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慶祝「德州湖北之友總會」成立,特發江城憶舊一組,回味舊時武漢的林林種種。
我這個人說好聽的叫懷舊,說不好聽叫敝帚自珍。不知是不是到年齡了,現在經常回憶起兒時經歷的種種閑事,覺得溫馨有趣兒。
今兒先說說小時候住的地兒。
小時候住在武昌的胭脂坪,這是胭脂山和蛇山之間的一片平地,我們住的是一座長條型的二層樓房子,緊靠著胭脂山,裡面住的十幾家人,大多是湖北中醫學院的醫生、護士,還有幾個老師。我們這棟房子和周圍幾棟小洋樓圍起了一個小小園子,一行法國梧桐,幾株合歡樹,就是我們兒時的樂園了。周圍的小洋樓風格各異,解放前住的都是些有錢人和知名人士,據說蔣介石的秘書陳布雷在抗戰時期也住在這裡。解放后這裡成為省級幹部的住所,主要是些退下來的老紅軍,我們也把他們叫做「高幹」。
那時候的人純樸,高幹也和普通人沒什麼區別,主要是住的房子比較大,有自己的小院子(小院子經常被開出來種點蔬菜什麼的),出門還有小車來接,但平時和鄰居們沒什麼隔閡,遇到一起有說有笑的。有時遇到了急事,就跑到他們家去借電話(那時候家裡安一部電話那可是了不得的事);他們有時也來我們家借個書,借個筆的,大家和和氣氣的。
那時候各家的孩子都多,也沒什麼娛樂項目,成天就在一起瘋,躲貓、抓電報、跳房子、跳橡皮筋、攻城,各種各樣借鑒的、自創的遊戲,讓我們開心得不得了。也有扯皮的時候,玩得不高興了,就吵架再不就打架。打完了十天半月不說話,這時就有人幫著「起和」(重歸於好的意思),然後就又瘋到一塊。房子背後的胭脂山那時挺荒的,幾個小夥伴經常相邀上去玩,春天挖地菜,夏天抓知了,秋天放風箏,冬天打雪仗。那時社會治安好,家長也沒什麼不放心的。
最有意思的應該算是小院的夏天,太陽剛剛下山,天還老亮的,就有鄰居端著水盆,把洗澡水往地上澆,這是在為一會乘涼做準備,讓被太陽烤了一天的地面降降溫。再過一會,家家戶戶扛著竹床出了門,趕緊搶佔好地方,竹床之間還被人塞進了竹躺椅。有人甚至還支起了蚊帳,這是準備在外面過夜的。因為住在山旁邊蚊子非常多,一到傍晚密密麻麻地往窗邊擁,母親常拿著一個搪瓷臉盆,裡面抹上肥皂,對著蚊子多的地方舀,只幾下臉盆里全粘滿了蚊子。我有一次在自家擱樓上午睡,天花板上停滿了蚊子,我一中午就打死了三四十隻。
那時候沒電扇、沒冰箱,更沒聽說過什麼空調了,蒲扇、鵝毛扇、紙摺扇、團扇各顯其能,但是等把溫度扇下一點來,自己已是滿身的汗。母親有時在學校分到二塊綠豆冰塊做降溫品,多半捨不得吃,用毛巾小心地包好,趕緊往家裡趕,為的是能讓我們兄妹兩能解解暑。如果運氣好,還可以買到冷凍廠的大冰塊,拿回來放到綠豆湯中,那才是美呢。乘涼時能吃上一個水浸著的西瓜也算是好東西了。哪家買了西瓜,先拿水浸涼,等晚上再喜滋滋地抱到竹床陣中,用刀切成十幾牙,每家都送一點,大家一邊說笑一邊分享。
天漸漸黑下來,鄰居們有的在路燈底下下象棋,有的坐在竹床上聊天,孩子們瘋夠了就躺在竹床上聽大人們講故事或者自己一個人數星星,那時候天一黑滿天都是星星,漂亮極了。夜深了,大人們也熬不住了,就把小一點的孩子輕輕地抱回屋裡,怕在外面著涼了。大一些的孩子自己蓋個小毯子在外面睡一夜。
胭脂坪一帶地勢很高,一到夏天幾乎天天停水。只能半夜三更起來搶著接一點水存著,在我的記憶中,傍晚時公共水房每個水龍頭下都被各家用各種容器占著,只等著半夜嘀嗒水響,大家便蜂擁起來,加入搶水大戰。我小時候的睡夢老是伴著浠浠瀝瀝的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