７１路車穿行布魯塞爾

　　　　　　　　　　　　　　　　·楊　明·

巴黎畢竟是巴黎，地鐵線路縱橫交錯，車站星羅棋布。相比之下布魯塞爾不過是巴黎的郊區而已，雖然是比利時首都和歐盟二十七國總部所在地。

７１路車始發站在布魯塞爾市中心附近，西邊是中國華人最常去的超級市場，也有許多家中國飯店，也算唐人街的一景。７１路車站近處有一座多層建築，不仔細觀察是不會知道這是一處停車場的，在市中心蓋幾層樓，而且每一層都是為了停車，投資者是賺了大錢的。還有幾家旅館，都是歐洲的連鎖店，生意非常好。起始站的右邊是交通公司的售票處，主要賣月票，一張月票要四十歐元左右。

第一站向右拐，接近最繁華的步行商業街。有歌劇院。歌劇院是典型的歐洲近代建築，上演的經常是義大利歌劇或者是法國、德國歌劇。例如普契尼，威爾第、瓦格納等作曲家的作品。歌劇院演出的負責人都是歐洲和世界知名的人士與之簽約。至於樂隊和伴唱隊除了招聘西歐、東歐的專業歌唱演員外，還有華人參加演出，類似的情況也見於慕尼黑、米蘭和巴黎等歌劇院。

再走一站就到了布魯塞爾著名建築王子長廊。裡面有許多奢侈品和名牌服裝商店，也有電影院、書店和咖啡店。在裡面閑逛或喝喝咖啡，是一件非常愜意的事情。另一處出口，直通布魯塞爾市中心大廣場。那裡離中心火車站不遠。七十一路在中心火車站停留，上下車的人很多。布魯塞爾這樣一個一百多萬人口的城市，規模最大的是南站，其次是北站，而中心火車站離市內最近。很多歐盟工作人員來來往往，或者去飛機場的人們都會在這裡上火車。

再往前行，是美術宮和美術博物館。美術宮除了舉辦歐羅蓮麗婭這樣介紹歐洲的展覽之外，也邀請歐盟重要夥伴國參展。已有日本和俄羅斯展出過。今年十月將舉辦以中國為主題的大型展覽。屆時將介紹中國歷代書畫。當代繪畫和吳作人繪畫大展。美術宮也是布魯塞爾舉辦大型音樂會的地方。另外每兩年舉辦的伊麗莎白王后音樂歌唱大賽也是在這裡。有小提琴、鋼琴和歌劇獨唱，中國人也有獲此殊榮者。

至於博物館分古典部份和現代部份，非常值得一看。古典部份收藏的是和巴盧浮宮、英國皇家博物館收藏的歷代古典繪畫一樣，以歐洲美術史上歷代大師們作品為主。但由於像魯本斯這樣就是本地區畫家的作品就會多一些。另外給拿破崙畫了很多畫像和作品的大衛，因為曾在布魯塞爾避難，因而就留下許多大型重要油畫作品。其中包括馬拉之死。馬拉是法國大革命時重要人物，但是最近有人在法國出書，讚揚刺殺馬拉的夏洛特，看來歷史真像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在現代美術博物館收藏的作品中以超寫實畫派的馬格立特最有特色。這一美術流派的視覺藝術，題材內容和形式看似荒誕，其實令人深思，有哲學意義和社會意義。例如畫面是一個人照鏡子，鏡子裡面不是人的面孔，而是顯現出人的背後。還有一幅畫，畫面是一個煙斗，但底下寫了一行字：這不是一個煙斗。另外一幅畫，畫面一是衣襟掛的一件女式睡衣，但胸部卻是豐滿的乳房形象，一種奇怪的幻覺。

現代博物館收藏的重要作品有戰後形成的眼鏡蛇畫派作品。這是詩人兼書法畫家德奧特蒙組織的以哥本哈根，布魯塞爾和阿姆斯特丹等地藝術家為主以三地字母組成眼鏡蛇一字命名的畫派。他們多戴眼鏡，志同道合，畫風相近。在歐洲現代繪畫史上極為重要。

七十一路車經過比利時皇宮和皇家花園前面，但在此處並不停車。皇宮上懸掛比利時三色旗，每年七月二十一日國慶節時都有盛大檢閱和遊園活動。皇室人員一律出席，政府部長們也在座。晚上有焰火晚會。比利時建國在一八三零年，以後是歐洲拿破崙戰爭以後，天主教的荷蘭南部和講法語的瓦隆地區獨立結果，也是歐洲列強對立的緩衝地帶。國王來自德國的一家貴族，比利時的官方語言是法語荷蘭語和德語。

七十一路車駛出皇宮一段進入綱穆爾門一站，然後長時間在伊克塞爾路通行，這是一段從北向南的路段。綱穆爾門是商業區，相當繁華，但是西面路易絲大街則是最繁華的商業街，所有世界名牌商店都在這裡，相當於東京的銀座和巴黎的香謝麗舍大街。有路易威登、勞萊克斯、香奈爾等名牌商店，也有古奇和阿瑪尼等義大利名牌商店。但是綱穆爾門一站附近只有中檔商品出售，而且長長一條街都有生意興隆的商店。奇怪的是這一地區是非洲人居住最多的街區。比利時這樣的小國，卻有剛果這樣一個殖民地國家。剛果以前叫札伊爾，盛產鑽石、黃金和其它戰略性礦產品，居民也講法語，留學移民在比利時的人極多。因為多年來比利時國家合作發展部大樓就在綱穆爾門車站一帶，取得獎學金的歷年來的非洲學生就在此處居住租房，也許是陸續滯留不歸的人們聚居在這裡。全世界的移民和非法移民都湧向北美和西歐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最近迫於壓力的比利時政府移民部在內部談判討價還價之後宣布，在比利時已居住五年，並有子女上學念，而且已經提出難民申請者可以獲得比利時正式居留。現在沒有身份而生活在比利時的非法移民大約有十萬人，多數人無法在上述條件下獲得身份證，他們還要忍耐一段時間，這裡包括許多中國人。中國人以旅遊或留學方式進入比利時，有一些想留下來而無法延續身份者，也就成為非法居留者，他們多在餐館打工謀生，相當辛苦。在海外漂泊奮鬥的每個人都有一番不平凡的經歷。

像在所有布魯塞爾和各地一樣在綱穆爾門這站和以後各站都有中餐館和外賣店，生意好的收入可觀。生意不好的也只能維持生活，而街角的類似麥當勞這樣的漢堡包店生意相當不錯。還有類似肯德基這樣的炸雞店。但是當地人開的店不是美國店，這一帶有不少電影院看電影的人卻不多，除非有好片子。但是今年奧斯卡獎和法國的凱撒獎送出的影片，從內容到演技都強差人意，不是最好的。藝術的上乘之作，總是鳳毛麟角，難上又難。

七十一路下一站是比利時最大的化學公司總部所在地。比利時是西歐工業化國家。金融船運等第三產業發達。比利時企業門類齊全，人均出口經常佔世界第一。雖然沒有本國汽車品牌，但世界所有汽車在此地都有組裝公司包括美國，德國和法國，甚至還有日本。日本僑民，日本飯店也不少，比利時農業人口只佔百分之三。而石油化工醫藥產業是支柱產業。這裡有家知名的化工企業叫蘇爾威公司，已有上百年歷史，在亞洲也有重要投資公司和大學的商業學院。蘇爾維是這家公司的創始人，也是化學家。他的白色大理石塑像就建立在大學附近的花園街角。歷經百年蒼桑的這家跨國公司子公司遍布全世界。我和曾是這家公司的董事長兼總裁丹尼爾－楊森先生最為稔熟。他是科學博士，又在哈佛大學攻讀了一個工商管理碩士學位，因為娶了蘇爾威公司擁有者家庭中的美女為妻室以後，地位顯赫，也是比利時王室受封貴族頭銜的獲得者。蘇爾威公司業務龐大，主要經營石油化工聚氯乙烯大型化學工業產品項目，也經營醫藥產品項目。投資出口遍布北美洲，亞太地區和拉美、非洲等地區，公司總部在七十一路車必經之地。我曾幾次到他的辦公室拜訪，作為公司主要負責人，他的工作當然十分繁忙，但他為人謙和，又是學者型企業家，幾次被評為比利時和國際最佳企業管理者。丹尼爾也經常被邀請到母校布魯塞爾大學作學術報告，我就是在那裡第一次與之相逢相識的，後來因為我所曾經工作的進出口公司業務和其它私人事情幾次和他見面，他總是能從企業戰略發展角度，全面細緻地分析商業發展問題。和這樣的人交往，獲益總是很大的。他的連襟是比利時聯合化學公司的董事長和總裁，那家企業在中國發展相當成功，不過在中國發展最為成功的合資企業是比利時西安楊森製藥廠。在中國佔有非常重要的市場份額，贏利極大。十幾年前，在比利時的一家中國人參與經營的公司，試圖向中國出口但不太成功。我從市場開發和管理學的角度，向這家小公司提出建議，讓他們通過西安楊森製藥廠組織和資助，系統培訓中國各地經營管理人，並來歐洲學習考察，結果獲得了極大的成功。比利時是一個醫藥化學工業可以和美國、德國、瑞士相媲美的發達國家，有許多值得學習的地方。

七十一路車從此繼續往前走的下一站是大學區伊克塞爾的區政府，在這裡辦手續延續身份也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情，，因為不僅這些年來，有越來越多各式各樣的中國年輕人註冊學習，大量的拉美、非洲等第三世界國家的人也來學習，許多人滯留不歸轉換學校，延續學生身份就成了問題。每個區政府左右不同政黨執政，對外國人的態度是不一樣的，現在比利時大約有十萬沒有合法居留身份的人，整個歐盟大約有一千萬人。發達國家的移民潮源自經濟原因，這是一件不容易解決的世界性問題。比利時移民部打算在六月大選之前，先解決有子女上學並已在比利時居留五年的家庭的居留問題。

在這一站附近還有一家著名的美術博物館，舉辦過旅法中國大畫家趙無極的作品，轟動一時非常成功。

區里的醫院也在這裡，比利時各地包括布魯塞爾都有大學醫院、區醫院有公立的也有私立的，當然也有大量私人開的診所。比利時是醫療衛生保險最完備，水平最高的國家之一。全民保險是法律規定。國家也通過預算提供龐大的資金資助。至於非法移民和沒有身份居留的人，也全部都有機會享受到人道主義的醫療醫藥免費資助，但一定要先辦理相關手續。

七十一路下一站是優美的風景區，有一個大型池塘，像市內的小湖泊，春夏季有水鳥飛來，有時甚至有白天鵝、綠頭鴨，還有海鷗。秋天和冬天也有鳥類光顧。岸邊垂柳成行，行吟澤畔，心曠神怡，真乃人間天堂。於是，來自法國和鄰近國家的富商，甚至美國、日本投資家也在此處購置房地產。有著名的成功一例是一個法國企業家在這裡創辦旅遊電視台，他認為在法國，稅負過於沉重，而比利時更適於他投資。他的電視節目播放到世界各地。旅遊節目電視片、航空公司和各大旅行社都作廣告，收益極為豐厚。歐盟二十七國在布魯塞爾的工作人員收入很高，有的也在類似風景區購買別墅和住宅。

比利時是環境保護相當好的國家，經過綠環境保護主義者的努力，森林水源，城市鄉村，自然環境開發都要依法而行，堪為典範。比利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二百天下雨。綠色植被完好，森林繁茂。

在同一站附近有廣播電台。短播電台播放現代和古典音樂歌曲，電台、電視台基本以荷蘭語和法語為主。語言是文化現象，但是在比利時這卻是一個極為敏感的政治問題，因為不同發展民族講不同的語言，聯邦和地方政府因各地經濟發達程度不同，收入不同，因此發配就產生了問題。金錢是引發戰爭的神經，是最為直接最為敏感的。國王講話演說，聯邦議院開會，都可能混用荷蘭語和法語。這有時是使普通居民頭痛的問題，但政治家應當有智慧解決這一問題。

七十一路車再向前走就來到東西橫貫的雅克將軍大街。這裡有許多越南華僑居住生活。這些人大多都是在越戰結束時大批湧入歐洲。他們以餐飲業為主，但是布魯塞爾的報紙零售業也被他們壟斷一大部份。而在這一站附近有許多家複印店生意也很興隆，那是以印度人為主的行業。因為離布魯塞爾大學越來越近，大量學生習慣於複印講義筆記等，複印店生意應運而生，在這一站還有值得一提的是以前中國使領館的建築。據說是當年李鴻章買下的公使館資產。因為歷代政府沿襲在此地辦公，中國歷代外交使團皆駐在於此，有無數名人往往來來，進進出出。而比利時恰好是一個卧虎藏龍之地，多少年來多少代華人中，無數精英生活於此，或遠近聞名，或藉藉無名，在海外度過一生。

隨著中國經濟的發展，外匯儲備的增多，外交使團駐地越來越講究，駐歐盟使團和駐比利時大使館都有獨自的辦公地點。

七十一路車越過雅克將軍大街就進入法語區大學，先是科學系、社會學系和商業學院的大樓。然後是引人注目的圖書館大樓。比利時雖小大學卻是世界一流的，有無數中國學子在此留學。傳統的大學在比利時是信奉天主教的私立大學，以魯汶大學最為著名，但是由於語言紛爭，講荷蘭語和講法語的魯汶大學在一九六八年分開，連成套多卷本圖書也要在兩樣之間分開使用。

布魯塞爾大學也有上百年歷史，是由不信奉天主教的自由派學術人士發起，其中不少是猶太學者，所以又叫自由大學，謂在學術思想自由，不受某一宗教拘束，也分為荷蘭語和法語兩所大學。復旦大學和布魯塞爾法語自由大學結為姐妹學校，經常互訪交流或舉辦論壇講學開會。

在七十一路車上，有無數年輕的學生，漂亮的女孩子們像花蝴蝶，讓人們感覺到什麼是美貌，什麼是青春的魅力。這些年輕人和全世界所有大學生一樣，是社會最活躍的一群，最敏感、最熱情的一群，他們好學深思，關心社會問題，關心世界的未來走向和發展，在這裡有來自五大洲的各國青年。

汽車再向前走就是商店、飯店聚集的區域。這一站卻是最著名的公墓，裡面安息著像馬格立特這樣的大畫家。憑弔歐洲歷史上的名人。在巴黎有拉雪茲，在英國有海格特等等。這一站有許多花店，賣的是奇花異草，不同季節，花色不同，此地風水出奇的好，家家飯店都是生意興隆。

汽車繼續往前走，就接近本線路的終點站了。

這不過是接近一路市內汽車的終點，卻不是人生的終點。人們在那裡分散，走向四面八方。歐洲人常說每次向前邁進一步，都離墓地接近一步，如果建立數學模型表述這裡的時間和空間概念是一致的，製造生命的過程就是製造死亡的過程。聖經中說人生是無意義的世世代代只是在重複相同的過程，佛經里闡述的生生滅來輪迴返復也是這個意思，不過七十一路汽車繞道而行，過了公墓一站，走進荷蘭語布魯塞爾大學附近。

這裡留學的中國學生挺多，以其以前掌握英語之故圖書館各類科學人文雜誌齊全，以英語、荷蘭語為主，但出售教材的地方不像法語區書店那樣規模那麼大。法語布魯塞爾大學配備的書和斯坦福大學、哈佛大學的規模一樣，針對教授授課配備相應參考書，種類精美內容在一定歷史條件下的數學統計書，物理學、化學、生物學以及政治、藝術、文學、經濟學等等，一應俱全，有些當然是教授開的書目，歷史、語言、宗教類書籍也很多，再就是教材部出售各院用教材還是法語、英語、荷蘭語為主。

在暢銷書當中，今年有一本法語書叫做二十世紀一百篇最為著名的演講。一百篇文章最初是世界各國不同語言寫就，通通翻譯成法語，其中有中國的二篇，一篇叫做正確處理兩類不同性質的矛盾。選自毛澤東關於正確處理兩類不同性質的矛盾，這是一篇講演修改整理的文章；別一篇是鄧小平在十二大上的講話。鄧小平被法國總統捷斯卡爾－德斯坦稱作二十世紀最偉大的人物，通過中國對外開放、經濟改革，改變了中國面貌，亞洲格局和世界格局。但是鄧小平也有決策方面的重大失誤。這在其本人選訂的文選中也提到過，至於客觀的歷史地評價，那不是鄧小平本人的事。毛澤東在反對留蘇，派王明那批人時也反對本本主義、教條主義，但是他本人在國家管理尤其是經濟建設方面完全沒有經驗，依靠的是蘇聯斯大林的政治治經濟學教科書的計劃經濟，搞人民公社和大躍進，其實是小農經濟思想。再加上階級鬥爭，文化大革命，結果使中國經濟走向崩潰的邊緣。這一現象可圈可點，已成為歷史教訓，毛澤東缺乏民主與法制的現代理念，是不爭的事實。

對於選入二十世紀一百篇最重要的一百篇演講中的二篇中國人的演講，法語普通讀者究竟會理解促進會到什麼程度和層次呢？

歷史在前進，社會在前進。七十一路車的乘客們來自世界各地，奔向四面八方，這是一條由北向南行駛的公共汽車線路，終點站叫三角洲。從這裡繼續向南，是比利時其它城市和風景區，令人神往，因為那裡春夏秋冬景色不同，優美怡人。盧森堡的秋天，森林因氣候變化忽爾火紅一片，忽爾金黃一片，如仙境一般，如果乘坐高速火車一個半小時就可以到達法國巴黎，那裡是世界最美麗的大都會之一。

藉助於七十一路終點站三角洲，幾十年來，多少青年人在假期搭免費車去巴黎，或更遠的地方，已無人知曉。

但是，一條車行線路，就是一個國家一個城市的縮影，也是一個國家和一個地區編年史的一部份。它是歐洲式的現代清明上河圖的一捲風俗畫。

□　寄自比利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