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家鄉的【馬蘭客】--即將消失的古豪宅(多圖)

作者:土筍凍  於 2014-4-30 02:15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作者分類:收藏夾|通用分類:熱點雜談

寫《順治姨媽》正寫得不知如何下筆時,收到老鄉教授從俄亥俄州發來的有關含江(涵江)名宅《馬蘭客》的圖文,它喚起了我無數的美好回憶:我曾經那麼 美麗,比麗江古城還水,還靈動的涵江!我從小成長的地方。。。《馬蘭客》是已經被拆得面目全非,慘不忍睹的涵江,唯一剩下,為數不多的古宅之一。沒想到它 也即將面臨被拆遷的命運。

《馬蘭客》古豪宅的主人也姓林,與我們的林家沒有親戚關係,但只隔著一條街,它在教授老家後面。這篇文章是《馬蘭客》古豪宅後代所寫。作者李鈺,是《馬蘭客》的外孫。

那裡面所描述的情景,是那麼熟悉,親切,歷歷在目,彷彿時空穿越,它把我又帶回到那個美麗又寧靜的江南水鎮。。。涵江。


   《馬蘭客》名宅里的亭子

《馬蘭客》名宅的部分屋頂


【馬蘭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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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洋公 車站下車,穿過馬路,只一條窄巷鑽進去,世界便收起它的轟鳴。清幽之氣籠罩路面,老樹灑下的涼意,從石板上沁出來。此處的靜不是壓低分貝,而是直接作用於 心靈的寧靜,它令各種感官變得開闊鬆弛,在這靜中能分辨出各種飛鳥的鳴叫,能聽見晌午和黃昏時分沿街人家響著起灶落鍋的聲音,到了節日便有戲韻 從廟裡飄傳出來。時辰和節令都清晰地映現在這舊巷中。 

那座名為馬蘭客的僑宅就隱在下洋深處。上世紀三十年代,在印尼經商數十年的華僑林天順回到故鄉涵江,選在帶有鄉野風韻的下洋興修家宅,打算在這裡頤養天年。 馬蘭是莆田人對南洋的別稱,馬蘭來的客人即是林天順,人們也如是稱呼他的家宅。我對這間僑宅在上世紀經歷的風雨有所耳聞,也聽宅子的後人珍愛地講 起各自童年。八十年過去了,如今與我並肩走在通向馬蘭客的那條蜿蜒石板路上的,是林天順三十歲的曾外孫。他從小學步、學語、乘涼、聽故事,都是在這方圓中。 

馬 蘭客修建於民國年間,那時建築,往往兼收並蓄、博採眾長。馬蘭客融合了莆仙傳統紅磚厝和歐式風格,彙集了精美的裝飾工藝,僅僅是石雕的部分,就讓工匠忙上 三年,木雕亦是惟妙惟肖、精美絕倫,門窗的楹聯由民國時涵江一位身患殘疾的師傅所撰寫,寄託了傳統文人淡泊疏簡的旨趣,而壁畫彩磚經歷了漫漫歲月依然透著 天真明麗的色調。 

如 今這樣細緻精美的工藝早已失傳,那個對雙手創造出的物件無比珍重的年代也一去不復返。這些裝飾無不是宅子主人與工匠們溝通與磨合的結果,裡面飽含著溫度和 赤誠,智慧與情感。中國傳統文人崇德尚文、靜觀自在的情懷,對家宅興旺、子孫騰達的期許,以及活潑潑的莆仙民間文化無不寄托在其中。而這一切都是由工匠們 的雙手製作出來,經過時間的積累磨鍊而成。工匠們心明眼亮,生得一雙巧手,但都是耐得住寂寞的人,下的是笨功夫。這些雕飾彩繪的製作過程,像一棵樹的生長曆程那樣,和時間同行,心急不得、取巧不得。你盡可想象那樣的心性,以及他們作業時工具發出的聲響,他們專註於手中活計時凝然的姿態。這樣的慢和細緻都是隨著社會變遷業已式微的美德。 

然 而馬蘭客的美並不僅僅是工匠技藝的集結,它是一處居所,一個家園,有生活、情感與記憶居於其中。即使未去留意房屋建造上的各處細節,也可以被這間宅子透著 的某種氣息和靈性所感染。說來有趣,我認識幾位從這宅子里走出來的後人,多是溫和內斂的性格,平時沉默訥言,表情上也少有透露出心緒的。然而每當回到這宅 子,一推開那大門,似乎就踏入了另一世界,心扉開敞,整個人平添了一種精力,燒水、掃地或是煮飯的姿勢都透著幾分雀躍。話匣子也打開了,搬一把藤椅,坐在 走廊閑話家常,眼望著埕里。 

且讓我說說這個空間。在 福建、廣東地區的方言中,指的是房子正門前的私人或公共空地,也就是馬蘭客的庭院。這是房屋對於外部世界的一份邀請,它 令住宅內外的氣韻流動暢通。如今的現代公寓里不再設有這樣的空間了,然而人們依然喜歡根據節令改變家中的布置和裝飾,這習慣或許來自於對舊時生活方式的追 憶,是涼風夜話、鳥飛花綻、日升月落、四季流轉的場所。 

眼目投在這埕里,聽取鳥鳴,他們時不時道出些與馬蘭客相關的回憶點滴—— 

涵江地區商賈雲集、百業興旺,戲院里也一票難求。年輕人逛熱鬧的夜市回來,或是看罷夜場戲往回,都從宅子東面的小門繞行。那是星光低垂的夜晚,節日般的凌晨。 

馬蘭客樓上的走廊相互通連,交匯在院前方的歇山頂式涼亭,這涼亭是人們納涼聊天的地方,也招呼著頂鋪一帶的兒童在此遊戲、捉迷藏。那是文革剛開始,學校停課的下午。 

年幼的外孫發了高燒,被外公抱在懷裡,跨過馬蘭客的門檻,急急往那坡上的診所跑去,腳步那麼快,外婆在後面如何也追趕不上,那是街聲早已沉寂的夜。 

老人們在房后空地搖扇子納涼,小孩子來回跑,跑累了就趴在誰的膝頭,用年幼的耳朵聽春秋眉間尺以頭賄客、為父報仇的故事入夢。那是夏夜,群星磊落,擺放著雕花大床的卧房裡鼾聲響動,街燈不及銀河的亮。 

外婆在埕里種了茉莉,外公摘下兩朵浸在茶水中。那時站在一旁的小外孫還不及灶台高,只把這一切默默地印在眼底。許多年後當他長大成人、離鄉背井,想起那時在清香氤氳中開始的一日,這氣息就是如夢的往昔。那是初夏清晨,公雞初啼時…… 

馬 蘭客養育了林家子孫六代,寬厚地接納了四方來的客,二十世紀中國動蕩的歷史在它身上留下深深遺痕,而它仍硬朗、溫厚,它是一座有氣度的溫柔鄉。然而近幾次 拜訪老宅,卻聽聞由於舊城改造,馬蘭客也終究難逃拆遷命運。消息傳開,街坊鄰人和主戶舊交,抑或慕名前來的陌生人,時常會聚到這埕里來,好像怕哪一位老朋 友臨走時沒能和他珍重道別。 

他們珍惜這家園,一面嘆惋一面從兩側的樓梯走上去,再看看那中式飛檐和歐式拱廊,看看那細緻的木刻石雕和涼亭,默讀一遍每扇門上的楹聯,用眼睛和鏡頭將這宅子的樣貌刻畫下來。對馬蘭客的惋惜讓許多素不相識的人聚在一起。 

大概鄉愁這個複雜而美麗的心結是人類共通的情感,留戀著馬蘭客這座老宅的人,因這舊日家園的模樣而喚醒了心底深處的知覺,譬如對童年生活的記憶——下課後打鬧玩耍的巷子、捉迷藏時掩身的涼亭;停著鳥兒的屋檐,那鳥兒在檐樑上還做了窩,馬蘭客的上空總有鳥群輕盈來去,大門坦對面那片紅磚厝屋頂上開滿了落 地生根花,莫不是它們灑下的種子;還有記憶中,外婆或母親總在忙碌著什麼的背影,她們撣被子或是燒柴的姿態中透著某種永恆。 

在馬蘭客幾戶人家的飯廳牆壁上,掛著祖先的肖像。這一習慣在一些搬入現代公寓的家庭依然被保留下來——那些莊重的黑白照片與現代化的家居陳設並置著,像一雙凝視著子孫後代的眼睛。如今的馬蘭客大宅,於涵江、於莆田,就如同一幅祖先的肖像。它凝視著城市快速的運轉和變遷,不言不語,為它提供著關於故鄉、家園最溫柔的記憶。 

我始終還記得最後一次離開馬蘭客時,外婆站在檐廊上向我們揮著手的樣子,她的身後是明麗的彩磚和燒著煤球的老灶台。下回再來!外婆戀戀不捨地喚著我們。 

但凡叫作故園的地方,窗前總有這樣一個影子,那呼喚盤旋在雷同的夢裡,卻每次都教你傷心。而我們即將動身去遠方的城市了,不知再見將是何時。 

無論何時,我希望仍在此地——下洋路17號,外婆在這裡住了八十餘年,一生只用過一個地址。


《馬蘭客》名宅的一個門

《馬蘭客》名宅里的鏤雕之一

文:李鈺(「馬蘭客」後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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