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秋天,這是加拿大一年中最美的季節.看著屋前落葉繽紛,總會讓我想起南京城裡的梧桐樹和梧桐樹下的南京城..
這篇南京梧桐是我家領導寫的,前段時間發表在世界日報上的.領導是土生土長的的南京人,他們家從清朝起就生活在秦淮河邊了.
南京梧桐
如果說,經由一棵樹可以記憶一座城市的話,南京的梧桐樹當之無愧。凡是曾經到過這座城市的人,觀光的也好,長居的也好,沒有不被她的美麗所打動。就算離開了多少年之後,在哪裡遇見一個來自南京的人,談起她來還是滔滔不絕,兩人的距離自然地拉近了許多,也教那和南京沾一點光的人,心裡生出不少得意來。
你面前的這棵梧桐樹,樹幹有這麼粗,伸出雙臂去圍繞她,兩隻手之間還有七、八十公分的距離。樹幹往上長,超過你的頭頂,再往上一些,從那裡分出幾枝來,大約成年人腰圍粗細,徑直朝天而去,每枝都有七、八人高,在枝上再生出許多小枝杈,簇擁著數不清的葉子,形狀像是人的手掌,一色地綠。你想從枝葉的縫隙裡看天色,仰到脖子酸了,只看見一層綠上又疊著一層綠。僅是這一棵樹,已經叫人驚嘆了,可是還不只是一棵樹,是一排樹、兩排樹、四排樹、六排樹!一排在路這邊的人行道上,兩排在這邊的安全島上,對面的人行道和安全島上還有同樣的三排,沿著馬路一直向前延伸,樹幹遮著樹幹,葉子靠著葉子,一直去到不能再遠處,超出你眼睛能看見的範圍。在頭頂最上方,兩邊樹上的枝葉交纏到一起,使你分不清哪片葉子屬於哪棵樹。一隻散步的小松鼠可以輕鬆地從樹冠上走到對面去。如果說曾經有座城市裡的森林,那就是這裡了。
還不單是風景。小時候,住在城南老城區,夏天沿著中山南路一路走到新街口,可以曬不到一點太陽。假如腳力更健,我本可以繼續向東,走到中山門,或者向北,去到中央門,又可以向西北,一直到下關碼頭,一路上是一樣地陰涼。太陽落山,暑氣未盡,小攤販就著樹下擺出書報、茶水、西瓜、酸梅湯,行路行得腳軟的人,就在路邊坐下,喝上一杯茶,和攤主用南京話聊上幾句。南京的盛夏是火爐,南京人有哪個不曾得過梧桐的庇護,有誰不感激梧桐的恩澤?
秋天要來的時候,一片接一片,樹葉變成了金黃色,一些還在樹上,一些已經落到了地上,還有一些在空氣中飄著,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掉進你自行車的簍子裡。用不了多久,地上就會鋪滿枯黃的落葉,厚厚的像是一層地毯。我情願清潔工人不要將它們掃除,讓你行走在落葉的地毯上,聽見它們隨著你的腳步發出的窸窣聲。午後的陽光溫和地照著你的臉,抵消了初涼的秋風帶來的寒意,你想到了隨便什麼,恍若隔世。
這個季節最合戀人的意。男孩子和女孩子在燦黃的梧桐葉造成的小道上走著,像是走在一幅畫裡。梧桐樹也不忍打擾,無聲息地落到了他們身後。這樣的美景,這樣的情境,最保守的女孩也想敞開心扉,最膽怯的男孩也不怕表白了。她看住了你的眼,你卻握住了她的手。這樣的情景不會褪色,多少年後都是回憶。
這些梧桐樹,大多栽植於二○年代,迄今已有八十多年歷史,目睹了將近一個世紀南京城的變遷,經歷過迎接孫中山靈柩,抗日戰爭和南京大屠殺,解放戰爭,文化革命,改革開放。不曾毀於戰火,卻正在城市建設中慢慢消失。成百上千棵梧桐樹被砍伐,光是想已經令人心痛不已。童年時代滿城皆綠的南京城,今後怕是只有在夢裡才能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