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參加一個熟人母親的喪禮。各種禮數,各種悲哀和各種安慰略過不提。儀式接近尾聲時,我在肅穆的氣氛中暗暗地鬆了一口氣,心中有點驚訝這家人的鎮靜和漠然。就在工作人員要把棺木推走的時候,突然一片驚天動地,撕心裂肺的哭喊在我身後響起,由於沒有一點思想準備,嚇得我一個激靈,腦子「嗡」的一聲,呆在了原地。
緊接著,我被幾個肥胖的身軀撞開,只見四五個身穿小碎花衣服的中年婦女呼天搶地地撲身上前,拉住了棺木不讓走。看那幾個女人哭的稀里嘩啦,抹鼻涕抹淚的,頓時戳中了我的淚點,我心裡發酸,淚水盈眶,眼看就要掉下來了---但是不對,幾個女人哭喊著和工作人員像是展開了拉鋸戰,你推我拉,來來回回了幾十個回合,工作人員的臉漲得通紅,額頭上也滲出了汗水。
我的同情心立刻大轉移,趕快上前開始勸說,但她們根本不聽你的,繼續保持著同樣的高音頻和節奏。看她們好像一直要搞下去的樣子,我也急了;你們這不是要影響別人工作了嗎?再說你們也夠了,再哭下去逝者也不會復生了。
我在她們中找了個看似領頭的女人,走上前,一伸手,攔腰抱著就往後拖。想不到這女人被我一抱,哭的更凶了!眼看著如果我放手她就會一頭撞向棺木了,無奈中我只好把她抱起四腳離地(用單手哦!別問我為啥有那麼大的力氣,看看我家的各種架子就知道了,都是我安裝的。),只見這胖女人死命地掙扎著,四肢在空中亂舞,哭得都快抽過去了。
抱著這胖女人幾秒鐘,我的眼睛對上了那位熟人的眼睛,那人眼睛中的恨意至今我仍然記憶猶新。我愕然地張開了嘴,無意中放下了那女人。
這樣的情景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我也三次拉回了那哭得最凶的女人。不知在哪個點,幾個女人一起鬆了手,工作人員也趕快行動了。幾個女人跟在後面,出了門,齊刷刷地跪倒,仍然大聲哭著,邊磕頭如搗蒜。
上海人有個習慣,為年長的長輩辦完喪事後,要請各位參加的人吃飯,當然你也可以不去,但人多喪家會覺得很有面子。那天我坐在邊上的一桌,和一桌人安靜地吃著飯。看著老太太的遺像,心裡很難過;老太太剛七十歲,辛苦把兒子們拉扯大,成家后老帶媳婦回家吃飯但從來不幫老人洗碗的,幾個孫輩也是老人幫忙帶大的。想著老太太曾無奈地苦笑著說;養孩子有什麼用,這時我倒想要落淚了。
突然間,遠處主桌那邊傳來一陣喧嘩,開始敬酒了。再一次讓我愕然的是,那個剛才哭得就快暈死過去的女人居然像一隻花蝴蝶似地,滿場飛著敬酒,肥胖的雙腮被酒醺得緋紅,笑靨如花。那家人也開始挨桌敬酒,我無法看下去了。
出了飯店們,才覺得我對世事看開點了。
這事過去后很久才聽說有請人哭喪的風俗,但我已經沒興趣打聽那天他們家是否請了人。
從那以後,我和那個熟人也漸漸沒了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