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隨筆之十, 那失去的食指
剛來加拿大不久, 進一所學校就讀. 為維持生計, 暑假期間, 在一家華人超市打工. 那時, 工作挺辛苦, 每天工作11個小時, 拿到的錢還不多. 但因為只是權益之計, 所以也就苦中尋樂, 坦然面對了.
華人超市裡的工作, 一般分三種, 肉櫃, 雜貨, 蔬菜.
肉櫃就是賣海鮮, 各類鮮肉的櫃檯, 工作人員要直接服務顧客, 根據不同顧客的要求, 把肉切成條, 塊,或絞碎。把棒骨,排骨,頸骨等鋸成小塊。在肉櫃工作的人必須懂得如何掦肉,因為超市進購的肉都是整塊的。 如後腿,前腿,肋條。工作人員早上第一件事就是剔肉,剔除骨頭,楄筋,去皮,去板油,再分成塊放好。另外的如蹄,耳,舌,肝,肚,腸等都是屠宰場已整好的,只需從紙箱里拿出來擺上就行。海鮮就簡單了,刮鱗,開膛,清洗。
雜貨呢,就是負責超市裡所有的冷凍食品,包裝食品,調味品,以及雜貨等等。缺啥補啥,只要能在庫房找到東西就行。
蔬菜,不說大家也明白,很簡單,就像在家擇菜一樣。只是要這麼擇菜擇一天。估計一天干下來,眼睛看什麼都是綠的。
我去這家超市找工作的時候,老闆問我會幹什麼,想幹什麼,我說我想去肉櫃。我知道在肉櫃干收入要高一些,畢竟還有點技術要求嘛。另外,還可以和顧客聊天,調侃,幹活也顯得輕鬆愉快。老闆問,會切肉嗎?我回答,當然。
雖然我以前沒有干過。但我的哥哥可是一級紅案廚師。我家每逢節日,及宴請,都是我哥操刀,掌勺,自然是我當下手。在哥哥的指導下,我也曾持刀分後腿,解前腿。雖不精,卻也略知一二。
老闆也不含糊,當時就叫我去肉櫃的肉案前,叫人拎出一近30磅的後腿,讓我剔骨。此時我還不知道他們的要求,我就按以前哥哥的教法,一刀下去,只聽到輕微的咯吱一聲, 鋒利的刀刃從豬的大腿骨與小腿骨的關節縫之間輕巧劃過, 一個肘子就下來了.把斬下的帶把兒肘子,放到一旁, 然後開皮,去骨--- ---。雖然,刀過之處,豬肉切段面顯得參差不齊,但腿骨還是被剝離了。老闆看著滿臉是汗的我說,明天上班。於是乎,我就得到了這份工作。
接下來,就是熟悉環境了。那時肉櫃一共5個員工,一個中國人,兩個菲律賓人,兩個孟加拉人,還有就是我啦。大家在一起,相處還不錯,直到又來了一個哥倫比亞裔的小伙,叫科雷斯的。他的到來,打破了這裡的平靜。因為這個科雷斯,不但帶來好吃懶做的壞毛病,而且還帶來了毒品--- --- 大麻。
這個克雷斯,先前在這裡上雜貨,只因看到我們這裡整天歡聲笑語,耐不住寂寞,就纏著老闆換到我們肉櫃來了。大家彼此相識,所以很快就哥們兒一片了。
一天上午,克雷斯很神秘地問我,抽煙嗎?不抽,怎麼啦?我反問到。
實際上,我的煙齡很長,小學就學著叼煙捲,中學書包里常有煙。大學就更是吞雲吐霧了。但奇怪的是我似乎對煙有免疫力, 從來不上癮。有時可以一天兩包,有時卻幾個月不想。反正到了後來,就把吸煙純粹當作應酬的方式了。
這時,克雷斯從兜里拿出一支手卷的煙,問我,這個抽過嗎?我不知道是什麼煙,所以沒有回答。他說,大麻,抽過嗎?我搖搖頭,表示沒碰過。「這可是很好的東西啊,你不想試試。「 這時,另外幾個工友湊了過來,一聽是大麻,大家來了興緻,都表示想試試。我想,試試也無妨,即便以後不碰大麻,也要知道它的味道吧。於是乎,我們悄悄分波溜出後門嘗鮮去了。回來后,一幫人興高采烈地談論感受。這一天,似乎每個人都情緒不錯。
一連幾天,克雷斯像有福同享的朋友一樣每天拿出一支,讓大家分享。我呢,兩天後就沒有再溜出後門去分食幾口。克雷斯問我,感覺怎麼樣。我說:沒啥特殊的。這味道就像我們中國新疆的一種煙, 漠河煙的味道。
這漠河煙,是新疆的名產,上大學時,我的新疆同學每次假期返校,都給我帶5-6斤漠河煙粒,我們用報紙捲成煙捲抽。味道很特別,勁兒很大。(現在也很想卷一支冒幾口,可惜--- 。)
我反問他:哪來的?我自己種的。他很坦然地回答。你有大麻屋?我壓低嗓門吃驚地問他。克雷斯說:我沒有大麻屋,我周圍的朋友太多,那樣做後果很可怕。那你在哪種呢?我接著問,克雷斯望北方向一指,很神秘地說, 離這很遠的大山裡。他接著說,每年5月後,他會開車到很北的地方,走進峰高林密的山裡,在某地灑下大麻的種子,做好標記,然後,到10月再返回當時下種子的地方, 裝扮成獵人, 先四處查探, 在確認大麻種植地附近沒有人類活動的痕迹后, 再收割, 裝車, 回家. 如果有人來過的跡象, 就放棄那些金子一般值錢的植物, 快速離開了. 那就意味著, 警察就在附近守著呢.
我全明白了,原來我只是想克雷斯是個二傳手,現在才知道他就是種植者。我當然不會去吸食那玩藝兒了。可是,我那幾個工友卻上套了。當這些人再想吸食大麻的時候, 克雷斯不免費提供了, 要,可以, 但你得花錢買.
有個孟加拉人叫歐利的,就經常10$ 一支的從克雷斯手裡買來吸食了。而更可怕的是歐利在上班的時候也會偷偷抽幾口. 抽完后,就飄飄的站在一邊,嘴角微微上翹,兩眼迷迷獃獃,散瞳幕幕, 旁若無人地注視前方,我覺得歐利那時是進入幻境了。
他上班吸食大麻, 就成為後來的事故隱患。
那天, 是個長周末, 超市裡熙熙攘攘. 最忙的就是肉櫃這邊了. 每每節假日, 這個超市的肉類瘋了似的賣, 每天的銷售量會超過1噸多. 大家忙得連說話, 喝水的時間都沒有. 那個歐利有點頂不住了,也可能是煙癮來了, 他說, 我要到後面去一下, 馬上回來. 說完就走了.
2分鐘后, 他回來了, 我們從他的姿態和眼神看得出, 他吸食了大麻.
這天, 他負責斷骨, 就是把顧客買的排骨, 腿骨, 頸骨, 還有豬蹄, 牛蹄, 用電動帶鋸切段成塊, 再裝袋, 過磅, 貼上價碼標籤. 在肉櫃幹活, 我最怕的就是這帶鋸, 按下啟動按鈕,就聽那電機隆隆, 再看那鋸條快速運動, 一副要斷你筋骨的架勢. 剛開始工作時, 我還真怕這玩藝兒鋸了我的指頭, 後來熟練了, 下鋸的也飛快, 但還是注意力很集中生怕出意外. 等歐利回到櫃檯前, 案板上已堆了好多要用鋸切割的東西, 眼看歐利這副神態, 有人問他, 你還行嗎, 歐利也不回答, 隨即電鋸就開動了.
鋸不斷地發出」吱--吱—「刺耳的斷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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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 歐利在給一女顧客斷豬頸骨, 吱--,--,吱--, 他的動作顯得僵硬又不協調, 骨頭鋸的大小不一. 當歐利把鋸好的豬頸骨裝袋, 過磅, 打上價碼遞給那顧客時, 那女人」啊!-----「 一聲尖叫. 同時用手指向歐利的右手. 這一聲歇斯底里的尖叫, 讓我們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裡的工作, 我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都朝歐利那邊望去,
歐利見那女子指著自己的右手, 便低頭往自己的右手望去, 緊接著, 就聽到歐利的尖叫聲:啊! 我的食指, 我的食指哪?!
我離歐利較遠, 看不清什麼, 只是看到歐利的右手血淋淋的.
歐利此時瘋了一樣找他的食指, 回身看看鋸那邊, 沒有看到, 又轉過身, 一把抓起那個裝豬頸骨的袋子, 幾把將袋子撕開, 將那些已鋸成小塊的豬骨頭嘩啦一聲倒在櫃檯上, 翻找起來. 本來圍在櫃檯前等著買東西的顧客, 嘩一下散開, 好像是怕那個被鋸掉的手指掉在自己的身上. 終於, 歐利找著了, 但更可怕的是, 他找著了兩小段被鋸掉的右食指.
原來,歐利竟然兩次把右食指伸向了鋸條, 而他卻沒有一點知覺--- ---.
這時, 老闆來了, 有人對著老闆的耳朵說著什麼, 隨後老闆衝進櫃檯裡邊, 一邊大聲問歐利怎麼回事, 一邊在歐利的褲兜,上衣兜一通亂掏. 然後就吩咐叫救護車.
這天,自歐利出事以後, 一切都是亂鬨哄, 我們在懵懵之中,結束了一天的工作.
第二天上班, 我們才知道, 歐利的右食指被鋸了兩次, 已無法再植, 他永遠地失去了2/3的右手指.
我們還知道, 老闆昨天在歐利的口袋裡, 得到了吸剩下的半截大麻煙.
在後來的幾天中, 只要我看到那台鋸, 就彷彿能看到歐利那兩節血淋淋, 活蹦亂跳的指頭.
不久, 要返校了, 我悄悄離開了這家超市.
花絮: 1. 出事後, 克雷斯再也沒有露面.
2. 老闆稱處於同情與人道, 給與歐利一次性補償.
3. 歐利如果願意,可以隨時回超市上班, 且永不辭退.
4. 歐利沒有狀告超市致殘, 沒有索賠.
5. 那台舔食了人血的鋸, 被老闆丟棄了.
6. 歐利好像繼續吸食那東西.
忠告: 為了你和你的朋友, 家人, 請遠離毒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