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兩千多年前一個清風和煦的春日,一個其貌不揚的老頭悠閑自在地步入後園,見百花盛開,彩蝶飛舞,心有所醉,倒地而卧,依然睡去。睡夢中,只見他化作一隻活生生的彩蝶,左顧右盼,五彩的翅膀,纖細的身軀,振翅而翔,穿梭於竹花亭榭之間,徘徊與秋水之上,甚為快樂。忽而醒來,發覺蝴蝶變成了他,便納悶:是我做夢化為蝴蝶呢?還是蝴蝶做夢化為我呢?抑或那蝴蝶原本就是我自己?
他正是堪稱中國古今第一「忽悠王」的莊周。在《莊子·內篇·齊物論》中,
莊周經過如此一番神乎其神的「忽悠」,讓人明白了「萬物合而為一」的道理。更有趣是,這「忽悠」一詞跟《莊子·內篇·應帝王》中說的一個典故相近似或者說
相巧合。此篇最後一節的原文是:
南海之帝為倏(音:梳,極快之意),北海之帝為忽,中央之帝為渾沌。倏與忽時相與遇於渾沌之地,渾沌待之甚善。倏與忽謀報渾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竅,以視聽食息,此獨無有,嘗試鑿之。」日鑿一竅,七日而渾沌死。
說的是「倏」與「忽」為報答「渾沌」之恩情,便「忽悠」那「渾沌」,說是幫他鑿耳鼻眼等七竅。於是就一天鑿一竅,鑿到第七天,這「混沌」就被「倏」與「忽」鑿死了。
典故中的「倏」與「悠」形似,常與「忽」聯用為「倏忽」,意思同於「忽然」。於是,有人便把這則典故中的「倏」改為「悠」,說這是「忽悠」一詞的出處。當
然,這應該不足徵信,二者純屬巧合。但就《莊子》中諸多典故的豐富想象力與情節的如詩若畫而言,莊周不愧為忽悠大師,應該是「忽悠」的「祖師爺」。
從「莊周夢蝶」到「倏」「悠」合謀「忽悠」死「混沌」,再讓人與魚對話,河與海交談……莊周的「小品」歷經兩千多年仍耐人咀嚼,而且是常看常新。
在《莊子》中,莊周還邀請各種鳥獸蟲魚、花草樹木、山川河海、骷髏鬼魂,甚至人的影子,一起參加一場空前絕後的哲學「大忽悠」盛宴!莊周就像《聖經》里創世
紀的上帝一樣,想讓誰說話,誰就能說話。他用一個個奇思妙想的寓言,架構出了一座美麗的海市蜃樓,那思想的美景既近在眼前又遠在天邊,既呼之欲出又飄渺無
蹤。讓人雖然真真切切地明白那是虛幻,卻又欲罷不能地沉迷!他能將大樹之孔形容為鼻子、嘴、耳朵、酒瓶、酒杯,舂臼、池沼、泥坑,而把風吹眾穴之聲描述為
急流、飛箭、發怒、吸氣、叫喊、哭號、沉吟、哀嘆所發出的聲音。如此神來之筆,大概只有相傳是宋玉所作之《風賦》可與比肩。
最後,筆者想說明的是:莊周之「忽悠」,「忽悠」出的是一個個深邃的哲理,「忽悠」出的是一個個讓後世千詮萬釋之「道」。
他以人的完整生命為起點來思考人應當度過一個怎樣的生活旅程。他超越了任何知識體系和意識形態的限制,站在天道的環中和人生邊上來反思人生。因此,他的思考具有終極意義。那些從某種意識形態立場出發的批評家們必然缺乏與他對話的基礎,更沒有無端攻擊他的權利。
人間之苦皆由「世與道交相喪」而起,但抨擊人間苦難只是初步,重要的是如何創造幸福。蝴蝶夢是莊子人生理想的形象化描述,而通乎生死、本動於心是走向逍遙
之路的關鍵。「用無用」是一種處世態度,以無用之用、木材之材入「人間世」,既不逃世,也不急流勇進,而為逍遙遊作鋪墊。然後,由安而順,由順而游,層層
深入,最後達到逍遙大通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