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從鼓掌談起　

　　　　　　　　　　　　　　　　·楊　明·

鼓掌的歷史應當和人類歷史一樣長久。我們無法考據它的確切年代。原始人類化石判斷人類的出現時間約為六百五十萬至七百四十萬年前，幾百萬年前人類原始語言產生的同時，肢體手勢語言包括拍手鼓掌就已經存在了。在山林之間和夜色當中，除了呼叫，拍巴掌就是聯繫方法的選擇之一。

儘管在中國的韓非子中有人主之患在莫之應，故曰：一手獨拍，雖疾無聲，元末明初施耐庵的《水滸全傳》有孤掌難鳴的說法，但是手掌鳴之鼓之應當一定和詩經里的舞之蹈之，擊掌吶喊有關，和左傳中《曹劌論戰》的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說法有聯繫。至今非洲原始部落集體擊鼓的節奏會使人們想起雷動的掌聲。

在拉丁語中是有鼓掌一詞的。歐洲中世紀廣泛應用的拉丁語記載的作為動詞的鼓掌最早是一三七五年，表示同意，讚許，欣賞和熱情洋溢高采烈的心情。在表示歡迎時人們也鼓掌。作為名詞的鼓掌是一五三九年出現的。

古希臘古羅馬有角斗場也有劇場，觀眾激動起來免不了大鼓其掌。只是鼓掌不能在聾子面前，忽忽悠悠，猶如不能對牛彈琴。直到今天世界著名的歌唱家都要到義大利斯卡拉大劇院煉獄一展歌喉，但那裡的觀眾太刁太油不好侍候，沒有慷慨的掌聲，卻可能是吹口哨喝倒彩。

最近一次是法國出生的義大利移民後代阿爾伯多阿里納，在巴黎和紐約大歌劇院獲得極大成功。但是在義大利斯卡拉大劇院一上場就遭到起鬨鼓倒掌，他沒有硬頭皮唱下去，而是轉身就走。替換他上場的演員甚至連戲劇服裝也沒來得及穿。

掌聲起落心潮澎湃，演員欲唱無語如鯁在喉。沒有熱情洋溢的掌聲，演員演得也沒有情緒。

鼓掌是發出信息和信號的一種方式，用聲音傳達一種心緒和意願。從這種意義上看，原始人舉起火把照亮夜空，現代國家元首國事訪問時的禮炮，古代戰爭旌旗搖動戰鼓齊鳴和軍士吶喊，節慶點燃鞭炮和二踢蹶子，囚犯俘虜敲打飯盒子飯碗，還有街頭遊行示威都是一個意思，只是形式不同，賦予的意義不同。

殘疾人有的不能鼓掌不會說話，用眨眼發出信號，借讀為字母，在助手幫助下寫出書來。或如英國霍金教授不能行動不能說話但可以讓配備特殊電腦軟體的機器說話。都是發出信息和信號的一種方式

放鞭炮所要表達的心情和鼓掌是一樣表達歡樂慶祝。遠的有四人幫倒台，近有和陳良宇案件近似的青島市委書記杜某倒台時的情形，市民用鼓掌和放鞭炮表達興高采烈的心情。

鼓掌表示贊同，但是喝彩與喝倒彩都可用鼓掌表示。鼓掌有真鼓假鼓之分，有情不自禁和不得已而鼓之者。文藝晚會錄像還有花錢請來捧場鼓掌的。

在美國，布希一講話賴斯就鼓掌。但是從伊拉克回來的士兵，斷了腿，瞎了眼，丟了胳臂無法鼓掌，在國會作證，人們無心鼓掌。他們沒有血染得風采。

瘋人院里也許有鼓掌者，也許有煽乎兩掌卻未相擊者。在羅馬尼亞，總統齊奧塞斯庫一九八九年最後一次廣場集會講演，鼓掌喝倒彩吹口哨笑罵皆有。他開始疑惑還沒有明白，當他明白時已經太晚了。他最後被亂槍打死，像一隻狗，沒有叫一聲就倒在牆角。那時浪費國庫錢財印刷堆積的各種平裝精裝版本的齊奧塞斯庫選集和文選在全國各家書店還來不及拿下，就斷氣了。他為自己和家族大興土木蓋了可與法國路易十四相媲美的宮殿，老百姓卻沒有工作沒有飯吃。全然沒有中國人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情懷，而是賺盡便宜偷著樂。結果呢？齊奧塞斯庫不讓人民用嘴說話，最終人民用槍口說話，把他們夫妻像殺狗一樣槍斃，真是多行不義必自斃。齊奧塞斯庫的全部財產被收歸國有，其中包括房產、傢具、汽車、遊艇、個人用品和上萬件藝術品。

齊奧塞斯庫擺在街頭怨聲載道強加於國內人民的政治讀物還只是羅馬尼亞語文本。其它國家還要耗費人力物力財力翻譯成英語法語。北朝鮮金正日政治著作法譯本曾經被免費莫名其妙地郵寄到布魯塞爾大學圖書館，很少有人翻閱。也許國外研究亞洲政治和南北韓日本關係的人才會閱讀這種東西。

人們示威時可以呼喊鼓掌，更激烈的方式示威是扔雞蛋，扔石頭，扔汽油彈，發射導彈。這是超乎肢體語言的信息傳達。

古代是沒有代表大會制鼓掌通過決議的。國際社會先進政治文化的民主選舉和多黨議會政治投票鼓掌通過決議。奴隸制和封建制度下沒有議會和不同黨派，朕即國家。當民眾的意願得不到反映，只能聚眾滋事。所謂決策於廟堂之上，運籌帷幄之中。社會決策自上而下，禮樂征伐自天子出。群臣和左右拾遺不同意見主要以諫議方式提出，帝王是否採納諫議是另外一個問題。行三拜九叩之禮，跪著無法鼓掌，鼓掌要站起來坐下去，但不能跪著。但這不等於中國人的想象力貧乏。

打開一本封神演義，豐富的想象和一連串的辭彙如千里眼，順風耳，土行孫在字裡行間跳躍。古代中國人的想象非常豐富，幻想嫦娥奔月。發明了鞭炮和二踢蹶子，但是沒有再進一步發明望遠鏡，電話，通行火車的地下隧道，也沒有發明飛機和會鼓掌的機器人玩具，沒有把鞭炮和二踢蹶子變成火箭和導彈，功虧一簣。只好停留在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的階段。

西方人辦到了。他們在海底兩萬里鋪設電纜，還有納米技術光纜通訊，小提琴美妙的旋律和嘩嘩雨點般的掌聲從電視收音機和網路中傳出。在金銀島攫取財富。在月球上跳躍鼓掌。到現在還躍躍欲試幫助二十一世紀的中國建設京滬高速火車鐵路，像十九世紀的歐洲小國比利時幫助大清帝國建造京漢鐵路，鋪設天津有軌電車，贏得遺老遺少喜笑顏開拍掌大笑。

近代幾百年間中國對世界科技發展沒有任何貢獻，有的是互相殘殺血腥內鬥，有的是被列強奪走的百萬平方公里的大片土地和幾萬萬兩流向海外的花花白銀。腐敗封建制度阻遏了中國的經濟科技發展。至今中國還必須用相當於一億件襯衫襪子的價值換一架波音或空客飛機，在談判桌上和洋人激烈爭辯時只有憤怒的言辭令人沮喪的神情，沒有得意洋洋的掌聲。東方人不如西方人的發明創造競爭力可見一斑。

西方人發明生產飛機，也提供快速轉遞服務。古代中國傳遞信息是馬匹信使，接力傳送。蘇東坡寫的荔枝嘆，十里一置飛塵灰，五里一堠兵火催。顛坑仆谷相枕藉，知是荔枝龍眼來。

飛車跨山鶻棋海，風枝露業如新采。宮中美人一破顏，驚塵濺血流千載。馬匹運送荔枝給皇帝后妃，比飛機快送專遞落後許多。

古代的時候愚蠢的帝王為了博得妃子破顏一笑，就有周幽王千金買笑的故事。那時是煙火狼煙四起傳達信號。二千七百年前的周幽王為了博得妃子褒姒一笑，懸賞千金。有一個叫虢石父的官員出了個主意，讓人把防止西戎打進來的烽火台點燃，烽火連天，不愁妃子不笑。當煙火被點燃，諸侯紛紛發兵救助，結果白跑了一趟。妃子終於撫掌大笑道，就這點兒本事嗎？後來西戎真的入侵，再點燃連天烽火，卻沒有救兵相助了。人民開始用歌謠詛咒，一直沿襲相用。

民謠或謠言表達民眾意願，是一種民眾輿論醞釀傳播的智慧。在四人幫垮台之前的年月，謠言四起，山雨欲來風滿樓。

造謠不同於說謊，報紙為了矇騙輿論可以公然撒謊指鹿為馬顛倒黑白；謠言是捕風捉影不脛而走的亞信息傳播，鼓天下之詞而動之。像滴入清水中的墨跡，逐漸擴散開，水於是乎不再清潔乾淨。詩經中說，正月繁霜，我心憂傷民之訛言亦孔之將，念我獨兮，憂心京京，哀我小心。詩經中又說，碩鼠碩鼠，無食我薯，三歲慣汝，莫我肯顧。

當代大規模層出不窮的貪官污吏不是千金買笑撫掌大笑，千金不足買笑矣。今非昔比，鳥槍換炮了。金屋藏嬌，貪污以億計，捲款而逃易如反掌，不費吹灰之力。加拿大可以讓他們高山流水，紅樓移夢，把錢花得乾乾淨淨。所謂得來全不費工夫。打破常規，打破世界紀錄。這一特色是國際社會談美的美談。不然的話又要鼓掌冷笑道，就這點兒本事嗎？

代表大會鼓掌是西方文化，西學東漸，中國也開大會。開大會的中國人也鼓掌；參加大會的代表中呼呼大睡者們為歷來一大景觀，沒有人在他們背後猛擊一掌，曰：醒醒吧！開大會睡覺時代表代表他自己，省卻鼓掌之勞。正是：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掌聲雷動如此，呼呼大睡如彼，夜宴稍稍豪飲之故是也。

競選與公民投票也是西方文化。正如裸體藝術是西方文化在中國以各種藝術形式被接受被傳播。

但是中國人不管是商人也好，開會官員代表也罷，當他們以遊客的面目獨自或集體出現在新加坡瘋馬和巴黎瘋馬或紅磨坊觀賞裸體脫衣舞蹈藝術表演時，他們不鼓掌，因為他們接受過的道德紀律訓練和政治思想教育與慾望發生衝突，他們無法判斷眼前的裸體表演是色情還是藝術。他們尷尬僵硬，不知道在如花似玉的美妙裸體女人面前鼓掌道德不道德。但是西方遊客們卻表裡如一坦然地大鼓其掌。這是東西文化觀的差別。

其實，東方文化可以轉變成西方文化，西方文化也可以轉變成東方文化。只要人類普遍認同的價值被接受。馬克思主義就是西方文化，在東方的中國落戶紮根，開花結果。但在其誕生地，馬克思主義運動和政黨基本消失或力量微弱。儘管各種語言的馬克思的資本論還以精美的裝幀形式出版，思想家馬克思的傳記也在書店出售。

□ 寄自比利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