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道明話人生
想起那個年代,制服、自行車,吃的是大鍋飯,我慶幸曾經歷過它。儘管經歷過「文革」中的各種運動,也感受過物質生活的貧乏,但那種單純帶來的美好,我始終不能忘卻。
我
說過我不愛交朋友,其實不然,只是交往方式不同。我不會跟別人甜如蜜,也不會讓別人跟我甜如蜜。我覺得人真的掏心窩子的時候,就離分開不遠了。有時候有朋
友跟我說太多他自己的東西,我會制止他。一,這個跟我沒關係,對我來講是沒有用的;二,掌
握對方太多的東西,會產生一種「懸空」的情緒,永遠在兩人之間罩著。這種距離下不會產生多少美感,到頭來只會落得個「不在乎」。
都說對於
男人來說最重要的就是責任,我理解的責任首先是「不欠」。於國 — 祖國培育了我,所以要努力做到遵紀守法,國家需要我的時候,我要盡義務和責任;於家 —
父母養育了我,我要盡孝,讓老人為我而感到欣慰;於妻 — 我要儘力維護這個家庭的利 益;於子 — 讓孩子因有我這個父親而驕傲;於友 —
讓對方因有我這個朋友而快樂;於人 — 讓別人因為我的存在而受益。這就是我理解的 — 知恩圖報。
我們經常在生活當中聽到這樣的話:我實話告訴你,說心裡話,說白了吧,我跟你老實說吧,我一點不騙你 …… 我們有多少這樣的「真誠」慣用語,就有多少謊話產生。
有
三十歲的朋友告訴我,他活得很焦慮。社會走得太深,你就會焦慮。能對生活多控制一點,焦慮就會少一點。一天到晚在飯桌上跟人吃飯說話,說的話跟自己毫無關
系,說的都是張三李四,王二麻子,好消息、壞消息、真消息、假消息都得擱進去 —
你就是垃圾桶,你盛也得盛,不盛也得盛。擱這麼多垃圾,怎麼可能不焦慮?
而且焦慮感很大一部分來自不自由。我覺得很多人達到「自由」 的狀態是在「無能期 」:退休了,社會不需要你了,年輕人不需要你了,孩子不需要你了,有人認為這是自由,其實那不叫自由。自由不是被拋棄,而是放棄。
朋友往往會問:你在家都幹嗎?我說什麼都沒幹,發獃呢。 我認為發獃是最放鬆的事。嘗試把自己腦袋放空,哪怕只有幾分鐘,其實也挺幸福的。人生大部分是空白,人忍受不了空白就要往裡邊填東西,給自己載入。其實最好的事兒就是跟好朋友一起發獃。有一起發獃的瞬間,說明關係是多麼放鬆。我們常常在與人接觸時讓自己撐著,都是怕話掉地上,話接話,趕快接起來,太累。
我喜歡收拾家, 收拾完特乾淨,會覺得很舒服。我覺得男人最大的時尚就是多在家待一待。其實把所有該回家的人都召回家,這個社會就會安定許多。
我曾經在西北一個廟門口看到一副對聯:
「 在高處立,著平處坐,向闊處行;存上等心,結中等緣,享下等福。」
我一直在體會著它。
「在高處」是說可以站得很高看問題;
「著平處坐」,踏踏實實,平等對人;
「向闊處行」,就是說心胸要開闊,做事要變通,別走死胡同;
「存上等心」,就是存善良的心,要自律;結中等緣,就 是不拒人千里之外,也不零距離接觸,中庸; 「享下等福」,就是說要能吃苦。這是一個很難達到的境界。
行而正難,思無邪難上加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