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衛抓住門把的手猛然停住了,接著全身軟下來,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劉娟突然發現自己可以拉動鄭衛了,趕快一使勁,居然把他拉了回來。她抱緊鄭衛的胳膊,把他拖到沙發前,按著他坐在沙發上,自己又奔回來關上門,使勁拉過桌子,重新頂在門上。這時候,她也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全身都被汗濕透了。她一屁股坐在桌前地上,望著鄭衛,大哭起來,直哭得梨花帶雨,柔腸寸斷。
鄭衛低著頭坐在沙發上,完全垮掉了。先前他急火攻心,恨透了那個臭婊子和她的老洋狗,覺得就是他們在害自己,把自己往死里逼,他們是他不共戴天的敵人,他要跟他們拼個魚死網破!剛才劉娟的大吼,可以說是一語驚醒夢中人,他猛然明白了,象你這樣的垃圾、廢物,人人都看不起的東西,老婆不要你是正常的,老闆不要你也是正常的,沒有人要你更是正常的!不是人家在逼你,是你自己不爭氣!你既掙不來寶馬洋房,又不能搞科研出成果,人家為什麼要你?要你有什麼用?你這樣的碴子、狗屎,根本就不應該來王冠丟人現眼!現在人家不要你,你哪裡有資格不服氣?本來就應該這樣!你還想去拚命,去殺害精英,你有這個資格嗎?你憑什麼呀你?
這天下午快下班的時候,楊小靜到頂頭那個實驗室看了一下自己一個實驗的情況,又急急忙忙往回跑,因為她在這個實驗室也有一個項目一起在做。路過一個實驗室門口時,隱隱約約聽到吉姆手下的兩個中國老太太在議論,一個說:「這麼快,真是太狠了!平常看著挺好的呀?」另一個說:「美國人都這樣,翻臉不認人,兩面三刀,笑面虎,白眼狼,狠著呢!」這個又說:「再加上中國人的陰險狡詐……」另一個搶著說:「咱們以後都不要活啦!」
楊小靜馬上覺得不對,可是又不好去問她們,她知道自己在別人心目中的形象。她思索著慢慢走回實驗室,幾個實驗員都在忙著,見她進來,都抬頭看了她一眼,誰都沒有吱聲,眼神卻很有點古怪。她心神不定地做了一會實驗,決定還是把這件事搞清楚,因為她本能地感覺到,這件事肯定與自己有關。楊小靜跟那個日本小姑娘關係最好,便把她拉過來悄悄地問:「和子,你知道實驗室出了什麼事嗎?」和子猶猶豫豫吞吞吐吐地說:「聽說,實驗室,開除了一個博士生。」楊小靜一驚,脫口叫道:「大衛?」和子點點頭說:「是。」眼睛里分明在說:「不用瞞我吧。你應該早就知道吧。」楊小靜一下子呆住了,怔了幾秒鐘,急忙跑到系主任辦公室去找吉姆,沒有人,麥瑞也已經回家了。她在走廊里站著想了一會,跑回自己的實驗室停止了那裡的工作,又跑到頂頭實驗室把那邊的實驗也停掉,然後衝下樓,開起寶馬就往回趕。
回到家,吉姆還沒有回來,可能還在學校哪裡開會或者跟人談話,他的學術工作和行政工作都很多,不知道又在哪裡忙起來了。通常吉姆會比楊小靜回來的早一些,有時候他工作到很晚了,也會到實驗室找她一起回家。今天是從來沒有過的,楊小靜先到家。她到家后坐在大廳的沙發上靜了靜心,想了一會,覺得不能跟以前對鄭衛似的,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怎麼鬧就怎麼鬧。她跟吉姆一向是相敬如賓,這次也只能平心靜氣地跟他慢慢談。她打了個電話給一家西餐廳訂了些吃的,讓他們送到家裡來,然後又細細地琢磨了一番應該怎樣跟吉姆談。
吉姆回來后看到楊小靜的小紅寶馬有點驚訝,進屋後果然見到她笑嘻嘻地迎過來跟他擁抱。他問道:「寶貝,為什麼你今天回來的這麼早?」楊小靜答道:「因為你總對我說,『你不可能馬上做完所有的工作』。」吉姆努力想了想,想不起來今天是什麼特殊的日子或者發生了什麼特別的事,也就笑一笑算了。過了一會餐館把飯送到了,兩個人說說笑笑地吃了飯,比他們每天晚上各吃各的溫馨許多。吃完飯後,楊小靜把盤子、刀叉放進洗碗機沖洗,又做了兩杯咖啡,端給了吉姆和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