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利時的馬亥先生

比利時的馬亥先生

（比利時    楊明）

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馬亥先生了，因為他隨比他歲數小了許多的秘魯太太移民去了南美洲的   。在那裡有了新家，而且據說又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這麼些年過去，他們的女兒大概也出落成婷婷玉立的大姑娘了。

馬亥先生先前有過另外一次婚姻，他的第一位比利時太太也為他生過一個女兒，我認識馬亥先生時，他的那位女兒大概也到了做母親的年齡了。

我所見到過的是馬亥先生的兒子，不過那個小夥子是他的養子，是個地地道道的亞洲人，這個孩子從小來自韓國的漢城。年輕時，馬亥先生參加過一九五0年前後那次美中二國被捲入的南北朝鮮戰爭。我曾十分詫異，因為五十年代馬亥先生剛十八歲就從比利時去了南朝鮮，加入了第二次世界大戰後東西方兩大陣營第一次交手較量的戰爭，不過馬亥先生沒有拿槍上戰場，他是後勤部隊開車的司機，那時包括美國在內的有十五個聯合國成員國介入這場不明不白糊裡糊塗的韓戰，所幸年輕的馬亥先生沒有被無情的子彈擊斃或者被天上掉下的炸彈粉身碎骨。

馬亥先生的這奇特經歷，使他對亞洲和亞洲文化難以忘懷。在他年齡相當大時也就收養了一個來自韓國的男嬰，把他養育培養成一個有出息的年輕人。馬亥先生的養子叫金木，不知受到什麼人影響立志經商，從事進出口貿易。馬亥先生和我閑談時問詢哪個商學院更合適，因為魯汶大學的商學院和布魯塞爾的商學院同樣有名望，而金木在第一年準備不足，考試成績未如人意，於是就從魯汶大學轉入布魯塞爾商學院，最後終於拿到文憑，並且找到了一份好職業。

馬亥先生從韓國回來的職業生涯他談的並不多，只是他依然熱衷於和亞洲人往來交朋友，包括韓國人和中國人。

馬亥先生長時間結交的是一位來自南韓的拳師，此君從丹麥一路教下來，徒弟都是金髮碧眼的歐洲人，來到比利時，大小事兒都由馬亥先生幫忙。馬亥先生也參加韓國太空道的拳練訓練，段位逐漸升高，所系的帶子由淺而深並最後繫上黑帶子。正是在太空道訓練課中，他結識了後來第二位太太，來自秘魯的年輕女學生，她比馬亥先生高大了許多，研究心理學，並且最終拿到心理學博士學位。馬亥先生雖然武功超強，但學歷偏低，且個子矮小，他有點兒像中國南方人的個頭兒。不過馬亥先生的善良正直謙和的性格，很容易成為亞洲人和美洲人的朋友。

馬亥先生有一次陪我去一家電子商店爭辯對方在售後不能保證修理工作的質量而出現偏差，干預店客二方的爭執，他對商店經理說話時用你的稱為而不用您的客氣禮貌用語而感慨不休。馬亥先生總是謙和有禮，給我留下長久印象。他和秘魯太太之間的 文化差異，國民差異，卻沒有影響到這對年齡相差頗為懸殊的情侶組建家庭。馬亥先生的韓國拳師其實也有一個文化背景國籍不同的家庭，拳師的太太是丹麥人。馬亥先生的韓戰經歷，使他可以在以後的歲月用英語和外人交談，他和韓國拳師交往很久，幫了拳師不少忙。但後來因雙方經營贏利性事業時，卻有些分岐。後來，馬亥先生要獨立拉起一批人馬辦太空道拳武術訓練班，為了名正言順出師有名，他鄭重其事地要求我給他用工整的漢字書法寫一份資格證書。我以前也應邀為比利時歐洲人的楊氏太極拳鄭重其事寫過招牌註冊用的書法，但是這一次馬亥先生的要求卻有幾乎君權神授的意思，好像施洗約翰耶穌基督施浸禮一般，雖然我們都不信神，也沒有加入任何宗教。這位娶了心理學家做太太的比利時人，如此重視名號的邏輯關係，我也就依了他，為他在宣紙上寫了，這和授軍銜差不多，不過當年馬亥先生在韓戰當兵時，只是一個上士而已。所謂上等兵，從未有過封候和充當大將軍大元帥企望，但是對拳師的職業卻十分嚮往。

馬亥先生在大學社區組織的文化藝術聚會上，在人頭攢動擁擠不堪的大堂中作的表演，不是太空道武術，而是像硬氣功的表演，他和他的團隊在連續表演用腳踢碎木板石板之類的節目之後，開始用金屬鐵棍擊打自己頭部，意在讓生鐵棍當眾在頭上擊碎。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不轉睛地看著舉起生鐵棍的馬亥先生，他凝神聚氣，突然將雙握手中的鐵棍打到頭頂上，但是鐵棍兒沒有斷，於是他又擊打自己的頭部，這第二次打擊還是沒有將鐵棍兒弄斷，而頭部的鮮血已滲了出來，流到了額頭。馬亥先生還不肯罷休，他又連續將鐵棍握緊，擊打自己的頭部，那時他的心理生理和所有觀眾一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馬亥先生為在場的人受苦受難，為了一時的榮耀和取信於觀眾，但是神機沒有出現。所有的人都不會嘲笑他，但沒有忘記這番經歷的人們，至今想起此事，一定會十分遺憾和痛苦，無情的鐵條呀，它為什麼不斷？

鐵條不斷，情緣不斷。馬亥先生領養的韓國孩子大學畢業又找到了年薪很高的工作，並且和一個中國女孩兒結婚。馬亥先生自己也有了一個女嬰，他應秘魯太太的要求，舉家遷居利馬，在那裡馬亥的太太謀取了一位教授的工作。馬亥先生和太太這番奇緣使雙方的婚姻到了天衣無縫的圓滿境界，天作之合也。

後來，我因為太忙，再也沒有機會打探馬亥先生的情況，只是偶爾聽他的韓國養子金木的中國太太說馬亥一家在南美生活的很好，有時也會回比利時度假。這麼些年過去了，金木也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我想馬亥先生的白髮或許又增加了不少，他們在南美的女兒大概也到結婚生兒育女的年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