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天則所443次雙周討論會』思潮—時局—未來(下)

作者:武宜三  於 2012-2-26 08:34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通用分類:文史雜談|已有1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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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中國的一個前景是:革命的可能性大於改革的可能性。因為它宣布了「五不搞」之後,等於拒絕了某種改革,就是沒有憲政的善意了。】
 
 
       國際形勢的分析,像剛才說的劉源他們的這些想法,都存在一些基本的誤區。國際問題根本的問題還是要跟國際主流相一致。至於國內的分析,我覺得偉東的這幾條都很過硬,肯定是繞不過去的。大變動,不管是自上而下的還是自下而上,反正都得變,這是非出現不可的。反正這一年不出事就行,然後下一屆變也得變,不變也得變。不這麼變就那麼變,不那麼變就這麼變,不變好的就變壞的,不變壞的就變好的。不管怎麼變,都是一個比較大的變化,所以我覺得這個判斷是沒有問題的。
  未來的預期,這幾個情況,當然最好的是主動變革。主動變革你說要回到新民主主義,因為我就是研究新民主主義的,其實也不一定這麼說。因為49年到53年那個不是本來意義上的新民主主義,他沒有什麼民主,是表面上的民主,他實際上那幾年是權威主義,不是新民主主義。毛澤東私下裡認為他是社會主義,但是他又不敢公開說,後來他就學蘇聯了,就不用說了。所以實際上是權威主義,就張木生的想法實際上超過了毛澤東當時的想法。張木生的想法其實介於延安時期的想法和49年過渡綱領的想法之間。延安是多黨制,張木生還不是多黨制。49年的是一黨制,但它對於自由、民主這一塊,除了做表面文章,基本上是排斥的。所以就很難說一個什麼主義,很難說清楚一個東西,這有一個概念的問題。
  那麼這個東西會不會變為法西斯主義,我的看法是中國不會出現法西斯主義,因為我認為法西斯主義是一個高等的壞事,它是一個很高級的高水平的壞事。出現法西斯主義,出現希特勒必須有一個條件,你必須把社會保障弄得好好的,讓全國人民說是「偉大領袖希特勒」。在中國如果你把全國人民生活弄的好好的,那就沒事了。
  秋風:
  而且這些人必須得要非常廉潔,是道德權威,大家認為你人格很高尚,有號召力。
  王占陽:
  他作為一個團隊,不是一個人兩個人。他出現法西斯主義是一個團隊,有一個很高的領袖,一個至少在給公眾觀感上廉潔、奉公、有能力、確實為老百姓辦事(的人),這個時候才能把民眾聚集起來,說「Hi,希特勒」或者「偉大領袖毛主席萬歲」。現在弄得亂糟糟的,到處都腐敗,根本就不可能出希特勒,非要讓老百姓把他趕下去不可。所以中國出現的事,出現的這種專制的東西,肯定是土的,水平低的,是中國專制主義加一點現代化的因素調和出來的那麼一個東西。他不會是「Hi,希特勒」,也不會是「偉大領袖毛主席萬歲」,這兩個都不可能出現。所以我從來就不擔心中國出現希特勒,中國沒有出現希特勒的基礎,沒有達到這個水平。我們還達到不了出希特勒的水平,所以這個不必擔心。
  對外的,說對哪打一下。但現在的部隊能打么?他不能打,這也不用擔心。現在你也不用擔心打,他也不敢打,也不能打,也不能出希特勒。最可能出現的就是對內加強控制,但是現在對內的這種加強控制已經快做到極致了,還能怎麼控制。再控制就是把網封上一下,把網封死就是得罪了4億人。你等於得罪了中國最精華的一部分,中國最有力量的一部分。你把這部分人得罪了,那這個國家就沒辦法治理,那你就等於徹底與人民為敵了。什麼都出不來,就是翻船。
  所以我覺得這個我的一個判斷就是,雖然有一些這個基因,但是不用擔心。我也不擔心出現第二次文革,因為沒有偉大領袖毛主席,誰能搞文革。現在說再發動底下群眾起來上街,哪個領導敢讓群眾上街。天安門廣場有1萬人,讓他遊行起來,游到100萬,這個政權可能就游沒了。哪有偉大領袖啊?沒有偉大領袖他們就只能瞎想去。倒是可能出現一個情況,所謂極左和極右合起來一起把這個政權給弄翻了,弄翻了以後,互相之間又打起來了,這倒是可能性比較大。
  在這種情況下,我覺得下一步的新權威主義這個路子實際上走到頭了。目前的局面是新權威主義走到頭了。既不能搞共同綱領的新權威主義,也不能搞鄧式的新權威主義。鄧式的新權威主義其實就是共同綱領的新權威主義,只不過他換了個名字,叫做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其實就是新民主主義,或者就是共同綱領下新民主主義,他其實就是新權威主義。但是現在這個新權威主義已經走到頭了,現在必須得往民主的方向發展。中國不可能靠新權威主義達到經濟現代化,新權威主義只是中國達到現代化一定階段中的有效手段。但這個手段現在已經在失效,所以中國未來肯定是往民主的方向發展,但這個民主是一個優質的進程還是一個劣質的進程,這才是我們真正揪心的一個事情。民主我不擔心,十來年後肯定大家都能看到這種現象出現了。問題是到時候你看到的東西是好看的民主還是不好看的民主,這才是真正的問題。是一個能做得好的,還是做得不好的,我覺得這是一個令人擔心的真正的問題。
  最後你說的這種維穩體制不動,我覺得也就這一屆不動,這一屆一年不動也沒事。就像張木生說的,你把旗鼓扛到那個時候,交過去就行了,就算完成使命了。但是下一屆不可能不動。我在微博上有一個比喻,我說老鄧把老毛的破車修好了,後來的人又把老鄧的車給坐壞了。現在再開這個車就要翻了,那不能再開就得修車了。所以現在的問題是非修不可了,因為形勢比人強,你不修就得翻車,不修也得修。問題是現在修車是在外面塗層油弄得好看一點,還是在裡邊動動真傢伙。動到什麼程度,至於說你大修、中修、小修,但是修車,是肯定都得修的。不管怎麼樣,我覺得18大以後肯定得修車,因為這是非修不可的。
  李偉東:
  是車外的人主動要修車,然後車裡的人都跳車跑了,因為子女都在美國了,還是車裡邊的人主動要修車,這還是一個問題。
  王占陽:
  這裡邊,修車的話畢竟裡邊的有人正開著,跑不掉的,他正開著,坐著車,都跑不掉。
  我的總的判斷,簡單說,就是變革肯定要發生。我估計上邊這些所謂的「太子黨」,這個詞還是不好,還是像你說的兩股力量。我認為這兩股力量基本的方向是一致的,他們之間多交流肯定有好處,包括我們知識界、社會公眾跟他們多交流,肯定有好處。你看為什麼他們一開始對普世價值就有誤解,交流了以後明白了這個意思了。不要把人都看死了,不是固定的派別,人的想法都在變化之中。
  我認為木生這個是有很好的善意的,至於對國際形勢。為什麼我剛才多講了一點國際問題,我覺得這個方面是有一個誤區。我們上一輩人用民主主義忽悠下一輩人,結果下一輩人也被給忽悠進去了,上一輩人沒有咬耳朵告訴他,其實那是假的。現在我們就要把話說清楚,國際問題是要特別注意的。如果沒有國際這個事,沒有普世價值這個問題,其實木生他們和和平他們不就沒有啥區別了?這有一個認識上的問題,必須得解決。我就說這些。(根據記錄整理,未經本人審閱)
  秋風:
  謝謝占陽!我們請中央黨校的蔡霞教授。
  蔡霞:
  我其實是來學習的,昨天晚上看到李偉東老師發的講話稿以後,一直就沒想明白,我究竟說些什麼好,因為腦子裡面有很多東西擠在一塊。這個思潮怎麼分,我感覺確實偉東老師你這個分法太細碎了。而且左右這個概念,哪怕說我們和國際是不一樣的,現在也不足以概括國內思潮的大概分別。
  第一,我覺得國內思潮的最粗分法,可能是以倒退還是進步為分類。就是堅持社會倒退,還是堅持社會進步的分法。咱們不要用主義去分它,為什麼?意識形態色彩太濃了,我們多年在意識形態這個領域陷得太深了,所以你一旦用上主義后,難免有一個先在的語言框架局限著我們對這個問題的討論。
  如何理解所謂是倒退還是進步?堅持社會進步傾向的,可以從你所認為的中道開始,到中右以及極右等等,都可以這麼算。從你所說的左開始,也可以分兩類,一類就是我們現在講的民間,在三十年來權貴市場經濟發展過程中真正受到傷害的人,他們的民粹情緒很多。對現實的不滿,就能促使人美化過去的時代,在一些人中間就是懷念毛時代,這是一種人的本能心理。我很吃驚的是,原來覺得不經過文革的人,他不了解文革時期人的悲慘,所以他會這樣做,包括那些沒有文化的人。但是前段時間我碰到中央國家機關一個退休的幹部,他都70 歲了,也不斷在講毛時代多好。之所以這樣,我覺得是現實生活中有的人遭受的傷害太重,忘記了過去那很悲慘的東西,以至於把心理上認為是美好的東西取代了對文革時期的全部記憶。上面說的情緒反應是民間的。
  另一類,真想搞倒退的,是我們現在體制內的有些人。是沾了體制的好處,吃著體制好處飯的人,為了維護現有的利益格局,而故意打著那種所謂政治正確性的旗號去搞倒退的人。這一塊最應該值得我們警惕,而且需要從理論上和思想上真正把它搞透、批透。所以,我覺得對社會思潮的分析,重心不在於意識形態的什麼主義問題,而在於中國要不要進步的問題。
  這是我想說的,包括你剛剛說有的人,我在2002、2003年的時候就和他們有過爭論。
  王占陽:
  這些都是小人,他們馬院的書記在我們那去批普世價值,叫我一頓猛批,給我批得當時都下不來台了。
  蔡霞:
  這是我想講的第一個問題。第二個問題,關於我們現在講的進步這一塊,我覺得應該分兩大類。一類就是理想主義色彩比較濃的人,包括我們的秋風老師。他這個觀點很多人都不太贊成。我覺得他講的是中國幾千年生生不息的文明,在今天遇到一個大的文明形態的質的轉換過程中,如何延續我們中華文明的血脈,使之與現代社會歷史進步的這種體制形態的文化理念,如何更好得融合起來?我覺得秋風老師的主張,是很理想化的東西。
  還有一類就是現實主義取向的觀點。這就是我想說的,你們講的所謂中右。包括我本人在內,也是這樣的。包括炎黃春秋的那些人,也都是。極右的鬧革命的那些人是另說了,因為那兩派,我實在是不了解他們。包括你講的中道,笑蜀老師,我認為從他的思想深處來講,普世價值和民主政治,這個毫無問題,我完全是認同的。但是他選擇了一條路徑,就是說中國社會怎樣走向真正的民主政治?革命這使社會代價太大,所有人都不希望再經歷一次這樣大的社會(動蕩),付出巨大代價。我自己也一直認為,李澤厚老先生講的「告別革命」這四個字今天很值得我們思考。現在我們講的所有這些,中右,到什麼什麼右的,中道這派,其實都在尋找中國走向現代文明的路徑依賴。這個路徑依賴,就像馬克思講的,人們都是在既定的歷史前提下來進行選擇的,你不可能脫離國情、脫離歷史給定的前提去進行選擇。所以我覺得實際上是個路徑依賴問題。
  第三個問題,剛才占陽老師問,什麼是主流。你回答說國家層面上是左為主,民間層面上是所謂右為主。這裡邊有一個什麼問題?就是從整個大的社會變動的力量來看,短期看,你可以看到當權者的力量強過社會,從長期看是人心所向要強過國家。現在能看到的實際情況是,民間和當權者是各說各話,互相把對方邊緣化。這個現象已經是好幾年了,我一直想寫一篇文章,後來我沒寫,究竟是誰把誰邊緣了?這個問題我覺得很有意思,這是我想提的第三個。
  李偉東:
  蔡老師,我沒有很清楚,你是說上層的他們互相邊緣,還是官民互相邊緣?
  蔡霞:
  官民。當權者和社會互相邊緣化。最終將是誰把誰邊緣了?最終可能是社會的力量淘汰了當權的力量。我覺得現在的思想主流你怎麼分,很難講,這就是誰把誰邊緣的問題。從這個角度講,互相邊緣化的背後是一個互相不認可,顯現面上看到的是權力的公信力下降。但這裡面恰恰有一個危險,這就是中國社會的撕裂。因此這需要我們相互去做更多的溝通和對話,怎麼能夠達成社會力量與國家力量之間的共識。它比我們現在講的社會思潮的左與右,可能更為可怕。因為如果真的形成社會和政府對抗的話,那麼確確實實將來會有一個社會的大動蕩的可能。
  第四個問題,這個動蕩什麼時候會出現?現在很難給一個預期,很大的問題不在於民間思潮怎麼發展,而在於社會的經濟怎麼發展。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12月3號我參加的有關中國改革的學術討論會,當時我特別關注陳全生的講話。我自己這幾年也一直關注經濟,中國真正出現危機的時候,起因是經濟不行了,民不聊生了,由經濟而轉過來的就是一種政治危機。到那個時候,可能是沒有任何辦法去挽回的。只要經濟還能轉,這個危機的出現就會拖延。就我們國家現在發展的狀況而言,就政府來講,也知道穩住社會大多數的重要性。所以政府在做這種事,就是我給你利但是我不給你權。所以政府部門現在的思路就是搞社會建設,但是不承認民權。我一直都在呼籲這個問題,就是民生的背後是民權。如果說不承認民權的話,那麼民生就可能變成政府對民眾的恩賜。再惡劣一點,借著改善民生的名義搞新一輪的內部各種各樣的貪污腐敗。而且政府對民生可以找各種借口,想做就多做點,不想做就少做點。社會壓力大的時候就多做點,社會壓力小的時候,就少做點。如果我們在民生和民權上,把民權的實質問題給挑明,就是中國民眾的人權保障問題。那就不是政府想做和不想做的事,而是政府必須得做,這是政府對民眾必須承擔的基本責任。這就有一個追問,我們的錢袋子,就是我們的稅收用到哪去了?是怎麼用的?追問政府怎麼用錢,這可以把社會民眾的整個力量匯聚起來,逐漸推進改革的進程來緩解社會矛盾,同時使民間的權利意識和社會組織起來的意識逐漸生長。因為民主不是一個空中搭起來的樓閣,沒有社會力量的支撐,這個民主發展不起來。一些學者講的所謂好的民主和壞的民主,不在於當權者,而在於社會的發育程度。從這個角度講,笑蜀老師做的公民社會,我認為他沒有錯,他著眼於長遠而做起。在這一點上,我個人覺得,任何激進都是代替不了社會的生長和發育的,這是我想講的第四個問題。
  最後一點問題,簡單一點說。你們覺得納粹主義不會出現,這個話我現在還沒完全想透,是不是不會出現,我自己覺得還不完全。為什麼?在德國和在中國,你要考慮民族的心理。因為我們這個國家的民族心理,從1840年開始就有一種二重性。一個就是民族的自卑感特強,什麼都是外面好,沾上什麼洋人,他就覺得自己面上特光彩。還有一個就是民族的排外感特強,為什麼?都源於我們民族遭受過的侵略。納粹不是僅僅靠一個魅力式的人物鼓動起來的,民族心理因素需要我們重視。目前我們有些人恰恰在做這樣的煽動狹隘民族心理的事情,把周邊的關係說得非常緊張,把那種民族曾經遭受過的民族創傷,還沒有完全療好傷愈的感情,重新渲染起來,來排解國內的壓力。這時候就可能興起一種思潮,這點我覺得倒是值得注意。將來是不是真要打一仗,很難講,但是這種情緒是可以被利用的。我就覺得他和納粹主義還不完全一樣。你說的那個兩個不同的力量方向,這裡面可能還有這個問題在內。
  李偉東:
  我同意剛才占陽說的那個,是不是會出現一個低水平的納粹?
  王占陽:
  關鍵是你國內搞不搞民主改革?如果你國內搞民主改革的話納粹不會出現的。
  蔡霞:
  這個民粹和納粹,坦率地講,互相之間都是有基礎的。納粹是以民粹為基礎的。這點是我們要去考慮的問題。
  還有一點,從一般民主政治角度來講,軍隊是對外保護國家安全的。但是我們黨有一個傳統,就是黨指揮槍。因此這個槍一定要在國內政治上也進行一個表態。這種表態,要從多種因素去考慮。不僅僅是考慮到未來中國要怎麼走。從歷史上看,一個政權、一個王朝到了末期的時候,往往是一個瓜分利益的時候。各種力量會以各種各樣的名目、各種各樣的形式出來瓜分利益。因此我覺得有些東西不完全是為了未來國家的安全問題,還可能包括要找出各種口實來瓜分社會利益。從這個角度講這是一個很大的問題。包括一些本來應該是被動行權的部門,現在變成了主動行權。他只有這樣做才可以在財政上、在其他地方獲得更多的利益。所以,你如果要講秦政走到頭,這是一個很大的亂象。
  當然,偉東老師主要是講思潮,但是分析時局這一塊,如果將來能把權力運轉這方面的情況放進去看,那可能就看得更加清楚了。
  最後還有一句話,變是肯定的,但是有沒有可能拖,也是有可能的。十八大以後,你想寄多大的期望,還很難講。民主這個旗號肯定是要舉的,但是骨子裡新權威主義還是要用的,我覺得是這兩個東西的結合。從新權威主義這個角度講,未來中國還需不需要,我覺得可能還是需要的。因為當中國社會還沒有完全發育起來,這個時候去搞民主可能確確實實會有一些亂象。因此新權威主義在一定程度上還是有利的。新權威主義將來會強調法治(制),這個法治(制)究竟是治理的治,還是制度的制,我覺得很難說。不論從哪個角度講,這塊一定是要抓的。但是這種法治(制)後面是什麼,我覺得這個趨勢就很難講,取決於未來的經濟,未來社會力量的變動,以及未來我們領導人的想法。而中國的政治恰恰有一條:「無理循襲」。就是他沒有制度,不按制度來走,所以沒有穩定而明晰的預期。
  大概就是這樣,謝謝!
  秋風:
  我們接下來請人民大學的孫龍博士。
  孫龍:
  我主要有三點感受,第一點就是,李老師概括出了目前為止的十種思潮,我覺得,到目前為止都還是一個初級發展的階段,還是一個苗頭,還不是一個嚴格意義上的思潮。十種思潮就是,某個人有什麼樣的觀點,另外一個人有什麼樣的觀點。目前為止整個還是一個很初級的發展階段。他們只是提出了很初級的主張,暫時還沒有一個對應的方案。比如到底國有企業怎麼辦?資本怎麼去處置?執政黨的合法性怎麼重建?政黨是什麼樣的,到底選舉是怎麼樣的,制度是什麼樣的?到目前為止沒有哪一家系統思考這些問題。我看劉軍寧在微博上的發言,要大家一起思考民主 100問,有些比較系統的思考。但是總體而言,各位都只是一個初步的主張,後面的系統闡述可能還不是很夠。
  這一點和辛亥前後是一樣的,當時孫中山剛開始的時候想搞總統制,後來要交權給袁世凱了,又說要搞內閣制,這樣又形成一個循環。所以我覺得十種思潮後面的想法都還是非常初步的,更多的集中在對歷史人物的一個反思,對下一步怎麼做,萬一突然間崩盤以後,這個國家或者社會解體以後,怎麼收拾殘局。對這種情況,各派思潮目前還沒有看到一個明晰的思路,知識界和思想界可能需要做進一步的努力。
  第二點,我想談一談,目前為止這些思潮的來源也是多種多樣的。我特別感到有意思的就是,看到很多所謂偏左的朋友,或者說思想家,都是在美國名校拿了學位或者教職,再回來的,在做這樣的一種工作。但是在國內很多學者反而是在承擔啟蒙的任務,我覺得這也是非常有意思的一個現象。
  第三點,您剛剛提到一點,我覺得也是特別值得我們關注的。就是目前為止,偏左的一個主張,變成行動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而偏右的這樣一些思想,比如說強調民主的,或者強調激進改革的,基本還在理論這個層面。但是左邊的,有很多其他主張,很容易變成一個行動,比如說要去燒某一個報紙。我覺得這裡面可能有三種原因。第一個可能是官方的,或者說執政者的選擇性扶持或者說選擇性打擊。扶持就是說對某種思潮故意網開一面。所謂打擊就是對某一些特別(嚴格),選擇性的打擊。另外一點,就是策略或者說話語有基礎,在和社會力量的結合方面存在著一些問題。因為我看李老師在10月份的講話,講6種思潮的時候,比如說偏左的一般都是在社會資源上受抑制,受剝奪的,至少也是一些找不到工作的,就去找到這樣一個機會,通過這樣一些路子尋找表達渠道。相對來說,那些討論憲政民主的,都是一些相對來說比較高層的。包括像黨內民主,像人民大學的謝韜教授,高放教授,他們都是靠思考和觀察來得出這樣一種判斷的。所以兩者的思想來源可能也不一樣,所以我感覺這樣一種思想怎麼樣跟行動去結合,為什麼有些可以結合起來,有些不可以結合起來?
  我們目前這10種思潮,總還是在思考的階段。但是,當這樣一些思潮和民眾或者說公眾結合起來的時候,當整個社會被高度政治動員的時候,後果可能會比較嚴重。
  秋風:
  謝謝!最後我們請社科院社會學所的石秀印教授。
  石秀印:
  我昨天剛從歐洲回來,在歐盟開一個會,這個會名字就叫「承擔社會責任的經濟重組」。開了兩天會,基本一個聲音就是歐洲要改革。我們說改革,歐洲說重組,其實意思差不多。他們現在說的,我們這30年基本上都說過了。市場要改革,勞動力市場要靈活,工資要彈性,失業率要更高,等等。我們做過的,他們正在說。我的理解,歐洲現在已經感到撐不下去了。他們為什麼叫承擔社會責任的經濟重組呢?就是既不想得罪工人,又要推動改革。或者說,資本家要和工人商量著來,是不是能夠工資多一點?工資是不是能夠有彈性?福利是不是能夠減少?咱們商量著來。實際上,他們對原來的福利制度,對原來的民主制度也在反思。
  中國如果得到這個信號,最高領導機關可能也會思考一些問題吧。首先,這對中國有什麼影響?我想可能對中國的經濟還是會有壓力,對中國的民主進程也會產生干擾。西方的民主走的都遇到問題了,我們中國還這麼走是不是會有問題?
  對國內的思潮,現在可以說是亂世英雄起四方,網上的言論你可以看到非常地分散。我到企業去,見了不少企業家,問他們怎麼辦企業,企業的理念是什麼,結果是100個企業家裡面有100種觀點,沒有一個重複的。現在的思潮也是這樣的。這些在魚塘里亂走的魚,只能大致歸歸類,大概有那麼幾派。我覺得,從極左到極右都有。強烈要求徹底改革的,強烈要求維持現有制度的,都有。回到50年代的也有,走向22世紀的也有。這些東西,儘管說是一個必然現象,但是對中國未來的進程是很不利的。一個最高決策者,如果只聽到一種聲音,「一定要搞民主」,「一定要往前走」,那他可能就往前走了。現在卻是,四面八方的聲音都在往他腦子裡灌。他會反問:「你說我應該怎麼走?」我覺得,這是一個大障礙。
  在這個魚塘裡面,能不能有一個集中的意見?哪怕是量上的佔優,比如現在有10000人在網上發帖子,有6700人是同意往前走的,那上面知道了,三分之二的人都要搞民主,那就搞民主。這也是一回事兒。應該有起碼的底數:民心民意到底是什麼?應該把握這些信息。西方的民主選舉,競選者必須把握住民意。我們搞改革,也要把握民意。要把信息傳進去。
  另外一個,就是社會各階層的態度。我們社會學基本是走實證路線的,跟馬研院走價值路線不一樣。現在,中國主要有4類人,第一是工人農民;第二是知識分子,所謂的中產階級;第三是公務員、官員;第四個是老闆。
  工農談不上思潮。工農基本上是沒有什麼深入的思想的。我見過不少工人。他們現在的態度是,「反正我就是不滿意」,「我現在就是不高興」,「我不舒服,我錢太少,生活太不穩定,房子給強拆了」。他的反應是什麼呢?我就去上街,就去上訪,或者就去打警車。
  中產階級,還不能算是一個真正的階級,因為他們的態度是多樣化的。再者,中產階級光說不做。除了在網上發一些帖子,不會像工農那樣直接行動,例如去圍政府,我不知道有中產階級圍堵政府的事情。中產階級和工農不一樣。工農要實際的,要實惠。你工資給我漲一漲,最低生活保障給我漲一漲,我工作穩定一點,少受點欺負。這是工農的要求。中產階級掙錢不算太少了。中產階級要什麼?要說話。從春秋戰國時代以後,中產階級的主導價值就是說話,參與政治。再就是平等,與官宦平等。他們現在遇到的問題是:可以說話,但是沒人聽;收入不算低,但是與公務員還差一截。
  官員們有兩個想法。從他本身利益來講,現在就是他最好的時代。最好是不要變了,不要往後退,也不要往前走,現在是最好的了。你看,地位、權力、收入,大權在握,神氣十足,有行賄送錢的,有那麼多美女獻身,什麼都是最好的。但是,官員們並不是酒囊飯袋,也不都是唯利是圖。我接觸過一些官員,他們對國家、對執政黨都有很深層的思考,從而希望變,讓國家好,讓民族好。一些人說,現在的問題太多了,為了國家,為了民族,為了子孫後代,不變是不行了。這個比例還是挺高的。大部分官員還是好官,不是好官在這個社會你也上不去。但是好官也有既得利益,官員都有既得利益。他們的思想和態度是複雜的。
  資本家也是兩種想法。有一部分覺得現在制度也不錯。為什麼呢?雖然有制度管我,但是我拿點錢去,就能把官員擺平了,把這個制度衝破了,也不錯。但總體上看,他還是受約束,還得給人家送錢去,要不然事情辦不成,錢賺不到。他們希望有一種不送錢的、公事公辦的制度。不用去低三下四,不用送錢,那該多好!
  現在推動民主的主要是后三種,中堅力量是中產階級,中產階級希望自己好,但是更希望國家和民族好。但是,你能看出來,最高領導層也想往前走,在逐漸地放開,逐漸地民主,他們在不斷地試驗。但是,他心裡拿不準,萬一惹出點麻煩來,那可不是小事。比如說,經濟會不會滑坡?既得利益者會不會讓他下台?
  剛剛紀念過辛亥革命,實際上,辛亥革命對咱們來說也是一個教訓。1911年之前,不管各地怎麼鬧事,有這個教,那個軍,但是國家基本上還是統一的。自從辛亥革命之後,中國就分裂了,軍閥開始混戰。1919年之後,1920到1930期間中國基本上是軍閥混戰,軍閥割據,這個奉系,那個皖系,還有直系。在中國,只要沒人管了,管不住了,只要有機會,各種利益派別都必然會出來表演一番,都必定會出來爭奪自己的利益,爭奪權力。中國曆來的改革都是這樣。你看王安石那時候,各種力量一上來,就管不住了,就走樣了。文化大革命也是,毛澤東的初衷是好的,但是各種力量撕扯,造成的結果卻是南轅北轍。文化大革命是一場徹底的失控。中國的政治改革會不會失控?以前常說,事物的發展是不以個人的意志為轉移的。我想,失控對很多人都沒好處,只是方便了某些大鱷渾水摸魚。長遠看,對這些大鱷也沒有好處。在文化革命中,林彪他們、張春橋他們,最後的下場如何呢?紅樓夢說「呼啦啦似大廈傾,昏慘慘似燈將盡」。
  怎麼能夠在一個相對有序的處境下實現一種漸進性的、積極性的變革,我覺得這是一個考驗。這當然也是最高當局擔心的一個問題。我相信,一旦立即和完全放開,中國的政治群體可能成千上萬,政治頭目的數量會更多,就像當年的紅衛兵、戰鬥隊,什麼打倒牛鬼蛇神戰鬥隊,什麼東方紅戰鬥隊,什麼太陽升戰鬥隊,多如牛毛,彼此還動起了機關槍、迫擊炮。那麼,我們怎麼能把這種混戰再帶回來呢?中國曆來講從大亂到大治。毛澤東那時候是軍管軍訓,那麼現在還能軍管嗎?一管不是把經濟管死了嗎?我覺得這是一個考驗。有哪一個智慧者能給中國指出一條路來,不會出現這個問題,又能往前走,我覺得這會是一個大貢獻。
  在這種情況下,我覺得現在高層的想法是實驗,是逐漸地放一放,看看怎麼樣。你看廣東的省委書記汪洋,他就在試驗。他現在要從政府中剝離社會職能。比方說勞動局,你必要的職能是幾條,一、二、三,其他的那些無關緊要的,應該讓給社會管的,你趕緊給讓出來,讓民間組織去做。這就是一種實驗。
  成都的試驗就更多了。什麼村民議事會、社區議事會、鄉鎮黨委直選,都在做。還有大學,高等院校職工代表大會條例最近要頒布,賦予了職工一些民主管理學校內部事務的權利。中產階級不是要民主嗎?先在校園試一試,行不行。現在就是在試探階段。中國的政策,基本上就是出台一個東西先試一試,不行就收回去。對事業單位,今年人社部大概頒布了八個文件,事業單位全範圍改革,包括工資、養老保險等等。八個文件一塊出台,這個力度該有多大。可是,推行得如何?他說什麼呢?試試。如果能推行下來,這八個文件就行了,就大刀闊斧地改了。如果阻力實在太大,那麼就不行動了。
  所以,我覺得,現在民間大多要求民主向前進,要後退的很少。說要回到文化大革命前,回到20世紀50年代,我覺得那是很少一些人。可能有些工人希望那樣,覺得那好啊,工作穩定,工資比知識分子高,福利也好。但是真正讓他回到過去,他也會遲疑,生活水平能有現在高嗎,能每天都吃到魚、吃到肉嗎?
  現在,基本上是在往前走,但又是有限制的。一個問題是,我們往哪裡走呢?你要民主,那好,你要的民主是什麼樣子的?現在我們一看網上都是要民主,中國一定要民主要改革,但是中國民主怎麼改?是什麼一個模式?是怎麼一個選舉法?是怎麼一個監督法?往下好像就沒人說了。假如說,明天早晨宣布,我們今天徹底改革了,大家會突然想起的一個問題是:我們該怎麼做呀。我想,中國的民主是不是有人真正拿出幾個方案來,一、二、三,四五、六個方案,然後高層和民眾都選一選,選出一個最好的去做。我們現在沒有。
  中國的民主進程不會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放開。可能的路徑,我認為可能是制度嵌入。就是在現有的制度裡面打開一些小口子,嵌入點民主的東西。這個口子,如果出問題了,就合上了。我們上個世紀80年代的口子開得就不算小,但是出了事情,很快就關閉了。如果民主走得還行,對經濟、對權力穩定影響不太大,那這個口子就會放。這個口子逐漸開放,民主的東西越來越多地進去,改革就成功了。
  我就講到這。
  盛洪:
  感謝偉東,給我們梳理了一下政治思潮。總體上多種思潮並存的現象是件好事。實際上就是思想領域的控制在逐漸減小,空間比較大。其實中華民族近代以來失去了主流文化,是空白的。實際上我們面臨一個新的主流文化的形成時期,而這個時期不可能現成擺在那兒一個主流意識形態,也不可能是一個欽定的,所以實際上要有一個多種思潮競爭的局面,這可能是件好事。而這個競爭的同時也有一個互相的融合,互相間的對話,我也非常贊成,包括楊帆最近做的這些事都非常好。
  我剛剛聽了一下,可能這些思潮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是參差不齊的,而且有一個對這些政治思潮的另外一種分類方法,另外一種維度的梳理。我的角度,我覺得叫「憲政角度」。因為經常會把思潮分為民主的和非民主的,其實民主大致可以分兩類,君主也分兩類。民主有的說叫「好民主」和「壞民主」。所謂好民主就是憲政民主,壞民主就是沒有憲政的民主。那麼君主制下是不是沒有憲政呢?是有的,我認同秋風做的大量的研究。傳統中國就是一個憲政社會,尤其是到了漢以後,漢唐至明清實際上是一個憲政國家。
  所謂憲政就是有基本原則,這些基本原則是被遵守的,誰也不能違反。在民主社會中,是由民主這種政治結構來決定和守衛這種憲政原則。在非民主社會中是靠精英階層,如中國傳統的士大夫階層。實際上今天在民主的社會也多是靠精英階層,比如美國的最高法院,它是由精英組成的。所以我覺得從這個角度去分析,可能又有一個維度,這種維度可能會更好。其實也就會減少這種民主和非民主的對立。在我看來這不是特別對立的,當然我們的主張還是要走向民主,這是毫無疑問的。
  那麼以這樣一個維度來思考,我還是重申一下我一貫的主張,我主張在順序上來講其實是「先憲政后民主」。這個順序是不能變的,剛才石教授也講了這個問題,就是民主得有為民主立法的東西,就是民主得有一組基本的規則,這種規則要沒有的話,只能是壞民主。首先要建立民主自身的程序本身。還有民主本身所不能打破的一些基本原則,比如說尊重私有產權這樣一些規則。古代有這樣一些例子,比如像希臘民主實際上是一個失敗的民主,但是據史學家的討論,說到了羅馬時代有某些成功之處,就是吸收了尊重產權制度的這樣一個基本憲政原則,而希臘民主,窮人上台就把富人的東西給槍了,這是一個特別大的問題。這是一個維度,所以你必須先有憲政。
  第二點,就是我覺得這麼多的思潮不應該只是前立憲的思潮。什麼意思?剛才有人講的其實有一個假設,就是我們正在迎來一個巨大的變革,這個變革以後什麼樣,取決於哪個思潮佔上風,其實不是這樣的。在我看來,這些思潮有它們的公約數,他們是可以去共同遵守更基本的原規則的。比如說哪個思潮佔上風,我們不要去憑刀槍去做決定,我們也不憑哪個人獲得諾貝爾獎說對就對,我們通過投票來決定接受哪能個思潮。這些思潮不應該只是前立憲的思潮,可以在前立憲中存在,但它也是立憲后的思潮。也就是說前立憲以後,這些思潮都會並存。這種現象我們在美國也可以看到。在立憲以後,美國的社會從左到右是搖擺的。所謂左右搖擺這件事,就是在憲政框架下搖擺。美國立國的時候奴隸制是合法的,後來變成不合法,現在選一個黑人做總統,這個搖擺是非常大的。甚至美國的內戰,也沒有打破美國的憲政框架,我覺得這點要特別注意。不能期待在立憲的時候就選一個思潮,以後固定不變,我覺得這可能是不對的。憲政就是進程的規則。
  還有一點,我覺得剛才講的各派,從學術角度上來講參差不齊。但是要講到憲政,有些思潮不是憲政層面上的,是當下的對待問題的一些策略。憲政是基本原則,就是要接續傳統,憲政不是一代人自己能從自己的生活經驗中總結出來的,憲政原則是多代人的總結,它是多代人對前人積累的文化傳統的傳承,也是取其精華,去其糟粕,也是孔子講的「有所損益」。我們要踏下心來,認真地去讀書,去讀傳統,去讀歷史。人類歷史上的很多的重大變革都是接續形式的,沒有先創的。包括美國的國父們,他們是接續歷史的,他們接續了基督教的歷史。他們都是新教徒,他們接續了希臘的傳統,歐洲的民主傳統,他們讀大量的東西,都是積累的,不是有些人沒有積累的、現攢的東西。也包括漢代的時候,董仲舒這幫人,他們都是接續歷史的,接續的是夏商周,很長的歷史,不是董仲舒自己這個人有多棒。我覺得這點是要提彆強調的,就是我們要避免只是當下的一些想法,你也不讀書,也不知道歷史,你就能搞出什麼方案來。
  從這裡也能展開一些,就是說,回到民國,回到新民主主義都是不夠的。民國的歷史是什麼?新民主主義往前再講是什麼?這一點也說明我們要有充分的探究、讀書和充分的辯論。我覺得這就需要一個非常重要的憲政原則,這個原則還不是民主原則,這個原則是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首先明確提出來的,我認為這是對人類的貢獻,這就是「表達自由」。而「表達自由」原則上是對所有人都是一樣的,但實際上不是對所有人都是同等的,它首先是對知識精英有好處的。最堅持表達自由的是知識分子,工人農民在這個方面不是很敏感的。現在憲政這個詞在很多大學都是敏感詞,這是一個問題。所以首先就是,你能敞開去討論。你連敞開討論都不能討論,你談什麼憲政?
  再有一點,我覺得憲政改革的表現形式不是宏大敘事的,這是我想說的。其實大家還有一個暗含的想法,就是覺得這個憲政改革一定是一個轟轟烈烈的,翻江倒海的,天崩地裂的。不是的。可能是一個動刀動槍的革命,也可能是像中東「阿拉伯之春」這樣的。憲政其實是你實施不實施一組原則的一種行為,這種行為的動作可能很小。我們對只說不做的作法有點兒不耐煩了。如果老是發宣言,說要政治改革,卻不見動作,就是問題。要搞改革誰攔著你了?中國最大的問題是什麼?現在中國最大的問題是行政部門不受約束。它們是自己在立法,從自己的利益出發去做各種侵害公民和社會的事情,包括教育部,包括國土資源部,他們說的那些話,彷彿他們能立法,其實不能立法的。這些部門都是哪兒的呀?國務院的。最簡單的,只要改一點兒就行:國務院遵守法律,就夠了。如果教育資源和機會不平等,那很簡單,不用改革,遵守《教育法》就行了。《教育法》規定了,教育是平等的。你遵守這個法律就行,你把國務院及其下屬部門所有違反《教育法》的文件全部廢掉,不就行了嗎?這要請示誰嗎?不需要的,所以這個改革可以從當下做起。
  而且我覺得現在憲政改革,很重要一點,就是接受某種文化傳統。這是上個禮拜我說的,其實人類史上有兩個偉大的事件,一個是羅馬帝國接受基督教作為國教,一個是漢代以儒家思想為主流文化傳統,這是一個政治體接受了某種主流文化。這樣的事件其實沒有流血,沒有動蕩,但是在人類歷史上卻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我就說這些。
  劉鵬:
  我覺得您對思潮的分類,時局的評估,未來的趨勢說的都很好。但是中國的知識精英,政治精英,考慮未來的問題,有兩個因素,您可以加進去。這樣的話整個您的變數,和最後得出來的結果,可能會更客觀。哪兩個因素呢?一個是民族,一個是宗教。
  民族問題我們長期忽略,我們以為沒有問題,宗教我們就更認為沒有問題,那些和尚喇嘛,什麼基督教,都不在我們視線之內。但是現在看我說的這些數字,跟我們想象中的很不一樣。西藏3.14事件以後,十萬大軍進去,出不來,新疆7.5事件以後,十萬大軍進去,出不來。這每天的軍費要多少,大家可以考慮。民族問題,中央政府和少數民族的關係,一直都是在中國歷史上搖擺不定。當朝廷弱的時候,這個問題就比較棘手,當然在老毛時期,我們感覺到特別的沒有問題,那只是暫時的。這些問題,將會整個重新格式化中國。像回民說的,清朝的時候你們殺我們,國民黨的時候你們殺我們,共產黨拿炮轟我們。他和你想的不一樣。再加上宗教,以伊斯蘭教為例,我對各個宗教和民族都沒有任何的偏見。但宗教有他自己的邏輯,世俗的語言解決世俗的問題,宗教的人想的是宗教的一套。他忠於這個教,而不是忠的這個國,就是我是為了我的信仰而獻身。這是真正的共產黨,但是我們的共產的那個是一個假的,像我們的黨委書記,組織部長,宣傳部長,你問他最後一次讀馬列是什麼時候?是哪本書?他說不出來。但是你現在問基督徒,你最後一次讀《聖經》是什麼時候?馬太福音,幾章幾頁,馬上說出來。8000萬假共產黨,遇到了真基督徒,這個問題就比較大。這個我在天則所講過一次。
  這個數字,量變引起質變,咱們說這個數字有多少。周恩來活著的時候,說中國有一億多人信仰宗教。一直到現在,官方的數字還是一億多。周恩來死了多少年,現在這個信教的人井噴式的發展,大家可能有感覺。對於基督徒,最新的統計,社科院宗教所搞了一個藍皮書,最後出來結果是2300萬,修正了一點數字。原來是1600萬,現在拓到了2300萬。但是家庭教會最低的估計,是自己本身就有5000萬。共產黨之外,有組織、有信仰、有目的,紀律嚴明,什麼都很清楚是誰?宗教。從陳勝吳廣,到黃巾起義,到紅巾軍,一直到太平天國,中國歷史上,每一次動亂沒有一次沒有用宗教。宗教沒有任何責任,但是他又這種形式,搞政治的人要用這種東西。陳勝吳廣要起義,把魚肚子拉開,放一個東西,然後再埋起來。這就是比較簡單的一個程序,但是他需要合法性。
  同時我們看太平天國一直到近代,這些事情不在我們的考慮之內。我們考慮各種因素的時候把這個因素拋棄了,但最後,它會以你想象不到的方式提醒你:這兩個因素很重要。蘇聯垮台的時候,蘇聯內部的新思維,蘇聯的左派右派,哪個派都沒有起作用,蘇聯的各加盟共和國起作用了,最後逼宮的時候就是一條:我們強烈要求退出蘇聯。那十五個國家退出去了,只剩下俄羅斯,那這個共產黨就破產了。這個問題我們平時看不見,我說這意思沒別的,就是我們分析時局的時候,還要把這些我們平時沒看見的、桌子底下的因素也放上去。現在宗教徒的不是一億,最保守的估計是三億,那再往上呢,不知道。你到南方去看佛教,兩種人佛教的徒弟:官員和商人。這個大家有感覺,到北方來,河南、河北、安徽、江蘇、山東、乃至於北京,基督教。就在中關村東方廣場,守望教會每個禮拜衝擊廣場。它要求戶外敬拜,警察給他們打回去,警察抓了他們上,抓到哪兒上哪兒,涉及到北京一百多個派出所,三十多個禮拜沒有解決。這些人不屈不撓,拿出當年共產黨那勁頭兒,搞得警察狼狽不堪。這個動用的警力、維和的成本就沒法兒說了。這些事情不報道、不討論,沒有數字,我們以為不存在。他們有他們的邏輯,他們有他們的說法。
  秋風:
  謝謝劉老師,劉老師是我們國內研究宗教問題非常傑出的學者。
  李偉東:
  再找時間給你請教去,我很感興趣。守望教會的事情我也知道。你說的宗教和民族兩個因素,剛才沒有時間展開講,但是我高度關注,而且有比較密切的接觸。這我回頭再討論。
  自由評議人:
  我想談一下你們說的「中國太子黨」,剛才的論述中缺少了一個維度,就是跟他們制衡這個派別,所謂的「團派」。我在美國期間,我在美國教書,現在在北京這邊度假。美國有位很有名的華人政治學者,名字叫李成(音),他到我們丹佛當地丹佛大學去演講,談到中共高層的派別問題。主要是兩派,說的是中生代的,太子黨和團派,而且他把這些名單都用幻燈片打出來。他們的人數幾乎是完全一比一,完全均等,所以你剛才論述的時候說以後的政治走向,你是著重於太子黨,沒有論述團派這一派勢力,他們的影響何在。還有你的論述中,說中國以後的政治走向,跟目前中國以及中國以外世界的關係,你也談到,但談得比較少,比如說法西斯主義。我個人認為法西斯主義也好,極端民族主義也好,或者是民粹主義也好,這種的出現需要一個催化劑,那就是說中國以外的其他國家要實質上侵犯到中國的主權和領土。我認為,中國以外的國家,美國也好,歐洲也好,日本也好,不會傻到干這樣的事情。謝謝!
  自由評議人:
  我在微博上天天看偉東的發言,感覺他對國家目前的狀況很憂慮,做了很多的溝通工作。剛才聽偉東的發言,我提一個觀點。
  我們這個社會,這個有機體生了很多病,有的是感冒,有的是腫瘤,有的可能是癌症,有的是我們看不見的病毒。那麼我們作為知識分子,診斷這些社會的問題的話,我覺得有個問題叫「有效性」。看到很多現象,寫那麼多文章,到時候這藥方下得沒有效果,我們在這裡講的很可能對社會一點影響也沒有。那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呢?那我們人類生病,比如說病毒也好,如果你沒有認識病毒的這個機制,沒有認識細菌的這個機制,你就不能夠下藥。病毒以前都是一種危病。假如我們全面地羅列排序,這個問題可能解決不了。這是我的一個觀點,方法論上面。我們現在很多做學術的人,他的學術沒有有效性。自己覺得很有力,比如跟官方喊話,跟誰喊話,但人家不聽你的,白忙乎,我們實際上就浪費掉了 。別說救國,我們自己都救不了。這是個方法論的問題。
  第二,我們換個角度來看中國的問題。中國到現在的問題就是掠奪和自主的問題。有一批人掠奪我們的經濟權利,掠奪我們的政治權利,甚至損害我們的尊嚴。那這些人他為什麼能這樣掠奪下去呢?他為什麼這樣長期存在下去呢?為什麼有那麼多人讓他們去掠奪呢?有那麼多人去給他們做打手呢?剛才偉東講到,很多很多超出我們常規的底限被不斷地突破,可以用四個自形容——「倒行逆施」。為什麼這種倒行逆施違背人性呢?但為什麼那麼多人去做了?它的機制是什麼?我們怎麼去解讀它?現在我們講的左中右也好,這種是一個拉鋸戰,你們不行我們來,我們不行你們來,左派右派都是在一種分配。分配很容易,把麵包做好了,分給誰很容易的,這個是左中右三派的一種觀念。我覺得是什麼——造麵包,所以我補充新的一派,我重提「教育救國,創造救國」。如果我們不去創造,我們把別人拽下來,我們上去一個樣,所以沒有創新,沒有創造,人就沒有未來,中國沒有未來,所以我們要從教育、從創造、創新方面走一條新的路。可能對這個社會近期沒有變化,五年十年一百年會有變化,否則再過一百年,我們還是老樣子。台灣馬英九那麼能幹的人,哈佛大學法學博士,自由民主,不能給台灣提供創造性,台灣的老百姓、南部的老百姓吃不飽飯的,一頓學校的午餐省下來的東西帶回家全家人吃,這是台灣東南部報出來的情況。光有自由民主是不夠的,要有創造性。如果我們不從教育的角度,創造的角度去解決中國的問題,集中在左中右這種數學地討論問題,有效性我打個問號,所以我們還要去找原因。我們不但要做好橫向的分析,我們要縱向地追根溯源。如果我們第一個扣子扣歪了,後面扣子怎麼扣,都是歪的,所以我們要追根溯源。
  李偉東:
  我剛才故意放下一個問題沒講。我認為中國的一個前景是:革命的可能性大於改革的可能性。因為它宣布了「五不搞」之後,等於拒絕了某種改革,就是沒有憲政的善意了。這個至少現在是這樣的,新上任的人會不會有什麼變化,我不敢指望,反正革命的可能性越來越大。為什麼這樣說呢?中國正在面臨一個「辛亥百年」的問題。現在正在模擬辛亥,比如說有黨內立憲派,朝廷的立憲派,朝廷的保守派,朝廷的開明派,外面的革命派,知識分子當中的風起雲湧。如果再來一次辛亥,並非是不可能的。但辛亥本身就是一次光榮革命,流血很少,但最後由於後來的問題沒有處理好,導致混戰等等,但辛亥本身是建立了亞洲第一個民主國家,建立起來了憲政民主,之後沒有操作好是內外交困的原因。如果能有一次低烈度的革命,使中國走向憲政民主,我並不排斥,這只是我的一個預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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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評論 評論 (1 個評論)

回復 武宜三 2012-2-26 17:08
他,富可敵國,銀行是他的,土地是他的,國有企業都是他的;他,實力強大,解放軍是他的,警察是他的,就連城管也是他的;他,權傾朝野,法院是他的,政府是他的,幾千萬公僕全是他的;領導嚷著為他服務,貨幣都要以他命名;據說,他一直在我們身邊,可我從沒見過他,你見過他嗎?他的名字叫人民。(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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