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一封署名安德魯的信,大意是這樣的:他自己是省議員,當然就是僕人了。僕人住在我們同一條街上,按理說應該逐戶拜訪各位鄰居,可是我們這個街區很多是高層公寓,大門都要有PASS卡才能進入,而且這個PASS卡只能坐電梯到你自己住的那一層。所以,他改為邀請鄰居們X月X號晚上在六點到八點之間到他家
去做客。生活中有什麼苦水儘管倒,對政府有什麼意見儘管提。
我想,這倒有趣,就想了好幾條意見,決定去講講,並看看怎麼回事。想象中的會面一定是在公寓的會客室內,一定是人頭濟濟爭先恐後地發言。
按照信中日期時間和地址找到他家,就在我們公寓的斜對面。果然會面是在在公共會客室內,有壁爐,沙發,桌椅,備有糕點茶水咖啡。議員長得高高大大的,西人,大約四十歲左右吧。旁邊站著他的華裔女秘書和一位中東人模樣的男秘書(警衛?)。 只有三位來訪者- 我和一對八十多歲的老夫婦,都是華裔。
那對老人遇到的問題比較大,他們租住在東四街的老人屋,總有八個單位,夫婦倆住在頂樓三卧室的套房。去年屋頂壞了,房東(我搞不懂為什麼老人屋有房東,不是政府的嗎?)說沒錢修理,整棟樓將要拆掉,就把他們趕出來了。老夫婦在溫哥華舉目無親,兒女都居住於加拿大東部的城市。他們苦苦哀求房東繼續租給他們,遭拒。
無奈之下,老夫婦只好把傢具送給BIG
BROTHER,現在暫棲在朋友家。然而,等他們離開后,房東並沒有拆屋,而是維修屋頂。老夫婦看上去很有知識的,英語說的也不錯。說他們八九年退休后從
上海來到加拿大與兒女團聚,不甘寂寞,組織了一個老人活動協會,從二十多人發展到二百多會員。夫婦倆做了十八年的義工為加拿大社會服務,現在卻遭遇無家可歸的地步。這對老人對加拿大文化還是比較熟悉的,他們在闡述時非常冷靜,用陳述句的語氣,很符合我們成人高中法律現場課上說到的注意事項 - 避免使用感情色彩過於濃厚的詞句和表情。
議員和他的女秘書一邊忙著記錄一邊頻頻點頭,筆錄畢,囑咐老夫婦準備一個清單,列出他們因此而產生的損失,除了傢具和租金外,還有比如兒女從東部飛來處理搬家的事情。議員保證很快去和那老人屋的房東以及物業經理見面,把處理結果告訴他們的。
輪到我了。我覺得自己的問題比較起來全然不是問題,但還是開講了。
首先講的是夏時制存在的合理性問題。那是代朋友提出的,她在電話里聽說我要去見議員,說無論如何代她講講對夏時制的意見。夏時制原本為了省電,但是由於我們這個省在加拿大最西端,實際上效果根本沒有東部明顯。早上起來的時候天很暗,人們還要開燈做早餐。最大的壞處是夏時制違背了人類的生物鐘,人們得不到充分的睡眠,對健康不利。因此她建議在BC省取消或者縮短夏時制。
安德魯說,這個問題非常有趣,也確實多年來一直在討論。他說會把意見反映給省政府,並把答覆反饋給我和我的朋友。 當然他沒有忘記問我要我那朋友的聯繫方式。
然後,我講了十月份甲殼飛蟲的事情。我們這個街區,每年十月份,公寓外牆上爬滿了甲殼飛蟲。而出現飛蟲的時候,往往是天氣涼了后又突然轉暖的幾天內,嚇得我整個禮拜都不敢開窗通風。初始我以為是哪家人家陽台種了不適宜的花草,與物業經理聯繫,他說自大樓2002年竣工、他做物業經理以來一直就是這樣的。我有一年還特意繞著周圍走了一遭,明確了甲殼飛蟲只是在方圓大兩公里左右的區域範圍內。我想建議政府派專家來尋找原因和解決方案。
安德魯說,他比我更早兩年入住這個區,確實有這個現象。但是,這是自然和文明的衝突所造成的。這些甲殼飛蟲是比我們更早的居住者。百年前的樹木草地小溪沼澤地已經被人類建成城市了,小松鼠們躲進了附近中央公園內僅存的原始森林中。我們這塊街區以前是低洼濕地,適合那種甲殼飛蟲生長,所以它們還在這裡延續它
們的後代。幸好它們的飛翔活動期也不長,十天不到就會死去。只要我們不開窗,就不會受干擾。
聽他這麼一解釋,我想,以後見到那些甲殼蟲們,我會對它們說HI的。
我又說了自己另一個困惑,去年聖誕期間我和老公向物業經理租借公共會客室搞PARTY。物業經理開始說要付費的,我們答應了。可是後來他又說我們要的日子
NOT AVAILABLE。我們很失望,只得改在另一個朋友家。結果在那個日子我特意去看了會客室,並沒有他人租借。
安德魯說,你是業主,完全有權利租借會客室的。他居住的那幢樓,會客室是免費的。但是他不確定是否我居住的那幢樓會客室也免費,他建議我看看我們的物業章
程。如果經理說NOT
AVAILABLE,結果那天卻是AVAILABLE,那麼,這樣的拒絕是不對的。可以告訴他會向業主委員會投訴。物業經理怕丟飯碗,一般會改過的。
最後我說了附近一個峽谷的垃圾現象,那是在城市中的峽谷,常年有潺潺流水,兩岸滿是植物,據說有上百種鳥類和昆蟲。可是有些人就是不珍惜這麼美好的環境,
隨手把塑料袋、飲料罐、紙片扔在峽谷兩邊的樹木上。而清除那些垃圾很危險。我建議除了組織義工清掃外,還要做些幾種語言的宣傳小冊子,最好發到各家人家的信箱內,就像你議員發給我們作客的邀請信那樣,告誡居民不要污染峽谷。
安德魯邊聽邊記,然後告訴我,峽谷那裡的社區每隔六個月有一次義工清掃活動,他也每年參加的。他問我是否感興趣去,「LOT』S OF FUN.(非常好玩)」,他說。我說好呀好呀。然後他說他會把宣傳小冊子的建議向社區活動中心反映,並建議縮短清掃周期。
我的意見完了,安德魯開始拉家常了,他說他搬到這個街區已經有六年了,很喜歡這條街。交通方便,當然,天車站那裡有點髒亂,可是一拐入這條街,就是鬧中取靜的雅緻了。
此時又有人進來,正好是回家做晚飯的時間到了,我便起身準備告辭。秘書馬上站起來,並問我願不願意再次選舉安德魯為下屆議員,如果願意的話,就在一個表格
上簽字。這時,我才嗅出政治的味道,之前一直很家常的。或許我流露出警覺的樣子,女秘書遞給我一些小冊子,說你可以先看些資料再決定。我快速掃了一遍其中
一張中英文的冊子,說得是安德魯投票反對2007年5月BC省政府通過立法為省議員和內閣廳長大幅加薪。從那時到現在,安德魯把自己個人增加的薪水投入到
我們這個社區以及慈善活動,總共捐款兩萬兩千九百二十五刀。我想了想,欣然地在擁護他再次當選的表格上籤了名。那位男秘書恭恭敬敬客客氣氣地一直把我送到大
門外。
回家的路上,我想:去僕人家做客的還真不多,僕人即蠻像僕人,也蠻像政客。我又想,這樣的做客,是否就是傳說中的上訪呢?
這是2009年的事。
以後,我的Face book里就有了安德魯這位朋友,我和LG經常收到這位議員的EMAIL,也參加了該黨派組織的活動,如保衛溫哥華小學(反對拆除合併小學)和反對增加稅收等,每次活動,他很有記性地和大家握手甚至叫出名字,今年他被選為本省的反對黨領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