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隨筆之五, 烈火中逃生
如果說,那天夜裡遭遇棕熊,身處絕境,卻又幸運脫逃,是我隻身單影,獨處險境.那後來一次在森林大火中成功出逃,卻是我和大約800人在一起,有組織地從恐怖的烈焰蔽日的森林大火中艱難逃生.現在想來還心存餘悸.
那是2011年的5月,我在加拿大北部的一個石油提煉廠搞搶修,這廠置於密林深處,四面莽莽林海,我們居住的地方,就在森林的邊上.廠區有一條20KM長的專線與公共交通網相連.這條道的兩邊全是密密的樹林.
這裡今年春季氣候乾燥,且氣溫較常年高出許多,這諸多適宜的條件,於是在5月初出引發了森林大火.而且今年的野火特徵是火點多,火勢猛,涉及的面積廣.
那個月的中旬,我們上班時,已經能夠聞到空氣里樹木被燃燒的氣味,而且,明顯的,野火的煙塵已遮擋了太陽的光芒,感覺到處霧蒙蒙的,能見度明顯降低了.
此時的大火正在我們的200KM以南肆虐,大火徹底燒毀了奴隸鎮40%的建築.居民被疏散.一條通往美國的輸油管道也關閉了.
此時,我們的工作還沒有受到野火的影響,但是每個現場的人員都配發了防塵口罩,另外進行了防煙塵,防火的逃生培訓.也就是這次培訓,讓我有點稍稍的不安,
也就在培訓的第二天,我們就感到情況變得嚴重了.首先大氣里煙的濃度更大了,感覺呼吸有點困難,而且,站在高處,四下一望,遠遠近近,大大小小突然冒出13個火點在冒著濃煙.最近的火點我估算據我們5KM左右.在我們的上空,勘察火情的飛機不斷地在最大的火點上空盤旋.載著巨大水炮的直升機不停地從我們的上空飛過.在勘測機的導航下,向火勢最猛的區域投下水彈.空氣中隨風飄來樹木燃燒后的灰燼,翩翩飛舞,好像碩大的雪片一樣,落在我們的身上.整個廠區已是一片灰白.
大家在惶惶之中,度過極漫長的一天.
晚上,我在電視的新聞中,得知我們這裡情況很嚴重,憑以往對緊急情況處置的經驗,我覺得要做好逃生的準備.首先,我在睡覺前走出CAMP,先看一下情況是否有變,再確認離我最近的緊急出口.回到房間,打包行李,準備好口罩,備一條濕毛巾,一件禦寒的外套.一切妥當,我上床睡覺.
熟睡中,突然被警報聲驚醒,我騰地跳下床,穿好衣服,一打開房門,我就看到兩個消防員衝進我們的樓道,他們一邊用拳頭用力地敲砸每一個房門,一邊喊,所以人員馬上撤離,到大門外乘車,BUS將在10分鐘后離開!我返身拖出行李,朝樓道衝去.此時的消防員已不是用手砸門了,而是用他穿著大皮靴的腳踹門,咣!咣!咣!一腳一個,頓時,所有的房間門洞大開.--- .
這是,整個樓里已是亂作一團,我在奔跑的同時,向窗外望去,我的心揪緊了,樓的南面,已是火光熊熊了,半個天都是紅色.再看另一面,還好,沒有火光.當我剛跑出CAMP大門,立刻就被空氣里的濃煙嗆得劇烈的咳嗽喘不過氣來,我忙掏出準備好的濕毛巾捂在鼻口,選擇一輛最靠出口的BUS,把行李塞進BUS行李箱,隨即縱身跳上了車.
這時,我才有時間鎮定片刻,看一下時間凌晨不到1:00,再看車上,大約不到20人.車沒開燈,也認不出誰是誰.大家誰也不說話,都怔怔的看著窗外.
此時風很大,火勢隨著風向,向我們的CAMP迅速捲來,距離已非常進了,我們的住地與森林之間雖然有開闊地,大約有30米,但如此的強風,會把火焰送過開闊地,進而舔向建築.兩輛消防車已停在了CAMP的南面.CAMP的大門口,混亂不堪,人們不停地往外涌,有人可能拉下了什麼東西,試圖返回房間,但被站在門口的保安粗魯的推到一邊.由個人手持擴音器,大聲地說著什麼,不斷地有人跳上我們的車.
10分鐘后,車開動了,--- --.
「我們將去哪裡?」
「不知道!」司機答道.
「那你要開去哪裡?」又有人問.
「不知道,會有指示給我.」司機說.
趁車拐彎的時候我看了看後面,有12輛BUS跟著我們.這時已看不到火光了.因為車是封閉的,所以也聞不到煙的味道.
車子在一片開闊地停了下來,四周漆黑,不知道是什麼地方,問司機,他說,是一個安全的地方,但不能下車,隨時有可能轉移.眾人無語.
我看目前還算安全,就抓緊時間睡覺了,不知道以後會怎樣呢.就這麼在車上坐了一夜.
等我醒來,已是6點多了,看到好多人在吃早點,一問,才知,昨晚還有兩輛貨車隨我們一起來了,車上是原本為第二天準備的早餐,以及水,碳酸飲料,水果等.
我下車去拿吃的,空氣里煙的濃度依然很大,嗆得人直咳嗽,感覺呼吸不暢.我邊吃邊與一安全員聊天,想打聽一點確切消息.他說,CAMP回不去了,有一些損害,還好不嚴重,下一步去哪裡,沒有地方可去,
為什麼?我有點不安.
「大火在我們的四處燃燒.」接著他又說,我們將呆在這裡.
還是沒有脫離危險.我斷定.一定是森林大火覆蓋了公路,要麼就是官方封閉了一些公路的危險地段.
當我回到車裡,看到車裡的人們也在談論著目前的局勢,而且,能感到他們的焦躁情緒.
突然,有人喊話,要求上車,馬上要離開.說火向這裡燒過來了.
我們的車又開動了,這時我可以看到窗外的景色,有許多地方顯然已過了火,樹木炭黑,地面還有絲絲白煙隨風飄散.這些地方就有可能會死灰復燃.我感覺我們象是在雲里行駛,濃煙忽濃忽淡,能見度極差,因而車開得極慢.時間也過得極慢,彷彿時空被這些四處肆虐的熊熊森林大火無情地抻長了.
車隊又停下了.
此處地勢較高,我能看到以前我們住的地方已被濃煙完全全籠罩,滅火的飛機朝那裡不停的拋撒水彈,我們還能回去嗎?
等待,焦躁的等待,人們的情緒越來越不安定.我們都明白,實際上我們徹底被野火包圍了,只是我們的附近還沒被引燃.我們暫時是安全的.但誰又能保證我們是絕對的安全呢?
我們要回家! 越來越多的人有了想回家的願望,確實,這樣沒有安全而又無休無止的等待,會讓人瘋狂的.
終於,公司決定整個工廠停工,疏散人員,撤離危險區.看來公司主管以前還存有僥倖心理,想留住員工繼續生產呢,現在看來,不計損失疏散員工是正確的.
天空又多了幾架滅火的飛機,看他們滅火地點,顯然是在疏通我們將要撤離的道路.繼續按耐住躁狂的心情,等待,等待.
這時,風力突然變強了,而且,風向又變了,有一處火迅速燎向我們這邊,大家接到轉移的命令后,匆忙上車,我們又去另一個可能安全的地方.到了那個地方,發現已有4輛BUS 停在那裡,那是另一個CAMP的人員,也在與大火周旋.剛到這裡不久.
我們的食物不多了,幸好他們有充足的食物和水.此時,恐慌情緒已經蔓延,人們開始強食品和水,因為大家不知道逃離的道路能否打通;大家不知道今晚大火會不會撲將過來;大家不知道我們還會不會有下一安全的轉移點;大家不知道還會在這裡呆多久;一切都不知道.
我此時心裡很堵,也很慌亂,這裡沒手機信號,無法與外界聯繫,與家人聯繫.四周都是火,萬一危機時,我該如何自救,坐以待斃,還是殺出血路.我最後的決定是萬一火到臨頭,我就開BUS出逃(當司機不敢或不開時),因為這樣,總還有個機會.
天黑下來了,不安的情緒繼續蔓延,沒有人能睡得著,遠處,能看到大火燒得天邊暗紅,外面,因為濃煙,人已經不能呆的住,我們只有坐在車裡,等待。
只時,又有了動身的命令。
「我們要去哪裡?」有人問。
「我們要離開這裡。」司機說。
我們可以出去了嗎?, 有人問。
可能吧。司機不確定地回答。
車廂里一陣騷動,要回家了!大家一致的猜想。
車隊慢慢地離開了,向前方駛去,因為是晚上,我無法判斷車行駛的方向,只能感到實在火光中行進,車大燈照在車外的濃煙上,被煙阻擋,我們只能隱約看到前面開路的越野車。我的身旁是位小伙,我可以感覺到他的身子在微微顫抖,兩眼盯著窗外,嘴裡不停地念叨著什麼。
就在車隊正在通過一處很近的火點時,車隊突然停了,車裡的空氣驟然緊張,
為什麼停了?前面的人不安地問道。司機沒有回答。
我的心怦怦直跳,過不去了?這火可是離得很近吶,
萬一風朝這邊吹來,我不敢忘下想。
「快開呀!」。後面的人有點亂了,這時我能看到火光映在每一個人的臉上,忽明忽暗。我的心要跳出來了。
「快走啊!」有人開始拚命地拍車窗。
「我看不到前面的越野車了!」司機大聲說。
車廂里一下寂靜了,我此時感到了死亡的恐懼,難道我們的車開進了林子。外面遠處的火焰在跳躍著,彷彿是在跳著死神的舞蹈。我張嘴大聲呼吸著,就像車廂里沒有了空氣。
「我看到那越野車了!」突然,前邊一個小伙尖叫道。
是的,我也看到了,那輛車退回來了,我看到了它的尾燈。有人從那車裡跳出來,跑向我們的車。
「快跟上,不要停,別跟丟了,快!」
車又開始前行了。
我松下一口氣,我還以為前面不通了,那車退回來了,原來是煙太濃,我們跟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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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煙霧越來越稀薄,我們漸漸地能看到前方的路面了。
「我們出來啦!」司機大聲說,「我們上了高速公路!」
哇!車廂里喊聲一片,我旁邊的小伙雙手捂臉,哭了。
我們脫險了。
在車行駛8個小時之後,我們到達了一個機場。
我們終於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