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內容節選自戴晴「梁漱溟,王實味,儲安平」,江蘇文藝出版社,1989年版,略有修改)
1935年,27歲的儲安平投師費邊社員拉斯基教授門下(倫敦大學經濟學院政治系)。費邊主義反對無產階級革命和無產階級專政,主張用古羅馬統帥費邊緩進待機的辦法實現社會公有。受費邊社的民主社會主義的思想,儲安平熱烈地主張並為之鼓吹的,是中國的第三條道路,用「辭海」的話說,就是「既反對國民黨大地主、大資產階級專政,又反對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人民民主專政」。可以想象,這種反對,無論是從1928到1948,還是1949到1968——這正是儲安平從19歲到57歲的40年間——總是令當權者惱火的,所以第三條路線的代表人物幾乎從國共雙方所編的史書中消失了。他們的為後人所識,只為他們的個人身份:哲學家,律師,記者等等,而他們的政治主張簡直就如一莖小海草,完全淹沒在中國農民意識的大洋之中。
抗戰勝利時,一批號稱自由知識分子的費邊社信徒,正幻想著持槍的雙方能色霽心平地一道坐下來討論中國的民主政體。他們辦了一份名叫「客觀」的刊物,宣揚第三條道路。1946年初,儲安平將刊物的中文名字改為「觀察」,突出了主動精神,英文刊名Observer則未變。「觀察」著手籌備是在1946年春天,向各種傾向,主要是自由的中間派學人公開徵股。這些人中,並不見巨富者。這些人是勻出生活費來辟一處自己說話的地方的。他們的生活其實並無保障,但他們覺得還是得說話。
這裡先對照一下國共雙方對「觀察」雜誌的評論:
1948年11月24日。那天,淮海戰役第一階段完成。黃伯韜兵團遭全殲。
「觀察」社內亂作一團。就在前一天,一家夜報以「觀察封門」為標題發表了內政部的「永久停刊的勒令」。社內的同人都知道,這最後的時刻,終於到了。主編儲安平此時不在觀察社。「觀察」的員工一面焚燒往來信件與名冊,一面電告本埠的分銷戶直接到印刷所去提取刊物。同時,提前將外埠的分銷戶和直接定戶的刊物付郵。
下午四點,林元、雷伯齡等人正忙著打最後一包「觀察」,以交火車運南京,三名公差闖入,自稱受警察局、社會局、警備司令部派遣,執行「勒令永久停刊」命令。勒令全文如下:
查觀察周刊,言論態度,一貫反對政府,同情共匪,曾經本部予以警告處分在案。乃查該刊近竟變本加厲,繼續攻擊政府,譏評國軍,為匪宣傳,擾亂人心,實已違反動員戡亂政策,應依照總動員法第二十二條及出版法第二十三條之規定,予以永久停刊處分。相應電請查照辦理,飭繳原領登記證送部註銷。
在停刊后11個月,經中央批准,「觀察」復刊,儲安平仍任主編。雖已極力跟上新社會的步伐,仍逃不了改組的命運,於1950年5月16日改為「新觀察」,從此不見儲安平與原「觀察」的一點痕迹。
在1957年6月1日儲安平在統戰部座談會上做「向毛主席、周總理提些意見(黨天下)」的發言。6月6日,章伯鈞等六教授討論鳴放形勢(史稱「六六六」事件)。6月8日,人民日報社發表「這是為什麼」,反擊那些「自投羅網的反動階級」,反右正式開始。
對國民黨認為通共匪的「觀察」,1957年「光明日報」是這樣評價的(第三屆總編輯對第四屆總編輯儲安平的批判(節選)):
「觀察」是對中國知識分子和青年學生曾經起過很大毒害的一個最反動的刊物,儲安平——「觀察」曾是一個人民革命底最狡猾、最毒辣、最兇惡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