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的海關工作,珍珠已經覺得很沒有意思了。曾經,這裡是上海人都想進來工作卻很難進來的地方,她曾經為在海關工作,進出外灘而得意驕傲過。現在,這一切曾經的輝煌都隨著一九四九年的疾風驟雨的過去而永遠消逝了,上海已經不再是那個中國人都羨慕嚮往的大城市。
1950年,人民政府要在首都北京成立新的全國海關總署,急需用人,便動員上海的海關職員北上搬到北京來。珍珠正好想離開,再加上婉榕已經在北京上學,她就報名申請到北京的新海關總署。
珍珠第一件事就是把馬力斯新村的公寓處理了。 馬力斯新村在上海屬於中產階級的住宅區,地段好房價高,公寓很容易租掉。她登了報紙沒有多久,就有新房客來租房子。珍珠到把房子連傢具一起頂了出去,拿到手一筆數目可觀的轉租費。珍珠把這筆錢拿到黑市上換了十幾根「小黃魚」,就是一兩一根的金條。她就腰裡纏著這些「小黃魚」,帶著幾口皮箱,離開了上海。
從二十年中期到1950年初,珍珠在上海住了二十多年,目睹了整個城市的變遷,三十年代繁榮鼎盛的黃金時代,四十年中頁中日戰爭爆發導致上海的淪陷和孤島時期的衰亡,抗戰勝利后國民黨政府統治的腐敗給這個曾經充滿歐洲風味的大都市帶來的毀滅,及至共產黨的解放給上海帶來的巨變。這種歷史的變遷,時代的改變給上海帶來了各種不同的時期和面貌。就在這種風景的轉換中,珍珠經歷了從年輕時代的風華到中年的坎坷。上海是珍珠生活的見證,也是珍珠所有最燦爛最迷戀的回憶。上海在珍珠的記憶中扮演著刻骨銘心的角色,讓多少年以後的珍珠都難以忘懷。
就這樣,說走的時候珍珠毅然決然地離開了上海這個埋葬著她先夫,埋葬著她的青春和愛情的傷心地,就像她當年提著皮箱登上開往上海的輪船,離開生養她的城市天津一樣。不同的是,當年她帶著對新婚生活的熱望,對上海都市生活的嚮往,在青春盛年的時候登上了開往上海的輪船,而今,她再次啟程登上北上的火車的時候已是中年,她對北京沒有嚮往,沒有期盼,有的只是她對遠方陌生城市中生活著的女兒的牽掛。
在徐徐離站的火車上,珍珠最後一次掃視了這個她生命中度過最重要年華的城市。忽然間,她的眼眶有些濕潤。她知道此次的一別就是永別,她不可能再回來了。忙著收拾東西離開的時候,她連想都沒有想過她對上海會有多少留戀,現在,真的要走了的時候,她忽然意識到上海已經在她的血液里融化,離別的陣痛襲來的時候竟也會這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