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靜自覺自願地擔負起督促鄭衛進步的任務。別的忙她幫不上,就時不時跑到系圖書館查一查生物學類雜誌和文獻,一發現有與鄭衛研究方向相關的論文,就拿來逼著他看。這天她見到新來了一本會議論文集,翻了一下,發現有遍文章跟鄭衛正在做的課題很象,就把它借來去找鄭衛。鄭衛這一段時間收斂多了,一則因為楊小靜和劉娟盯得緊,再則有個會議論文的截止日期馬上就要到了,他必須儘快投遞上去。在實驗室已經做了這麼長時間了,還沒有幾個象樣的研究結果,實在是說不過去。楊小靜找他時,他正在把實驗數據列成報表,準備開始動手寫論文。
楊小靜把會議論文集翻開遞給鄭衛,他看了一眼題目,又急忙往後翻了幾頁,臉一下子變得煞白。楊小靜一看不對頭,忙問:「怎麼了,大衛?有參考價值嗎?」鄭衛以手扶頭,滿臉痛苦:「完了,人家比我先發表了!」楊小靜嚇一跳:「跟你的論文很象,是嗎?你再看一看。」鄭衛又翻了一翻那篇論文,不住地搖頭:「幾乎一樣,除了幾個細節不同。完了,完了!」楊小靜不死心:「你再看一看,看有沒有別的辦法。」鄭衛幾乎垮了:「同樣的目標,類似的方法,差不多一樣的結果。我算是白做了。我怎麼這麼倒霉!」楊小靜衝口就要喊出來:「你天天混!要是早幾個月搞出來不就好了。」看到鄭衛痛不欲生的樣子,她只好強行忍住自己的不滿,安慰他道:「咱們做別的。有了這個經驗,做別的也會很快的。」鄭衛還是痛苦不堪,嘴裡一直在呻吟:「完了,完了,真他媽的倒霉!」
隨後的幾天,鄭衛徹底失去了對研究的興趣,也完全喪失了對自己的信心。他變得痴痴獃呆地,整天一言不發,在家裡他一坐下就發愣,到實驗室也不幹活,不是發獃,就是搖頭嘆氣。楊小靜儘管對他非常不滿,可還是儘可能不剌激他,一句埋怨話也沒有。她勸他說:「人嘛,總有不順的時候。前一段咱們太順了,這一下也算找平了。你不用太難過,繼續往下做,你一定行的!」鄭衛不吱聲,楊小靜又使出媚功,推著他撒嬌道:「老公,就算是我的錯,好不好?跟我進實驗室比起來,你這點小挫折不算什麼。總得來說,咱們還是賺的。」鄭衛嘆口氣,深深地垂著頭低聲說:「也許我不適合搞科研,我想退學算了。」
楊小靜大吃一驚,厲聲反對:「不行!不行!你不讀了我怎麼辦?你不能這樣不負責任!」鄭衛解釋說:「我去找老闆,讓他給我一個碩士文憑好了。」楊小靜吼叫道:「那也不行。人家都能讀下來,為什麼你不行?你就拿一個碩士學位到哪裡去找工作?不行,不行!」鄭衛耐心解釋道:「我一看論文就頭痛。拿個碩士學位也可以到實驗室做研究助理,就做實驗,不寫論文。」楊小靜根本不想聽他的解釋,使勁叫道:「你就是懶,就是喜歡玩!誰讀論文不頭痛?別人都能讀下去,為什麼就你不能?」鄭衛也急了:「我就是懶,就是喜歡玩,就是不愛讀論文,怎麼啦?別人怎麼樣我不管,我就是不想讀了!」楊小靜氣極冷笑道:「好啊,你牛!老闆是從來不招碩士的,他會給你碩士么?他不給你寫個好的推薦信,你能在實驗室里找到工作嗎?」鄭衛叫道:「那我就去打工,不用你養我!」楊小靜想起自己不堪回首的打工生涯,哭著喊道:「我可不想跟跑堂的過一輩子。離婚,離婚!」鄭衛也大喊:「你滾,你滾!」
楊小靜哭著跑出家門,到實驗室去呆了一陣,實在沒有心思做實驗,想起劉娟來,便到她的實驗室找她。劉娟正忙著,聽楊小靜邊哭邊說,了解了大概情況,她讓楊小靜稍等一會,她把手頭的活處理完就跟她走。她們進屋時,鄭衛正蔫巴巴地躺在沙發上發怔,見她們進來,便坐了起來。劉娟很冷靜地問了鄭衛一些技術問題,然後說:「是你們老闆給你布置的課題,主要責任不在你。」鄭衛臉色明顯好轉。楊小靜也覺得劉娟很聰明,這時候追究鄭衛的責任,只會把他嚇得更不願意讀下去了。劉娟繼續說:「要是不發生撞車,你覺得你這個課題份量如何?」鄭衛說:「這不人家都在會議上發出來了嗎?」劉娟說:「對呀,這說明你只是運氣不好,能力是沒有問題的。讀博士沒有你想的那麼難。要是你這篇論文發了,你就可以做開題報告了,對不對?」鄭衛低聲說:「可我還是不想讀了。」劉娟說:「有些教授是不肯給學生改碩士的,怕開了口子以後就麻煩了。你們老闆怎麼樣?」鄭衛低頭道:「不知道。」劉娟問:「如果你們老闆不同意,怎麼辦?」鄭衛只好說:「那就沒有辦法了。」劉娟又問:「小靜一天在實驗室干十幾個小時,容易嗎?你這樣對待她,對嗎?」鄭衛其實心裡後悔得要死,他也知道當跑堂沒有前途,更不可能拿到綠卡。劉娟雖然比他還小几個月,可是她給他當過班長,他又素來佩服劉娟,便聽話地轉身對楊小靜說:「小靜,對不起!我點背,心情不好,不是沖你來的。對不起,是我混蛋!」楊小靜委曲地直哭,鄭衛猶豫著是不是要上前去抱住她。劉娟一看這情形,趕快說:「我還有很多事,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