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莎注視著他,緩緩地說:「你真幸運!我沒有學過心理學,可是我認為我很明白兒童的心理,因為我清楚地記得我當時是怎樣的感覺。孩子的很多哭喊叫鬧,其實都是為了讓父母表達他們對自己的愛。你這樣做過嗎?」鄭衛想了想說:「好象沒有,我記得總想躲開父母自己去玩去。」麗莎終於笑了一下說:「那是你父母對你的關注太多了。」說完又思考道:「男孩和女孩不一樣。我的兄弟們好象也不是很在乎我的父母是不是理睬他們。可是我需要父母,我絕對需要他們,而他們卻不肯在我身上花一分鐘時間。」麗莎輕輕地搖著頭,漂亮的小臉上又浮現出鄭衛從沒有見到過的苦痛和絕望。可是她沒有哭,也許,長久的失望已經讓她沒有了眼淚。鄭衛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來安慰她,也許他應該站起來走過去,環住她的肩膀,拍拍她的背,讓她哭出來,可是他不敢。
麗莎停了一會,咬了一下牙,臉上又恢復了她慣常的冰冷的美麗:「後來我就拚命鬧,大哭大叫,摔東西,砸玻璃,甚至要自殺……」鄭衛吃驚地叫起來:「什麼?自殺?」麗莎給他的驚奇已經夠多了,而他現在感到的是害怕。麗莎平淡地說:「現在我想,當時我並不是真的想要死,我只是想獲得父母的關注。可是他們只是說,我是個脾氣很壞的小姑娘,缺乏管教。他們派人二十四小時看住我,又給我換了一個又一個更嚴厲的保姆,還用我們家的飛機載來了幾個全美最有名的兒童心理學醫生給我看病。那些醫生都是騙子,他們什麼也看不出來,只好給了我一些鎮靜劑讓我睡覺。所以我決定進醫學院去學兒童心理學,因為我知道孩子們最需要的,就是他們的父母。」
鄭衛覺得她說的非常對,點頭贊同說:「你絕對正確。我以前總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沒想到……那麼後來怎麼樣了?」麗莎說:「後來我徹底絕望了,也就不鬧了,我父母和醫生都鬆了一口氣。其實那時候我已經明白了,不能再指望他們。我父母對我來說,只是一對給我提供吃穿的佰生人。我長大能夠獨立后,就馬上離開了家,再也不回去了。」鄭衛理解:「你跟他們沒有感情,而且,他們好象也沒有盡到自己的責任。」麗莎搖搖頭說:「以前我恨他們,現在連恨都沒有了。我從來就沒有過父母,也從來沒有被愛過。我就是從天上哪一朵雲彩中掉下來的,就象一根小草一樣,自己找地方,自己生長。」她放慢語速,象是自言自語地說:「我不要再過那樣的生活。以後我有了孩子,我絕不會離開他們。我會每天都告訴他們,媽媽在這裡,就在你們身邊,媽媽愛你們!永遠愛你們!」麗莎喃喃地說到這裡,淺藍色的大眼睛里終於充滿了淚水。鄭衛不知說什麼好,他真的很同情這個小姑娘。表面看上去,她是那樣的冷傲不合群,而實際上,她比自己艱難的多,因為她的痛苦,都是在她還是嬰幼兒時發生的,而且她絕對無辜。他輕聲對她說:「你一定是個好母親的,世界上最好的母親!」
過了好一會,麗莎慢慢平靜了下來。她喝完最後一口咖啡,說:「大衛,謝謝你聽我講述我的故事。我現在感覺好多了。我以為我永遠不會跟任何人提到我的過去,可是我還是給你講了。也許因為你是外國人,而且又是那樣的純潔可愛。」鄭衛也學會了直接誇讚別人,回答說:「謝謝你的信任。我不會說給別人的。我認為你一直都是一個最可愛、最美麗、最聰明、最能幹的小姑娘。」麗莎高興地笑道:「謝謝你!我要走了。」
麗莎離開時,鄭衛一邊祝她晚上好一邊送她到門口。麗莎很自然地轉過身來張開雙臂,鄭衛不無高興地迎接了她的擁抱。麗莎在他耳邊說:「再次謝謝你!你比那些心理醫生強得多。我以後也許會打我的孩子,但我出去旅行時一定會帶上他們。」鄭衛迷迷糊糊地說:「謝謝。再見。」這次他有了準備,能夠清楚地感覺到麗莎身上柔軟的曲線。麗莎走了好久,鄭衛都還在罵自己,人家小姑娘已經這麼可憐了,你還往那上面想,真他媽的混帳!老張說得對,男人就是禽獸,永遠改不了的臭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