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完全不必接受這一切,你可以重新開始。我的朋友湯對我說。
我們坐在PARK 97酒吧裡面,坐在深陷的沙發里,面對著燈光暗淡的吧台和吧台前面的一小塊舞池似的空間聊天。湯是PARK 97的常客,就像他到紐約一定會在TIME CAFÉ 吃午餐一樣絕對不錯過這種擺明車馬比身份比勢力的POSER 來往的地盤。
PARK 97裡面到處是炯炯掃射的目光,打量這每一個走進這個地界裡面來的訪客的衣著和派頭。空氣種充滿了自鳴得意的氣氛,好像喝一杯法國香檳都是奢華極至的表現。
我永遠是一杯粉紅色的COSMO在手,在粉色編織的氣氛和如粉色一般甜美的感覺中自我陶醉。
三十五歲的作家湯剛剛從台灣過來,為一部改編自他小說的電視劇擔任製片。
自我在紐約認識湯至今已經有十年的時間,當時他剛剛發表第一部小說。現在,他已經寫了十幾部長篇,在內地都開始聞名。
湯曾經是一個在女人上面永遠一心兩用的男人。他和任何女人的關係一到了開始同居的階段就會產生問題。能夠和他同居超過兩年的女人寥寥無幾,談婚論嫁過的更是一個都沒有。問其原因,湯總會說,我這個人就是這山望著那山高,漂亮可愛的女人層出不窮,我沒法定下來。
湯約會和同居的女人年齡從來不超過三十歲,因為他的理論是女人一旦過了三十歲都會患上婚姻臆想症,執迷不悟地想和男人結婚。
就是這樣的一個似乎永遠不可能安下心來恐懼結婚的男人突然在五月的時候在巴黎和一個台灣女孩結了婚,到亞洲來度蜜月。
湯的太太是一個聰慧可愛的女孩子,典型的台灣女孩,漂亮柔情溫文爾雅。她正在與湯的其他幾個朋友談笑風生,中文中不時夾雜著串串漂亮的法語。
沒想到你真的結婚了。看樣子這次是陷入情網了吧。
湯喝了一口冰鎮香檳說,男人一旦過了三十五歲,看世界的感覺都完全不一樣了。 三十歲之前我從來沒有想過結婚,而現在我卻很想要一個家,要自己的孩子。所以說,TIMING對於一個男人來說至關重要。當然找到一個可以讓你感覺到可以終身相依的女人也是至關重要的。
湯在台灣太太之前,曾經對一個在香港工作的漂亮混血女孩真得動過心,但是那個女孩子除了跟湯上床以外,並沒有打算跟湯有固定的長期關係。情場老手湯在多年叱吒疆場后第一次淪落到了感情關係中的被動的地位,最終被一個女人決定何去何從的位置上。 湯痛下決心向混血女孩求婚,是他一生中第一次鄭重其事地向一個女孩子求婚。沒想到他一生中的第一次求婚就以失敗而告終。「你不是我覺得可以依靠終身的人。」混血女孩對他說,「作為一個未來的丈夫,你沒有給我足夠的信任。」
湯在那次求婚失敗以後整整沉淪了兩年。兩年孤寂的時光完全地改變了他,等到他重新整裝上陣的時候,他已經脫胎換骨。
這麼多年以來,我一直以為湯和康是完全相反的兩個男人,前者永遠不會定下來,而後者可以託付終生。沒想到世事多變,等到我真的投擲了大量的時間和心血建築了我們的感情堡壘的時候,康已經陳倉暗渡。
你可以重新開始。湯說,男人一旦動心就收不回來了。可以同時擁有兩個女人是康求之不得的事,可你願意接受這個三國鼎立的局面嗎?
我明白湯的意思,但讓我放棄十年心血經營的感情,我恐怕難以做到或者不甘心做到。回想我跟康一路走來的波折,我突然心酸,十年只是時光的一瞬,然而這一瞬卻寄託著我一生的希望和夢想。
一個男人願意用一生感情的歸宿來換取飄搖不定的短暫激情,那麼這個男人只是一個糖果店裡的孩子。湯用他作家的理解這樣說。
你們談得怎麼樣?湯的台灣太太笑著做了過來。我看著她一臉清澈的笑容和眼中純凈如水的顏色,我忽然很羨慕一個人生活可以生活得如此單純和簡單,無欲無望讓任何人都有為之撐起一把傘,秋天遮雨、夏天遮陽的感覺。
作太太的女人也是要有水平的,那種涵養高過一切,不動聲色之中就可以將所有射向丈夫的各種流星飛雨般的目光紛紛掃落,眼裡眉梢笑容依舊溫柔如水的高手。
如果我不願意放棄和康之間十年風雨同舟的承諾,我就要有所修鍊,像湯的太太一樣將自己修鍊成刀槍不入的武林高手。男人需要的一個太太就是這樣可以任鳥在天空中飛翔而永遠面帶微笑的同時,捏緊手中風箏長線的女人。
一個男人永遠不會為任何一個女人改變他最終的道路和追求,但他會為一個願意懂他的女人接受一種類似婚姻形式的束縛。
上海的女人永遠給我一種劍拔弩張的感覺,湯說,就好像這個冒著泡的城市永遠平靜不下來,而這種感覺讓我懼怕。
我明白湯的意思,只有在不斷變換的城市夾縫中求生的女人才有這種急不可耐的壓迫感。她們急於得到渴望中的東西,也願意為某些渴望付出代價的同時拿回自己的盈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