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 《上海浮生若夢》（47）

五

就在珍珠忙著為自己的前途尋找最後一個可以依靠的男人時，我媽在滬江開始了她一生中唯一的一次的暗戀。

在滬江大學，每一個美國老師家裡舉辦英語讀經班，每星期舉行一次，參加者都是各個科系的學生。許多學生加入這種讀經班的目的都是為了練習英語，同時利用機會進行社交，多認識滬江的同學。 高樂民的讀經班參加的學生素質好、人數多，她的讀經班便成為了滬江最有名氣的。 參加高樂民讀經班的人都是高樂民認為有培養前途的優秀學生，希望大家利用這個機會相互認識，以後能夠相互幫助。每次的讀經班舉行時，大家先是隨便聊天活動，等人來齊后，就做禱告讀聖經並由高樂民講解聖經，然後就做遊戲和吃茶點。

高樂民讀經班的主席周聯華是一個戴眼鏡的高個子年輕人，是我媽剛進滬江的時候第一個認識的男生。

滬江校園裡除了中心區的幾座大樓外，各處散落著一幢幢紅瓦頂的二層小洋樓，供教授們居住，而供學生居住的幾幢宿舍樓在校門附近一字排開，分成男生宿舍樓和女生宿舍樓。滬江的小規規定任何男生不能隨便進出女生宿舍樓。雖然女宿舍樓並沒有人看門，但是大家都遵守規定不敢越雷池一步，男生有事要找女生的話都得站在女生宿舍樓底下大聲喊叫那個女生的名字，女生聽見后，一般都從窗口伸出頭來回答后才到樓下和男生見面。當男生在樓下喊叫女生名字的時候，全樓的女生都支著耳朵聽著，聽是不是來找自己的。往往女生來找的男生越多，越表示著這個女生的受歡迎程度。

我媽剛到滬江還沒有多久，樓下就有人在叫我媽的名字。我媽驚奇地探出頭去看，見樓下站著一個面帶微笑的瘦高男生，看上去精神奕奕的很有光彩，他就是周聯華。

開始，我媽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初到滬江，她什麼人都不認識，正在為這事情發愁，不知道怎麼才能熟悉大學的環境。

「周聯華可是我媽們學校的風雲人物，誰都認識他！」有個女生告訴我媽說。

周聯華已經在念大四， 還有一年就要畢業了。他那年二十六七歲，年齡比一般的大四學生都要大。周聯華的經歷聽起來很有些傳奇色彩。 據說他在抗日戰爭時期曾經離開上海逃難到重慶。他在南方顛簸流離了整整五年，輾轉生活在重慶、成都、廣東等地之間。他曾在廣西大學工作過，日本人打來的時候，學校老師都抱掉了，校長便委託他帶著學校的學生和工友二百多人避難，並負責將學校的圖書、儀器等設備運送到後方重慶。他不負眾望，圓滿地完成任務。校長回來后，對他感恩戴德。以他的廣博的生活經歷來看，周聯華是一個勇敢成熟，有著強烈責任心的人。

周聯華的樣子並英俊也不帥氣，但很有口才，講起話來頭頭是道，人又聰明靈活會交際，是那種典型的學生領袖人物。周聯華是高樂民最欣賞寵愛的得意門生。高樂民一直認為中國的未來建設靠得是年輕有為的菁英人才，她和教會的責任就是為未來中國準備基督徒領袖和菁英。周聯華正好符合這個要求，高樂民認為他作為侵禮會忠實的信徒在傳播福音上有著遠大前途，可以做一個優秀的牧師。周聯華當時在滬江非常活躍，在滬江的學生團契中擔任讀經班及助道會的主席，深得學校各系同學的仰慕。

周聯華來找我媽是幫她熟悉滬江大學的環境，順便給她介紹滬江的各種團契。我媽不知道他毛遂自薦地前來找她是高樂民的意思還是他自己的意思，不過有人願意幫她熟悉滬江卻是我媽求之不得的。

自此以後，周聯華就經常來找我媽，聽說我媽喜歡演戲，就幫我媽介紹滬江劇團，還要請我媽當高樂民讀經班的副主席。宿舍里其它女生見周聯華對我媽這樣熱情，心裡沒有不嫉妒羨慕的。

自從我媽在滬江劇團擔任女主角以後，她就成了滬江誰都認識的女生，經常有很多莫名其妙的各級男生來找她，自告奮勇地幫她各種忙，不過這些男生一個都沒能引起我媽的注意和喜歡。而周聯華卻不同，他第一次出現在我媽眼前的時候，就引起她的注意。

一直以來，我媽所認識的男生包括小馬和楊誠宗在內都是還沒有成熟的男孩子。周聯華不一樣。他年齡大閱歷廣，講起話來頭頭是道，做事也是穩重踏實。我媽有任何問題請教他，他從來都是滔滔不絕的講個不停，好像世界上沒有他不知道的事情。我媽從小缺少父愛，對於成熟男生的關懷就有一種特別的感覺。也許所謂的美人愛英雄吧，周聯華年紀雖輕，卻已經是忠實的基督徒。他對英文聖經的倒背如流和對教義的堅定不移的信仰追求讓他早早就有了一種使命感， 具有其它男生根本沒有的自信和成熟。看到周聯華談笑風生的自信氣質，我媽就有一種直覺，他和一般的人不一樣。

周聯華告訴我媽說他現在念四年級，不久即將畢業離校，如果她願意現在接受他的推薦做副主席，他會帶她一段時間幫她熟悉工作，等他離校后，我媽就可以自己獨當一面當主席了。我媽很有些受寵若驚。能成為高樂民讀經班的主席是一種榮譽，不是每一個學生都有機會得到的。凡是成為讀經班主席的人都必須是品學兼優的得風雲人物，還得是忠實的基督徒，不僅英文優秀、熟悉讀聖經，舉止風度也不能是平庸之輩。周聯華願意培養我媽做讀經班主席，表明他看得起我媽，覺得她是可造之材。

我媽在高樂民讀經班做副主席的那段時間，和周聯華接觸的時間比較多。他的舉止動作永遠是那麼得體那麼自信，好像他永遠都知道自己的目標是什麼自己每天做的是什麼，這點很讓我媽羨慕也很敬佩。周聯華和我媽認識的男生完全不一樣，他對宗教有著強烈的信仰和獻身精神，這種精神在他的身上像陽光一樣地照耀著，使看他的人都有一種強烈的認同感和敬佩。對於一個只有二十歲幾歲的年輕人來說，這是很不平凡的。

我媽喜歡周聯華的這種精神，這對於精神上沒有任何依靠，一直在尋求感情支持的她來說是一個強大的吸引力。他就像一輪照耀的太陽在我媽黑暗的世界中閃光，讓她不得不伸出手來向他揮舞，周聯華第一次讓我媽這個不到二十歲的女孩子明白了什麼是領袖的力量。

我媽直覺地感到周聯華也很喜歡自己，每一次他們因為工作在一起的時候，我媽能感到他們彼此的周圍好像有一個磁場一樣在交流著電流的感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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