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投資銀行家傑斯的時候,我已經在曼哈頓中城的幾個不同的投資公司中換了幾個工作,而每一個工作的變換都使我的薪水升高一級。等到我在一家健身俱樂部健身的時候認識了同樣年輕英俊的義大利籍的美國人傑斯的時候,我在曼哈頓中城的一家漂亮的玻璃大樓裡面擔任了一家上市公司的高級財政策劃。
我已經蛻變成一個將一頭光滑的長發整整齊齊盤在腦後,臉上妝容精緻得無可挑剔,身上的套裝夏季是義大利絲綢冬天是義大利毛料,顏色永遠都是流行的素色,住在最時髦的中央公園南區的二十八歲的大都會單身女郎。
有一種女人,男人看第一眼就知道她會成為自己生活的伴侶。傑斯看到我時,就是這種觸目驚心的感覺。也許是我神色中遙遠而略帶隱秘的某種氣息感染了他,抑或是我的微笑中的幾許不為察覺的滄桑感觸動了他的內心的某些傷情,我們後來的結合也就合情合理成為了必然。
很多我曾經認識的中國人堅信,我是為了一紙綠卡嫁給傑斯的。對此,我只是一笑置之。中國留學生嫁給美國人大多數是為了居留權這一說法在紐約的中國人中非常流行,彷彿這是對條件優越的中國女人為何嫁給美國男人唯一的理解。
一年後,我與傑斯分居時,對這一說法津津樂道的人更加對他們的觀點堅信不疑了。在紐約的生活已使我學會對別人的觀點不屑一顧,我自得其樂的活在自己為自己製造的世界里, 這也是我和傑斯分居的部分原因。
已是九二年冬天了,我忽然對遙遠的故土產生了思念。我正處於對生活的某種倦意和消沉中,不禁覺得只有故鄉我所熟悉的人和事才會撫平我這種焦躁不安的心理狀態。
一個周末的下午,我開著我的紅色黑頂的福特敞蓬跑車漫無目的向紐約城外的廣鄉村駛去。已經進入深冬了,車道兩旁還堆積著前幾天的殘雪,樹枝上也掛著串串積雪結成的雪片。時不時有微風刮過,雪片在枝頭上顫動著,然後無聲無息地墜落下來,落地時發出輕微的破碎聲。
車窗外是冬日的空曠與寂寥,交織在白色羽毛般飄落的雪片中。汽車裡溫暖如春,我只穿著薄薄的淺紫色開士米毛衣,聽著汽車收音機里播送的舊日熱門歌曲。
正好是CARPENTER的一首YESTERDAY ONCE MORE,昨日再來。我呆住了,這是我在大學時代頗為喜歡的一首歌。
那時我常常一個人夾著課本在冬天凜冽的北風中踏著雪從大教室走回宿舍。學校里廖無人跡,北風刮過干禿禿的樹葉和教學樓群時發出尖利的回聲。遠處的大喇叭里傳來不知是誰點播的昨日再來。憂鬱感傷的旋律令我不禁會放慢腳步,不想趕回嘈雜擁擠的宿舍中去。
此時此刻,舊日的孤獨和寂寥重新夾著歌聲潮水似蜂擁而來,我無法阻擋地淹沒在被層層塵封在時光底層的記憶中去,北京冬日混著淡淡煤煙味的空氣開始熟悉的瀰漫,我的眼眶不禁濕潤起來。
就在那一刻,我知道生命之中有些東西是根本忘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