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為霜注:矽谷的高科技界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了個壞名聲。不少人將舊金山灣區的交通擁擠,競爭激烈,貧富不均歸罪於高科技公司的貪婪。軟件行業的高工資導致房價租金飛漲,也使得許多非高科技人士難以生存。所謂科技創新也常常拿別人的生計來開刀,這一點只要問舊金山的出租車司機就知道。然而,這並不是矽谷的全部,在這裡,偶然你也會遇上一些另類的高科技工作人員。在這篇文章中,紐約時報華裔女記者追蹤了幾位有想法,公民意識很強的年輕工程師。他們試圖用自己的科技技能為社區和低收入人群做點實事 - 他們選擇了為政府建網站的途徑。這是他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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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de Cracking: Why Is It So Hard to Make a Website for the Government?
解密:替政府建個網站為什麼這麼難?
(當一群年輕的理想主義者試圖為加州的食品券系統建立一座網站,才知道改造政府部門有多麼複雜)
By Yiren Lu (刊登於紐約時報雜誌,2016年11月10日)
2013年4月,舊金山「加州新鮮」(CalFresh)食品券計劃的負責人里奧·法雷爾(Leo O』Farrell)收到一張來自城市人員服務部執行總監特倫特·偌拉(Trent Rhorer)的字條。它是有關偌拉剛剛完成了的一項交易,對象是一個叫「為美國編程」(Code for America)的組織,一個為青年專才同地區和州政府牽線搭橋的公民高科技非營利機構。以255,000美元的費用,地方政府獲得一位所謂「研究員」(fellow)為其工作15個月的承諾,這些研究員從「為美國編程」雇傭的軟體工程師,設計師和產品經理中挑選。他們要做的事,按照合同的語言,是建立一個「增加低收入的舊金山人獲取公共服務能力的基於網絡技術的解決方案。」偌拉知道奧法雷爾的辦公室的一位年輕的工作人員蒂納·韋特海姆(Tiana Wertheim)在這類「數字化提交」(digital delivery)的項目上頗有些精專,他想讓奧法雷爾和韋特海姆同這些研究員見面,看看他們能想出點什麼來。
大學畢業以後就參與政府食品計劃有近30年時間的奧法雷爾知道為什麼他的辦公室會成為這種技術推動有希望的目標。加州的食品券參與者只有合格居民的50%,是全國最低的地方之一,申請過程中官僚主義的摩擦至少應該為其負一部分的責任。獲得技術的援助很合乎邏輯:超過四分之三的年收入不到30,000美元的美國人現在使用互聯網,而「奧巴馬健保」(Obamacare)已經催生了新一代的社會服務客戶,他們與智能手機一起長大,並期望與政府互動的方式與他們做其他事情的方式一樣。然而與鄰近的矽谷公司有成群的設計師,產品經理和數據科學家團隊高精度地滿足網上用戶的要求成了鮮明對比,「加州新鮮」為客戶在數字渠道提供的用戶體驗相當差。它缺乏簡訊或電郵的支持,其網頁在移動平台上無法正常運行。這些都是「為美國編程」的研究員們認為他們知道如何解決的問題。
在接下來的一年裡,研究員們開始使用「加州新鮮」網站。他們頭幾個月花在同員工和客戶面談,試圖了解什麼功能需要他們的改進。早期項目包括向即將到期的客戶發送簡訊提示。他們還引進了一項名為「喂狗食」(dogfooding)的科技界行業做法,也就是設計者消費並評估自己的產品。其中一個他們「喂狗食」的目標就是「加州新鮮」– 一個從名為BenefitsSF演變出來的網站。BenefitsSF是其自身能力的受害者:這個精心設計、用戶友好的網站剛開始時僅僅用於食品福利,它被聯邦政府在大衰退期間被指定為「立即可行」(shovel ready),後來被擴大到用於加州17個縣MediCal和Medicaid的申請過程。「我們建造了這個精品店,它卻變成了一個沃爾瑪。」奧法瑞爾有點憂傷地告訴我。最終的網站MyBenefits CalWin有幾十個用戶屏幕和指示,有些似乎是直接從立法手冊剪貼下來的。
研究員們很快發現,外部供應商惠普已經簽訂了維護網站的多年合同。除此之外,改造MyBenefits CalWin一個更大的障礙是同所有18個使用它的合作縣重新談判。有位叫傑克·所羅門(Jake Solomon)的研究員有了個主意。別人告訴他完成食品券申請法律上需要的最少的信息是名稱,地址和簽名。「為美國編程」可以繞開MyBenefits CalWin並為「加州新鮮」建立自己簡單的申請網站。最起碼,這個按照所羅門的話說,「簡單死了」的方法,可以用來證明概念(proof of concept),並向不同的政府官員展示提供數碼社會服務的可能性。2014年,所羅門的「研究員」期已經結束但依然隸屬於「為美國編程」,他在一個下午將這個想法告訴了同事大衛·瓜里諾(Dave Guarino),他們在以後的幾天編寫了一個原型網站。
接下來的一周,所羅門和瓜里諾在了奧法雷爾的辦公室里進行了演示。瓜里諾遞上一個安裝了APP原型的手機給奧法雷爾,他在花了幾分鐘時間填寫申請。語言明確清楚,按鍵大而明顯,APP感覺很酷,就像推特(Twitter)或臉書(Facebook),而不像亂糟糟很難用的政府網站。這次演示給奧法雷爾留下了深刻印象:「這可能是一個改變遊戲規則的軟體,」他說。「去干吧。我喜歡它。」
於是他們開工了。短短一個月左右的時間,所羅門和瓜里諾,再加上另一個「為美國編程」的設計師阿蘭·威廉姆斯(Alan Williams),把他們的原型軟體變成一個成熟的網站; 18個月內,試點版本在舊金山和加州其他五個縣運行。今天「為美國編程」認為這個被稱為「GetCalFresh」網站是其五年歷史上最成功的項目之一。但是,網站年輕創造者卻發現,雖然驗證概念很容易 - 展示可行性在民用高科技中也很常見–替政府建造任何一個完全成熟的東西卻很難,而不僅僅是因為技術障礙像網路安全或I.T.人員過多的官僚主義。當你的目標是使讓低收入的美國人更容易獲得政府的福利,你要負責的對象包括法律,機構,預算等各種東西,而不僅僅是低收入的美國人。
「那一年我最大的教訓是:地方政府是受限制的,」所羅門在博客中寫道。「他們受到當地的政治,州的法規,聯邦法律的複雜的蜘蛛網的限制。這些約束越滾越大,要負的責任也越滾越大。」
「為美國編程」的起源可以追溯到一次家庭團聚。那次詹妮弗·帕卡(Jennifer Pahlka)碰到她最好朋友的丈夫,而他恰巧是亞利桑那州Tucson市長的助手。幾個月後,這位市長助手試圖說服帕卡動用她同科技界的關係網為其服務。帕卡當時飛來飛去在全國各地舉辦技術會議,還為遊戲開發商舉辦大預算的活動。直到現在她的項目經理的堅硬做派依然可見。「沒有網絡 2.0的研發人員會為政府工作,」她告訴那位助手。「這不可能發生。」這是2009年,當時科技界的普遍認為政府部門是如此緩慢和低效,充滿隱蔽的官僚主義,根本不值得合作。但這個想法對她有所觸動,正如她在「為美國編程」的第一份年報中寫的:「那些通過網路和移動技術將我們聯結起來,使我們的生活更輕鬆的的人才,激情和技能也同樣可以重新聯結使我們大家受益的機構 - 政府。」
帕卡在那一年成立了「為美國編程」,2011年1月,來自波士頓的225,000美元,費城的275,000美元和西雅圖的50,000美元使得研究員計劃得以開始。第一年有十九個研究員加入。一個模式很快建立:城市每年按照主題申請成為「為美國編程」的合作夥伴- 這些主題包括社區健康或公共安全等。研究員以舊金山為大本營,但大約一半的時間在合作城市工作,促進當地政府和舊金山高科技界之間的聯繫。第一年年底,研究員們帶回了用於各種政府資料庫的70個界面以及21個應用程序(APPS),包括「Adopt-a-Hydrant」,波士頓居民可以認定在大雪后清掃的消防拴。又過了一年,帕卡又從谷歌的非營利組織Google.org籌集了150萬美元,使她能夠將計劃擴展到8座城市和26個研究員。
然後healthcare.gov的事情發生了。奧巴馬總統的健康保險首次亮相后不久,白宮就發現,經管花了兩年的時間和費資超過3億美元,在線市場的網站是一場災難。用戶幾乎不可避免地遭遇到「錯誤」屏幕,只有30%的人可以完成申請。2013年聖誕節,來自私營部門的一隊工程師們修復了這個網站,這次努力被許多技術界的年輕的奧巴馬支持者認為是數字時代的「阿波羅13」般的壯舉。這個勝利展示出一條新的道路似乎存在。很多年來,對白領的公共服務感興趣的年輕畢業生除了政策工作幾乎沒有什麼選擇 – 要麼在國會山,布魯金斯學會,要麼在學術界工作。但對於那些有技術技能的人來說,「為美國編程」或類似組織的出現帶來了一個不同的、能夠產生更快效果的選擇。你可以加入「退伍軍人事務數字服務」(Veterans Affairs Digital Service),並建一個數字預約系統來縮短退伍軍人在醫院的等待時間。你也可以去Nava, 一個公民技術設計初創公司,來簡化政府網站。你也可以參加「公民黑客馬拉松」(civic hackathon),將以前無法訪問的公園數據公開。你可以在周末編寫一個更好的食品券應用程序,在星期一公眾就可以使用。
2013年,「為美國編程」有近30名通過競爭性申請上崗的研究員,活躍在10個合作城市 。年度700萬美元的經營預算有一半以上來自私人捐助。帕卡發現自己經常在路上,到處做演講並與捐贈者打交道。她演說的信息很簡單:「利用技術讓政府更好」。她到底是什麼意思可能很難搞明白,但她引用的應用程序和分享的軼事令人信服,有一種接地氣、社區驅動的吸引力。(比如,照看你家附近的下水管!)
所羅門,瓜里諾和威廉姆斯都是2013屆的研究員,最初被分配到不同的城市和主題。所羅門去了舊金山的人民服務局(Human Services Agency)。在「為美國編程「之前,他為蘭德公司(RAND Corporation)工作,制定健康政策; 再之前,他在帕蘭提爾(Palantir),一個為情報機構和其他客戶創建軟體的矽谷數據分析初創公司。 瓜里諾曾在加州健康福利審查計劃中當過軟體開發人員和政策領導人(policy wonk),他的研究員那一年用於為印第安納州South Bend市創建一個應用程序,居民可以用它來報告空置和被遺棄的房子。威廉姆斯是位一個設計師,曾為俄亥俄州東北部公園系統建立數字小路地圖。卡特里娜颶風期間他是圖蘭大學(Tulane)一位三年級學生,他看到了洪水溢出龐特克雷恩湖(Lake Pontchartrain)淹沒新奧爾良市的很大部分。「我看到政府在各個層次上的失敗,」威廉姆斯說。「潰堤是非常明顯,物理方式的失敗,但還有之後人們在尋求FEMA支持時經歷的把靈魂壓碎的過程。」
這三個年輕人從開始就有一個輕鬆融洽的關係。他們都不符合矽谷工程師的刻板印象。幾人都是學社會科學的 - 所羅門學的是經濟學,瓜里諾政治經濟學,威廉姆斯英語和政治學。我看到他們最起勁的時刻是邊吃墨西哥外賣裡邊進行長談,討論約翰·羅爾斯(John Rawls,註:美國哲學家),社會契約和街頭級官僚非常不幸的權力過大。對他們和許多他們在「為美國編程」的同事來說,技術更多的是一種手段,而不是一個目的,一個能夠把人們的生活推向更好的槓桿。當他們在矽谷的同行為了耍酷而使用更炫更新的編程語言,所羅門,瓜里諾和威廉姆斯似乎發現他們的動機在別處。 「我關心的是幫助別人,僅此而已,」瓜里諾告訴我。
在他們向里奧·法雷爾演示成功后的幾個月里,「為美國編程」團隊在設計簡單 – 不要求太多會使用戶沮喪的信息,和實用中尋求一個平衡。雖然他們的原型應用程序只有三個提示,實際上如果只有名字,地址和簽名是不可能被批准獲得食品券。
正常的工作過程是這樣的:一旦申請收到(無論是親自遞交,網上提交還是通過傳真遞送)並輸入資料庫,申請人所在縣「加州新鮮」的辦公室會安排當面的或電話面試。面談時資格工作者(eligibility workers)的任務是確定客戶是否有資格獲得社會服務,審查諸如工資單,電費單和身份證等文件。資格被設定為貧困線的200%,三口之家的總收入大約是每年41,000美元,但也有許多例外; 資格工作者在授予這些例外的豁免權上有很大的自由度。他們可以選擇忽略所缺失的文件或要求額外的證據。他們可以口頭要求從應用程序中省略的信息。
「為美國編程「團隊的做法一向是把那些嚇人的問題從網站上拿掉 – 比如像「你是否用糧食卷曾經買過炸藥?」或「你犯過重罪(Felony)嗎?」這些問題可以在面試現場回答。關鍵是決定在開始時要求多少信息。需要的信息太多,用戶可能感到挫折而放棄; 需要的信息太少,喜歡更多細節的資格工作者則會抱怨。最後,團隊達成了妥協。在用戶提交名稱和地址后,會出現兩種選擇:「繼續填寫申請的其餘部分」或「停止工作並立即提交申請」。點擊第二個選項將導致另一個警告頁面:「您確定要立即提交嗎?由於我們只知道您的姓名和地址,因此很難處理您的申請。我們將不得不通過郵件來完成文書工作。」
所羅門最初的靈光一現之後,團隊面臨的的技術挑戰是創建一個獨立的網站。因為GetCalFresh實際上並沒有取代MyBenefits CalWin,而是提供了一個替代的訪問點,新網站仍然需要使用現有缺少應用編程介面(application programming interface或A.P.I.)的基礎設施。現代網站包括前端或網頁(用戶在計算機屏幕上看到的內容),後端(數據庫和託管它的伺服器),此外通常還有A.P.I.在它們之間傳送數據。我們在現實世界里都經常依賴於起A.P.I.同樣作用的東西。比如說,你想從最喜歡的中國餐館訂外賣。在這個比喻中,前端是你的手機,後端是餐館的廚房,A.P.I.則是將你的訂單傳遞給廚師的餐館服務員。她幫助你完成餃子的訂單,取消訂單,或在訂單上加上酸辣湯。
在軟體開發中,A.P.I.允許程序員輕鬆地改變前端或後端部分,同時保持程序的核心不變。MyBenefits CalWin缺少A.P.I.就意味著GetCalFresh,無論它外觀上看起來多麼好,實際上不能將任何信息放入原先網站的資料庫。州政府也不會正式知道收到的申請,或者向哪裡發出支票。因此,「為美國編程」團隊的成員在通過GetCalFresh收到一個申請后需要找出一種方法來將這些信息存到MyBenefits CalWin的系統中。
第一個嘗試的解決方案 ,也就是他們演示給奧法雷爾的方法,是一個所謂的「傳真黑客」(fax hack)。瓜里諾的程序獲得了GetCalFresh提交的申請人的信息,簡單地將其轉換為傳真后發送到「加州新鮮」辦公室。然後,工作人員再用手重新將信息輸入到MyBenefits CalWin的後端數據庫。也就是說,工作人員成了A.P.I.,這降低了用戶的複雜性,但它相應地增加了「加州新鮮」人員的的工作負擔。(生成的傳真時常過於模糊,無法閱讀)美國代碼團隊嘗試的另一個解決方案是從GetCalFresh獲取申請信息,然後將其轉換為加密的電子郵件發送到「加州新鮮」辦公室。這解決了可讀性問題,但仍需要工作人員用手把信息存入後端。這兩個過程導致了有關工作人員的抱怨。
2015年4月,瓜里諾在與所羅門和威廉姆斯一起去猶他州時終於想出了一個解決方法。如果他們面臨的問題是依賴人們手動輸入信息到資料庫中,為什麼不寫一些代碼來處理這部分?瓜里諾使用了一種名為Selenium WebDriver的技術來模擬用戶在網站上的活動。網路驅動程序會去MyBenefits CalWin的前端,扮演申請人的角色,並使用通過GetCalFresh收集的信息填寫每個問題,然後再點擊「下一步」。這並不是最好的編程做法:Webdrivers主要是用來測試網絡應用程序,而不是用在其實際操作中。因為網路驅動程序無法捕獲所有的錯誤,當有人錯誤地提交了不可能的出生日期或不存在的郵政編碼時,該信息會在輸入到舊系統時會觸發錯誤。工作人員將不得不用手來改正錯誤條目的信息。
威廉姆斯擔心在向縣政府代表進行演示時整個過程會顯得業餘級,就像他有時感覺的一樣。但他後來意識到,「加州新鮮」工作人員使用現有系統比他不優雅的網路驅動程序更加繁瑣和耗時。他們壓根沒有注意到缺少測試和日誌,冗餘代碼,無法處理錯誤,或丟失信息的問題。他回憶了一次演示時的場景:投影機壞了,所以觀眾都聚集在他的電腦周圍。當他運行網路驅動程序時,一個新的瀏覽器窗口立即打開了舊的網站,申請人的數據自動出現,就好像有無形的手指輸入。威廉姆斯將其描述為「一個神奇的時刻」。Webdrivers的奇妙之處在於,它不需要工作人員做任何不同的事情:沒有加密,沒有新的數據輸入或軟體系統來處理。它做的是食品銀行(food banks)和社區組織的人員已經在做的 – 幫助客戶填寫申請 – 只是更快而已。它再次突顯了高科技最基本的長項:用自動化來消除麻煩和重複的任務。
到了2015年秋季,GetCalFresh網站已經運行了大約一年。瓜里諾,威廉姆斯和所羅門最初的研究員任期已經過去了,他們成為「為美國編程」的工作人員。該非營利組織正繼續從一般業務基金為GetCalFresh的工作提供資助。但這種安排不能無限期地繼續下去。該團隊不僅希望保持網站正常運行,而且希望改善網站功能並擴大其覆蓋面,這兩者都需要雇傭更多的工程師,又有誰願意為此買單呢?
沒人有一個好的答案,包括「為美國編程」的管理人員。按照很多指標,GetCalFresh已經超過了該非營利組織以前的所有項目,「為美國編程」現在發現自己處在一個陌生的領域。它通常將這些項目定位為「證明概念」,但很多項目,就像該組織的官員後來在博客中承認的一樣,缺乏「一條達到可持續性的道路」。到了那年的秋天。「為美國編程」研究員們開發的幾十個應用程序中只有少於10個找到足夠的支持能夠被分拆成為初創公司。其中許多還好些幾個月內沒有在 「為美國編程「的編程網站Github上更新了。
有幾條明顯的道路擺在所羅門,瓜里諾和威廉姆斯面前。第一個是從傳統的慈善來源籌集資金。第二個是成為政府I.T.供應商和將軟體銷售給其他縣和州。兩條路徑對他們都缺少吸引力。慈善資金雖然在短期內可能是必要的,但從長遠來看似乎不可持續 - 特別是因為在統治矽谷的風氣下,即使是慈善技術項目也必須提出可行的商業模式。政府I.T.供應商的工作是自給自足的,但並不是激動人心的。按照定義,它受到給定合同所能想象到的限制。 「它放棄了軟體之外的任何責任,」威廉姆斯說。經管「為美國編程」的信念是「技術可以成為一個變好的槓桿」,困擾公共部門的「壞代碼」很少是某項目唯一的問題。假如不能確保提醒信能在預約之前發出,或確保用戶支持有足夠的人手,給「加州新鮮」一個更漂亮的網站只是一個空洞的改進。
幾個月過去了融資問題仍未解決,團隊向幾個組織提交了申請,包括在加州長灘的Molina醫療保健公司,他們將其項目描述為預防健康措施,尋求三年內300萬美元的支持。但他們不願意為政府工作似乎來自一些更深層的動機。一開始,我想知道它是否與聲望有關。政府僱員可能困在鋪著醜陋的亞麻地板的房間里寫或許永遠也沒人讀的備忘錄; I.T.供應商,卻和企業軟體(enterprise software)銷售一樣像雞肋。也許這兩種命運都與團隊的自我形象不一致。
但是在同他們交談時我發現他們的擔憂似乎無關社會地位而是圍繞著「有效性」。在接觸了政府運作的方式之後,他們看到了一個現狀總是取勝的決策系統。團隊不得不花極大力量去修改遺留網站(legacy site),MyBenefits CalWin,就是一個例子。修改通知CalFresh客戶他們的資格有變化的方式的過程是另一個例子。 「當你為政府工作時,關係到縣,關係到州,」所羅門告訴我。目前,「為美國編程」團隊幾乎控制了GetCalFresh的方方面面:如果他們想搞個實時聊天來進行客戶支持,他們可以。如果他們開始從政府拿工資,這種自由將被遏制。
2016年初,我在舊金山金融區的健康計劃服務中心見到了所羅門。該組織舉辦開放登記日,在此期間居民可以一站式註冊各種社會服務。所羅門認為這是一個讓我觀察GetCalFresh在行動的好機會。
「你會不會講廣東話?」他在我一進來時就問我。我不會,唉。舊金山-馬林食品銀行的許多客戶是非英語的,其中廣東話是最常見的語言。但是那個早上本該值班的粵語員工卻病了。食品銀行的高級項目經理Liliana Sandoval正在忙於尋找能代替他的人。
半小時后,Sandoval和替補到達,他們拖著一個很大的文件箱。他的名字是Calvin Yan,曾在舊金山-馬林食品銀行工作,很感謝,他會講廣東話。他們拿出了一對微軟 Surface平板電腦。「去demo.GetCalFresh.org,」所羅門指示道。 GetCalFresh的頁面顯示了一個光鮮的亞裔女性的形象,她抱著一個小娃站在一個不可識別的雜貨店裡的產品過道上。網頁頂部,「想每個月獲得更多買雜貨的錢嗎?走出第一步。在10分鍾內申請『加州新鮮』。」頁腳註釋:「GetCalFresh.org是『為美國編碼』為加州人民所提供的服務。」 favicon,瀏覽器標籤頁上代表該網站出現的微小圖標,是一座有哥林多柱子的聯邦建築,屋頂上覆蓋在Wi-Fi的符號。
Yan點擊幾下屏幕。「哦,這真的很短,」他說。
「對哦,」所羅門很滿意地說道。
「我有段時間沒有用這個網站了,」Yan說,然後問道,現在的資格是否依然是每月1,900美元。
「不是了,」Sandoval說道。她把舊金山 - 馬林食品銀行的資源指南扔給他。「你應該沒事。唯一的可能是贊助人。」贊助人支持新移民,他們對新來美定居人士的財務負責,但實際上,他們有可能很難追蹤。有時候,食品券的申請人表示他們多年來沒有與法律上的贊助人聯繫了。
上午10點,門打開了,第一批客戶來了:是一對有吸引力的年輕夫婦,男人金髮和壯碩,女人膚色黝黑眼睛寬,每人背個背包。 Sandoval開始用西班牙語和女人對話。她的月收入是多少?她家裡有多少人經常購買雜貨?他們中有是學生的嗎?那個女人伸出手,摸了下男友的手臂。Sandoval切換到英語。他在城市學院(city college)修了多少課?三門,他說。他知道有多少學分嗎?他不知道。一個溫和,安靜的停頓。「如果我能搞清楚,會有所幫助嗎?」他問。
Sandoval告訴他,其中的問題是全日制學生是不能申請「加州新鮮」的,雖然有很多例外 – 比如,假如有孩子的話他可能有資格。他搖搖頭。沒有孩子。那麼他應該去學校登記處確認他的身份,Sandoval說。同時,她會為他的女朋友提交「加州新鮮」申請,並將他們介紹到到附近的食品銀行。
Sandoval轉向Yan。「你能打開食品銀行的定位器嗎?」她問。另一個內部公民技術團隊建立了食品銀行的搜索工具。
「哪個街區?」Yan回答,在Surface上打字。
「北海灘,」女人回答。
Yan對她微笑了一下。「這是我的街區。哦,壞消息是沒有太多的選擇。但好消息是你的大樓附近有一家食品銀行。它不在搜索工具中。」 他輕拍自己的額頭。「但我知道,因為它離我住地方很近,我會寫下地址給你。」
Sandoval繼續說:「你每周一次可以去領一袋雜貨。」
「你可以選擇你想要的嗎?」女人問。
「是的,這是一個30磅的口袋,除了主食之外還有超過15磅的是新鮮的產品。」她說,他們會在幾個星期內知道他們申請的結果。這對夫婦背著背包聳聳肩,感謝了Sandoval。
夫婦離開后,大家都在等待。大約45分鍾過去了。沒有人露面。中午之後,所羅門和我去吃午飯。在我們以前的見面中,所羅門一直展示了一種接近於假裝的高度正能量。今天他似乎累了,不太設防。 「想想如果來自這些組織的每個人 - 他們的能量被重新定向到軟體開發上,」他說。我指出,並不是每個人都有軟體開發的技能。而且,今天的事情顯示出技術的極限。 Sandoval的西班牙語技能,Yan的本地知識,這些是高科技至少目前還沒法取代的,而他們的服務有一種軟化效應,提醒我以前所羅門自己說的話,「在服務的提供點恥辱被創造出來或被侵蝕」。(stigma was created or eroded at the point of service delivery.)
當我們等待三明治時,所羅門得到了他開始期待的一個壞消息:他們向Molina醫療保健公司尋求的,可用於繼續擴大GetCalFresh的努力的300萬美元被拒絕了,由於公司能提供的支持有限。
「你現在管道里還有什麼?」我問。
「現在,什麼也沒有,」所羅門說。「『為美國編程』已經非常慷慨了,但他們不會一直讓我們在沒有戰略資金和戰略合作夥伴情況下繼續下去。」他繼續說,「我們需要弄清楚這種『社會服務領域的數字化非營利組織』的模式是否可行。」
和私營部門一樣,GetCalFresh團隊的工作是由人們是否願意支付來衡量的。對我來說,這似乎有些荒謬:政府的整個目的不就是為了對個人不願意單獨投資的集體項目加以支持嗎?但是所羅門和他的團隊似乎處在一個不利的地位,公共部門不願意資助他們,而私人的慈善文化又看不到他們的工作中有足夠的價值。
復活節后的一周,我簡訊給傑克·所羅門。他和他的同事們怎麼樣了?他們想下周吃午飯嗎?他發來簡訊,建議在SoMa的一個叫做「公民樂隊「的地方吃飯。iMessage的點點點出現,然後消失。幾分鐘后:「我也可以先說一下,免得讓你完全驚訝 - 我決定離開『為美國編程』了。」
威廉姆斯和「為美國編程」當時的營銷總監Jaime-Alexis Fowler,同所羅門一起來吃午飯。上來的服務員像是迎接老常客。「嘿!我聽說你們中的一個人已經不幹了。」
「這是他的新辦公室,」Fowler回答。
「我的新總部.」所羅門玩笑道。
Fowler告訴我,在過去幾個星期里,一些矽谷重要的個人和基金會已經成了GetCalFresh的新金主。儘管有種種壓力和前幾個月的懷疑,事情看起來有希望,雖然錢還沒有到銀行。仍然有人相信為政府改善數字傳輸是有價值的 - 「他們說你們在做的事情真的很重要,還沒有把所有事情都想明白不是問題。」
在Kale沙拉來了之後,我問所羅門現在正做什麼。GetCalFresh是他的心血結晶,他以前告訴我,這個創造過程代表了他曾經做過的最好的工作。
他的計劃是想出類似的項目,他說,但這次是作為一位社會企業家。「越來越清楚,未來我們將為政府工作,這很好,因為那裡有很多事可以做。但我認為我的興趣更接近倡導工作(advocacy work)而不是企業軟體銷售。我需要建立一個我能為我的客戶,我的用戶工作的狀況。」他停了下來。「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弄清楚食品券的中介市場是否存在,就像人們願意支付50美元而避免同美國國稅局(IRS)打交道那樣。」在高端,這些中介機構是律師和財務顧問。在中端,他們是TurboTax報稅軟體,旅行社,房地產經紀人。在低端,當然什麼也沒有。
假如人們同政府的互動是如此不愉快,需要找代理人的話,我建議,那麼或許我們應該改革政府,而不是創造另一個中介。
「但我認為中介經常是 - 」 所羅門開始。
「是的!」威廉姆斯舉起了他的手說道。「答案是肯定的!」
所羅門繼續說:「在許多情況下,這些中間人是推動改革的最大力量。」
「在某些情況下,他們也是改革的最強反對者。」
「當然」 所羅門承認。「Intuit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幾年前,加州簡化一些納稅人稅報的提議就遭到Intuit游說的反對。
威廉姆斯用叉子戳他的食物。「那麼誰是遊戲中最強大的角色呢?」他問。「通常是中間人。這可能是一種善良的力量,也可能是一種自利的力量。」
午餐后我問瓜里諾在哪裡,我有一段時間沒見過他。「瓜里諾在編程,」威廉姆斯回答道。
如今在資金方面的行情看漲,功能開發可以再次開始。GetCalFresh團隊正在用一名叫安德魯·海德(Andrew Hyder)的工程師來代替所羅門。他和所羅門,瓜里諾和威廉姆斯同一年在「為美國編程」當研究員。一旦資金到來,就會有資源僱用更多的人。當他說得時候威廉姆斯意味深長看著所羅門。
錢真的進來了,然後又來了一些。4月份,加州宣布計劃授予GetCalFresh一項為期兩年的「外延」合同,將聯邦資金用來補償幫助客戶申請服務的非營利機構。這將是加州第一次如此資助網路應用軟體。「我們認為這是基於客戶的收入模式的第一部分,因為我們的收入同我們幫助的人數直接關聯,」威廉姆斯告訴我。他首先肯定這是得到了里奧-法雷爾等人的支持的結果,他們在2015年成為了「加州新鮮」的新任主管。「他們是真正為我們拉動的人,」威廉姆斯說。該團隊的近期的財務未來獲得保障,其成員威廉姆斯,瓜里奧和海德(計劃了三個新員工)- 為一個漫長的夏天做心理準備,希望在以後的「為美國編碼」奧克蘭的高鋒會議上說服各位「加州新鮮」董事試試新軟體。
我同威廉姆斯最後一次談話的語調是一種謹慎的樂觀。雖然加州的合同使GetCalFresh能夠繼續兩年,並給團隊一種動量的感覺,但它並沒有解決他們的所有問題。真正的A.P.I.需要建設和更多縣的「加州新鮮」的總監需要說服。最重要的是,該團隊需要展示出影響力 – 用戶數量,申請數量,食品券批准數量,等,還要達到人們對科技企業在規模上的期望。他們迄今為止所做的一切 – 所有的原型軟體,手把手教,恭維,籌款 - 只是准備。現在工作才真正開始。
很難預測GetCalFresh是否會成為社會服務中的一個新運動的先鋒,或者是在互聯網檔案館的故紙堆里有價值的一頁。但GetCalFresh已經比絕大多數公民技術項目走的更遠。它直面了種種危機 - 技術上的,財政上的,存在主義的 - 同時也暴露了當前對創新的崇拜與現實之間的距離,要想在不妥協的機構中實現即使是最好的想法有多難。也許最重要的是,它的團隊表現一種出超越矽谷的機會主義的堅持。
「很長的時間如果有人在聚會或某事上問我是做什麼的,」威廉姆斯告訴我,「我會說,'我是產品設計師'或'我做高科技',現在我會說我在社會服務行業工作。」即使是所羅門這個浪子也沒有偏離太遠。早在公民樂隊的午餐,我就發現,儘管他有不同意見,公共部門自己寫的軟體非常少,即使所謂的內部項目也往往是從供應商採購。所以,最後你可以支付30美元讓政府以外的人處理你的食品券申請流程,這是所羅門想要的,或者政府將支付外包商每個成功的食品券申請30美元,這是威廉姆斯和團隊想要的:政府同外部的I.T.機構簽訂一種可以同用戶利益保持一致的合同。這兩者似乎並沒有實質性的區別 - 也許他們會再次一起工作。
所羅門笑了。「我想明年他會繼續嘗試招聘我,我將繼續嘗試招聘他,我們可能會在中間的某個地方遇到。」
Yiren Lu is a writer and software engineer based in New Yor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