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內家拳

1966年6月1日，人民日報社論《橫掃一切牛鬼蛇神》，提出「破除幾千年來一切剝削階級所造成的毒害人民的舊思想、舊文化、舊風俗、舊習慣」的口號；後來，文革《十六條》又明確規定「破四舊」、「立四新」是文革的重要目標。1966年8月19日，北京的紅衛兵開始走上街頭「破四舊」。破「四舊」運動的具體任務，就是砸毀文物、打人、抄家。北京破「四舊」運動開始后，很快蔓延到上海、天津和全國各大城市，連邊遠地區的農村也未能倖免。

   在破「四舊」過程中，北京市有11.4萬多戶被抄家，按周恩來總理的說法，上海「抄了10萬戶資本家」。全國上下總共約有1000多萬戶被抄，散存在各地民間的珍貴字畫、書刊、器皿、飾物、古籍銷毀不計其數。中國5千年的文明史上，從無如此多的人家被抄:例如，上海川沙縣50多萬人，就有7800多戶人家被抄。浙江嵊縣，8000餘戶被抄；山東威海市僅工商界、文化界人士就有275戶被抄家。連僻遠的人口僅數萬人的雲南江城哈尼族、彝族自治縣，也有565 戶被抄。以農村人民公社為單位計，江蘇江寧縣僅一個祿口公社,就有308戶被抄，抄走金銀器皿、飾物及日用品7500件，毀壞書籍無數。上海奉賢縣青村公社315戶被抄，毀字畫227幅，書刊6000餘冊。造成損失遠比八國聯軍和日本侵略軍造成的損失要大千萬倍——因為說到底，八國聯軍主要在北京、天津兩地活動；日本軍隊也只佔領了一些大中城市，對偏僻農村的影響很小。

    原上海永安百貨公司主人郭琳爽，是上海「愛國資本家」的代表人物。郭氏愛好玉器，珍藏百餘件名貴玉器。為了保護這些文物，郭氏夫婦在家門張貼署名大字報，表示「願將本人家私全部獻出」。但還是被紅衛兵把玉器被砸毀無遺。然而，儘管多數人是像郭琳爽那樣，在以毛澤東為後盾的紅衛兵淫威下,被迫交出了自己幾代人，甚至十幾代人保存下來的民族文化遺產，任紅衛兵糟蹋，但也有人用生命維護了自己的尊嚴。

    上海資本家張某，年屆80，不知何許人。膝下子女均為知識分子，歷來備受歧視，故自卑謹慎。紅衛兵闖入家中，全家人擠在院落一角，任憑他們把字畫書籍，雕花器具扔在院子里焚燒而不敢置一詞。最後，兩個紅衛兵頭目意猶未盡，到處敲敲打打，尋找破壞目標。突然,他們在一間卧室的角落裡發現一個彩色瓷瓶，眼前一亮驚喜歡呼：「這裡還有四舊！」原來，這是一支明代萬曆年間的彩瓷。

   萬曆時期的五彩器，是在成化彩瓷基礎上發展起來的。其特點是以紅、淡綠、深綠、黃、褐、紫及釉下藍色為常見，彩色濃重，其中紅、綠、黃三重為主，尤其是紅色特別突出，總體上有"翠濃紅艷"的感覺，極為華麗。明代除青花、鬥彩和五彩之外，其單色釉也有突出成就，最具代表性的是永宣的紅釉、藍釉、成化的孔雀綠和弘治的黃釉。即使在當時，也是價值連城的寶物。

    一直仰卧在躺椅上，狀如重病的張老先生，突然出言道：「紅衛兵小將啊！這是很貴重的文物，是從清朝宮廷中流失出來的，它屬於國家的財產，你們可不能亂來啊！」兩個紅衛兵頭目，把軍帽檐向斜里一拉，惡狠狠地盯著張老說：「什麼他娘的文物？全是為帝王將相、牛鬼蛇神糜爛生活服務的！砸爛！」老人剛站起來試圖阻止，為時已晚——只聽見哐啷一聲，瓷瓶已經碎裂成幾塊，那兩個頭目還不解氣，又用軍靴在上面狠跺了幾腳。然後一揮手命令手下的嘍羅「走！」張先生站在門口，當兩個頭目走近時，他撫著他們的肩膀說：「小將，走好啊！」那兩個頭目把他的手一掀，罵道：「滾開！別讓剝削階級的手沾污了我們的紅衛兵服！」老先生的臉變得陰沉了，他再次拍了拍兩個頭目的肩膀，什麼話也沒說。

   紅衛兵們手上拿著剝削階級住址的名單，耀武揚威地在街上尋找下一家搗毀的目標。可是，沒走多遠，現個紅衛兵頭目突然摔倒在地，他們爬起來，拍了拍灰，剛一邁步，又同時摔倒了。臉色青黑，口吐白沫。其他紅衛兵見狀不妙，急忙發揚革命戰友互助友愛的精神，七手八腳把二人抬進了附近的醫院。因為著名的醫生都被打倒了，醫院由一些普通醫生、護士和清潔工、廚師組成的醫療隊，檢查了半天，也沒查出什麼名堂，後來，從反動學術權威集中的學習班押來一個院長，驗血驗尿，東看西看，也沒找出病因。這個院長見二人的手臂的腿部肌肉有些萎縮，就說，是不是中風了？還是找中醫看看吧？醫院革命委員會沒費多大事就把一個下放農場勞改的老中醫找來了。那老中醫，把了脈，看了舌苔，說，可能是被人封了穴位——他們是不是跟誰打過架？

    紅衛兵們說，最近我們不知打了多少人，可並沒有人敢還手，怎麼會這樣呢？封穴是什麼意思？老中醫說，這是內家功夫很深的人才能做到的。你們是不是惹到會武術的人了？紅衛兵畢竟是聰明的，他們很快回憶起二人被資本家老頭拍過肩膀的事。於是，革命委員會社會治安小組立即派人傳訊張老先生。張老先生沒有做任何辯解，就點頭承認是自己點了紅衛兵小將的穴位。治安小組的人問，你能不能給他們治好？老人搖搖頭：「不能了。」他嘆了口氣說：「本來我不過是想教訓他們一下，但他們太猖狂了，不給他們一點厲害，今後他們還不知要害多少人。」治安小組的人威脅張老，說如果你不把他們治好，你就會被判重刑的，知道嗎？老人笑了笑說，知道。治安小組的人沒辦法，就讓家屬來做工作，他有兒子、兒媳對他說：「治安小組說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如果你老人家把紅衛兵治好了，可以從寬處理。」老人笑了笑說，這種鬼話你們也信，解放17年來，他們哪件事是說話算數的？就算我把紅衛兵治好了，他們同樣會置我於死地……我已經80多歲了，也該死了，有了這兩個紅衛兵做榜樣，以後也許造反派們會老實一些吧。

    時間過去了七天，醫院裡傳來兩個紅衛兵頭目死亡的消息。有目擊者說，二人死得很難看，四肢肌肉全部萎縮，身體蜷縮成一團，臉色青黑，舌頭出好長一截……治安人員準備把老人押出拘留所，遊街示眾后槍決。可是，當他們打開牢門時，看見老人平躺在床上，怎麼也喊不醒。法醫證實他已經溘然長逝，樣子平靜得像睡著了一樣。

    當時師伯生活在那個城市，也在偷偷的苦練功夫，那時候練武，不能公開啊。他老人家聽說此事，喟然長嘆道：「這張老先生使用的，其實是內家拳的點穴之法。內家拳是一種以靜制動，以柔克剛的神秘功法，解放后已經不為人知。如果不是解放以來，大陸運動不斷，黨團組織在包括武術在內所有領域進行廣泛深入思想控制和精神扼殺，特別是文革的破壞最為嚴重。如果不是所謂的馬克思主義毛澤東思想的影響，中國可以，並值得保留下來的文化遺產，何止是古代瓷器和書畫作品啊！」

    如果張老先生能活動到改革開放，將他的功夫傳授給有資質的人，那麼，這神奇的中華民族傳統功夫一定能震驚中外。可惜，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