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俺又去買了一瓶日本梅酒「月桂冠」。俺非常喜歡這種酒,因為它是那麼甜美,輕柔,純凈。而那種感覺,就和俺與真理子的初次見面一樣。
那是一個櫻花爛漫的季節,是俺在日本的第一個櫻花的季節。
一個星期六下午,送完晚報,同報店的年輕人田中叫住俺,嘰里咕嚕地說了一大堆話。那時剛到日本還不到一個月,日語太差,連比帶划總算搞明白了。原來他問俺有沒有興趣第二天去京都賞櫻花。俺住的地方離京都差不多一個小時的車程。他還詭秘地伸出小拇指在俺眼前晃一晃,說還有一位著名大學的女生一同前往。他還不忘強調,她很可愛噢。俺已經知道那小拇指所代表的意思,因為每個報店同事問俺有沒有女朋友的時候,都用小拇指。當俺告訴他們還沒有時,他們還會再一次伸出小拇指晃一晃,然後告訴俺沒有這個是很孤獨的事情啊。俺後來自己也拿出小拇指沒事比劃比劃,確實有一種小成就感,雖然什麼都沒做。聽說有女孩兒同去,俺大樂。於是說好第二天送完早報,一起出發。
晚上回到四壁如洗,幽燈昏照的小破屋裡,翻出俺在國內學日語的課本,找到那篇留學生小王和一男一女日本同學去京都看櫻花的課文,反覆練習了好多遍。然後帶著一點點的興奮與期盼進入夢鄉。
第二天送完早報吃完早飯,俺和田中一起去了車站。差不多等了5分鐘左右,田中就指著一個從遠處向我們走來的女生,告訴俺她就是真理子。等她來到我們面前,田中指著俺向她介紹,和課本中的情景一模一樣。真理子右手搭在左手上,然後頭微微一低,兩手向下輕輕地一伸,向俺鞠了一躬:「我叫真理子,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她笑盈盈地說。那一刻,徐志摩的那句:「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清風的嬌羞」,闖進俺的腦海。順便說一句,日本人的鞠躬那可是大學問。男人女人,上司下屬,同僚客戶,都不一樣,那可都很有講究的。俺問過不少日本人,他們都告訴俺說非常非常難把握,連他們自己都經常出錯。真理子向俺鞠的那一躬不是水蓮花式的,具體像啥俺沒徐志摩那能耐,無法表達。不過帶給俺的那份感覺是甜美愉快而且好像還有一點點調皮,因為她頭抬起來的時候乾脆,果斷,而且一直在笑。俺也隨便的點了一下頭,然後俺也通報姓名,也背了一句「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俺暗地裡打量著她:她個子不高,明亮的大眼睛,長長的披肩直發,皮膚白皙,一笑露出一顆恰到好處的小虎牙。俺那時使勁想找出一個相像的日本演員,想了半天也沒找到。不過後來,隨著對日本的了解,終於找到了。她有一點像《東京愛情故事》中的鈴木保奈美,而且神也似。後來俺一直是鈴木保奈美的超級粉絲,她的唯一一本寫真集,現在還保留在北京的家中,每次回國還會偶爾翻一翻。
她那天穿的什麼上衣,俺現在有一點模糊,好像是一件黑色細毛線外套,裡面是淡色襯衫。不過她下身穿的,俺是決不會忘:一條白色多褶超短裙,有一條淡粉色花邊。我們的談話是從那件超短裙開始的。或許她意識到俺在暗暗地打量她,或許俺在那條超短裙上停留的時間略長(但絕對沒有超過三秒鐘)。她笑著用手使勁比劃了一下她那超短裙,一個字一個字地慢慢地問,在中國,女孩子穿不穿超短裙。俺不知所措,前一天準備的那段日語課文中的對話,可不是從超短裙開始的呀。俺搖搖頭說,因為俺高中畢業就來到日本,在學校確實沒見誰穿過超短的。她和田中都笑了,又補充說,其實她平時在學校也不穿超短的,偶爾周末節假日出門才穿。田中在一旁笑著說俺面子大,因為他以前試圖約會真理子好幾次,都被婉言回絕。這次因為他提到報店來了一個中國人,真理子就建議一起去京都。俺這才明白為啥田中叫上俺,俗話說肥水不流外人田才對呀。原來是俺面子大。真理子在一旁有一點不好意思地說「我的第二外語是中文,我對中國很感興趣,中學時讀了很多漢文(就是咱古文),畢業旅行也打算去中國。」然後,她用非常艱澀的中文說:「我叫真理子」, 「你說的真好」, 俺討好的誇讚她。
我們登上開往京都的列車,田中還不錯,讓俺和真理子坐在一起,他坐我們對面。真理子充滿了好奇,不停地問俺問題。俺那時日文太差,很多都聽不懂。記得她最初好像問俺有沒有一個什麼,俺沒聽明白。她臨時找不到筆,突然輕輕地抓住俺的左手,在俺的手心上慢慢地寫下「彼女」兩字。俺大概猜出她在問有沒有女朋友。俺問她那不是在日語叫「戀人」嗎?田中在一旁說平時用「彼女」多一些,男朋友叫「彼氏」。俺告訴她在中國高中生不能談戀愛。現在想想,不會日語也有好處。她總是在俺手上輕輕的寫下,俺實在喜歡她用食指在俺手掌上輕輕寫字的感覺。上高中時北京流行一個詞叫「揩油」,那一天俺可是過足了油癮。
到了京都,我們直接去了清水寺,那是俺提議的,因為那篇日語課文中講到的就是清水寺。清水寺坐落在音羽山的半山腰,山景秀美,櫻花爛漫。當我們爬上了最高的寺院時,只見一顆掛滿紙條的大樹,俺就問真理子為什麼要掛那些東西。她告訴俺那是人們把他們的祈求拴在哪裡,這是一塊寶地,所祈求的一定能實現。於是我們也一人要了一張紙條,寫上了我們的願望,然後拴在了那棵樹上。俺問他們寫的是什麼,田中說他希望找到好工作。真理子告訴俺她祈求通過教師考試(她很快就要畢業),另外也希望找到一個好的男朋友。俺雖然寫的是希望有一個女朋友陪俺一同度過這艱辛的日子,但嘴上卻說是早一點日語過關。
中午時分,我們去了京都的「哲學之路」賞櫻(日語叫「花見」)。我們買了很多酒和一些下酒的小菜,還買了一張席子。走過「哲學之路」,找到一棵僻靜的櫻花樹下,把席子鋪開,放上酒菜。俺以前也不知道,以為「花見」就是看櫻花,比如看看哪一朵好看,哪一棵美妙。記得以前在北京,和同學秋天去香山看楓葉。爬了半天,總算髮現一顆樹上的楓葉紅了,興奮不已,摘下一片,留作紀念。而日本人「花見」時,沒人看櫻花,倒是三五成群的親朋好友,圍坐在櫻花樹下,飲酒唱歌。枝頭是絢爛的粉紅櫻花,腳下為落了一地紛紛揚揚,傷感斑駁的花瓣,有點蒼涼卻也凄美迷人。俺和田中盤坐在席子上,真理子跪在我們身邊,她低眉順眼,烏亮的長發遮擋了半邊臉,她一邊輕聲談笑,一邊為我們不停地斟酒。櫻花樹下,落英之間,這個日本女孩兒深深地牽動著我的心。不知是酒還是眼前的景色,俺竟有一點兒恍惚了。
在車站分手回到俺自己那幽燈昏照的小破屋裡時,已經很晚。俺躺在榻榻米上,透過月光看著伸開著的左手,回想著真理子在上面的一筆一畫,甜美的進入了夢鄉。
(未完待續)
(《東京愛情故事》的主題曲YOUTUBE 的鏈接在最後附件)
http://www.youtube.com/watch?v=-zpO_MEbBqQ&feature=rela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