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維利亞是家的感覺

旅行是什麼感覺？驚喜、失望、疲憊，還有意猶未盡。

巴黎的優雅、威尼斯的風情萬種、佛羅倫薩的復興古風、羅馬的食時古教四絕（注1）、巴塞羅那的雅皮Japi、馬德里的喧嘩（注2），都讓牧人難捨難分。

但是是什麼讓我們對塞維利亞如此的不能割捨？這個問題牧人一直在尋找答案。現在覺得，那是一種非常特別的家的感覺。

塞維利亞是家的安逸

我們住的AirBnB在一棟十六世紀的宮殿里，門前的天井有一個烏龜巢，住了一大三小四隻烏龜，其中一隻似乎特別活潑。在我們拖著箱子走到單元門前時，這隻小烏龜竟地擋在門前，小眼睛無懼地瞪視我們；房東Juan不得不把牠放回巢里，解嘲地說「牠們就是我的門衛、這一隻正在值班」。

西班牙南部夏天極其炎熱，所以老式房子的牆壁都極厚、大約有兩呎用以隔熱，面對天井的窗戶一直敞開。在Juan向我們介紹附近吃喝玩樂和爬梯所在時，從窗戶外飄過來一股炒菜的香味，傾耳聆聽還有鐵鏟在鐵鍋里翻動的節奏。「鄰居在做午飯」，Juan臉上有點掛不住、訕訕地向我們解釋，「不過他們家是警察，保證這棟樓小偷不敢過來；「開玩笑？這香味太誘人了！Are you kidding? We absolutely love it」。牧嫂沒有撒謊，我們都享受這種融入當地的旅行。

Juan推薦的爬梯其實就在我們近前：出小巷右拐，走上三數分鐘，再左拐走上十數步那廣場就出來了。薩爾瓦多廣場Plaza del Salvador得名於東側的教堂，原本就是市井們扎堆聊天的地方，後來西側連著開了幾家廉價酒吧、廣場上還架起了天篷遮陽，人氣越來越旺，連歪果仁們也慕名而來，竟是夜夜笙歌了。

薩爾瓦多廣場

Nueva廣場「歐洲科研者之夜」活動

露天音樂會

周五在記憶之家看完弗拉明戈后意猶未盡，又去Nueva廣場消磨了大半個時辰，那裡塞維利亞大學正在搞「歐洲科研者之夜La Noche Europea」、除了紅鞋秀和科普、還有有安達魯西亞風格的露天音樂會，返回住所已經是周六凌晨了，薩爾瓦多廣場上依舊人山人海，雅皮們端著馬提尼、嬉皮們拎著啤酒瓶，其間不乏老爺爺老奶奶們。

牧嫂牧人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說「今夜無眠了」！

我們先要了兩瓶Stella。因為只有幾張小圓桌，多數人站著；我們來的晚，自然也是站著。這樣也好，可以在廣場上轉悠，嘗試不同的酒吧。突然間牧人看到了這個招牌：

售酒招牌

什麼什麼、0.8歐、在酒吧？沒開玩笑吧！就這兒、哪兒也不去了！牧人三下五除二把Stella幹了，進去要了一瓶酒一塊Pizza，然後又進去要了一瓶酒一塊Pizza……

這是午夜嗎？

第二天晚上再回來時，老闆娘就直呼我們「加拿大來的」。

河西Tirana區的烤紅薯、烤栗子

如果說酒吧0.8歐的啤酒已經讓牧人目瞪口呆、超市0.25歐的啤酒就只能讓牧人嗔目結舌了

塞維利亞是一種傳奇

塞維利亞又不是常規概念的家，因為那樣的家實在太過平淡了。她是樓頂數不清的教堂尖頂、是古羅馬征服者留下的城牆和水渠、是哥倫布們留下的西印度群島檔案館、是大教堂和Alcazar、是看手相的吉卜賽人和弗拉明戈街頭舞。兩千年來征服及反征服、煙消雲散及鳳凰涅槃，文化的衝撞、融合和積澱讓塞維利亞成了一種傳奇。

那天吃完晚餐，牧嫂突然心血來潮地對牧人說「咱們去西班牙廣場吧！」。

西班牙廣場是為1929伊比利亞-美洲世界博覽會所建、其實不是古迹，Rick Steves只給了一星（最高是三星）；去這裡是因為牧嫂的朋友力薦說這是她見過的最棒的廣場。

從住所到西班牙廣場步行僅需二十分鐘。這個時候雖然遊人不多，沿途卻是眾多的傳奇。

繞過大教堂、沿憲法大道向南走是久負盛名的慈善醫院Hospital de la Caridad。時間回溯到1674年，一個叫Manara的花花公子良心發現，在這裡開了一所醫院，專門收治貧窮的塞維利亞人；他不僅在此禱告、死後也葬在這裡。感恩戴德的人們正推動對Manara封聖。

憲法大道的南端有一個大噴泉，旁邊是塞維利亞著名的阿方索十三世酒店，是伊-美世界博覽會的一部分，以西班牙國王阿方索十三世命名，是後文藝復興+摩爾風格結合的典範，建築學家們對它的評價遠高於西班牙廣場。

再往下是成立於1505年（神馬神馬？）的塞維利亞大學。這所西班牙最早的大學的前身、道明教會創建的阿拉伯拉丁學校還要向前追溯250年，而現址是西班牙第一家國家工廠也是歐洲第一家捲煙廠：皇家捲煙廠。

慈善醫院Hospital de la Caridad                               噴泉和阿方索十三世酒店

塞維利亞大學（照片是第二天中午拍的）

西班牙廣場的入口站立著傳奇的塞萬提斯。這位與但丁、莎士比亞、歌德齊名的作家一生潦倒，但是讓他成名的《唐吉訶德》卻是誕生於塞維利亞的獄中（老人家說過「世界上各種牽制阻礙，一切呼號吵嚷都聚集在監牢里；那裡誕生的孩子，免不了皮干肉癟，脾氣古怪，心思彆扭。……我頭腦里構思的故事，也正相彷佛。」）；在塞老先生去世400周年的日子在其作品誕生地、在他老人家的紀念碑下欽佩一番也算是一種傳奇吧？！

走進廣場最先看到的倒是一尊高塔，急走幾步細看，原來極遠處還有一尊一模一樣的高塔；有一條小河連接兩尊高塔，照明燈映射下看起來波光粼粼的。

高塔，小河，明月

半橢圓形的西班牙廣場被一條運河環繞，運河呈月彎兒狀，用以象徵王國對美洲的輻射，縱軸長達170米。晚上遊人寥寥、更顯其寬闊。這時一駕馬車迤邐而來，一對遊人相擁坐在後排，車夫鬆開韁繩，任由馬兒們漫無目標地信步，諾大一個廣場除了馬蹄「篤篤」的聲響竟是靜寂無聲。

凌晨的清掃車

第二天早上我們再去的時候反而感覺稍差，除了主建築拱門扶手下方的56幅鑲嵌彩瓷壁畫和地畫。它們中有48幅代表了西班牙的46個省和兩座島嶼，地面是地圖、牆面則是該省的歷史成就。其餘8幅展現塞維利亞的風土人情。欣賞這些壁畫是必須是白日。

鑲嵌彩瓷壁畫和地圖

建築師岡薩雷斯Aníbal González俯覽下的西班牙廣場

離開塞維利亞的那天我們去了猶太角，這片不足一平方公里的所在是一處曾經繁華如夢、血腥中灰飛煙滅、卻又鳳凰涅槃的傳奇之地。

在摩爾人統治期間，散落歐洲的猶太人來到這裡。在幾百年間，他們是受尊重的商人、醫生和銀行家，這裡是塞維利亞乃至歐洲最繁榮的地方。1248年「光復」以後猶太人被告知他們的生活方式會被保護，然後是1391年:

那是一個炎熱的夏夜，母親們輕吟著兒歌、孩子們在入睡。突然間揮舞的大刀帶著咔咔的聲響映紅了夜空，基督徒們沖入猶太角Juderia，用棍棒和大刀宣示他們的正義。在「正義之師」完成他們的使命之後，五千個猶太家庭被驅逐，四千（不是四十、不是四百，是四千！）個猶太人被砍殺！

之後是伊莎貝爾的「宗教裁判所」。1481年二月六號，六名偷偷崇拜猶太教Judaism的猶太人在遊街示眾后被燒死，猶太角成為廢墟、西班牙成為單一的基督教christianity國度。

之後猶太角成了聖克魯茲Santa Cruz，艱難緩慢地恢復著，直到伊-美世界博覽會，塞維利亞重建該區，猶太風格的建築被重新引入。

在猶太角，牧人在特蕾莎衚衕久久駐足。想到1982年，在以色列軍隊與巴勒斯坦游擊隊之間交火於貝魯特難民營的緊要關頭，德蕾莎修女在隆隆炮火領出37名孩童。但願修女特蕾莎的善行讓這裡的血腥味淡一些。

克魯茲廣場Santa Cruz的餐館

米羅宅邸附近的小廣場

特蕾莎修女曾在塞維利亞小住，市府以她的名字命名了這條街道

這三種猶太人特有的小食品我們都嘗過，味道不錯

猶太風格的庭院                    小商店

什麼是塞維利亞？

那麼什麼是塞維利亞，是大教堂的恢弘還是哥倫布的新大陸、是米羅的聖女還是委拉斯開茲Velázquez的宮廷畫、是鬥牛場的血腥還是弗拉明戈的悲愴？

說起塞維利亞，不能不說三個不存在但聲振寰宇的名字：堂吉柯德、卡門和唐璜。

老塞的傳世之作《堂吉柯德》誕生於塞維利亞的監獄。

梅里美筆下的卡門是塞維利亞皇家捲煙廠的女工，她蔑視約束、潑辣奔放。她遊離在年輕英俊的軍官何塞和勇敢的鬥牛士埃斯卡米諾之間；絕望的何塞要卡門在生命和愛情之間取捨時，這個敢愛敢恨的吉普賽女郎選擇了愛情。比才臨終前把這個感人的故事搬上了歌劇舞台、《鬥牛士之歌》《波希米亞組曲（吉普賽之歌）》隨之傳遍了世界。

敢愛敢恨的卡門的銅雕就站立在當年被何塞刺死的鬥牛場附近。

同樣被搬上歌劇舞台的還有《唐璜》。

沒有聽說過《唐璜》的可能寥寥無幾，可是誰又記得住莫扎特的歌劇《唐璜》的開場白是這樣的：「他出生在塞維利亞，一座有趣的城市，那裡出名的是橘子和女人 - 沒有見過這座城市的人真是可憐」。

唐璜這個人物充滿爭議，但是其故事之傳奇吸引了眾多大師：從莫里哀到拜倫、從莫扎特到蕭伯納，甚至發生在巴黎歌劇院的《歌劇魅影》也要藉助唐璜的大名。吸引他們的是這個故事的結局：當「作惡多端」的唐璜在悔改和下地獄之間選擇時，唐璜的選擇是下地獄！

敢愛敢恨的卡門和同樣敢愛敢恨的唐璜(畫作來自網路）

發生在西班牙的這三個傳奇人物代表了西班牙人的典型特徵：浪漫、執著、不為倫理束縛。

在牧人看來，歐洲文化雖然源於古希臘和古羅馬，現在支配歐洲文明的卻有兩大文化：日耳曼文化和拉丁文化。前者自然是英語和德語區、崇尚理性，後者則是感性化的，義大利和西班牙是拉丁文化的代表，法蘭西介於兩者之間。

對於熱情奔放的西班牙人來說，真理是可以感知的東西，既是嬰兒入睡前的恬靜、金黃麥田的醇香、遠山的蒼鷹浩瀚的大海，也是戀人分別時的狂吻、鬥牛士的長矛、吉他的連音以及弗拉明戈的舞步，又是塞萬提斯、戈雅、達利、畢加索、米洛、高迪以及堂吉柯德卡門唐璜……

27號下午我們必須走了。坐在去格拉納達的火車上，感覺牧嫂說話的聲音有異，知道她一定又emotion了，安慰說我們再來。「走的時候，你把行李箱一件一件從房間里提出來，那隻小烏龜又從巢里爬出來了，小綠豆眼一眨一眨、小腦袋一伸一縮的，像是跟我們道別」，這樣說著牧嫂淚眼婆娑了。

牧嫂的微信截圖

注1:在牧人看來，精美絕倫的美食、古典前衛的時尚、遍布全城的古羅馬與文藝復興遺跡和天下獨一無二的天主教聖城堪稱羅馬四絕。

注2:到北美后才知道中國有多喧嘩。到羅馬後喚醒了沉睡的記憶，但是到了馬德里才發現中國和義大利的喧嘩原來是小兒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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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嫂 《高迪的巴塞羅那—讀你千遍不厭倦》

《壓抑的抗爭 - 在塞維利亞觀弗拉明戈》

《塞維利亞-教我如何不想她？》

牧嫂 《預習西班牙（上）》

牧嫂 《預習西班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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