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家咖啡館叫鱷魚

有家咖啡館叫鱷魚                                      

(比利時  楊明 )                                

鱷魚咖啡館座落在街角，這一帶黑人特別多，而老朋友律克年輕的太太也是黑人，她來自多哥的洛美。    

律克可以稱得上法國文學專家，大凡說得出名字的書籍他都看過，而且對那些書的作者事迹如數家珍娓娓道來。      

每次我打電話給律克，他一定會說，到鱷魚去！到了店中，少不了一杯噴香的咖啡，或者一杯醇香的比利時啤酒。談話的題目都是圍繞我們共同參與編輯的文學美學法語雜誌，這是一本季刊，印刷精美，作品上乘。    

鱷魚咖啡店老闆近四十歲，卻不是比利時人，他雖然皮膚黝黑，像非洲人，卻是一個地地道道的亞洲人，他來自孟加拉國，一個發展中國家國度。                  

能幹的孟加拉人娶了一位歐洲美女作太太。她是波蘭人，波蘭雖然是歐盟成員國，但地處東歐相對貧窮。波蘭大學生也說得出居里夫人或鋼琴家，但他們是否清楚那些人都是在巴黎生活？波蘭女孩肯下嫁孟加拉鱷魚老闆，或許是因為他有錢，經營有方，或者為就得一張居留證，或者因為精明的年輕人取悅並俘獲芳心。總之，他們有了一個漂亮的金髮女兒。我第一次見到孟加拉老闆，他扛著一箱子啤酒進來，律克熱情同他打招呼，我才見到這個老闆，開車來時不忘帶一箱子貨品。律克說，鱷魚老闆還兼并了別人另外二家店，一個是雜貨店，還有一家小飯店，一個貧苦國度移民來歐，這兩下子可不簡單。和我們在此聚會的另一位黑人是來自剛果金沙薩。他和一位猶太女子一起生活了二、三十年，毛瑞斯身材高大，講起話來滔滔不絕，他也兼做法庭翻譯，主要是把非洲方言土語口譯或筆譯法語。他看了我的歐羅巴利亞書法展，讚不絕口，分析的頭頭是道，建議我用中文寫滿非洲地圖上。我說這樣做不妥，因為人們說不定聯想到文化擴展的野心，我反倒是建議他把對中國書法的譯論寫出來。但他始終沒有動筆，不知毛瑞斯懶惰，還是太忙，我常常地對律克說，雖然我感到他是黑人，但美國總統奧巴馬也是黑人呀！      

我曾把十條漂亮的中國領帶贈送給律克，讓他分送給毛瑞斯還有西班牙人安多紐。安多紐寫詩，也寫自傳小說，我也是在鱷魚咖啡店經律克介紹才一次見到安多紐，後來又去附近書法組織的唱歌朗頌會，我帶著傻瓜相機把給在啤酒桌上談話的律克、安多紐，還有雜誌主編雨果照在一起，沖洗出來，他大加讚賞。        

  雨果留一頭長發，他曾娶一位斯洛伐克美女為妻，那時他在捷克斯洛伐克一所大學教授法國文學。雨果當初與我相識是為了會晤布魯塞爾一處大型園林中施工中國古代園林建築的一群上海人，他要我翻譯採訪的對答，錄音拍攝獲取許多有價值的美學資料。我和雨果說的卻是 西方美學史中的一個人物，雨果大感驚異，遂力邀我成為他主編雜誌外國編委。雨果和妻子離異后，和在西西里用義大利文講授法國文學的海吉娜生活在一起。無論和哪位美女生活在一起，雨果都沒有子女，和律克一樣，他們說他們和亞洲中國人觀念不同，但是，太太還太年輕，她想有一個孩子，可五十多歲，開始禿頂的律克願意嗎？    

 兩種文化兩種習俗， 兩個人種，他們共居一室，和天下夫妻一樣少不了拌嘴，但夫妻哪有不吵架的？又何況黑白分明。那一天在安多紐的女朋友朗誦會舉行一半時，律克他要中途離去，他說他要打上漂亮的領帶，去見新交的女朋友。

安多紐寫的小說一定有許多失意時痛苦的情節，像毛瑞斯，甚至有過在非洲早戀女友的經歷。剛果盛產鑽石，已獨立五十周年，依然戰亂頻繁，國家貧窮。毛瑞斯更多的是文人氣質，全然不像鱷魚老闆孟加拉人只顧賺錢的商人精神和行為。毛瑞斯的法語翻譯，每次都經過律克潤色，才交出去。        

律克的法語得益於文學修養深厚，他對我進行了長時間採訪。內容是作為當代藝術的中國書法，我從亞里斯多德《詩學》中的模仿一說講起，逼得律克重新翻檢《詩學》一書，在鱷魚咖啡用功讀起來。                                    

鱷魚店其實並無鱷魚，甚至沒有人到刻意穿戴鱷魚T恤衫，扎鱷魚皮腰帶，那是在中國的時尚。不過在鱷魚咖啡店的說話，是輕鬆的，真誠的愉快的。因為我們說的是文學藝術還有美學、哲學，好像遠離喧囂的金錢世界，心中一片空靈，既沒有鱷魚流淚時的痛苦感覺，也沒有兇險動物偽裝的慈悲。在這裡，有沉醉於未來時最為寧靜溫馨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