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大西洋風暴
第十六章 美國式奇迹
楊小靜現在每周打五天工,成了「亞洲村」的主力跑堂,剩下的時間就是洗衣服、睡覺、保養皮膚、練習英語,連飯都很少做。她時不時從餐館給鄭衛帶回些吃的,有的是自己點錯了,有的是顧客要了外賣沒有來拿,結果鄭衛把什麼甜酸雞、陳皮牛、佐公蝦都吃膩了。她的生活忙碌而疲憊,不僅身體累,心也累,天天計算著那點小費,掙得多了,她就高興,掙得少了,她就難受,什麼叫唯利是圖,她算是有了真切的體會。她笑話自己成了職業端盤子的,要為美國的中餐業貢獻青春。她臉上笑著,心裡卻滿是迷惘和苦痛,不知道自己的前途在哪裡,也看不到一絲希望的光亮。對國內的朋友,她則根本不敢提自己的工作,只說仍然在讀MBA。她甚至都發愁,再過幾年該怎麼給國內朋友說呢,這MBA不能永遠讀不完吧。
鄭衛知道楊小靜很不快樂,勸她說:「你錢也掙得不少了,還是回學校讀書吧。」楊小靜回道:「我一走,這個位置就沒有了。就我那個破學校爛專業,經濟好時出來都找不到工作,現在經濟這麼差,畢業以後出來連端盤子都不要想了。」其實她實在不願讀書,雖然咬咬牙也不是讀不下去,可是讀了又有什麼用呢?連好聽都算不上,還不如現在頭上這塊北京綜合大學的牌子哩。她聽說最近從羅格克大學畢業的中國學生們,有的在家帶孩子,有的在餐館或加油站打工,有的回了國,最好的也是轉學去了別的學校繼續往下讀,還真沒聽說誰找到了好工作。她覺得自己能在餐館打工,其實就算幸運的了,還有很多人根本無工可做。每次看到有中國人或美國人推門進來找工作,她和「當牛做馬的」都會高興一陣。她們不爽,還有人比她們更不爽,不是嗎?人呀,都是在這種自我安慰中,熬過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這個周日楊小靜從餐館回來,看見鄭衛正在看電視。她懶洋洋地問了一句:「你又沒去實驗室呀?」鄭衛回說:「去了,剛回來。」楊小靜轉身去洗澡。出來后正在用干毛巾擦頭髮,鄭衛有點猶豫地對她說:「我這裡有個好消息,不過你可不要期望太高噢。」楊小靜抽抽嘴笑了一下說:「有好消息就行。我有啥期望呀?」鄭衛說:「我聽一個印度同學說,他那個實驗室正在招人,助理研究員。」楊小靜淡淡地說:「這也算好消息?跟咱們有什麼關係嗎?」鄭衛說:「你可以去試一試……」楊小靜很不屑地苦笑一聲道:「你怎麼回事?腦子短路了吧?這種活,博士都搶!老娘我啥都不懂,人家怎麼可能要我?我要是去報名,你們老闆都會把大牙笑掉的!」鄭衛過去摸摸她的頭說:「你聽我說完好不好?你現在怎麼這麼負面?」楊小靜一臉地不耐煩:「好,好,好,你說!」
鄭衛組織了一下思路,有板有眼地開講:「你就這樣去報名當研究助理,就是實驗員,那是絕對不會有人要的。可是這裡不是有一個位置嗎?你就去干,而且不要錢,做志願者。我們老闆說不定就會要你了,對吧?」楊小靜想不通:「做志願者?不要錢?那我圖什麼呀?我在餐館干一天還至少百八十塊呢!」鄭衛一付深謀遠慮的模樣:「楊小靜同學,你不要這麼短視好不好?你圖的就是未來!你給他免費幹上一年半載的,什麼都搞熟了,他還好意思永遠不給你錢呀?那時候……」楊小靜反應過來了,高興地一拍手:「那我就混進去了!對不對?」鄭衛得意洋洋地搖頭晃腦:「對,對,就是這樣!」
楊小靜上前一把抓住鄭衛,扭著身子直往他懷裡鑽,高興的不得了:「老公,真有你的!怎麼想出的這麼個好主意?」鄭衛笑嘻嘻地說:「我都琢磨好久了,也聽說有人這麼干過。你總不能一輩子在餐館里混吧?」楊小靜有點猶豫:「那我去你們那裡免費干半年,不等於這邊少掙了好幾千塊錢嗎?」鄭衛恨鐵不成鋼地說:「楊小靜同學,你不要這麼小心眼好不好?為了遠大前程,暫時做出點犧牲算什麼?你要是當上了研究助理,那不比博士后還強嗎?他們是臨時的,你是長期的,知道不?」楊小靜一下子就想通了,畢竟她是教授的女兒,不是沒有見過錢的農村丫頭。她高興地手舞足蹈:「太好啦,太好啦!我要進王冠了!我可真是想都不敢想!」她小臉上的燦爛笑容,鄭衛很久都沒有看到過了。
可是,鄭衛知道現在高興還太早,趕緊說:「慢著,慢著,我不是跟你說了嗎?不要期望的太多。這個志願者,也不是你想當就能當上的。」楊小靜奇怪道:「我不要錢還不行嗎?免費給他幹活哎!」鄭衛甩著雙手道:「這是王冠啊!你就是想免費給人家干,人家也不一定要。人家招人,就要合格的、能幹的、有經驗的、上檔次的。人家有的是錢,你就算不要錢給人家白乾,也不一定行。」楊小靜這下子息了火,臉上又恢復了通常的剛強冷漠,一邊拿起毛巾繼續擦她的頭髮,一邊撇著嘴斜著眼睛說:「那你扯這些幹啥?你們王冠多牛呀!我不要錢你們都看不上,老娘我還不想干哩!」鄭衛勸她說:「我去試一試吧。美國嘛,什麼都可以試(踹)。反正就算不成,咱也不會丟掉什麼,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