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兒經 - 要找到那個點（下）

育兒經 – 要找到那個點（下）

            我的兒子在Teenage時期是個常數，一進高中，就開始了反抗期，同他講話，都是有去無回。吃晚飯的時候，捧著一個碗，扒拉幾筷子菜，就獨自坐到電視機前看Lakers了。他長得眉眼俊朗，很有女人緣，從九年級起，每年的畢業生晚會，都會有十二年級的女生來邀請他當畢業舞會的男伴。第一次把他興頭得了不得，媽媽還特意為他去租了Tuxedo，租金就得二百多美金呢。第二年他還想去，媽媽就想說服他，說又不是你自己的畢業晚會，等你畢業的時候再去吧。他勃然大怒，二話不說，操起家裡的日本軍刀，跑到院子里，噼里啪啦一陣掃蕩，把媽媽種的花花草草全部砍光。他明知媽媽愛花如命，偏以此來發泄他的憤怒。我們當然很生氣，同他講：「你這樣的暴力行為，是要付出代價的，今年的舞會，你就不用再想了。」除此以外，再不多說半句話。我們心裡有底，這小子此刻心靈之門緊閉，再說什麼也是火上澆油。一把鑰匙開一把鎖，我們知道那個點在哪裡，到了那個點上，才有溝通的可能。

            兒子自小是個饞貓，跟著爸爸媽媽從日本吃到美國，他不但好吃，還喜歡研究，上網查一個菜的出處典故，在飯桌上給爸媽上課， 是個名副其實的小美食家。每次我們帶他上館子吃飯，他都搶著點菜，一來可以學那幾個中文的菜名，二來可以挑他最愛吃的菜色。菜端上桌子，大快朵頤的同時，神情也愉悅起來，嘀嘀嘟嘟地同我們交談，在學校是怎麼與同學交流的，怎麼與老師頂嘴的，怎麼被老師「關夜學」，怎麼對付向他伸手要錢的黑人同學的，。。。。。。什麼話題都講，沒有禁忌。這個時候，他的心靈之門是向父母敞開的，交流是沒有障礙的。我們講的東西，他有時候也不回答，但是卻在聽，而且是聽進去的，絕非東風吹馬耳。自從我們察覺了這個時機，便常常帶他去上館子。在飯桌上享受親子之間交流暢通的樂趣，也趁著這個時機灌輸父母的觀點，所以一頓飯往往要吃兩個多小時，每個月花在吃上的開銷也非常的可觀。不過事實證明，這一切代價都是值得的。

            有一次，兒子陪媽媽去shopping，媽媽看中一件衣服，兒子不贊成，兩個人發生爭執了。媽媽也是個強勢的主兒，偏要買下來。兒子生氣了，說：「你一定要買你就買，爸爸說過，孝順孝順，孝就是順，順就是孝。所以今天我順著你，不過告訴你，我是不贊成的，你的taste太差勁了！」媽媽暗自吃驚，回來一說，才記得在飯館里曾經向他講過這個道理。

            又有一次，他突然對我說：「爸爸，你教我的論語，我全部忘記了，只記得一句話。」哪一句？他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再添一句他自己的註解：「我覺得蠻有道理的。」這也是飯館授課的效果！孔老夫子有知，恐怕也會高興地說：「食不厭精，膾不厭細。豈其然乎？食之道，大矣哉！」

            我們送他入大學，進了宿舍，他從書包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一本正經地貼在牆上，上面歪七扭八地寫著一首唐詩：「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這又是老爸飯館講詩的成績。

            四年光陰容易過，又聽學子唱驪歌。去年兒子按時畢業，兩個學位，一個副修。在舊金山找到工作，開始他新的人生。飯館教育早已結束，那個點也不復存在，點變成了面，每時每刻都沒有溝通問題了。這個星期，他為了一個新的Interview 回家一次，少不了一起上飯館。飯桌上，他對我們說：「我現在看到很多小孩子從來不同父母講話，一邊吃飯一邊看電視，爸爸媽媽在旁邊同他講話，他好像沒有聽見。我能夠感覺到他的爸爸媽媽很Hurt，所以我真想揪住他的鼻子，揍他一頓，告訴他，你的爸爸媽媽遲早是會離開你的，你現在應該陪他們多說說話！」兒子的中文程度還沒有到能夠說「子欲養而親不待」這樣文縐縐的話，不過這層意思他已經悟出來了。我們聽了既感動又高興：這小子真的長大了，他忘了七、八年前他自己也是這副德性呢！

            我的故事講完了，對村裡的兄弟姐妹們有沒有一丁點兒借鑒之處呢？兒女對於父母的愛，出於天性，乃真情流露。只是在Teenage 時期，被蓬勃增長的荷爾蒙暫時遮蔽了起來。但是一定有一些時間點，有一些場合，荷爾蒙遮蔽不住，真情又顯露了出來。為父母者，只要能發現這個點，循循善誘，絕沒有無法溝通的道理。知子女者莫若父母，只要細心體察，這個點是不難發現的。也許在兒子與爸爸一同打球的時候，也許在女兒與媽媽一起逛Mall，一起shopping的時候，也許在全家聚集後院燒烤的時候，也許在爸媽觀看孩子鋼琴表演后得獎的時候，總之，找到這個點，幫助孩子順利度過Teenage青澀期的幾率會大大提高。

            我貼出此文上篇的時候，承蒙麥五兄賜玉：「一世同家半路緣，個中憂樂后同先。兒時秉性天生就，難替子孫成聖賢。」感謝之餘，敬步原韻奉和，以結束這篇小文：「上世修來今世緣，心田點化覓機先。長江後浪推前浪，但願兒孫比我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