於第6師團堵截及消滅的任務。

  第6師團僅以幾萬人的兵力攜帶大量的重裝備,置後方於不顧,遠途奔襲在國軍十幾萬人的層層攔阻中連克多座要地,並於84日又攻佔了重兵防守的重鎮黃梅,令沿途屢屢被擊潰的國軍主力望兵興嘆,真不愧為日軍陸軍中「全軍第一精銳」(岡村寧次語)。

  當然,從舒城到黃梅。距離為六、七百餘里,第6師團用了近二個月的時間方才到達黃梅,這也說明國軍的守備部隊抵抗之頑強。但是第6師團終於到達了黃梅,也說明了第6師團火力之兇猛、膽大之無邊,勇敢之程度了。

  但是,第6師團也受到了重創,傷亡很大,以致於在黃廣戰役後期幾乎在補充兵員未到的情況下難以繼續展開攻擊了。 [ 註:見《岡村寧次回憶錄》365 ]

   8月底,第6師團攻擊廣濟梅川城,而一旦廣濟被占,要塞田家鎮就陷於側背的威脅,如果田家鎮要塞一旦失守,那日本海軍就要搭載陸軍步兵溯江而上,任意在什麼地方登上北岸以堵住黃廣線上的國軍主力的退路,那樣的話,國軍的處境就會極為不利。

  而此時,日軍海軍艦隊及海軍陸戰隊正對田家鎮進行多日的江上攻擊和炮轟,企圖從長江岸邊奪取要塞。但是由於田家鎮守軍頑強抗擊,使日軍海軍及陸戰隊一籌莫展,望鎮興嘆。

  因此,第6師團決心攻佔廣濟,從后側翼的陸地攻擊田家鎮要塞,以砸開通住武漢的最後一道長江門鎖,讓海軍和登陸部隊長驅直入,插入後方。

  這時候,田家鎮要塞的得失就成為雙方關注的最大焦點了。田家鎮如果守住了,日軍的海軍和第6師團就會在這個要塞前望漢口而興嘆,田家鎮如果失去了,國軍各部隊就會不戰自亂,望風而走。

  也就在此時,國軍統帥部計劃在黃廣一線展開一次大規模的反攻戰役,以打破日軍第6師團的攻擊。保衛田家鎮要塞的側翼安全。

   8月底,第6師團開始攻擊廣濟城,第五戰區代理司令長官白崇禧到達前線,命令部隊固守廣濟,並調動廣西的第188189二個師和第68軍劉汝明部布防於廣濟一線,阻止日軍的進攻。

  第188189二個師在廣濟的龍頭寨、大小坡、漚煙寨一線設防,第68軍在鳳凰寨、貓兒山、大風寨一線設防,與日軍進行了30天的血戰。

  有一次,第68軍組織大刀隊在貓兒山與日軍激戰,消滅日軍300餘人,日軍無力抵抗,只好施放毒氣,使國軍陣亡400餘人。

   830日,日軍攻佔了龍頭寨、大小坡,漚煙寨,第189師拚死抵抗,陣亡許多官兵。

  第103師的連長葉成章,在仕野馬洞陣地用輕機槍打下一架日軍低空轟炸機,摔在蘆家河中,葉連長也同時犧牲。

  在廣濟城攻防戰期間,日軍多次出動飛機對廣濟城轟炸,城內軍民死傷無數,使國軍防禦部隊損傷很大。

  在第189師大洋廟山頭陣地上,師長凌壓西組織部隊布好嚴密的火力網。予以進攻的日軍以很大的殺傷,日軍成天以火炮和飛機轟擊,然後以騎兵衝鋒,都被陣地的官兵用迫擊炮和輕重機槍射殺於陣地之前。日軍又在夜裡進攻,來勢兇猛,國軍官兵勇敢迎戰,雙方肉搏一夜,槍炮聲,城殺聲響徹夜空,陣地二失二得,終於在天亮前打退了日軍的進攻。國軍損失許多官兵。

  一連打了五晝夜,日軍仍然沒能突破第189師陣地。第六天,日軍用遠程大炮將陣地前沿和山腹二道工事炸開,官兵傷亡很大。守軍撤到了山頂上最後一道防禦陣地。日軍不敢冒險,只得施放煙幕掩護騎兵衝鋒。騎兵剛從煙幕中露出,遭到輕重機槍的密集掃射,日軍人仰馬翻,死傷一片。

  由於第6師團炮火猛烈,96日,廣濟城陷落,99日,日軍又攻佔了廣濟叢山口的李延年第9師的陣地,至此,田家鎮要塞危矣。

  此時,第五戰區司令部決定開始黃廣反擊戰,以保衛田家鎮要塞。這時,國軍已經調動了大量的部隊,將第7軍、第48軍、第84軍集結於廣濟的百家園、白沙嶺、槐樹山、圻春蓮花灣一帶,第68軍集結於廣濟蔡林灣、橋頭灣、呂四房、居家崗一帶,四川部隊集結於龍頂寨一帶,第151師集結於廣濟口、九龍城一帶,第21師、第67師集結於松楊橋、吳屋脊、李興四一帶,第44軍集結於黃梅附近,第67軍集結於黃、廣中間的金中鋪附近。

   913日,黃廣反攻戰役打響。(此時,南潯路正在激戰,大別山脈也處於激烈的陣地戰中。)

  國軍第7軍和第48軍在廣濟梅川西、圻廣公路的四顧坪山一帶山地與日軍展開殘酷的拉鋸戰。白天,陣地被日軍攻佔,晚上,國軍又奪回。雙方反覆廝殺達八進八出。第84軍在北嶽山陣地與日軍反覆爭奪有6次之多,死亡累累而仍然互不相讓。

  在廣濟叢山口的攻擊戰中,第174師冒著飛機的轟炸,踩著戰友的屍體攻上叢山口陣地,殺死日軍400餘人。同時,第157師為了策應第174師,於9 22日在四望山與日軍展開殊死的爭奪戰,國軍犧牲2000餘人。而在龍頂寨陣地中,國軍第29集團軍在日軍火網下三次拚死爭奪,死亡達3000餘人。

  同時,日軍也傷亡很大。

  在黃梅一線,第44軍強攻黃梅,第67軍強攻廣濟和黃梅之間的金中鋪。許紹宗總司令親自率領重炮四門(160毫米迫擊炮)協助攻擊部隊的進攻。國軍官兵冒著第6師團預設的密集的火力網拚死衝擊達七個晝夜,一波官兵倒下,又一波官兵衝擊,如此反覆,國軍官兵死傷累累,血流成河,終因日軍火力嚴密而熾烈而始終未能攻佔這二處要點。

  在黃廣反攻戰役中,雙方激戰十餘天,由於第6師團防禦堅固,火力猛烈,官兵臨陣不亂而使得國軍各攻擊部隊傷亡慘重,無力再攻,陸續的撤下攻擊陣地,暫時與第6師團對峙起來。

  至此,黃廣反攻戰失敗了。

  日軍第6師團便趁著國軍各部隊疲勞之機,由黃梅和廣濟處分兵向田家鎮要塞進行攻擊。同時,長江中的海軍也以大口徑火炮猛烈轟擊田家鎮要塞,空軍也傾瀉了許多重磅炸彈。田家鎮要塞保衛戰便達到了白熱化階段。

  田家鎮要塞扼長江狹隘處,地勢險要,自古以來是通住長江上游武漢重鎮的最後一道江上鐵鎖。田家鎮東北面是黃泥湖,西面是沼澤水泊,中間有三公里的丘陵高地與要塞腹地相連,北面是松山,綿延重疊。

  田家鎮要塞由第2軍李延年部的二個師以及一部份炮兵守衛。第9師防守北面,第57師防守東面。此外,第86軍何知重部和第26軍肖之楚部在外圍協助防守。

  九月中旬,日軍海軍沿江而上,對著要鎮猛烈轟擊,並有幾股登陸部隊向湖沼地帶發起攻擊,企圖分散守軍的火力,而攻擊的主力卻在要塞的北面松山一線。在十餘天的進攻中,日軍數十門大炮猛烈轟擊松山陣地,飛機也多次俯衝轟炸,陣地上整天硝煙瀰漫,血肉飛舞。雙方步兵的喊殺聲和槍炮聲呼嘯聲混在一起令人膽顫心驚。

  守軍在要塞的炮火支援下打退了日軍多次進攻。許多傷員仍然與日軍戰鬥彈藥用盡了就與日軍肉搏滾打。第53團一個班長時克俊被日軍咬掉了左耳,仍然將日軍卡死。許多陣地失而復得多次。第53團重機槍連排長袁次榮在彈藥用盡時,一個人收集了許多手榴彈,炸死數十名日軍。當日軍衝上來時,袁排長從容地將手榴彈塞進重機槍的機匣中,全身抱住重機槍壯烈殉國。

  戰鬥激烈的時候,師長鄭作民和旅長楊寶珏整天都在第一線指揮,陣地上躺滿了雙方的屍體。如此慘烈的戰鬥進行了八晝夜,日軍見松山久攻不下,便繞道蘄春,企圖迂迴要塞斷絕守軍與後方的聯繫。李延年軍長為了避免全軍被殲,遂下令全軍撤出田家鎮要塞。

  與此同時,堅守要塞核心的第57師施中誠部也與日軍血戰多日。還有要塞外圍的第86軍第26軍也從側翼打擊日軍,使日軍的兵力受到了牽制。要塞保衛戰結束之後,第9師共傷亡官兵2100餘人。第57師只剩下6個連的兵力。第9師鄭作民師長一年之後在廣西崑崙關戰役中陣亡。

   929日,日軍佔領了田家鎮要塞,從此,戰局直轉而下,國軍第五戰區主力陷於極其被動的境地並在20天後一敗塗地,潰退千里。

  今天來看,黃廣一線的國軍各部隊沒能完成上級賦予的任務。日軍只有一個師團的兵力,且孤軍深入幾百里,被國軍阻止於黃廣一線,其後方聯絡線和補給線極其的空虛。而且日軍又無多少兵力增調。在這漫長的補給線上的側面山地中,集結有幾個師的國軍主力,卻不敢大膽地切斷第6師團的後路,攔截其後勤運輸。如果當時能堅決大膽地這樣做,黃廣一線的戰役就會有利於國軍了。(曾有部份兵力襲擊過後方交通線,但旋即撤走,效果不大。)另外,當第6師團正在行進中攻擊黃梅和廣濟的時候,國軍就應該及早調動大軍(早就應該有此計劃)趁日軍攻城疲勞之機從日軍的後面兜住,將第6師團緊緊圍住,以絕對優勢將其殲滅。同時,在合田公路上設防重兵以阻擊增援的日軍。而不應該在第6師團已經攻佔了廣濟和黃梅之後,當第6師團憑藉堅固的防禦工事的情況下再以劣勢裝備的部隊去進行攻堅反擊戰。其結果在部隊缺少重炮的情況下徒然增加傷亡,又沒能達到反擊的目的。

  還有一個原因,即國軍各部隊的單兵作戰素質也是較低的,否則,以近十倍於敵的優勢是很可以殲滅第6師團的,起碼也能阻攔它。

  這樣,由於第五戰區指揮不當,加上各部隊兵員素質不高而導致國軍在黃廣一線的潰敗。

  總之,第五戰區指揮官只將目光緊盯在黃廣一線去阻擊日軍,一味地迎頭堵,在日軍擁有大量的重炮,坦克和飛機的情況下,在這種凌厲的攻堅武器面前,用大部份兵力迎頭堵的作法是錯誤的。應該只用少數的兵力作堅決迎頭堵,而用大部份兵力趁日軍進攻受阻之機,突然從後面進行野外攻擊,這樣,重兵器在前的日軍便會失去優勢而處於不利的境地。

  國軍當時沒能這樣做可能是害怕合圍不成反被後方的日軍反包圍,其實,大可不必擔心,如果國軍阻擊不力導致日軍增援部隊趕上來,國軍主力完全可以利用複雜的地形撤到附近的山上。在自已的國土上作戰,完全有行動的天地,另外,武漢市郊還有幾個師的兵力無所作為,這也是指揮上的失誤。

  戰後,從岡村寧次的回憶錄中得知,當年第6師團在黃濟一線的處境也是很艱苦的。部隊傷亡很大,疲勞不堪,尤其是在國軍主力進行反攻的期間,第6師團的處境很是艱苦。所以,當初國軍統帥部的指揮如果正確的話,第6師團很可能就會被打斷脊梁骨的。真是那樣的話,武漢會戰可能就是另一種結局了。

  其實,關於國軍指揮的失誤,幾十年之後,參戰的官兵們幾乎都認識到了。

   929日田家鎮要塞陷落之後,國軍主力因傷亡很大而退到廣濟的西面和合田公路一側的山地之中與日軍對峙。

  此時,國軍各部隊指揮官因擔心日軍會從長江北岸登陸切斷國軍的退路而驚恐不安。

  為了防止這種情況的出現,第五戰區長官部命令第29集團軍的第67軍守備浠水,第44軍守備巴河。於是第161師和第162師在上巴河西岸布防。這時日軍一個大隊從黃柏城登陸,一部在蘭溪登陸,國軍第149師二個團打退了日軍的登陸進攻,第2營李穠營長率隊衝上去,打死日軍大隊長,繳獲機槍、步槍數十枝,並俘虜日兵荒木重知桂。該人蔘軍前是日本早稻田大學的學生。

   1017日拂曉,日軍第6師團為了策應北路大別山中的日軍第13師團進攻受阻的局面而應上級要求勉強提前發動了攻擊。(第6師團傷亡很大,得等到 3200名補充人員到齊之後才能有力量發動進攻。此時,這3200名補充兵尚未到達,而上級又要求它提前發起進攻,為此,第6師團參謀長重田對於上級的苛刻要求而流下了氣憤的淚水。)

  儘管第6師團疲勞不堪,但是進攻卻仍然兇猛。大炮、飛機,猛烈轟擊國軍的防禦陣地。飛揚的沙土使官兵睜不開眼睛,但是官兵們仍然打退了日軍的五次衝鋒。

  午後三時,日軍的三輛坦克將大橋附近的陣地炸成一片焦土,然後以騎兵為尖兵,坦克在後沿公路向守軍發起攻擊,日軍步兵大隊從兩側進攻國軍陣地。與此同時,海軍搭載石原支隊從黃岡附近登陸向國軍的側翼進攻,至此,守軍陷於兩側翼被包圍的態勢。於是,守軍人心大亂,戰意皆無,致使全線崩潰,秩序大亂的、不成建制的向西面的孝感、應城、沙市、宜昌方向潰退,日軍趁機追擊不已,日空軍轟炸機也猛烈低空轟炸,致使國軍受到嚴重傷亡,第29集團軍損失嚴重,沒剩下一個完整的軍、師、旅、團。總司令許紹宗只帶領一個警衛排鑽田埂、趴水渠,幾經危險方跑回後方。第29集團軍三萬人馬只剩下一半,師長王澤浚、張竭誠隻身一人跑回四川。

  其餘的幾個集團軍則分別利用山地撤到了平漢路以西。

   1024日,第6師團佔領黃陂,1026日,佔領漢口。

  這樣,日軍進攻武漢的大、小兩隻老虎鉗子的左邊鉗爪已經完成了預定的任務。我們再來看看另二隻鉗爪的使用情況以及國軍在北路的作戰過程。

 

四、會戰之三戰役──大別山戰役、會戰之四戰役──信羅戰役

  大別山,地處武漢外圍東北,群山連綿,地險山高,崎嶇的公路彎彎曲曲地從險峰隘口之間穿過,是一個天然的阻敵進攻武漢的屏障。因此,國軍統帥部在擬定作戰指導方針時,將大別山和長江南岸的幕阜山確定為消滅日軍的天然主戰場。

  大別山以及北面的信羅地域屬第五戰區管轄。大別山脈中集結有國軍的第71軍宋希濂部,第30軍田鎮南部和第77軍馮治安部,而在信陽、羅山附近集結有第59軍張自忠部、第45軍陳書農部和第17軍團胡宗南部。

  日軍第2軍的四個師團負責向這二個地域作戰。其中第10、第3師團由六安向固始-潢川-羅山-信陽方向進攻,第16師團、第13師團由六安附近向葉家集-商城-麻城方向進攻。

  這二路日軍就好比大、小老虎鉗子的右邊的二隻鉗爪。其小鉗爪的作戰意圖是從大別山中間穿過,以牽制國軍對於第6師團的壓力並策應第6師團從右側包圍漢口。大鉗爪則從外線向信陽攻擊,既保護內線的日軍三個師團,又從外線對國軍的主力形成威脅,並且還將從信陽處向漢口作大迂迴,企圖切斷平漢線以東的國軍主力退路而合圍之。

  在會戰之前,國軍統帥部就預料到了日軍將會從這二路發起攻擊,便預先布防了相應的兵力,並將有力的兵力布防於信羅附近。儘管如此,這二路兵力仍然沒有黃廣一線的兵力多。顯然,第五戰區將重點放在了黃廣一線和武漢市郊一帶。

  戰事於八月底開始。

   828日,日軍第10師團磯谷廉介部攻佔了六安。第3師團藤田進部跟在其後作後續支援。

   829日,日軍第13師團荻州立兵部攻佔霍山、第16師團中島今朝吾部攻擊到霍山以北處。

  至此,日軍就已經踏進了大別山的大門檻。

  國軍在此處的具體布防是:由第71軍防守於固始和商城的沙窩、富金山一線;第30軍布防於第71軍的附近;第77軍布防於麻城一線;第59軍布防於潢川一線;第45軍布防於息縣、羅山一線;第17軍團布防於信陽一線。

   9月初,第71軍的三個師在富金山一線與日軍第13師團展開戰鬥。富金山附近地勢險要,國軍憑藉地形打退了日軍多次進攻。儘管日軍動用了大炮和飛機,來勢兇猛,可是第71軍仍然堅守了十餘天,軍長宋希濂的指揮所設在山頂,可以看到山下日軍的炮兵陣地和運輸隊。由於國軍缺少炮兵,只能令宋希濂每天扼腕長嘆,眼看日軍在眼皮底下晃來晃去。日軍見富金山陣地久攻不下且傷亡嚴重,便以第10師團猛攻固始。第61師鍾松部在日軍的猛烈炮火中頑強抵抗,殺傷許多日軍,在四天內打退了五次衝鋒。第五天,日軍向守軍打了500余發炮彈,殺傷不少國軍官兵,緊接著,第六次衝鋒開始了。危急之際,守軍一個團突然從兩側衝殺過來,將日軍打個措手不及而敗退下去。此次反衝鋒守軍傷亡3000餘人。在此不利情況下,固始失守,守軍轉移西去。

  固始一丟,第71軍的富金山陣地便將側翼露給日軍。日軍從固始向第71軍攻擊,第71軍於911日穿越商城撤到沙窩、小界嶺一線,構築工事準備繼續阻擊日軍。其右翼是第77軍一個師防守。

  此時,日軍進攻商城。在此處防守的是第30軍。該軍在徐州會戰中堅守台兒庄出了名,此次防禦戰仍然很頑強,雙方在此傷亡都很慘重。幾天之後,第30軍撤到沙窩、小界嶺一線與第71軍共同防守日軍第13師團和第16師團的進攻。雙方展開了激戰。由於守軍憑藉有利地形,使日軍在陣地前傷亡累累仍不能前進一步。這段時間的挫折使日軍大傷腦筋。在前線戰鬥力銳減的情況下,卻又無兵可調給該處的日軍,無奈,只得勉強從華北緊急抽調一個騎兵旅團增援受阻的日軍。

   1O16日,由於日軍第10師團和第3師團攻佔了信陽並穿越桐柏山脈佔領了應山,企圖以大迂迴合圍平漢線以東的國軍,第五戰區只得下令平漢線以東的國軍全部西撤(留下幾個師在大別山打游擊。)。在這種情況下,第71軍和第30軍方才放棄陣地,在大別山中轉了幾天,后才於十幾天之後折向北。從信陽-潢川之間的公路上突出去,回到了後方。

  大別山阻擊戰,第71軍等部隊共打死日軍4506人,打傷17380人,同時,國軍也傷亡很大。第30軍第30師只剩下步兵137人,特種兵674人,而該師參加該戰役之前為13536人,傷亡之大超過了台兒庄戰役。

  國軍第71軍、第30軍和第7737師撤走之後,第16師團於1025日佔領了麻城,第13師團佔領了宋埠。此時的第6師團和波田支隊已經佔領了漢口。此後,第16師團和第13師團繼續向花園和孝感方向攻擊並佔領之。

  至此,日軍進攻武漢的小老虎鉗子的右鉗爪基本上完成了任務。

  今天來看,國軍在大別山一線的作戰基本上完成了統帥部賦予的任務。只是因為信陽一線的國軍失利才導致大別山地域的國軍後撤。如果不是信陽的國軍失利,日軍的二個師團仍然在大別山中無法前進,從而,日軍的小老虎鉗子的右邊鉗爪就失去了作用。

  戰役結束后,宋希濂軍長榮獲國民政府最高獎章。十一年之後,兵團司令宋希濂在大渡河兵敗被俘,和黃維、杜聿明、廖耀湘、王陵基等昔日戰友關押在北京功德林監獄,后被第一批特赦。晚年移居美國,1994年去世。

  在大別山中激戰的同時,中日雙方在其北面,即羅山、信陽一線也展開了激烈的戰鬥。

   9月初,日軍第13師團在固始與國軍第61師鍾松部激戰之後攻佔了固始,第61師向西撤走。(師長鍾松在十年之後在延安戰役中被解放軍打死)第10師團接替第13師團繼續向潢川攻擊,企圖直取信陽以切斷平漢線。

  國軍第59軍張自忠部在潢川一線布防,第45軍陳書農部在息縣、羅山一線布防,第17軍團胡宗南部在信陽布防。這三個部隊都與日軍打過惡戰,這次參加武漢會戰是經過補充和休整之後重新走向戰場的。為了確保信陽,統帥部特意給胡宗南部配備了一個重炮團和一支當時稀少的機械化部隊。

   94日,第10師團猛烈炮轟潢川的第59師陣地。國軍官兵頂著炮彈打退了日軍多次兇猛的進攻。陣地上整天炮聲隆隆,硝煙瀰漫,雙方傷亡都很大。激戰十餘天,日軍沒能突破國軍陣地。

  與此同時,在潢川以北的息縣,日軍第3師團也在強大炮火掩護下猛烈攻擊國軍第45125師陣地。雙方血戰十餘天之後,第3師團攻佔了息縣,並繼續向羅山攻擊。第59軍為了牽制日軍西進,派第38師向息縣日軍作反衝擊。第38師與日軍打個碰頭。雙方互不退讓惡戰了三個晝夜,均表現了各自的英雄主義氣概以及傾灑了各自民族的年輕鮮血。

   911日,當第38師與第3師團血戰的時候,第10師團又攻擊第59軍陣地。20余架飛機不停地轟炸,潢川一線籠罩了瀰漫的炮火。惡戰了二晝夜,傷亡嚴重的第10師團仍然沒能突破第59師陣地。

   913日,日軍攻佔了羅山城。第59軍與後方的聯繫被切斷。第59軍便奉命轉移經過經扶縣、京山、鍾祥、襄河等地撤到後方。而該軍第715團陳芳芝部和第540團的退路被日軍封鎖,這二個團便掉頭向北,從日軍的後方羅山、潢川處穿過回到了後方。(由此而見,日軍的後方交通線非常空虛。因為主力部隊都忙於向武漢攻擊,後方又無兵可調,所以無法保障後方交通線。遺憾的是國軍沒能利這點打擊日軍後方)

  在羅山城下,雙方也展開了一場惡戰,防守第一線的是第45軍二個師,防守第二線(信陽以東)是胡宗南一個師及第28師董釗部、第200師、還有炮兵第十一團和少量的機械化部隊。

   103日,日軍第3師團向羅山展開攻擊。第124師官兵冒著炮火打退了日軍多次進攻。幾天之後,師長曾蘇元怕日軍迂迴到部隊右後方,經軍長陳書農同意后,將部隊撤出羅山城,並布防於羅山-宣化店公路的兩側以防止日軍沿公路穿越大別山攻擊平漢線。後來的幾天,該師在公路上層層設卡,有力的遲滯了日軍的進攻。

  與此同時,第125師在羅山東面的竹竿河處也與日軍展開激戰。916日,第10師團以坦克掩護攻擊橋頭。日軍步兵幾次涉水攻擊被守軍打退。日軍坦克衝過來把守軍擊退。第125師和第1軍第1旅陳鞠部以及炮兵十一團後撤到小羅山張灣之線阻擊日軍。

  幾天之後。雙方又在該地展開激烈的爭奪戰。飛機大炮的轟擊使守軍傷亡很大,就連湖中的魚也被炮彈震死許多。在這種情況下,守軍仍然打退日軍多次進攻。第1 師陣地前的戰鬥尤為激烈。國軍炮兵第十一團由於地形不利,害怕日軍炮兵發現,不敢開炮轟擊日軍,致使國軍步兵缺少炮兵支援,處境更加不利。

  激戰中,日軍飛機被第125師用輕武器打下了二架,被日軍燒毀或搶走。

  爭奪戰最激烈的那天,雙方互相衝鋒,均傷亡很大。第125705團陳仕俊部的一個排官兵據守一個村莊,被日軍包圍。拒不投降。日軍用燃燒彈燒毀房子,全排官兵高喊口號壯烈犧牲。

  日軍發現正面受阻,便同時從南、北兩翼向信陽作大迂迴攻擊,至此,羅山、信陽以東的國軍只得於1010日撤退。由於公路泥濘,致使國軍放棄了許多的車輛、輜重以及部份機械化武器。

   1012日,由於日軍的兩翼攻擊,胡宗南部放棄信陽。平漢線被日軍切斷。

  日軍佔領信陽之後,第3師團和第10師團兵分二路穿越桐柏山脈繼續向平漢線兩側的應山、安陸及應城攻擊。1024日,應山陷落。

  應山失陷,國軍全線震動。國軍各部隊深怕退路被切斷陷於合圍之中。於是。從此各部隊戰意皆無,謀思退路。

  此時,日軍第6師團和波田支隊已經攻到漢口城下。

  而在此前的1022日,日軍第21軍古庄干郎部在海軍協同下,從大亞灣登陸,打退了廣東軍隊的抵抗攻佔了廣州。最高統帥蔣介石考慮到固守武漢已經失去了價值,(粵漢線被切斷,海外援助的通路被堵死)並且北路日軍已經迂迴過來,頗有合圍平漢線以東的國軍之態勢。因此,蔣介石遂決定放棄武漢,退走腹地。

   1022日-1025日,武漢的黨政軍機關及軍隊和無數老百姓紛紛撤出武漢。

   1025日,日軍第六師團和波田支隊在沒遇抵抗的情況下,佔領了中原最重要的城市──漢口。

   1O26日,南潯路的日軍第9師團攻佔了賀勝橋及咸寧。

   1025日,日軍第16師團攻佔麻城,1026日第13師團攻佔了宋埠。

   1O26日,第10師團從應山攻佔了德安。(安陸)

  稍後幾天,日軍各部隊先後攻佔了應城、孝感、通城、岳陽及修水河北岸。國軍各部隊也紛紛撤到平漢線以西、以及新牆河、修水以南。

  至此,武漢會戰結束。

  (國軍認為武漢會戰從615日日軍攻佔安慶算起。日軍認為武漢會戰從822日攻擊瑞昌、黃梅、六安、霍山等地算起。)

 

五、五十八年後的戰役總結

  規模巨大的武漢會戰已經過去五十八年了。今天,隨著歷史的遠去以及各種史料的披露,我們也應該站在歷史的高度對那場會戰做一次全面的軍事總結,以便從中汲取某些經驗和教訓。

  首先應該指出,武漢會戰對於國軍來說,是一場失敗的會戰,其對於今後的抗戰影響極其深遠。

  今天來看,國軍統帥部在指揮武漢會戰的具體戰役上存在著嚴重的失誤。

  比如,儘管統帥部在會戰之前的制定的作戰指導方針上計劃了要在外翼布置重兵以尋機聚殲日軍,這本是一個正確的決策,可是在實際的作戰時卻並沒有將這個決策真正落實到實處。雖然在第九戰區南潯路一線布防了許多兵力,可是在後來的萬家嶺戰役中還是沒能全殲第106師團。如果在會戰前在此處再多放幾個軍的兵力(武漢市郊始終擺放幾個軍的兵力沒用到刀刃上。),可以想見,第106師團和第27師團很可能被全殲。

  很可惜,南潯路一線那麼險要的地勢沒能很好的利用之。其結果是兵力分散、處處設防,被動防禦,處處挨打、處處後退。

  這方面的失誤,幾十年之後,許多國軍官兵也認識到了。

  今天來看,武漢會戰正確的兵力部署應該是這樣:首先本著這樣的原則,在敵強我弱情況下,武漢能守則守,不能守則棄。(戰爭開始以來到武漢會戰之前,擁有大量重炮、飛機、坦克的進攻型武器的日軍陸軍攻克了每一個國軍的堅固城防和野戰工事。)不要計較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應該在防守的過程中積極尋求戰機以靈活的運動戰的方式殲滅日軍的有生力量,而不應該死抱著單純防禦戰和陣地戰的觀念不放。事實上,國軍在會戰中基本上採用了死板的陣地戰的作戰方式。這樣一來,從根本上來說,就失去了打破日軍的某一路進攻,聚殲其主力的前提條件。而武漢會戰之前的多項戰例已經證明了在擁有大量進攻型武器的日軍面前,單純防禦的陣地戰是無法阻止日軍的進攻的,而消滅日軍的進攻部隊就更談不上了。

  具體的講,國軍統帥部應該將主要兵力(集中兵力)擺在南潯路方向。這裡地勢險要,山峰迭疊,日軍的大炮,坦克和飛機在這裡會失去應有的效力,而擁有眾多步兵兵力的國軍就會處於優勢之中。這樣,在阻擊部隊利用地勢逐次消耗了日軍進攻部隊之後,設伏的生力軍再突然出擊,一舉全殲已疲勞衰弱的日軍。(當然,還應該以有力的部隊在外圍設防以阻擊增援的日軍。)

  比如,南潯路的日軍第106師團就險遭全殲。如果在戰前統帥部在此地多擺放五個師以上的兵力的話(當初就應該有此項作戰計劃。而聚殲第106師團只是在作戰過程中臨時決定的。)第106師團就要全軍覆滅了。如果再多擺放十個師以上的兵力話,不僅第106師團,恐怕連第27師團、第101師團也會難逃滅頂之災的。

  如果國軍能在此地聚殲一至二個師團,那麼,進攻三溪口的第9師團就會不戰自退。而波田支隊和長江北岸的第6師團也會頗有後顧之憂地在九江、黃梅一線縮頭縮腦,裹足不動了。

  而北路大別山二處的日軍也不會再以較大的代價去硬攻國軍陣地了。這樣的話,整個戰局就會極大的有利於國軍一方了。

  其實,今天來看,當初國軍統帥部只是將稍為多一些的兵力擺放在南潯路方向,由此看來,(由各種史料得知)國軍統帥部並沒有下決心計劃在此地以絕對優勢兵力聚殲日軍某一路主力。而是猶豫不定的有此想法並稍稍多擺了一些兵力。結果,當戰機果真出現時,反而因為兵力不足導致了第106師團逃脫。

  南潯路兵力不足並不是無兵可調,武漢市區外圍尚有五個軍,在戰役期間只是進行零打碎敲的作戰,而且鄭州方向尚有20萬補充兵準備隨時運調武漢前線。(武漢會戰後期,蔣介石手令第13師方靖部北上打通平漢線,以調20萬補充兵南下武漢前線,後來未打通平漢線而作罷。)所以,有兵而不調到南潯路,這隻能說明統帥部戰前指揮不當,缺乏遠見。

  另外,從日軍的方面來看,日軍在會戰中已經動用了最大限度的兵力,就是說,已經達到了作戰能力的極限。如果國軍能在南潯路方向打掉日軍一、二個師團的話,整個會戰,乃至整個戰爭恐怕就要是另一種結局了。

  令人遺憾的是,當時的國軍,從蔣介石到各軍長師長,普遍缺少那種機動靈活的運動戰的軍事意識和軍事素養。因此,也就從根本上決定了國軍不能採用正確的以運動戰的方式去與日軍作戰。從這個角度來看,國軍的失敗是必然的事情了。

  設想一下,當年的武漢會戰如果聘用共產黨統帥部和它的將領指揮的話,其結局很可能會好得多。 [ 註:當然!這個設想是不現實的。因為國軍的各部隊不會服從共產黨統帥部的指揮,而能指揮動的國民黨集團又缺少正確的戰略意識,這真是中華民族的悲劇。 ]

  十年之後,共產黨統帥部正是運用運動戰的戰略戰術以劣勢的裝備打敗了用美國武器裝備的強大的國軍並只用三年時間就接管了全國統治權。較輕易的就將日本人用八年的時間也沒能辦成的事給辦成了。 [ 註:從這點來看,當初如果用共產黨領導全國軍隊進行抗戰的話,其結局很可能會是較好的。當然,連個假設是幼稚的、非邏輯的。但是,從十年之後的國共兩黨內戰的結果來看,共產黨的戰略戰術確實遠遠高於國民黨。 ]

  今天來看,縱觀全局,國軍只是擋住了(基本上)日軍大老虎鉗子的左邊鉗爪和小老虎鉗子的右邊鉗爪的進攻。如果當初不僅僅是擋住,而是徹底砸碎這兩個鉗爪中的任何一支的話(最可能的是南潯路方向的鉗爪)那麼,既使武漢失守了,對於國軍來說也是一個偉大的勝利,也是一個難得的勝利。因為國軍只有利用武漢外圍的複雜地勢才能有力量阻止日軍的進攻並尋機消滅之。(在中國東部及華北平原方向是無法阻擋擁有大量現代化武器的日軍進攻。)

  遺憾的是,國軍失去了這個極好的機會!

  武漢一失,中國的抗日戰爭遂進入了一個更加艱苦的階段。

 

第五章 第一次遠征印緬戰役

孫大駱 [中國]

[出自《抗日戰爭歷次失敗戰役的真相及其原因》] 1997

一、國際國內的形勢

二、進軍緬甸

三、在緬甸的幾次戰鬥

四、大潰退

五、五十三年後的反思

代結束語

  一九四二年一月至七月國民黨統帥部組織了十萬大軍,其中有中國最精銳的機械化第五軍,進入緬甸,以配合英國軍隊保衛中國抗戰中的唯一的國際交通線──滇緬路。但是,由於國民黨統帥部和中國遠征軍第一路司令長官部的錯誤的指揮,導致十萬大軍的退路被日軍突然切斷,不得已,潰退中的中國軍隊只得穿越原始森林,歷經千難萬險,途中病死累死幾萬名官兵,最後方才到達印度和雲南境內。十萬大軍僅剩下四萬人,造成一場大慘敗。

  本文茲試圖探討這場大慘敗的原因。

 

一、國際國內的形勢

   1941128日,即珍珠港事件之前,由於中國軍隊歷經四年多的頑強抗戰,以及日軍的戰線太長至使日軍已無力量發動大規模的戰略進攻,因此,雙方軍隊便處於長期對峙的態勢之中。而共產黨領導的八路軍和新四軍則活躍於廣大的敵後佔領區之中。

   1941128日,日軍偷襲了珍珠港,太平洋戰爭從此爆發。日軍也就將其主要兵力轉向了太平洋地區以和美、英兩國爭奪太平洋諸地區,在中國戰場方面,日軍仍和中國軍隊處於對峙的局勢。

   1941128日,日軍佔領了泰國的曼谷。1213日,日軍佔領了緬甸最南端的維多利亞角。

   194212日,日軍佔領菲律賓的首都馬尼拉。

   1942111日,日軍佔領馬來西亞首都吉隆坡。

   1942215日,日軍佔領新加坡。

   1942220日,日軍佔領帝汶島。

   194237日,日軍第15軍佔領緬甸首都仰光。

   1942331日,日軍佔領聖誕島。

  這樣,在短短的幾個月中,日軍先後擊敗了強大的英美軍隊而一舉攻佔了西南太平洋中的大部份地區。而這些地區原本屬於英美的殖民地。

  對於日本來說,佔領了這些地區就意味著既奪取了大量的戰略資源,又可實現日德軍隊會師於印度和中東的偉大的夢想,對於英國來說,失去了這些地區就意味著大英帝國從此失去了幾百年以來賴以生存的殖民地和其大量的工業資源,對於美國來說,除去失去了殖民地和戰略資源之外,還面臨著日軍的飛機和軍艦直接攻擊美國本土的嚴重威脅,而這是美國建國以來從未發生過的事情。

  對於中國來說,後果則更為嚴重。

  第一,日軍佔領了緬甸,則從根本上切斷了中國和國際上聯繫的唯一的陸海通道──滇緬路。而抗戰爆發以來,英、美等國家援助我國的大量的作戰物質及武器都是通過這條運輸線流入我國大後方的。這些武器和作戰物質對於我國今後的長期抗戰是必不可少的東西。第二,如果日軍從仰光北上,就可以直接進攻和威脅我國的大後方雲南、貴州和四川以及陪都重慶。如果這樣,國民黨政府的處境就會更加危險,中華民族真可就到了「最危急的時刻」了。而日軍統帥部制定的關於緬甸的作戰計劃的目地之一,也是要切斷滇緬路,以「壓迫蔣介石政府的抗戰意志和決心」。

  由此可見,抗擊緬甸的日軍進攻,則是當時的中國政府必須做的事情。

   19422月,經和英國幾次協商,國民黨統帥部派出十萬大軍進入緬甸,以在境外抗擊不可一世的日軍,保衛滇緬路,保衛大後方!

  號令一下,十萬大軍立即行動。

 

二、進軍緬甸

  早在1941年春,英國政府為了抗擊日軍未來的入侵,確保它在亞州的殖民統治,便和中國政府建立了軍事同盟。為了確保滇緬路,中國政府在41年春天組織了 「中國緬印馬軍事考察團」應英國之邀前往緬甸,印度和馬來西亞作了軍事考察,考察團的成員有林蔚、杜聿明等人。經過協商。在411228日簽訂了《中英共同防禦滇緬路協定》。同時,籌組了中國遠征軍司令部和軍委會駐滇參謀團。任命衛立煌為司令長官(衛立煌未到職,羅卓英於四二年四月成為司令長官)杜聿明為副司令官兼第5軍軍長。林蔚為參謀團團長。遠征軍組建初期,由參謀團指揮和策劃該軍的行動。入緬后,遠征軍由史迪威和羅卓英指揮。

   41年夏,中國軍事考察團考察了緬、印、馬之後,擬定了一個較為詳細的軍事防禦計劃,計劃擬定在緬甸的仰光和毛淡棉及景東附近設置縱深防禦陣地,配備強大的中英軍隊以便在緬泰邊境和仰光附近殲滅入侵的日軍。

  這個計劃本是一個合理的作戰計劃,可是,不知為什麼英方卻一味地堅持讓中國軍隊在中老(撾)和中緬邊境布防以保衛滇緬路而始終不許中國軍隊過早地入緬布防。而這個錯誤的主張也就為日後的我軍失敗埋下了第一顆種子。

  從411211日第一次下動員令起到42216日中國遠征軍正式入緬,這兩個月中,時而動員入緬,時而停止待命,時而準備東調。這樣,致使仰光淪陷,失去了及時打擊日軍的良機。直到42216日,日軍大舉進攻緬甸威脅仰光時,英方才請求中國軍隊迅速入緬以抗擊日軍。

   1942216日,中國軍隊第5軍第200師由師長戴安讕率領先行入緬,其餘的部隊,包括第5軍的新編22師,第96師和第6軍及第66軍隨後入緬。

   194231日和45日,蔣介石先後兩次飛抵緬甸的重鎮臘戍,親自策劃作戰部署並命令杜聿明要絕對聽從史迪威的指揮。(史迪威為中國戰區的參謀長,蔣介石為中國戰區的總司令)史迪威與羅卓英隨蔣介石到臘戍並正式地參與對於遠征軍的指揮。

  緬甸的地形地貌和氣候早已被我軍所掌握。緬甸以重鎮曼德勒(又稱瓦城)為界,北為上緬甸,南為下緬甸,鐵路貫通南北,並與我滇緬路相接。曼德勒為上緬甸的政治中心,既是交通樞鈕又是水陸總匯,是歷史上的兵家必爭之地。下緬甸以仰光為咽喉,是新興的商港,又是我抗戰的外界物質供應的最後一個國際海港,也是我軍必爭的地方。緬甸的胡康地區,都是原始森林,古木參天,不見天日,中國稱為野人山。河流交錯,雨季中水勢洶湧,舟船難行,有「絕地」之稱。五月至十月為雨季,陰雨連綿,天氣較冷,蚊蟲、螞蝗很多,瘴氣特別重,總之,雨季中的野人山是個絕地、死地。

  而幾個月後,中國遠征軍恰恰就在這個絕地中幾乎葬送了全軍,包括杜聿明、廖耀湘等人。

  整個緬甸的地形,用杜聿明的話說,就是:

  仰光為全緬的門戶,同古、普羅美都是要隘,瓦城為四戰之地,八莫、密支那為最後屏障,而棠吉、梅苗又為臘戍的屏障;屏障一失,不僅緬甸自身無以立足,中緬邊境物資彙集的臘戍,畹町也就危險了。

  令人遺憾的是,儘管中國遠征軍早已認識到了這一點,而遠征軍的失敗恰恰是從棠吉、臘戍開始的。

第一次遠征 印緬戰役要圖

第一次遠征 印緬戰役要圖

 

三、在緬甸的幾次戰鬥

  我軍入緬時,敵我友的態勢是這樣的:日軍的第15軍第33師團在緬甸的普羅美以南地區,第55師團在同古以南地區,第18師團在泰國的景邁附近,第56師團將由仰光登陸。日軍炮兵為四個聯隊,裝甲車為二個聯隊,工兵為三個聯隊、高射炮為二個聯隊,鐵道兵為一個聯隊、空軍為兩個團。友軍即英軍有英緬軍第1師(欠一旅)、英印軍第17師、英澳軍第63旅和英裝甲車第7旅在普羅美方向,英緬軍第1師第13旅在景東、毛奇方向。英空軍有作戰飛機45架,坦克裝甲車約150輛。而我軍各部隊有第5軍第200師的騎兵團在同古附近,新編22師和第96師正在由芒市坐汽車入緬,第6軍(軍長甘麗初)的第49師、暫編第 55師、第93師在景東、毛奇一帶,第66軍(軍長張軫)的新編38師、新編29師、新編28師此時尚在國內。炮兵為第5軍的炮兵團和炮第13團第1營,空軍為美國空軍志願隊,飛機25架。

  從雙方的兵力人數上看,日軍和我軍及友軍的人數大致相等,但是日軍在大炮和裝甲車及飛機的方面,日軍優於我軍和友軍之和,如果單單和我軍相比的話,日軍遠遠優於我軍。從整體而言,我軍處於劣勢,如果在制定戰略方針和戰術指揮方面再不夠謹慎的話,我軍的後果就會不妙了。幾個月之後,正是因為在這兩方面存在著大量的失誤,才導致了一個嚴重的後果。

   194238日,我第5軍第200師的先頭部隊到達同古,九日接替了英軍的防務。三月十八日,英緬軍全部撤退,日軍跟蹤追去,我軍同日軍發生了第一次戰鬥,消滅一小隊日軍。從繳獲的文件和地圖上判斷出日軍第33師團由西路向普羅美的英軍進攻,第55師團由中路向曼德勒我軍進攻,東路為日軍第18師團,尚在泰國的景邁和毛淡棉之間。(敵第56師團后以仰光登陸從同古轉向東,秘密地前出到樂可後繼續北進,突然進攻棠吉)這時,我遠征軍的指揮官史迪威、羅卓英、林蔚和杜聿明決定在同古組織一次會戰,以第200師阻擊日軍,由史迪威調動組織西路的英軍和東路的我軍新編22師、第96師迅速趕來,從東、西翼包抄日軍,從而殲滅中路日軍,收復仰光。

   322日,同古戰鬥打響了。我第200師的官兵在師長戴安瀾的指揮下利用預先構築的較為完備的防禦工事頑強地阻擊和打退了日軍一次又一次步炮裝甲車協同的兇猛進攻。阻擊戰進行了12天,其激烈而頑強的戰鬥令日軍指揮官對我軍刮目相看。我軍共重創日軍幾千餘人,使得日軍第15軍司令官飯田祥二郎中將驚呼: 「東瓜之戰,敵軍抵抗,既極頑強,又善於夜戰和阻擊,使我軍遭到了重大損害」。

   329日夜,由於我200師的補給中斷,我第96師的增援部隊和我戰車、炮兵團未能及時趕到,加上日軍第55師團對我200師形成了合圍的態勢,杜聿明欲命令200師撤出同古,而史迪威卻堅決反對,仍然主張以不足的兵力進攻日軍,好等待援軍的到來。雙方爭執激烈,為了不使全軍覆滅,杜聿明毅然違抗史迪威的命令將第200師從同古陣地撤了出來,連傷兵和伙食挑子都沒丟掉。

  在同古戰鬥期間,西路的英軍在普羅美方向同日軍僅有小規模的接觸,東路的景東和毛奇方面,我第6軍和日軍沒有發生戰鬥,而三月十四日從仰光登陸的日軍第 56師團並沒有採取任何行動,(其實後來的事實表明,第56師團正秘密地從同古轉向東面,再折向北前出到樂可、棠吉附近)在泰國的日軍第18師團也未有大的行動。

  空軍方面,英國的空軍已於322日被日軍消滅,美國空軍志願隊的飛機在同古戰鬥期間從未露過面。日軍的飛機卻很猖狂。幾十年之後,杜聿明認為,從戰術方面講,我軍200師從同古的撤退是正確的,否則,就會全軍覆滅。可是從另一個角度講,由於我軍的撤退而導致了放棄控制毛奇公路的要鎮,使日軍在十幾天之後從毛奇公路向我軍的大後方臘戍長驅直入,進而導致了我軍的大潰退。放棄毛奇公路上對於要鎮的控制,這個責任應該由英方負責。杜聿明認為英方另有陰謀,故意耽誤增援部隊的運輸,致使第200師被日軍合圍幾乎全軍覆滅。而我國統帥部一切依賴於英方。所以,我國統帥部也有一定的責任,而前方的軍事指揮官(即他本人)是沒有責任的。

  今天反思起來,杜聿明的總結是有些道理的。即同古會戰不成應該歸於增援部隊未能及時趕到。而我200師為了不全軍覆滅,只好從同古撤出,毛奇公路上要鎮的控制也只好被我軍放棄。為了保全第200師,放棄要鎮同古是不得已的事情。否則,第200師完了,同古也就談不上了控制了。

  至於杜聿明認為英方故意耽誤增援部隊的運輸是另有陰謀(許多參戰將領也認為英方故意拖延戰機、故意地不及時地供應給我軍以作戰物質和汽油及糧彈。)這個看法是否屬實,至今為止,尚未得到英方官方的證實和中國官方的證實。因此,任何一位歷史學家也無法對此問題作出明確結論。

  同古戰鬥結束后,我遠征軍指揮部命令新編22師在斯瓦河南北岸構築陣地以進行逐次抵抗掩護我軍主力部隊集中,進行平滿納會戰。

  所謂平滿納會戰的計劃是史迪威和杜聿明在同古戰鬥之後策劃的並得到了蔣介石的批准。這個作戰計劃的大意是,以新編第22師將日軍吸引到第96師陣地前,乘日軍在第96師陣地前受挫時,第200師和新編22師加上東路的暫編55師和後到的第66軍對日軍進行全線反攻,聚殲日軍於彬文那地區。

  於是我新編22師在師長廖耀湘的指揮下,利用陣地,頑強地逐次抵抗日軍的五個聯隊、大炮三個營加上戰車、飛機配合的猛烈的進攻達半個月之久,予以日軍以極大的殺傷。四月十六日,將日軍第55師團和第18師團引進了我第96師陣地前的平滿那決戰地區。

  四月十八日前後,正當我軍在中路準備進行平滿納會戰時,西路的英軍第1師及裝甲第7旅在仁安羌被圍。儘管日軍僅有一個大隊的兵力,可是擁有七千多人和幾十輛戰車的英軍竟然束手無策,人心惶惶,無奈,告急於我遠征軍。恰好我新編38師的主力到達喬克巴多,師長孫立人立刻派出孫繼光團星夜馳往前線,猛烈進攻日軍,日軍潰退,英軍第1師和裝甲7旅被我軍解救出來。誰知解救后的英軍連個招呼都不打,丟下我軍獨自向北撤退,我新編38師只好單獨抗擊日軍以掩護英軍的撤退。

  我新編38師在仁安羌這一義舉般的戰鬥,轟動了英倫之島,使得歐洲白種人對於我軍刮目相看,一舉改變了對於我軍的「草鞋兵」的不能作戰的岐見。事後,英方曾授於孫立人師長、孫繼光團長等軍官以英國勳章。

  從此之後,孫立人也被英國人和美國人所看重並頻頻地接觸和拉攏他。孫立人有了美國和英國人做靠山而趾高氣揚於國民黨的上層之中。孫立人這種倚仗美國人的傲慢態度逐漸引起了蔣介石的不滿。國民黨退到台灣之後,美國人想以當時的陸軍總司令孫立人來取代蔣介石,不料蔣介石先下手,以「妄想兵變、顛覆政府」的罪名將孫立人打進大獄,判處20年徒刑,蔣介石去世之後,孫立人方才獲得自由。當年往返英國和美國而無限風光的接受各種勳章的孫立人將軍正當壯年之際卻在本黨的大獄度過了暗無天日的20年,真不知孫立人將軍是否後悔當年在仁安羌解救了英軍?沒有仁安羌一戰,英國人和美國人怎麼會認識他呢!

  一九九三年,孫立人將軍以九十高齡在台灣去世。而仁安羌一戰卻載入了中、英兩國的史冊。

   1942418日,正當中路我軍準備進行平滿納會戰時,風雲突變,西路的英軍被日軍擊退於仁安羌以北(在平滿納右後方200公里處),而東路的羅衣考方面的我暫編第55師被日軍第56師團突然擊潰並同我軍失去了聯路。(日軍56師團秘密北進並突然攻擊我暫編第55師)棠吉告急,臘戍危險,我遠征軍有被東西兩路日軍切斷退路而合圍的危險,迫不得已,我軍指揮部決定放棄平滿納會戰。

  緊急關頭,我參謀團林蔚團長提出兩種意見,1.貫徹平滿納會戰,擊破日軍一路以解我軍之危。2.徹底脫出日軍包圍圈,一舉退守曼德勒東北,再增調兵力重新部署作戰。

  史迪威和羅卓英接受了第二種意見,可是處置得不徹底。史、羅又作出了如下命令:1.放棄平滿納會戰,改守梅克提拉,敏揚之線,準備曼德勒會戰。2.令第 66軍劉伯龍師(新28師)固守瓦城,對西南警戒。3.令新38師前方的兩團逐次阻敵,會合於喬克巴多。4.令第200師回占梅克提拉、瓢背一線,掩護主力轉進。5.以第96師在平滿納抵抗當面之敵。6.第5軍以棠吉為後方,準備在梅克提拉等地打擊北犯之敵。(此命令漏掉了對新編22師行動的規定。)

  當時,杜聿明看到這個計劃將第5軍及第66軍(欠一師)分佈於300公里的平滿納-曼德勒公路上時,感到既不能攻、又不能守,容易被日軍各個擊破,便極力反對。他主張要麼在平滿納打下去,要麼退守棠吉、梅苗。於是,羅卓英和杜聿明在電話里爭執起來。最後,羅卓英警告杜聿明「不接受命令決不許可!」無奈,杜聿明接受了羅卓英的命令,下令第5軍放棄平滿納會戰。

  中國遠征軍失敗之後,關於平滿納會戰的放棄是否應該曾是國民黨內部爭論的中心問題。有不少人認為遠征軍失敗的關鍵就在於放棄了平滿納會戰。而杜聿明卻認為放棄平滿納會戰雖然有點可惜,卻不是失敗的關鍵因素。

  今天反思起來,當初放棄平滿納會戰是對的。如果將平滿納會戰進行的話,也不一定會取勝。這是因為:第一、日軍中路的第55師團和第18師團實力雄厚,大炮、飛機和裝甲坦克優於我軍,我軍是一時難以消滅日軍的。第二、西路的英軍一退再退,我新38師難以抵抗西路第33師團的進攻,日軍對我中路容易形成鉗形包圍態勢。第三、日軍的作戰計劃早已規定重點在右翼,迅速佔領臘戍,切斷我軍退路。想想看,當東路的日軍攻佔了臘戍之後,中路的我軍還敢繼續攻擊實力雄厚的日軍第55師團和第18師團嗎?只要臘戍一陷,我軍就會處於日軍的三面合圍的嚴重態勢,我軍必敗無疑。

  因此,放棄平滿納會戰是正確的。只是以後的作戰部署犯了一系列的錯誤方才導致最後失敗。

  為了從正、反兩個方面論證這個問題,我們還是看看當年的日軍是如何看待這次緬甸戰役的。

  日軍第15軍(司令官飯田祥二部)在1942315日,即我軍第200師剛剛到達同古接防英軍陣地期間,就制定了該軍的作戰計劃。計劃指出:

  緬甸戰役,主攻指向英蔣兩軍內之蔣軍,對比,應把握戰機強迫決戰,予蔣軍以徹底打擊,並完全扼止其反撲企圖……曼德勒會戰時,重點保持在右翼,首先迅速而廣泛深入斷敵各條退路,特別是東路。謀求構成大包圍圈,同時將敵分割,然後各處猛擊掃蕩,綜合有利地形,徹底予以殲滅。

   13軍攻佔同古之後,於四月三日擬定了會戰計劃,即曼德勒會戰計劃。計劃主要內容為:

  軍以有力兵團切斷臘戍方面敵之退路,以主力沿東吁(同古)-曼德勒公路及沿伊洛瓦底江地區向曼德勒方面前進,並將重點保持在右翼,包圍敵軍主力之兩翼,將其壓迫到曼德勒以西之伊洛瓦底江畔,予以殲滅。然後,軍在臘戍八莫、傑沙一線以西捕殲殘敵,並及時以有力之一部向怒江一線追擊。預計軍主力在5月上旬進入曼德勒附近,5月下旬結束對緬甸境內殘敵之掃蕩。

  今天,如果將我軍的平滿納會戰計劃和日軍的曼德勒會戰計劃放在一起比較的話(後來敵我兩軍的兵力實際部署也完全是按照各自的作戰計劃安排的)可以看出,雙方的意圖和兵力安排截然不同。即我軍的作戰方向和主要兵力在中路,在彬文那地區左右,而日軍的作戰方向和重點放在了兩翼(西路和東路)尤其是放在了右翼方向(東路方向)而在我軍的東路方向,恰恰是我軍的簿弱環節,即由戰鬥力較簿弱的暫編第55師和第49師據守。這樣,在作戰計劃方面,日軍就高出我軍一籌,而日軍更高出我軍一籌的是,當日軍的第55師團和第18師團在中路和我軍新編22師激戰之時(即416日之前十幾天內)日軍的第56師團不動聲色的悄悄地前出到棠吉附近,然後當418日西路的日軍攻佔了仁安羌時(左翼的鉗勢已形成)日軍的第56師團方才突然出擊,兇猛地一舉擊潰疏於防備的我暫編55 師。20日羅衣考失守,23日棠吉失守,隨即東犯,攻佔了羅列姆,而我第6軍指揮官甘麗初指揮無方,兵力分割使用,一營一團的被日軍吃掉,當我軍的暫編 55師和第49師的殘部從公路上潰退之後,日軍第56師團就使用快速裝甲部隊迅速地向臘戍進擊。終於,我軍的退路被切斷,我軍立即處於日軍的三面合圍的態勢之中。(東路日軍分出一部份兵力向畹町方向進擊)合圍圈之中的我軍第200師、新編22師,第96師、新編38師、新編28師以及遠征軍長官部和第5軍軍部被迫向印度和緬北的八莫、密支那方向撤退。可是狡猾的日軍又於53日和58日攻佔了八莫和密支那,迫不得已,我軍各部隊只得在雨季之時轉向了絕地野人山原始森林之中……失敗從此鑄成。

  今天來看,當初,在315日,當彬文那會戰還沒有打響的時候,單從雙方的紙面上的作戰計劃來看,我軍就已經部份的輸掉了這場戰役。而當在418日雙方的主要兵力都集中在中路準備會戰之時,日軍的第56師團突然攻擊東路我軍簿弱的環節第6軍時,我軍就已經徹底的輸掉了這場戰役。

  由此來看,日軍的第15軍司令官飯田祥二郎雖然姓「飯」可他並不是一名光知道吃飯的傢伙,而我遠征軍司令長官羅卓英雖然躊躇滿志的取名為「卓英」,卻恰恰只是一名吃飯方面的「卓越英才」了。

  我們還是看看當時正在發生的事情吧。

  四月十八日,當杜聿明命令第5軍放棄平滿納會戰之後,立即趕到瓢背,向羅卓英陳述了以後的作戰意見。他指出,因東西兩路吃緊,就必須集中兵力保全臘戍的兩大門戶──棠吉和梅苗,不應再作無準備的曼德勒會戰。(史迪威打算在曼德勒附近再進行一次會戰。)而當時擔任軍委會駐滇參謀團的上尉參謀王楚英事後回憶說:

  參謀團曾於四月二十日、二十三日兩次和向史、羅建議,我軍應當先破東路之敵,確保臘戍、梅苗安全,然後回師迎擊中路之敵,否則。就應迅速向臘戍和密支那轉移,儘快脫離敵人,重新尋求求勝之戰機。史、羅卻未能及時決斷,後路既斷,全線動搖,緬戰全局立見崩潰。

  我們還是把鏡頭搖回到五十三年前吧。

  四月十九日午後,史、羅又突然變更了計劃,未將兵力部署到東路的棠吉和梅苗方向,反而命令第200師開向西路的喬克巴多方向攻擊敵人。因為史、羅得到情報說在喬克巴多方向發現日軍三千人,杜聿明分辯說,我新38師偵知喬克巴多並無敵情,史、羅則說英方情報確實,200師非去不可,杜聿明堅決反對分兵,要保證棠吉方向。而羅卓英卻完全聽命於史迪威,拒絕杜聿明的意見。雙方大吵一頓之後,無奈,身為遠征軍第四把手的杜聿明只好一面內心感嘆自已為何沒當上第一把手,一面接受了命令。但是,私下裡,杜聿明告訴戴安瀾師長只派出一個團到喬克巴多,其餘的部隊聽候杜聿明的命令再作行動。

  四月二十日午夜,當杜聿明急馳梅苗想向參謀團長林蔚陳述意見時,半路上遇見了羅卓英,羅急忙說:「你不必找林蔚了,現在照你的意見,200師不必去喬克巴多了,改調棠吉,因為東路羅衣考已失守,暫編55師情況下明,敵人正向棠吉和羅列姆前進。

  四月三十一日午後,第5軍的直屬部隊一部和第200師奉命由西路的喬克巴多調向梅克提拉,轉向棠吉,用汽車輸送(喬克巴多到棠吉約為五百公里)以攻擊由羅衣考北進的日軍。第200師往返延誤了三天,而此時的戰局已陷入危急之中。四月二十三日午後,我200師一部和騎兵團向棠吉之敵猛烈攻擊。二十四夜,我軍攻佔了棠吉,敵人復進行反撲,想繼續攻佔棠吉,被我軍打退。

  就在這緊要關頭,杜聿明卻又接到羅卓英連續四道命令讓杜聿明將第200師留在棠吉繼續攻擊東面的敵人,其餘的軍直屬部隊一部和新編22師、第96師均向曼德勒集結,準備「曼德勒會戰」,杜聿明堅持第5軍的主力控制棠吉的重要性,羅卓英卻勒令杜聿明返回曼德勒,第四把手的杜聿明只好服從第二把手羅卓英的命令,星夜返回皎克西羅卓英處。

  四月二十六日,我軍放棄了棠吉。兩天之後,日軍快速裝甲部隊攻佔了臘戍,我軍的退路終於被切斷。

  四月二十七日,杜聿明回到皎克西,他問羅卓英為何改變了決心,羅拿出了蔣介石四月二十四日的電報給他看,電報大意是,臘戍應有緊急處置,臘戍萬一不能守時,則第5軍、第66軍應以密支那為後方,保衛印度-密支那-昆明的空運走廊和緬北的國際交通線(中印公路)而第6軍應在景東一帶活動,第66軍一部退回國境。

  看完「聖旨」,杜聿明才知道史、羅二人改變決心是有根據的有背景的,儘管他認為史、羅二人對於「聖旨」有些斷章取義並鑽了「聖旨」的空子,可是畢竟也符合 「聖旨」的意圖,無奈,(又一次的無奈,第四把手總是處於無奈的境地)杜聿明破罐子破摔,一跺腳,反正「局面已經讓他們搞壞了,就由它去吧!"

  在杜聿明的戎馬生涯中,共有兩次這種破罐子破摔的無奈心情。另外一次是在六年之後,他擔任國民黨徐州剿總副總司令兼前進指揮部主任時(還是沒熬上一把手,但是可以代行使一把手的權利)當他率領國軍三個兵團幾十萬大軍(其中還有他心愛的第5軍)眼看就要逃出解放軍的合圍圈時,蔣介石又一連發給他急電,命令他停止撤退,一面固守,一面轉向解放軍集結地,向解放軍攻擊以解救黃維的第12兵團。杜聿明明知蔣介石的命令會導致全軍覆滅,可是又不能違抗「聖旨」,想來想去,無奈,(最後一次的無奈)杜聿明一跺腳:「反正江山是蔣介石的,由他去吧!"

  幾天之後,杜聿明將軍開始了長達十年的鐵窗生涯。

  真不知杜聿明將軍在鐵窗之中是否反思一下他這兩次破罐子破摔的處境和這兩次失敗的背後到底存在著什麼原因以導致他總是無奈,總是跺腳,總是落荒而逃,以至於終於無處可逃了?

  一九四二年四月三十日,我遠征軍開始了大潰退!

 

四、大潰退

  日軍第56師團的快速部隊於四月二十八日夜攻佔了臘戍,將我軍的退路切斷,實現了預定的作戰計劃。四月二十九日,敵分兵兩路,一路向西,由細胞攻擊曼德勒,配合中路和西路的日軍合圍我軍。一路由臘戍向東疾進,追擊逃跑中的我軍新編29師和新編28師的殘部並在三月三日攻佔了我國重鎮畹町,然後從畹町分兵並進佔八莫和密支那。三月五日,日軍由畹町出擊攻佔了芒市和龍陵之後,又進擊到怒江岸邊的惠通橋處,幸虧由前一天渡過怒江惠通橋的參謀團命令工兵指揮官馬崇六毅然炸毀惠通橋。日軍只得划舟進攻怒江東岸,我昆明附近的第36師及時趕到,據守怒江東岸,打退了日軍的幾次強攻。至此,雙方對峙於怒江兩岸達二年之久。

  我軍炸毀了惠通橋,雖然將日軍阻擋於怒江西岸,同時也將我軍的大量的作戰物質,大批的華僑,大批的難民,以及大批的散兵潰兵阻擋於怒江西岸,落入了日軍的手中。

  此時的怒江西岸,畹町至惠通橋的公路上一片極度混亂。請看當時的國民黨第11集團軍作戰參謀楊肇驤在事後的回憶:

  在抗戰中期,滇緬路是唯一國際交通線,物質都從仰光啟運入國內,其中以汽車、汽油、輪胎、兵工器材等軍用物質為最多。日軍侵入緬甸后,滇緬路就被切斷了。由於戰事緊急,當時在緬甸的物質分段撤退到臘戍和畹町,這兩個地方物質堆積如山,倉庫堆滿了,就沿路邊堆放著。從臘戍、畹町到保山、下關沿途成千上萬搶運物資的汽車往來不絕。因臘戍倉皇失守,大部物資淪於敵手。畹町是滇緬滇公路滇段的終點,是滇西國境重鎮。從畹町河邊直到山上,滿山遍野是倉庫貨棚,為資積存甚多,總數在萬噸以上。戰局突然轉變,使這些重要物資無法搶運,有的人不忍心把物資留給敵人。一把火把倉庫燒掉,一直燒了三天三夜,物質損失是無法計算的……惠通橋炸毀后,滯留在怒江西岸的大批車輛物資和難僑難民,都被大江隔斷,不能過來。他們不少人遭到日軍的屠殺。特別是從緬甸逃回國的難僑遭遇尤為慘痛。我國在緬甸的華僑很多,日軍侵入緬句后,不少僑胞不願留在那裡受敵人的欺凌壓迫,他們懷著滿腔愛國熱忱,拋棄畢生慘淡經營的工商企業和財產攜妻挈子,紛紛撤退回國。在緬北臘戍、曼德勒一帶的華橋,是跟隨潰軍一道逃出來的,日軍到達后,他們為了逃命,拋棄車輛財物,沿江亂跑,有的用汽車輪胎當救生圈,從急流滾滾的怒江泅水逃生,在泅渡中有的被急流捲走,有的被日軍開槍打死,有的在夜間泅渡的,又被我守軍誤認為是偷渡的日軍被打死或打傷。過不得江的僑胞,卻遭到日軍的屠殺和侮辱;從上下游繞道過江的僑胞,卻被潰軍搶劫,身上僅有的一點金銀首飾也被搶光,弄得饑寒交迫,我在郎義村指揮所就接見過好幾批難僑,他們痛哭流涕,訴說自已不幸的遭遇。當即由指揮所派人找車,資送他們去昆明。而大多數人歷盡千辛萬苦。冒險回國,弄得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竟無人照管,情況至慘。日軍進犯滇西,切斷抗戰後方的統一國際交通線,在軍事上經濟上給抗戰造成嚴重困難,同時給滇西人民帶來嚴重災難。

  正當畹町以東的我軍處於極度混亂的潰退之時,在曼德勒附近的我軍也正處於三路日軍的合圍之中。我軍各個部隊倉皇地分別地向印度、八莫、密支那及雲南境內撤退,新編38師在孫立人的率領下按照史迪成和羅卓英的命令向西經英普哈爾撤入印度。第5軍直屬部隊一部和新編22師在杜聿明的率領下沒聽史迪威和羅卓英讓他們轉進印度的命令而聽從蔣介石的命令向八莫和密支那撤退。日軍佔領八莫、密支那之後,杜聿明部只好從打洛-新平洋方向撤到印度的列多,歷經三個多月。第 96師和炮、工兵一部在師長余韶的率領下經孟拱、孟關、葡萄、高黎貢山返回國內。第200師及新兵補充一團、二團經南盤江、梅苗、南坎以西回到國內,途中損失四千人。師長戴安瀾在途中犧牲,團長柳樹人在途中陣亡。第96師副師長鬍義賓、團長凌則民在途中陣亡。

  另外,第66軍的新編28師和新編29師的各一部也經南坎的雲南的滾弄、瑞麗以及八莫、野人山、碧羅雪山、高黎貢山、營盤街回國。途中損失四千人以上。

  第6軍的殘部包括暫編55師、第49師和第93師的殘部則分別從景東方向退回雲南境內,途中損失情況不明。

  中國遠征軍在幾個月的撤退時,歷盡艱險,尤其是大部份部隊在穿越野人山時,在惡劣的大自然環境下損失了幾萬名官兵,令少數倖存者感慨萬端。

  野人山,在雨季中稱為「絕地」,是幾百年的原始森林,每天陰雨連綿,沒有道路、野草叢生,部隊只好將寶貴的大炮、汽車統統拋到山下輕裝上山。前頭的人們用馬刀開路,整個部隊用野菜充饑,成千隻猴子在四周哀鳴,猛獸和巨蟒不時出沒,而官兵們最怕的是小小的螞蝗、蚊子和螞蟻。行軍時,每個人的身上都沾滿了螞蝗,少則十幾條,多則七八十條,螞蝗叮在身上,一拉就斷,留在身上的半截,還是不出來,只能用煙斗油,一抹上就出來,螞蝗吸完血后,就容易得破傷風。蚊子更可怕,叮上就容易得惡性瘧疾,嚴重的就丟了性命。地區和氣候病也很多,中暑感冒,寒熱病,回歸熱和破傷風及各種傳染病在部隊中流行起來。部隊無葯治療,官兵們饑寒交加再患上疾病就會很快的掉了隊,每隔幾十米就有一個倒在路旁的屍體,人只要一倒下,屍體上立刻爬滿了螞蟻和螞蝗,經過雨水的沖刷,一會功夫就剩下一堆白骨浸泡在泥水之中。許多士兵,經不起疾病的折磨,不能行走,別人要背他們,被他們堅決拒絕。他們無力的倚在路邊,含著熱淚向戰友們告別說:「我不行了,不能拖累你們,請你們回國后給我家中捎個信吧,就說我不能回來了。」野人山中,一路死亡累累,屍骨遍地。有的被野狼撕啃,有的任其腐爛,倖存下來的官兵,身體虛弱的猶如紙糊的人,到了後期,因極度虛弱,部隊每日行程只有幾里,至多20里。每人手拄一根木棍,背跨小包,衣衫襤縷,躑躅而行,活象一群乞丐。

  穿越野人山時,補給中斷,火柴是個寶,糧食是寶中寶。不少的英國人用戒指或歐來茄手錶向我軍的士兵換取一杯米,被我士兵拒絕。士兵們寧可給他米也不要報酬。有一個印度老婦人坐在路邊,奄奄待斃,滿身金飾,金鼻釧、項鏈、腳鐲及鼻上鑲的寶石,隨手可得,竟無人摘取。有不少的印度人跟隨我第96師扶老攜幼向北撤退,途中拋兒棄女的很多。還有四百多名華僑跟隨我第2005993營的部隊從棠吉撤退,穿越野人山,七月間到達國內后,僅剩幾十人。

  幾十年之後,經歷了這場大撤退的倖存者在回憶這段往事時都用「死亡累累,屍骨遍地,慘絕人寰」這幾個字來形容當年的場面。

  中國遠征軍第一路軍出國時,總數約十萬人,到了八月初,回到國內和印度的僅剩下四萬人。撤退損失的人數大大超過作戰傷亡的人數。請看杜聿明提供的一張對比表。

部隊番號      動員人數      戰鬥死傷人數  撤退死傷人數  現有人數

第五軍直屬隊  15000  1300   3700   10000

200      9000   1800   3200   4000

新編22     9000   2000   4000   3000

96       9000   2200   3800   3000

合計   42000  7300   14700  20000

  今天,當我們這些中國人在我們自已的國土上自由地行使自已的權利的時候,當我們心滿意足地品嘗美酒佳肴的時候,當我們身穿體面的服裝在涼爽的夏夜中擁攬著嬌小多情的渾身香噴噴的女友的時候,我們是否應該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反思一下當年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我成千上萬名勇敢樸實的官兵們沒能血灑抗日疆場卻奄奄一息地倒卧在茫茫的野人山中任憑螞蟻和螞蝗這些微不足道的生物去大肆地撕啃呢?

  如果今天的我們光顧享受眼前的快樂而沒有興趣去關心去憐憫在那場失敗中死亡的將士們,也沒有興趣去探索那場失敗的各種原因,那麼,總會有一天,我們今天的許多人就會身穿皮爾卡丹、腳蹬「大力來」手拿大哥大而無力地倒卧在荒涼的曠野之中任憑各種微小的動物快樂地吞吃和撕啃了。

  (渾身香噴噴的小姐下落不明)

 

五、五十三年後的反思

  提起這場大失敗,當年的經歷者,尤其是國民黨的將領們,都是格外的感嘆和悲憤。幾十年之後,他們也進行了反思和探究。例如杜聿明將軍總結了幾下幾點原因。

  第二,中英在戰略上的矛盾,杜聿明認為,英國人在緬甸戰役前就不願意讓中國軍隊過早地入緬布防,以致中英的防禦計劃不能及早地實施而延誤了戰機。這一點是失敗的根本原因。英國人為何這麼做呢?是因為英國人寧可將緬甸丟給日本人而不願讓給中國人。其實中國人只是為了保衛滇緬路。

  二、中國遷就英美,放棄指揮權。蔣介石為了討好英美,把指揮權讓給了史迪威和亞歷山大(英軍總司令)。而史迪威和亞歷山大隻重視西線的英軍、忽視東線,結果造成失敗。就這一點說,蔣介石應付最大的責任。

  三、中國軍隊將領的失職,這場失敗,羅卓英和杜聿明都有責任,但是羅卓英的責任更大。次要的原因是第6軍軍長甘麗初逐次使用兵力,對當面敵情情況始終不明,暫編55師師長陳勉吾放開正面,迴避戰鬥和新編28師、新編29師毫無戰鬥力,一觸即潰等等。

  另一個當事人,當年任國民黨軍委會駐滇參謀團參謀王楚英也認為失敗的主要原因是史迪威和羅卓英受亞歷山大的影響對東線不夠重視而只注意曼德勒,結果被日軍抄了後路。

  杜聿明將軍的回憶文章的結尾,希望今後的史學家評價一下他的分析正確與否。

  今天,我軍第一次遠征緬甸的抗戰已經過了五十三年了,由於日本和中國的有關史實已經陸續公布,我們這些後人也就可以全面的反思和總結戰役的失敗原因了。

  我認為,杜聿明和王楚英分析的原因都有道理。尤其是杜聿明所指出的英方不讓中國軍隊及早地入緬布防而延誤了在毛淡棉和仰光附近打擊日軍的最佳時機,這一點,確有道理。但是,杜聿明認為這一點是失敗的根本原因,我認為是不恰當的。這一點的原因是只能說是失敗的遠因,但不能說是根本原因。因為在我軍於四二年二月進入緬甸之後,如果最初的戰略布署正確的話,我軍是不能失敗的。我認為,失敗的根本原因就在於二點,第一,我軍統帥部在戰役初期制定的戰略計劃本身就有著根本性的錯誤。即我軍將主力始終安排在中路方面並始終想在中路方面組織會戰以聚殲日軍。同時,對於東路方面,即我軍的退路方面,始終置於次要的布防。

  第二,我軍統帥部和亞歷山大、史迪威等人始終也沒能看破日軍的作戰計劃和兵力部署,即突破兩翼,重點放在右翼以切斷我軍退路然後三面合圍之我軍。

  概而括之,就是我軍的戰略計劃存在著根本性的錯誤,而日軍的戰略計劃又恰恰地(也是偶然的)利用了我方的錯誤。

  二者一結合,我軍就是必敗無疑了!

  別人暫且不說,就連我遠征軍副總司令杜聿明將軍也一直沒能看破日軍的兵力部署和作戰企圖,甚至在幾十年之後,他仍然認為東路方面僅有日軍一個聯隊的兵力,只是在四月十八日,當日軍偵知我軍放棄了平滿納會戰的消息后,才將第56師團從同古轉向了東路的毛奇和棠吉方面。

  其實,杜聿明的判斷是錯誤的,日軍的第56師團的主力一直準備用於東路方向,只是在四月十八日之前,日軍故意隱蔽了這個作戰意圖而只讓少數日軍故意接觸東路的我軍以迷惑我軍,與此同時,日軍故意在中路方向大造聲勢欲與我軍決戰以吸引我軍的注意力和主要兵力,而當西路的日軍於四月十八日攻佔了仁安羌之後,(左翼的鉗形已形成)隱蔽在東路棠吉附近的日軍第56師團主力方才突然發起兇猛的攻擊,一舉擊潰了疏於防備的我暫編55師並迅速地攻佔了棠吉,至此,右翼的鉗形也完成了。

  就是說,日軍並不是在偵知了我軍放棄平滿納會戰的消息之後,才把第56師團調過頭去攻擊東路我軍的,而是早在一個月之前就已經計劃好了。日軍的第56師也早已經從同古東進,經撣邦高原,於四月十一日秘密地進入樂可並繼續北進后隱蔽在棠吉附近的。

  其實,從當年來看,日軍的這個把戲也是比較容易識破的,當日軍在西路和中路和我軍進行激戰的時候,唯獨在東路方向沒有什麼動作,這種狀態早就應該引起我軍的注意和警惕,何況東路是我軍退路的屏障並只有二個戰鬥力簿弱的師防守。

  遺憾的是,日軍這個膚淺的聲東擊西的小計竟然瞞住了我軍所有的指揮官和參謀人員以及亞歷山大、史迪威等自命不凡的白種軍事家。真不知當年的日軍指揮官為此雕蟲小計的得逞而是何等的快意呵!

  今天,我認為,我軍在緬甸的失敗應該由蔣介石、羅卓英、林蔚、杜聿明、肖毅肅以及所有參與決策和指揮的高級將領和高級參謀共同負責。當然,亞歷山大和史迪威也脫不了干係。但是主要責任還得由我們中國人自已來負,誰讓我們把指揮權交給兩個傻冒軍校二百五班畢業的外國將軍呢! [ 註:此時此刻,我感到某種遺憾:後人們對於上述諸人的指責是沒有力量的,因為這些人早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他們自已都已經不存在了,還能對什麼負責呢?但是如果今後的我國軍事家和高級將領們能以此戰例中汲取教訓的話,九泉之下,蔣介石、羅卓英、林蔚、杜聿明等人也會得到某種平衡了。 ]

  除了上述的根本原因外,還有在著一些次要的原因。

  比如,既使我軍計劃在中路組織會戰以聚殲日軍時,我軍起碼應該將一支主力部隊(如第5軍的任何一個師)派到東路棠吉方向以和暫編55師共同構築梯次防禦陣地以隨時抗擊日軍的進攻和迂迴。只有我軍的退路方向安全無恙,我軍方可以在中路放手大戰日軍,否則,中路無論打成什麼局面,我軍的結局都是不好的。

  還有,當我軍第200師在同古堅守了十二天並突圍之後,這時,我軍統帥部就應該看到日軍的實力和火器是優於我軍的。連我軍最精銳的兩個師(第200師、新編22師)都沒能抗擊住日軍的進攻,我軍就應該立即從戰略上轉向守勢,(何況西路的英軍也節節敗退)而不應該再進行什麼會戰了。就是說,不要再幻想聚殲日軍主力了。而應該為我軍安排好退路了。這時候(三月三十日-四月十日)我軍的最佳方案應該將第200師或是第96師調到東路棠吉和梅苗方向守備,而讓新編 22師在中路逐次抵抗日軍,趁此機會,將臘戍和畹町的大量物質及後勤部隊撤回國內。如果當時採取這種方案,雖然不能消滅日軍,也不能收復仰光,可是畢竟還能保全大部隊和大量的作戰物質呵!

  另外,在四月二十五日,棠吉和臘戍危急期間,我軍統帥部應該將雲南境內的新編29師調到畹町處布防以準備抵抗由臘戍方向疾進的日軍,而不應該將新編29師調到一千公里之外的臘戍去阻擋日軍。何況當時臘戍至惠通橋的公路上擠滿了撤退中的車輛和難民,何況還缺少汽車輸送新編29師到臘戍。於是,新編29師只能一個營、一個營地先後到達臘戍,剛下車,就被日軍的快速裝甲部隊一口一口地吃掉。更何況到達的零散部隊缺少重武器和反坦克大炮,新編29師只能是一觸即潰了。結果從臘戍到惠通橋一路上沒有任何有組織的軍事抵抗,短短一個星期,日軍侵入了六百多公里,先後輕易地佔領畹町、芒市、龍陵、八莫、密支那和騰衝等要鎮,公路要道一封,我軍大部隊就只好硬著頭皮穿越山高林密水急螞蝗咬蚊子叫的野人山了。

  如果當初我新編29師趕到畹町布防阻擊日軍和話,我新編29師和我臘戍以西的第200師、新編28師就可能東西夾擊攻擊畹町的日軍第56師團,日軍第56 師團有可能就敗走畹町,這樣一來,我第200師和新編28師就能從畹町撤退回國,我第5軍直屬部隊和新編22師及第96師也能在五月八日左右從八莫和密支那處回國而不必穿越野人山了。而畹町以東的大量作戰物資和華僑難民也不會落入日軍的手中了。

  最後一點,也就是當敗局已定的時候,當我軍的主力還仍然存在的時候,當杜聿明率領第5軍直屬部隊,新編22師、第96師、新編38師向八莫和密支那轉進撤退的時候,五月八日前後,在緬甸的卡薩南印島附近,杜聿明接到羅卓英的電報(史迪威和羅卓英已經在三天前獨自跑到印度),命令杜聿明率領全體部隊向英普哈爾以東的溫藻撤退到印度去。同時,蔣升石又來電命令杜聿明率部隊向密支那、片馬轉進。這個時候,羅卓英的命令無疑是正確的,因為如果部隊向西轉向印度,且路途短,又氣候良好,部隊基本上可以安全撤到印度,不會受到大的損失。而杜聿明將軍偏偏卻在這次沒有聽從羅卓英的命令反而聽從了蔣介石的不切合實際的命令向密支那和片馬轉進。(杜聿明明知必須穿越的野人山是死亡之路)可是當杜聿明在五月九日得知日軍佔領了密支那和八莫之後,仍然不肯聽從羅卓英的命令向印度轉進。終於,杜聿明率領還有二萬七千人的部隊踏上了死亡之路。

  八月初,杜聿明的部隊分別到達印度和雲南之後僅剩下一萬六千餘人,而新編38師孫立人師長卻沒有聽從杜聿明的命令而按照史迪威和羅卓英的命令折向西,脫離了杜聿明的部隊而於五月下旬到達印度的英帕爾,除少數人掉隊和被俘外,全師基本完整。

  今天來看,當初的杜聿明如果聽從了羅卓英的命令向印度轉進的話,完全可以避免在雨季穿越野人山的悲劇,部隊就可以少損失一萬餘人。

  那麼,當初的杜聿明為何這麼做呢?據杜聿明講,他是聽從了蔣介石命令才這樣做的。可是,我在今天追問九泉之下的杜聿明將軍,當你在五月九日得知日軍佔領了密支那和八莫之後·你為何不率領部隊折向西向印度撤退而非要向北撤退呢?當你明知道按照蔣介石的命令,部隊是無法回到國內的,而按照羅卓英的命令部隊是可以撤到印度的,且路途又短,那你為什麼不將部隊帶到印度去呢,就象孫立人師長把新編38師安全帶到印度一樣?當年你這麼做真是為了聽從蔣介石的命令嗎?當蔣介石命令已經和現實情況發生抵觸時,你這麼做又是出於什麼動因呢?

  今天,根據推測,杜聿明之所以不聽從羅卓英命令(他明知道羅卓英的命令是正確的,切實可行的)很有可能僅僅是因為他對史迪威和羅卓英錯誤的指揮和專橫的獨攬大權的態度感到氣憤和不滿而不願意跑到印度的英帕爾繼續受史、羅二人專橫無知的指揮和節制。

  事情往往就是這樣奇怪,羅卓英以前的幾次命令明明是錯誤的,杜聿明卻去執行,而羅卓英最後一次命令明明是正確的,杜聿明反而偏不執行,而幾萬名官兵的生命就在這本末倒置的剎那選擇間永遠地消失了。

  真不知八年之後,當統帥過八十萬大軍的杜聿明將軍孤單單地一個人蹲在監獄大牆根下無聊地沐浴著「社會主義陽光」的時候,他有沒有為自已八年前的那次撤退途中錯誤的選擇而感到內疚過?

  而那丟命於野人山中的一萬一千名第5軍的官兵們呢,他們要是知道了自已的死亡僅僅是因為杜長官和羅長官嘔氣的緣故,他們會做何感想呢?他們的屍骨至今還暴露於異國的山林之中,風吹雨打五十三年,而無人掩埋,他們的魂靈能得到安息嗎?

  一種深深的悲哀湧上我的心頭……

  為什麼我們的民族,我們的人民,總是災難深重,總是死亡累累……

 

代結束語

  一九四三年十月十日,退入印度的我軍新編38師和新編22師經過一年多的整訓補充,用先進的美國裝備武裝起來,在美國空軍的大力支援下,向緬甸的日軍發起了大反攻!

  一九四四年五月十一日,退入雲南的我軍經過整訓和補充,在美國空軍大力支援下,強渡怒江,向滇西的日軍發起了大反攻!

  一九四四年八月五日,中國軍隊攻佔了密支那。

  一九四五年一月二十日,中國軍隊攻佔畹町。

  一九四五年三月八日,中國軍隊新編38師勝利攻佔臘戍。

  我軍在大反攻中,共消滅日軍四萬八千五百人。

  把自已的忠骨留在異邦國土上的六萬名中國遠征軍第一路軍的將士們──

  我向你們致敬!

第六章 最後的軍事總結

孫大駱 [中國]

[出自《抗日戰爭歷次失敗戰役的真相及其原因》] 1997

第一、關於在淞滬地區主動進攻日軍海軍陸戰隊的問題

第二、關於國民黨70萬大軍固守淞滬的問題

第三、關於國民黨軍隊普遍存在的落後式戰爭觀念的問題

  抗日戰爭已經過去52年了,儘管我們的國家憑藉美國人在太平洋戰場徹底地摧毀了日本的戰爭機器而取得了戰勝國的地位, [ 註: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兇猛而強大的日本軍隊之所以在最後戰敗投降,主要是由於美國更加強大的海、陸、空軍在太平洋地區對其毀滅性的打擊。如果美國不介入,中國的抗戰將更加的艱苦和漫長,這一點今天的許多中國人都是不知道的。幾十年來,絕大多數中國民眾對於那場戰爭的認識始終是接受傳統史學觀點的教化和影響而陷入了巨大的歷史誤區之中。 ] 但是,不能否認,在八年的戰爭中,尤其是在國民黨負責的正面戰場,國民黨軍隊遭到了許多次的失敗。今天,可以看到,歷次失敗的戰役固然是由於日軍擁有絕對優勢的裝備,但是另一個仍然是十分重要的原因卻是國民黨統帥部屢次錯誤的戰略布署。而在這種錯誤的戰略指導下,無論下層官兵是如何的勇敢和犧牲,都是無法取得勝利的。

  今天,通過對於這些戰役的具體分析和研究,我們可以明確的說,國民黨統帥部歷次錯誤的戰略本來是可以避免的,具體的講,在淞滬戰場,本來可以不傷亡40萬人;在南京戰役,本來可以不傷亡10萬人;甚至不被日軍屠殺30萬人;在第一次印緬戰役,本來可以不死亡6萬人,在武漢會戰中,本來可以在外圍地區聚殲某一路日軍從而守住武漢。而根據今天披露的中日雙方原始史料來進行進一步大膽推測的話,如果國民黨不在淞滬地區主動進攻駐上海的日軍海軍陸戰隊,很有可能,日軍的進攻只能放在華北方向。而當國民黨軍隊利用山西的天險和黃河的天險將日軍的進攻阻擋於黃河以北的華北地區,也很有可能,在一個時期內,甚至於在整個戰爭期間,都可以避免日軍的鐵蹄踐踏我國的中原以及上海、南京等長江中下游地區。真是這樣的話,我們民族將會避免一場巨大的戰爭災難。

  我們還是具體的探討一下當年國民黨的統帥部及其軍隊所存在的幾種戰略失誤和弊病,以供今天的人們參考。

 

第一、關於在淞滬地區主動進攻日軍海軍陸戰隊的問題

  今天,我們知道了,「八·一三」淞滬戰役是由於國民黨軍隊主動打擊駐紮在上海日軍海軍陸戰隊而引起發生的,並擴大到了後來的規模。那麼,如果國民黨統帥部不作出這個主動進攻的戰略布署而只在華北地區抗擊日軍的進攻的話,這個淞滬戰役是否能得到避免呢?又是否可以在一個時期內不發生呢?

  今天來看,上述二個假沒很可能成為事實。

  為了證實這二個假設,我們僅從純軍事戰略的角度來論述。

  今天,我們從戰後日本防衛廳披露的各種原始史料中得知,日本大本營和日軍參謀本部在蘆溝橋事變爆發之後,根據戰略方面的考慮,決定只對中國的平津和華北方向使用較大規模的兵力以一舉打擊此地區的中國軍隊,而在原則上不對華中和華南地區用兵。

  請看當年日本的有關史料記載。

   1937711日,日本的參謀本部與軍令部之間簽署以下的陸海軍協定,現摘要如下。

  一、作戰指導方針

  1.力求將作戰地域限定於平津地區,在華中、華南原則上不行使武力。

  但不得已時,應於青島,上海附近保護僑民。

  2.對華中、華南方面,主要由海軍負責警戒。

  3.在華中、華南情況惡化需要保護帝國僑民時,僅限於青島及上海附近,由陸海軍的必要兵力協同擔當之。

  718日,經參謀本部第一部長批准,作戰課長關於動員派兵的構想要點如下:

  一、目的

  安定平津地區,討伐華北之中國軍,作戰範圍盡量限定在華北地區。

  但依據情況,應預計有轉向對華全面作戰之可能。對華中、華南應極力迴避使用兵力。

  二、動員及集中

  決定在71920日間,動員以國內三個師團為基幹之兵力,集中於華北,並於8月下旬集中完畢。

  三、作戰

  待集中后,一舉擊潰中國軍,並佔領保定,獨流鎮以北。不考慮山東作戰,根據情況,可向青島及上海派遣部份兵力。此項作戰,應限定於保護僑民及佔領機場。

  但應盡量避免向上海派兵。

  出兵上海經過

  陸軍方面雖然希望事變局限於華北,但7月中旬以後,上海對日氣氛逐漸惡化,進入8月更加騷亂。

  國民政府由去年末即違反1932年的上海事變停戰協定,使非武裝地帶要塞化並配置軍隊,事變發生後上海周圍中國軍隊的集中更為顯著,進入8月以來,偽裝成保安隊的中央軍連夜在閘北方面演習,加劇了不安氣氛,上海總領事岡本季正於6日指示日僑退入租界。當天,上海警備司令張治中對管區官兵訓示:「以徹底之長期抗戰殲滅日軍,目前乃最好時機。據專家估計,日本的作戰僅能維持六個月。」這一天,日本政府向長江流域的全體日僑發布了撤退命令。

  參謀本部力圖使出兵僅限於華北,不擴及上海、青島,但89日發生了大山勇夫海軍中尉被中國保安隊槍殺事件。第3艦隊司令長官長谷川清中將要求南京政府撤走停戰協定區域內的中國軍隊及軍事設施。在10日的內閣會議上,海相米內光正大將說明上海方面情況后提出,雖須查明真相,進行了妥善處理,但在當前希望陸軍做好動員準備。杉山陸相對此表示同意,內閣會議再次確認就地保護僑民的方針,並同意陸軍做好派兵準備。

  811日以後,上海局勢急遽惡化。首先是中國方面拒絕我第3艦隊司令長官就大山事件所提出的要求,公然向上海集中軍隊,12日其兵力已有中央直系3 萬及其他2萬名。我陸戰隊僅有4000名,當夜進行了緊急戒備。13日我陸戰隊同中國軍隊終於發生衝突,14日受到優勢中國軍隊包圍攻擊。局勢發展到了雙方空軍相互反覆轟炸的地步。

  杉山陸相於10日閣議同意陸軍部隊動員出兵原則后,遂將中島總務部長及石原第一部長召至官邸告以上述情節。石原少將堅持出兵僅限於華北不擴及青島、上海的方針,主張「陸軍不能出兵,上海僑民可由海軍保護」。但是考慮陸相的顏面,決定派遣最小限度的兵力保護僑民。但極力反對向上海前方進攻或積極攻取南京。當時梅津次官也在座,他和石原部長的意見大致相同,於是決定向上海派遣兩個師團。

  以上的原始史料均摘自戰後日本防衛廳戰史室編著的權威性史書《大本營陸軍部》中的有關章節。

  從此部史書中可以了解到戰爭初期,日本之所以屢次做出這個戰略決策,其原因有三個,一個原因是由於在日本政界和軍界中,許多人都狂熱地認為中國政府軟弱渙散不堪一擊,只要強大的日軍大舉用兵於華北並攻佔華北及平津地區,中國政府就會在經濟上屈服並尋求妥協,從而日本便會輕易地實現夢想多年並暗中實施多年的而仍未實現的「華北五省自治」或是更高的夢想目標「日滿華一體」,以徹底實現歷屆日本政府尋求已久的中國殖民化目標。另一個原因則是由於英美兩國在華中和華南地區擁有巨大的經濟利益;為了避免與英美等國發生衝突,原則上不對華中、華南用兵。還有一個原因便是由於日本的第一號假想敵人為蘇聯,為了時刻做好與蘇聯的戰爭,在將來不分散兵力以用兵於遠東地區,而只將進攻方向和主要兵力,用於華北地區。

  所以,在戰爭初期,日本大本營將進攻的主要方向和主要兵力均放在了華北地區,企圖在這一地區一舉擊潰中國軍隊以壓迫國民政府舉手求和進而接受日本政府提出的各項苛刻的條件。

  在這期間,日軍共動用了關東軍和中國駐屯軍的幾個旅團加上增援而來的三個師團,主力攻佔平津之後,沿平漢路和津浦路南下以在河北平原與中國軍隊決戰,另一部兵力為了消除南下日軍後背方向的威脅,向察哈爾及南口地區攻擊前進,並在南口地區與湯恩伯的軍隊展開激烈的戰鬥。

  可以說,日本大本營做出的這個只在華北方向用兵的戰略是一個謹慎的戰略,而這個謹慎的戰略對於中國來說就是一個極為有利的事情了。一是可以調集大軍充分利用山西天險阻止日軍的進攻,只要不丟掉山西,中國軍隊就可以將重兵屯集於這裡以居高臨下的態勢隨時出擊以攻擊河北平原處日軍的側翼和後路;二是可以利用黃河天險將河北平原的日軍擋於黃河以北;三是可以將日軍的兵力吸引到華北使其無法抽兵從上海登陸攻佔華中及首都南京,以盡量避免這一富庶地區淪陷;四是可以避免劣勢的中國軍隊陷入兩線作戰而專心地從外線抗擊日軍的進攻。

  令人遺憾的是,中國統帥部竟然扔掉了這個有利機會,反而集結主力主動地打擊上海的日軍海軍陸戰隊,以至引火燒身地過早地將日軍主力和日本大本營的進攻方向吸引到了上海方向。而日軍一旦將其主力兵力投入到上海並取得勝利之後便自然地不可遏制地向南京攻擊,爾後,在短短的四個月中就失掉了上海、蘇州、無錫、南京這個中國最富庶的長江下游地區,並接下來又失去了徐淮平原和津浦鐵路,再後來又失掉了武漢及長江中下游地區。

  今天來看,國民黨統帥部這個在上海主動打擊日軍海軍陸戰隊的戰略布署意外的導致了一個本來可能避免的惡果,而這個戰略失誤則是八年抗戰中最大的、最根本性的失誤。如果不出現這個失誤的話,抗日戰爭的過程和結局很可能是另外一個樣子。 [ 註:當然國民黨當時並不知道日軍的戰略計劃,但是,卻也不能輕率地主動攻擊上海的日軍海軍陸戰隊。 ]

  即使是中國軍隊拔除了上海日軍海軍陸戰隊這個橋頭堡,擁有強大海空軍的日軍絕不會扔掉4000余名官兵而不管的。日軍照樣會大舉登陸進行報復性進攻的。

  另外,據後來披露,當國民黨統帥部發現日軍大舉增兵上海之後,便決定趁機將日軍的主力吸引調到華中地區,以利用湖沼水網地形將日軍的機械化部隊阻止於這一地區,從而逼迫日軍早日結束戰爭。而若任使日軍的主力使用於河北平原的話,則中原也保不住。於是,便有了後來的雙方主力在淞滬地區的大會戰。其結果,日軍的機械化非但沒有被限制住,反而輾壓過所有湖沼水網及40萬中國官兵的軀體而一舉攻佔了首都南京。

  如果國民黨統帥部不去主動打擊上海的日軍海軍陸戰隊,很有可能,在一個時期中,甚至在整個戰爭中,日軍也不會對上海和華中地區用兵,而只將主要進攻方向和兵力用於華北戰場。這樣的話,國民黨統帥部就可以將後來投入到淞滬戰場的70余個師(這些師大部份在淞滬戰場中補充了三、四次,其兵員共達到100余萬之多。)抽調40個師用於華北戰場。其中20個師用于山西的忻口和娘子關方向。另20個師用於河北平漢路方向,配合原有的兵力倚托山西的天險和漳河,黃河天險將日軍的進攻阻止於黃河以北、太行山以東地區。這樣,在華北戰場上共有中國軍隊110余萬兵力,面對如此強大兵力的抵抗,日軍也會將後來用於華中的9個師團兵力加上後來用於華北的7個師團兵力共16個師團的兵力用於華北戰場西攻山西南擊黃河。而在華北地區,受地形限制,日軍的海軍失去了作用,坦克和炮兵在山西天險之下也會失去應有的效力,這樣,中國軍隊就不會出現後來在淞滬地區那樣巨大的傷亡並能利用天險將日軍的優勢進攻阻擋住進而將日軍拖入它最不願意的長期消耗戰的態勢之中。

  而當華北戰場僵持的同時,國民黨就可以將另外的30個師成縱深配備倚托吳福、錫澄二處國防工事隨時準備抗擊日軍的大規模兵力從上海登陸向華中作深入進攻。同時,第五戰區李宗仁的20萬大軍仍然可以部署在徐州以北處,左路出擊可以增援據守黃河的韓復榘部隊,右路出擊可以打擊從青島、海州登陸以打擊據守黃河南岸的中國軍隊背部的日軍突擊兵力。而國民黨仍然可以趁此僵持的時機將餘下的50萬兵力部署到西安、洛陽、鄭州一線,即可以增援山西戰場,又可以做二線防禦守備,防止日軍越黃河南下武漢或西取西安。同時也可以在內地擴編軍隊,訓練士兵,積存物資,做好長期戰爭的準備。

  請想一下,在中國軍隊上述的戰略布署面前,日本大本營將會如何對待呢?

  繼續推測下去,很可能,當日軍的主力40萬人陷入華北戰場之時,它就不太可能以另外幾十萬兵力從上海登陸去進攻倚托國防工事而節節抵抗的中國軍隊了。因為日本的兵力有限。在戰爭第一年,日本只有24個常備師團,其中將16個用於中國戰場,餘下的師團防守東北以抵禦蘇聯的隨時進攻,日本本土還留一個師團為預備隊。就是說,日本已經將最大的兵力用於中國戰場了,起碼在半年之內,它無力組建成新的十個以上的師團從上海處向中國內地作戰略性進攻了。 [ 註:儘管在後來的1939年末日軍在華兵力增至到合計換算為35個師團的數目,可是這35個師團的兵力中只有不到一半的兵力為銳利的突擊部隊,餘下的一半僅為守備隊。就是說,即便戰爭第一年日軍的兵力達到35個師團的數目,它也不太可能同時在遙遠的兩處發動大規模戰略性進攻。按照常規,這個數目兵力──突擊兵力只有一半──只能在一處發動戰略性進攻,另一處只能取守勢作戰。 ]

  而根據上述的推測,在一個時期內,甚至在整個戰爭中,日軍很可能不會抽調兵力從上海處進攻於中國的內地了。當然,中國軍隊也不會在此不利的地區傷亡40萬人了,長江下游各重要地區及城市也不會過早地丟失了。

  我們再來推測當華北戰場呈僵持局勢時可能發生的情況。

  山西境內的中國軍隊分別據守於忻口和娘子關二處,倚托天險將日軍阻止於關下。根據後來的在忻口和娘子關發生的情況來看,忻口處的中國軍隊守住了陣地,而娘子關處的中國軍隊也守住了娘子關陣地。只是後來此處的日軍見久攻不下。便分兵迂迴到右翼的平定、昔陽處進行側翼攻擊,而此時此處的中國軍隊力量稀少,後續增援部隊又是一點一點地投入戰鬥,結果日軍進攻得手,直指陽泉,導致娘子關失守。而忻口處的中國軍隊害怕被由陽泉而來的日軍斷了後路,只好棄陣地而走,敗退晉西和晉西南,最後山西被占。這樣,中國軍隊就失去了這個難以攻破的天險要地並失去了居高臨下威脅河北平原日軍側翼及後路的良好的屯兵之地。從而日軍就可以無顧忌地從河北平原沿平漢路和津浦路跨過黃河向中原進兵了。

  而山西的失守是由於娘子關的失守導致的,如果國民黨統帥部不在淞滬地區與日軍主動作戰的話,則可以將20個師抽調到忻口和娘子關方向,倚托天險據守住娘子關,進而據守住山西,而只要日軍不攻下山西,不佔領山西,不掃除山西境內的中國軍隊40萬主力,那麼,山西天險之下的日軍主力是輕易不敢置側翼和後背而不顧強渡黃河天險進攻中原以及內地武漢的。當然,也就不會發生如戰後許多國民黨人士所說的什麼日軍南下武漢切斷國民政府加上幾十萬大軍的退歸四川後路之類的評語了。

  道理很簡單,稍有軍事常識的人一看地圖就會明白,在40萬大軍居高臨下屯兵山西境內之時,河北平原的日軍,尤其是平漢路方向的日軍輕易不會強渡黃河天險闖過數千里路途而南下攻取武漢的。因為日軍明白,山西境內的40萬大軍隨時會從關上轟然而下切斷平漢路和津浦路進而卡斷日軍進攻部隊的後勤供應線和退卻之路的。甚至可能會從平型關殺出來一舉攻佔平津地區堵住日軍退往關外的路口。而關外的數個師團又受蘇聯的牽制而不敢進關援助。

  而聰明的日軍更不會採取如李宗仁在戰後回憶錄中為日軍設計的最佳進攻中國的戰略方案進行什麼:

  如果蘆溝橋戰事發動前夕,日本便動員全國,首批派遣30個師團同時分途進犯。用閃電戰方式,主力由平漢、津浦兩路南下,另以一路出西北,實行戰略上大迂迴,佔領蘭州,一舉切斷中、蘇的交通,並與沿隴海鐵路西進的部隊相呼應,夾攻陝西,佔領西安,得隴望蜀威脅成都。同時利用海道運輸的便利,向長江珠江兩流域西進攻擊,與其南下的主力軍相呼應,使西南各省軍隊不能調至長江流域作戰,則佔領淞滬、南京、武漢、長沙等戰略要地,即無異探囊取物。然後,右路越秦嶺占成都;中路上宜昌,穿三峽,入夔門,占重慶,左路經廣西、向都勻,入貴陽。一舉而佔領中國各重要城市,將我方野戰軍主力摧毀,將零星游擊隊趕入山區,支解我們整體抵抗的局面,陷全國於癱瘓狀態,並非難事。到那時,我政府只有俯首聽命。等到大勢之去,縱使我們極端主戰派也只好箝口結舌。則以蔣、汪為首的反戰派和三日之七國論者自將振振有詞,率全國人民屈服於暴力下了。然後,一俟德、意向外侵略,歐戰發展到頂點時,日本即可挾中國的人力物力,向亞州防衛力量薄弱的地區,進行狂風擄掠性的戰爭,則南進北進,均可遊刃有餘。如此,二次大戰結束的面貌,恐將完全兩樣了。

  為什麼日軍不會採取和實施李宗仁先生在戰後沐浴著溫暖的美國陽光呷著濃重的中國茶為日軍精心勾划的百戰百勝的甚至能改變二戰結局的最佳進攻中國的戰略方案呢?道理也很簡單,一是因為日本的頭號敵人為強大的蘇聯,日蘇雙方始終陳兵百萬對峙於遠東地區,並隨時可能爆發大規模的戰爭,而蘇聯的軍事實力要超過日本;二是因為日軍進攻中國的所有大規模戰略進攻都是沿著主要交通線,即鐵路或是長江線而進行的。日軍深知,深入中國作戰,切不可離開鐵路和長江線,否則,後勤保障斷了不說,連退卻迴轉都是不可能的,而深入異國的日軍大兵團一旦斷了後勤保障,坦克大炮都會變成一堆廢鐵而只好陷入武裝起來的中國軍民的汪洋大海之中而全體剖腹陳屍他鄉了。

  所以,日軍是絕對不會進行什麼攻蘭州,取西安,越秦嶺、下成都、克重慶之類的最佳戰略進攻的。更不會傾30個師團的兵力於蘇聯的威脅和陳兵百萬之不顧而大舉進攻萬里奔襲,跋涉無數山川大河去攻打中國的西南內地的。

  所以,當中國軍隊在山西據險而守日軍久攻不下的時候,華北戰場就可能會發展成為雙方對峙的僵持局面。而一旦出現了這種僵持局面,兵力不足加上對蘇對美的關係,又由於第三國的調停,日本政府可能就會同中國政府尋求談判議和,如後來日軍攻打首都南京城下時由德國大使調停一樣。那次,本來中國政府原則上已經同意了日本政府提出的四項條件,和平解決已經在望,只是由於日軍突然過早的攻下了首都南京、利令至昏的日本政府又追加了幾項條件,中國政府在猶豫考慮詢問之間,狂妄的日本政府便發表了近衛第一次聲明,宣布不以國民政府為談判對手,從而關閉了雙方公開接觸的大門。

  根據這個情況來看,如果雙方不是在南京城下而是華北戰場僵持時尋求談判的話,倒可能在雙方都能接受的前提下達到談判協議,從而結束這場戰爭。

  這樣,這場戰爭將會被中國軍隊阻止於黃河以北的華北地區,黃河以南至長江中下游地區則可以避免戰爭的浩劫了。

  如果雙方不願談判或談判不成的話,則可能在華北演變為一場長期的攻防戰,而當沒有結果的攻防戰持續到1939年秋季的時候。在歐洲爆發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情況下,日本政府可能會將主要注意力和戰略眼光投向蘇聯以及英美的太平洋地區,如同後來出現的南進北進的爭論情況一樣,隨著歐洲形勢的發展,日本政府就可能不會在華北戰場之外繼續擴大戰場而準備將其主要兵力投於遠東方向或是西南太平洋方向,猶如後來將主要兵力和戰略方向轉移到太平洋戰場那樣。

  只要日本的注意力轉移到遠東方向和太平洋方向,它就不太可能繼續在華北地區之外擴大中國戰場。因為日本深知,一旦拖入中國的長期消耗戰就無法完成對蘇對美的戰略進攻。而當日軍陷於華北戰場的僵持局面時,並看到了蘇聯和英美有隙可乘時。就不太可能繼續擴大於中國戰場了。而且通過華北的僵持,FJ本也能看到中國政府在短時期內是難以征服的。

  總之,雙方談判也好。還是將戰爭僵持到1939年的秋天也好,這場戰爭都將會停留於黃河以北、太行山以東的華北境內。 [ 註:至於日軍會將主要兵力轉用於對蘇對美方向而可能改變已有的二戰的結局的設問,那就是另外的話題了。 ]

  當然,也可能會出現這種情況,即當雙方僵持於太行山以東黃河以北的時候,為了打破僵局,日軍以一部兵力(至少兩個師團)從青島或是海州登陸,一部份向臨沂出擊以攔阻徐州以北的第五戰區的主力,另一部份沿膠濟路向濟南出擊以打擊據守黃河南岸的中國守軍韓復榘的部隊的背部。趁此機會,北岸的日軍會強渡黃河,擊潰中國守軍,會合膠濟路處的日軍將第五戰區的主力驅逐到徐州以南並佔領徐州,然後沿隴海線向西攻擊,矛頭直指開封、鄭州,以攻擊黃河南岸守軍,策應平漢路方向日軍強渡黃河攻佔鄭州。中國軍隊如能守住蘭封、開封,西進日軍則望鄭州興嘆,如守不住蘭封、開封,中國軍隊則會炸開黃河南大堤,以滔滔的黃水阻止西進的日軍,如同後來出現的那樣情況。如此做法,中國軍隊方能守住黃河天險、粉碎日軍從平漢路強渡黃河佔領鄭州以南下攻佔武漢或是繼續沿隴海路西進攻佔洛陽、澠池以威脅黃河北岸的山西守軍的企圖。

  但是從純軍事觀點的角度來看,日軍不大可能會冒風險西攻洛陽南下武漢(如果日軍不被黃泛區隔絕的話),因為第五戰區的主力仍然會活動於豫東、皖北威脅西犯日軍的後路,而第一戰區的主力也仍然會集結於鄭州周圍防禦,雄居山西險關之上的中國軍隊也始終是懸在平漢路方向日軍頭上的一把利劍,這一方向的日軍輕易不敢大舉強渡黃河的。

  基於上述原因,從濟南沿津浦路南下徐州的日軍可能只是盤踞於徐州,以徐州為中心,西可以威脅蘭封、開封,南可以以觸角試探於淮河。但是只要第五戰區的主力始終活動於徐州附近,徐州的日軍就不會輕易前出過遠。

  這樣,戰爭則可以被限止於豫東、皖北以及魯南地區而形成僵持狀態。

  當然,當此種狀態膠著時,也不排除日軍再抽調主力從上海登陸攻破縱深防禦的中國軍防禦從南京處跨越長江進擊徐州以連結南北戰場。(此路日軍至少需要四個師團的兵力。)但是如果日軍的十幾師團被陷於華北戰場之時,它不大可能再會以五個師團以上的兵力從上海登陸啃完二道國防工事之後再跨越長江千里迢迢去連結什麼南北戰場。何況南京周圍還存在大量從二道國防工事退下來的中國軍隊。

  退一萬步講,即使日軍全力攻破了山西天險進而佔領了太原及山西全境,退到黃河以南的中國軍隊會合於原駐守在西安、潼關、洛陽地區的50萬二線軍隊則仍然可以據守黃河天險阻止日軍強渡黃河西攻西安。如果平漢路方向的日軍強渡黃河進攻鄭州,中國軍隊仍然可以炸開黃河大堤將由平漢路南下的日軍和由津浦路南下並西犯的日軍隔絕開來,由洛陽附近的二線軍隊集結為有力兵團打擊沿平漢路南下武漢的日軍的側翼。同時,如情況不樂觀,國民政府方可從首都溯長江而西遷於四川內地。而當徐州之日軍沿津浦路南下攻取淮河和長江浦口之際,防守於上海至南京縱深地帶的中國軍隊30個師則可以分出15個師布防於南京城附近的長江南岸阻止日軍渡江攻佔南京。如上海方向有日軍登陸並向南京方向攻擊,這一縱深地區的15個師則能守就守,守不住則可以同防守長江南岸的另外15個師棄放南京,向江西撤退。而徐州以南的第五戰區主力如果站不住腳,也可以撤退到淮河以南,或是西調信陽處防禦由平漢路南下的日軍,或是據守大別山一線防禦由合肥而來的進攻武漢的日軍。另外,從上海南京退下來的30個師也可以布防於九江以南的幕阜山、廬山附近,準備防禦溯江而上的日軍陸軍的進攻以保衛武漢。這樣,即使武漢仍然守不住的話,起碼可以在一個時期內不丟掉南京及長江下游富庶地區,也可以避免在淞滬地區傷亡40萬兵力。

  上述的態勢如果形成的話,必須有一個前提條件,這就是山西失守。沒有這個前提條件,則不大可能出現上述的嚴重局面。

  總之,如果國民黨統帥部不去主動打擊上海的日軍海軍陸戰隊,很有可能,戰爭將會被局限在華北地區或是局限在徐州以北。從這個角度講,戰爭之初,國民黨統帥部就犯下了一個最大的也是最根本性的戰略錯誤!(如前所說,也是整個八年抗戰期間最大的最根本性的錯誤!)

 

第二、關於國民黨70萬大軍固守淞滬的問題

  在「八·一三」戰役的第一階段,當中國軍隊在淞滬狹長地帶傷亡巨大卻仍然無力阻止日軍主力進攻之時,就應該及時結束這場與已不利的會戰,抽出身子以主力逐次退到預先構築的吳福、錫澄二道國防工事以逸待勞抗擊日軍的進攻,這樣就可以避免在淞滬地區遭受後來那樣大的傷亡和潰敗,又可以利用國防工事消耗日軍。而當日軍攻破這二道國防工事時,守軍則可以有計劃地退到南京遠接近地,只以一部份兵力據守南京。而將主力布在外圍監視威懾攻城的日軍,使得日軍不敢全力攻擊南京城,以而可以保證南京固守一個時期,這樣,就可以在後來的由德國大使調停的談判中,促使日本以平等的態度對待國民政府而不至出現後來那樣輕視國民政府的事情。這樣,守住了首都南京,日軍的主力9個師團被拖在長江下游,使其無法向徐淮地區發展。僵持下去,就可能導致雙方以別的形式結束戰爭。因為日軍最不願意陷入長期消耗戰。

  即使中國軍隊丟棄南京,沒有受到損失的主力部隊仍然可以以大兵力在南京外圍威脅監視南京地區的日軍主力,使其不敢放手傾兵跨長江北上打通津浦路與華北南下的日軍會合。這樣,在一個時期中,就可以保證徐淮地區,使日軍不能達到將南北戰場連成一片的戰略目標。徐淮地區保住了,則可以使長江中游及武漢三鎮附近安然無恙。

  即使中國軍隊棄守徐州,也可以將第五戰區和河北境內退下來的部隊撤到大別山及信陽地區,依據山險阻擊合肥西進的日軍,如同後來的情況那樣。

  同時,從南京退到九江附近的廬山和幕阜山脈的國軍主力則可以在後續補充兵團的支援下以重兵屯集於幕阜山中,在遲滯抗擊中尋機殲滅某一路日軍師團。如果及時退卻而不在淞滬地區傷亡40萬人,不在南京戰役中傷亡10萬人──這50萬人都是歷經戰火的官兵──那麼,可以設想,這50萬大軍加上後續補充兵團而倚托幕阜山,則可以全部吃掉某一路日軍師團,如同後來差一點吃掉日軍第106師團那樣。這樣可以使其在它路進攻的日軍──如第27師團、第9師團──不敢輕易在側翼失去保障的情況繼續向武漢深入。從而,可以保住武漢。

  從上述推測中,我們可以看到,由於國民黨統帥部一味固執地在淞滬地區與強大的日軍會戰而不去考慮各種不利因素(僅僅從靠不住的政治、外交角度進行軍事決策)從而失去了一個接一個的有利的戰役局面和戰略局面。而一年之後的武漢失守就是這個戰略錯誤所導致的最直接最嚴重的後果。

  還有一點應該指出,從蘆溝橋事變到武漢失守這段時間,日軍所有的戰役進攻都達到了目地。其實,在河北平原、徐淮平原、淞滬水網系平原,無論中國軍隊的如何英勇,戰略決策如何正確,中國軍隊都是無法阻止裝備優良的日本軍隊的只要日軍想進攻的話。就是說,這三個地區的軍事局勢完全是由日軍來左右的。而只有山西戰場和武漢外圍的大別山、幕阜山、廬山這幾處戰場,中國軍隊如果在戰略方面布署正確的話,方有可能完全阻止住日軍的戰役進攻,甚至可以尋機吃掉一個到二個完整師團。遺憾的是,由於國民黨統帥部屢次的戰略失誤,使得山西天險和武漢外圍天險沒能成為阻擋機械化日軍的堅固堡壘。

  今天看來,國民黨統帥部在戰爭之初主動打擊上海的日軍海軍陸戰隊並有意識將日軍主力和進攻方向吸引到華中地區本來就已經犯下的一個根本性錯誤,而在這之後的三個月中固執地在淞滬地區與日軍決戰並又在南京城內進行大兵團性死守,從而不必要喪失了50萬兵力並失去了有利的戰役局面和戰略局面。可以說,這是國民黨統帥部犯下了第二個戰略錯誤。而這二項戰略錯誤就足以從主觀方面將國民黨集團和中華民族輕易地導致於之後的八年艱苦卓絕的悲慘局面。

  就是說,在這之後的八年抗戰中,無論中國軍民如何勇敢頑強,如何付出多大的代價,如何取得多少次戰術性勝利,都已經無力扭轉和改變這二個戰略性失誤導致的既成事實和局面了。

  根據上述分析我們可以看到,在戰爭初期,以蔣介石為首的國民黨統帥部中的十幾個最高決策人輕而易舉地制定和實施了這二個戰略性計劃,為此錯誤付出長時期苦難代價的卻是全國四億個樸素善良而又什麼也不了解的老百姓。

  今天來看,這二個戰略性失誤本來是可以避免的。從而,抗日戰爭的過程和結局本來可能會是另外一種樣子啊! [ 註:當然,對於已經發生的經驗歷史,後人們可以推導出許多假設和可能性,而每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又可能改變整個的歷史方向和過程,所以,任何事後的假設都有些痴人說夢的味道。但是,從人具有高級的智慧和反思能力的角度看,為了更清楚地總結那場戰爭中的經驗和教訓,我們又不得不進行某些盡量邏輯性的、客觀性的假設,以盡量使人類的歷史擺脫以往的那種盲目向前滾動的非人力所能控制的狀態。 ]

 

第三、關於國民黨軍隊普遍存在的落後式戰爭觀念的問題

  戰爭初期,中國軍隊從上到下普遍存在著落後的戰爭觀念。如下層官兵不懂得如何防空、不懂得如何打坦克、不懂得如何在密集火力下進攻,進而發生了許多不必要的傷亡。還有許多軍長、師長、旅長不去堅守指揮崗位以協調各單位戰鬥卻常常冒著炮火跑到最前沿陣地督戰,其結果是既耽誤了全局又出現高級軍官大量傷亡的情況。而統帥部的最高級決策人和各高級帶兵將領也不懂得如何去對付擁有立體火力日軍的最新戰法;也不懂得當日軍的合圍圈形成之後如何主動打破合圍而只是一味地突圍和逃跑;也不懂得如何利用運動戰去拖住、消耗日軍並利用日軍機械化的弱點去聚殲日軍而只是一味地採取單純死板的正面軍事防禦的戰法(總是想禦敵人於門外)結果既損失兵力又丟掉國土。

  今天來看,以上各種問題都應該由國民黨統帥部所有決策人負責。

  根據則是,「九·一八」事變到「七·七」事變期間,每一個有頭腦的中國人都逐漸認識到了日本政府企圖壓迫和蠶食中國,將中國變成日本最大的殖民地和附庸國,以便北與蘇聯抗衡,南與英美爭霸。可是當時的正直的中國人,包括地方軍閥張作霖,都不願意甘於做日本的附庸和傀儡,而國民黨政府背靠英美強國更是不買日本的帳。於是,歷屆日本朝野政治家及部份軍人就處心積慮地使用各種手段壓迫、蠶食,分裂於中國的國民政府,並先後出現了滿州國,冀東自治政府之類的政治局面並繼續由日本進行暗中鼓動的「華北五省自治」的活動。而在這六年中,中日雙方發生了多次的武裝衝突,只是由於國民政府的妥協和忍讓而避免了戰爭擴大化。因此,中日雙方高層人士都認識到中日不免一戰,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在這六年中,國民黨集團的主要注意力卻放在了「安內」方面。但是,卻也做了若干未來的對日作戰的準備,如在上海至南京地區構築了國防工事;在南京郊區構築了火力點;在山西幾個險關地段構築了國防工事;從德國進口了部份大炮及裝備;還由參謀總部制定了未來對日作戰的戰略計劃等等。

  但是,卻有二個重要的戰略問題被國民黨統帥部和高級軍事教育研究機構給忽略了,這就是日軍的立體式現代戰法和劣勢的中國軍隊如何去應付現代化裝備的日軍的問題。

  就是說,當時的國民黨統帥部及高級軍事教育機構沒有人去認真研究和了解以及傳授敵國日本軍隊的最新戰法及現代化武器所具有效力,儘管對於日軍的裝備情況了如指掌,而在當時的歐州各國軍界,早就有許多有識人士學習和掌握了諸如實行空中打擊、實行坦克大集群打擊、實行機械化作戰之類的最新式戰法了。以至於在 1939年第二次大戰爆發之初,德軍就將從英法軍界學來的坦克集群閃電戰式的現代戰法施行於對英法的進攻並一舉摧毀了英法聯軍。而擁有相同數量的武器裝備的英法聯軍卻在落後的戰術指導下進行應戰,結果在幾個月中就丟失了西歐大陸,所有現代化裝備成了德軍的戰利品。

  今天,我不禁要追問國民黨統帥部各個要人們,在你們缺少作戰飛機、作戰火炮、作戰艦艇的情況下,為什麼還要忽視擁有這一切武器的日軍以及它的最新戰法呢?

  很顯然,國民黨統帥部的決策人和主要參謀人員如果在戰前仔細地關心和研究日軍的新式戰法的話,就不大可能在淞滬地區和南京城內出現那樣大的傷亡了。這樣方面的工作失誤雖然應該由當時的參謀總長程潛和中央陸軍軍官學樣教育長張治中負責,但最大的責任者其實是蔣介石,正是蔣介石用人不當方才使頭腦僵化、觀念守舊、目光短淺的軍事官僚程潛和張治中等庸人把持高級戰略策劃部門和高級軍事教育機構,導致了全體軍官仍然沉浸在那種早已過時的第一次世界大戰式的戰爭觀念之中,以至在戰爭爆發時竟然無法應付日軍的立體機械化戰法卻仍然命令士兵們端刺刀呼口號挺直身體沖向火力點。

  那麼,在戰前,為何會出現如此的失誤呢?

  一個原因則是由於在國民黨軍隊里,從上到下普遍存在著過高地估計自已的力量,過低地估計了日軍的力量,甚至還夾雜著大國自大狂式的愚蠢心態。

  戰爭初期,曾是第一個與日軍作戰的第29軍軍部的一個軍官韓立才在幾十年之後的回憶文章中說到:

  第29軍軍部里有許多我的同鄉,有時我到南苑軍部去看望他們,每次都遇到他們議論中日戰爭的前途。青年軍官們絕大部份都是速勝論者,他們說:日本的常備軍只有幾十萬,我國的軍隊有200多萬,儘管他們軍隊素質好,裝備好,但作戰經驗不夠。我國軍隊在內戰中積累了豐富的作戰經驗。又是在國內打仗,天時、地利、人和,皆對我軍有利。日軍勞師遠侵,補給困難、語言不通,情報不靈,困難重重,用不了一兩年時間就會被拖垮。他們還談到,中國這麼大,把日本全部軍隊都擺到中國來,一個縣能有幾個日軍?日軍佔領的地方越多,他們背的包袱就越重,遲早會被收拾掉。聽到這些評論,我也覺得有道理,認為中日戰爭遲早要打起來,早打比曉打強……宋哲元軍長還說,打起仗來,我們這個軍毫不含糊,日軍有飛機、坦克,我們有大刀,在喜峰口等地我們是較量過的,兩軍殺到一塊去,飛機、坦克就不如大刀頂用。今後局勢不論怎樣變化,我宋哲元絕不當漢奸,絕不賣國!聽了宋的講話,大家有了一個底,但仍有相當多的青年幹部有急躁情緒。這些幹部的指導思想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日本人這樣瘋狂,先和他們干一仗,也許他們會老實一些。由此可以看出許多青年軍官強烈的抗日愛國之心。 [ 註:見《七·七事變──原國民黨將領抗日戰爭親歷記》中國文史出版社第975頁。 ]

  就是這個第29軍,曾經在戰爭之前的幾年中與日軍打過幾次仗並每天都與平津地區的日軍互相戒備,大眼瞪小眼,蘆溝橋事變也是第29軍第一個武力阻止日軍的進攻並由此開始了全民抗戰。

  這個第29軍都是如此的輕敵,內地其它的部隊就可想而知了。

  這種過份輕敵的大國自大狂心態瀰漫於整個國民黨集團,方才出現了從上到下無人去仔細關心和研究日軍的新式戰法及軍隊作戰能力之類的問題,等到吃虧之後,才認識到這是一個失誤。正如淞滬會戰中擔任第8集團軍總司令的張發奎將軍在戰後深有感觸地總結說:

  我們的部隊沒有立體作戰的經驗,僅憑著血氣之勇,不知講求疏散與偽裝,更招致許多無謂的損害。各級指揮官當時都深深感到指導一個防禦組織不健全的大兵團作戰,確是件不容易的事。而下級幹部和士兵們,到這時候才認識現代戰鬥的形式,才明白僅靠精神而忽略物質科學的戰鬥,已是落伍的思想了。 [ 註:見《八一三淞滬戰役──原國民黨將領抗日戰爭親歷記》第220頁中國文史出版社。 ]

  今天來看,正是當年國民黨軍事集團上層官僚們的平庸和愚蠢才導致了這種張發奎所感嘆的慘敗局面。而在這一大批平庸而愚蠢的軍事官僚中,則有蔣介石、李宗仁、白崇禧、程潛、張治中、陳誠、馮玉祥、閻錫山、顧祝同、張學良、唐生智、林蔚、蔣百里、楊傑等。

  上述這些人可能會分辯說,蘆溝橋事變之前的六年中,我們正忙於打內戰嘛。可是我要追問:並不是全國的200萬軍隊都去打內戰的;另外,在這六年中,高級軍事研究部門和高級軍事教育機構的人都在幹什麼呢?還有,在這六年中,全軍大多數高、中級軍官都曾進入陸軍大學等軍事學校進修學習過,顯然,這些高、中級軍官沒能學到外軍和日軍的新式戰法以及現代的戰爭觀念和形式。連陸軍大學校長和教育長等人都不知外軍的新式戰法為何物,前來學習的學員們也就當然津津有味地去研讀那些已經發了霉的第一次世界大戰中有關步兵兵種進行集團性的進攻戰和堅固性的陣地戰的教材了。少數高級學員還可以反覆聆聽當時的陸軍大學教育長楊傑吹噓他在中原大戰中巧用奇兵進行大迂迴而一舉擊敗晉軍於大汶口從而導致反蔣聯軍大敗的光輝戰例。

  當然,並不是所有的軍官都是如此的守舊與愚蠢,也有幾個冷靜並對日軍有深入了解的人士,如軍政部長何應欽就是其中的一個。

  遺憾的是,作為軍人的何應欽只是從純軍事角度向統帥部闡述了日軍的優勢和強大之後,立刻被許多狂熱而盲目的主戰派斥之為大逆不道的「主和派」或是「投降派」,於是乎,本來就微弱的冷靜的軍事科學性分析就被人們當做妥協投降的主張而沉默下去。從此之後,南京城上空就只有滾滾的誓死抗日不做亡國奴之類的狂熱而情緒化的呼喊了。至於如何去抗日,拿什麼去抗日這類科學性的分析和判斷就無人去關心和過問了。

  只有當中國官兵血流成河之後,國民黨統帥部各位平日養尊處優、不學無術的老爺們方才認識到僅靠抗日狂熱和士兵們的勇敢的胸膛是阻擋不了日軍鋼鐵進攻的。

  今天來看,戰前,如果國民党進口大量的戰防炮、平射炮的話,日軍坦克是發揮不了應有的作用的。日軍的坦克只有十幾噸重,屬於輕型的坦克,國民黨軍隊如果及時裝備大量的戰防炮和平射炮,在戰爭初期,是可以阻止日軍機械化進攻的,起碼不會讓日軍長驅直入,不可阻擋。遺憾的是,戰爭之初,國民黨嫡系部隊中一個步兵團才配備一個戰防炮連(六門炮),至於非嫡系地方軍隊佔全國軍隊的三分之二,這樣裝備的部隊如何去抵擋日軍的鋼鐵般進攻呢?

  還有一點應該指出,中日戰爭和後來的蘇德戰爭在戰爭開始時,在形式上是完全不一樣的,德軍250余萬大軍分三個方向突然同時打擊毫無防備的蘇軍,幾天之內就摧毀了蘇聯空軍主力,並嚴重損害了蘇軍陸軍主力的作戰能力,使其只得步步後退,敗走遙遠的腹地。由於被打個措手不擊,使得強大的蘇軍在極短的時間中(幾個月)元氣大傷,毫無堅決抵擋的能力了。

  而在中日戰爭之初,日軍只是由駐紮在平津附近的中國駐屯軍一個聯隊的兵力(4000餘人)對華作戰的,十幾天之後,三個師團的增援部隊才由東北和日本國內到達華北前線,之後又陸續到達幾個師團。在上海方面,在中國軍隊主動打擊下,日軍先後分幾批增調了九個師團(從日本國內及東北、華北等地趕到上海)參加淞滬會戰。就是說,日軍是陸陸續續視當時戰場情況而投入主力作戰的。中國方面呢,在華北地區,也是陸續分批將主力投入戰場的,在華中地區,則是中國有準備地發動主動進攻。具體說,中國軍隊基本是有防備的應付了戰爭的爆發。

  從這個角度來說,國民黨統帥部如果在戰前認真關心和研究了日軍的新式戰法的話,如果眾多高級軍官在陸軍大學學到了現代的戰略戰術的話,如果下層士兵掌握了如何防空、如何打坦克、如何對付遠程大炮的話,如果國民黨在戰前進口了大量的戰防炮和平射炮及反坦克地雷的話,可以推測,戰爭初期,中國軍隊就不會遭到那樣慘敗,日軍也不會如此地長驅直入。爾後,戰爭過程和戰爭局面很可能是另外一個樣子,中國軍民的傷亡也不會高達2000萬-3000萬之多。

   而上述的幾個如果本來是可以實現的呵!

  今天,通過許多戰後回憶文章,我們可以發現,在戰爭爆發的前後一個時期,在國民黨上層集團和絕大多數高、中級軍官中間,普通存在著狂熱的抗日熱情和愚蠢的大國自大狂心態以及盲目的只講主觀意志不講冷靜的客觀的實事求是的科學性分析和理智性判斷,結果導致了戰爭之前的準備不足和戰爭之後的戰略失誤。 [ 註:這種現象和20年之後中國進行的「大躍進」現象非常相似。 ]

   而這些準備不足和戰略失誤在當時本來是可以避免的。 [ 註:如果從中華民族固有的大國自大狂的心態和始終缺乏對事物進行系列式的科學分析和科學思考的東方式的思維方式來看,戰爭的失誤和後來經濟建設的幾次失誤則是中華民族在這段歷史中必然要經歷的事情了。這已經不是哪個黨派、哪個政治集團的弊病而是整個中華民族的弊病了。 ]

  以上只是關於軍事戰略方面的探討與總結,至於在戰爭前後中國統帥部在政略方面的探討與總結就是另外一本書的主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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