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內瑞拉究竟何去何從？

       眼看著12月6號的國會大選即將來臨。備受爭議的一代偉人查韋斯親手創立的「委內瑞拉21世紀的社會主義」是否會終結，確實值得世人關注。

　　自從1999年查韋斯通過民選贏得委內瑞拉的執政權后，其所作所為一直備受世界媒體關注。他創造了「軍事政變失敗、入獄，然後通過公認的民主選舉方式，和平奪取政權」的奇迹;他是世界上演講最多、時間最長的總統;他兌現了競選時的諾言——把上帝賜給委內瑞拉的石油收入與所有民眾共享;他是世上少有的一位經常與美國對罵的總統;他還創造了被迫下台後，又在短時間內重新執政的「天方夜譚」;他把委內瑞拉引入社會主義的模式，並命名為「21世紀的社會主義」;他為了有更多時間實現自己的夢想，再三地動議修改憲法，使4年的總統任期延長為6年，甚至還贏得「兩次連任后還可以繼續參選」的戰績，為終身連任奠定了堅實基礎。但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他2012年10月8號的總統競選中再次戰勝對手恩里克·卡普里萊斯，第四次當選委內瑞拉總統后，癌症卻讓他在「權力的巔峰」嘎然止步。

　　在他與癌症頑強搏鬥時就已經安排好後事，欽點追隨他革命多年的馬杜羅為他的接班人。並在電視節目中呼籲廣大支持者，如果他有不測，就像對他一樣，忠誠對待馬杜羅。結果還是如逝去的查韋斯所願，雖然以微弱點數取勝，但馬杜羅最終還是接過了導師留下的「21世紀的社會主義」的遺產。

　　雖然馬杜羅追隨查韋斯革命多年，但查韋斯獨有的個人魅力和魄力並不是哪個人隨便能學得到的。從后查韋斯時代的馬杜羅執政和處理問題的手法來看，幾乎無出其右，但效果卻是遠不如當年的導師了。在委內瑞拉像無主孤魂、頻臨崩潰的今天，不論正反兩派，都開始懷念當初查韋斯在世的日子，畢竟查韋斯還能鎮得住陣腳。

　　從連續不斷的負面新聞和政府對新聞管制力度加大看來，委內瑞拉的形勢確實日漸危急。

　　首先從經濟方面看。諸如「違約風險」、「出售黃金」、「拋售國外資產」這些大家都能從新聞里看到的就不累贅了。我們還是看看一些基本的民生吧。

　　三個月前，委內瑞拉主動關閉了與哥倫比亞相接的兩千多公里的陸路邊境，對軍、警、民參與的全民走私有一棒子打死的作用。該做法雖然限制了相當部分本土商品流出他國，但市面上的狀況並未見好轉，政府所謂的「經濟攻勢」也沒見起色，新一輪的限價和物價檢查行動只是讓更多的商家走入絕境。

　　本來國家的外匯管理制度已經備受詬病，再加上「限而不補」的物價管理方式，極大地打擊了生產者的生產積極性。同時對流通市場也起到了極大的遏製作用。

　　從近期新聞媒體報道可以發現，委內瑞拉政府對於經濟重建已毫無頭緒，只是依然如故地採用「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做法，對基本糧食和生活用品限價之風愈演愈烈。其實委內瑞拉很多原材料需要靠進口，而國家的外匯控制及其控制部門的貪腐，使得本來就不夠的外匯額度更顯珍貴。政治的不穩定和對前途的悲觀也促使了資本加速外流，這就是為何黑市外匯不斷上漲的原因。而國家的限價卻是以政府美金去計算，這就造成了當中的巨大差額，而政府對此視而不見，依然固執的執行其價格管制。如此下來，不管是生產方還是經銷方的成本都超越了紅線，如果按政府價格賣，就是買得越多，賠本越大。如果超越執法價格紅線就是違法，隨時會遭受罰款加封鋪，甚至被政府接收，甚至當事人也要進大牢，又有誰會願意冒這個險呢?

　　所以，近期的牛肉、雞肉限價和雞蛋限價的風波又是另一個明顯的例子。據委內瑞拉當地媒體報道，在牛肉、雞肉限價條例頒布過後，肉鋪和市政市場都變得靜悄悄了。商家們表示，他們已經兩個星期沒有營業了。「物價局要求商家們以比進貨價一半還低的價格出售，誰會去做這樣的賠本生意?」

　　當副總統阿里阿薩鄭重宣布限價限購前還能勉強維持供應的雞蛋實行限價后，市民們高興地蜂擁上街搶購。而得到的結果是商家寧願當場把所有雞蛋摔到地上，也不願意以政府的限價出售，最後是「一蛋難求」。接著下一個限價目標是豬肉，然後再下一個目標……你們也許能夠想象得到最後的結果吧?

　　還有，對於大型私有企業的國有化也擴大到中等企業。國有化之後的企業管理人員水平不高，基本上為原有員工或者任人唯親大搞裙帶關係，這些企業到最後就是吃光、拿光、分光，出路就是倒閉。要不，就是生產出來的產品，因為巨額利潤的驅使，賣給走私分子，造成本地市場供貨不足。國有化之後的電力供應有問題，全國性的大面積停電。據消息人士透露，這些都是因為缺乏維修保養而造成的;派軍人接管加拉加斯地鐵之後發生爆炸，同樣也是缺乏管理和保養;咖啡廠國有化之後產量減少;糖廠國有化之後沒糖產出……這些都是從新聞里看到的很明顯的例子。直到最近，幾家煉油廠相繼發生爆炸，也就不足為奇了。難道大家又相信政府說的，是反對派搞的鬼?社會上所有的錯誤都成為政府攻擊反對派的借口，就如馬杜羅政府說的「查韋斯的癌症也是美國人的高科技攻擊所至」。但就是從來不會、也不願意反省反省自身的能力和水平。這就是拉美人的性格，反對派亦然。要不，就不會導致查韋斯的上台。

　　再就是，貪污腐化之風嚴重侵蝕了大部分的政府部門。也難怪，政府都懶得再公布每月的通貨膨脹等經濟數據，惡劣情況可想而知。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的預測，委內瑞拉的GDP可能會萎縮10%，創下全球最糟。通貨膨脹將達到驚人的157%。這種情況下，就算政府不斷提高最低人工的標準，但又如何追得上物價的飛漲?誰不想「過河濕腳撈上一筆」，因為微薄的人工如何支撐物價飛漲后的家庭開支呢?

　　「在政府嚴格的物價管制下，很多私人的商店都沒法經營。因為政府限價的基本糧食和副食品都來貨不足。鋪租、人工、燈油火臘都是費用，沒貨賣怎麼辦?要想把富裕的工人炒掉，還可能引來官司，因為勞工法規定，為了社會穩定，不許炒人。」很多經營小商鋪的華僑最後只能捲起鋪蓋「跑路」了。

　　「你別看電視上的宣傳，社會主義商店裡也不是什麼都有。最慘就是還要輪身份證號。輪到你時，可能你需要的商品沒有了。你只能幹瞪眼。白白浪費了半天的工夫去排隊」。一位華僑對媒體記者嘆氣道。「好運氣的家庭身份證號碼不一樣，可以天天去排隊看有否需要的商品。不好運氣的只能挨了。就算天天可以去排隊的，如果要上班又怎麼辦呢?」所以，本來就沒有效率可言的社會就更加糟糕。哪位老闆可以因為這樣的理由炒員工呢?何況，政府明文規定不許炒人。

　　不論「紅帽子」繼續執政還是反對派上台，不想辦法改變這種違反經濟規律的做法，委內瑞拉只能爛下去，沒救了。當然，從各種新聞里看到，反對派是非常痛恨現行的經濟政策的。這也是他們博取民眾支持，為民眾爭取「失去的民主權力」的一個重要策略。

　　再看看現任政府。委內瑞拉人自己有個說法，「上帝是公平的。他給了委內瑞拉豐富的天然資源，卻給安排了一個貪污無能的政府。」這句話據說在查韋斯執政前就有了。在查韋斯上台前，白黨和綠黨輪流執政，輪流貪污。以至於在民間流傳著「兩黨台底下交易，那一派當選總統后要把其他重要城市或省份的職位讓給對方」的說法。還說，「查韋斯的勝出是白黨、綠黨輪流貪污執政製造出來的產物」。確實，白、綠兩黨只顧自己利益，輪流坐莊貪污，從不低頭看看底層老百姓的生活。這就給了查韋斯通過民主選舉奪取政權的機會，畢竟勞苦大眾是絕大多數，一人一票肯定取勝。

　　查韋斯當選后運氣不錯，世界經濟環境向好，石油這個能源龍頭大哥的價格一直徘徊在高處。這就給了查韋斯實施他的夢想以足夠動力。可惜的是，他只顧著兌現他的承諾「把石油的收入與民眾分享」，卻忽略了資源的合理分配和企業的再投資。也許他深知「委內瑞拉人的懶惰」，所以採取了「魚民」政策，不斷地實施他的扶貧計劃，以其達到籠絡人心、維持政權的目的，卻沒有實施對社會持續發展必須的「授之予漁」。本來可以利用中產階級對社會經濟的推動，同時也可以減少失業率。在得到勞苦大眾的絕對優勢后，再加上中產階級的支持，不但對社會的經濟，還會對他的執政地位有非常重要的鞏固作用。根本就不用費了老勁兒地強行推動修憲來達到維持執政，如果貧苦大眾有工作有好的收入，中產階級生意也蒸蒸日上，你還怕大家不主動提議修憲讓你連任?查韋斯絕對是錯過了一個把委內瑞拉帶上富裕之路的絕好機會。

　　查韋斯上台時也曾經高喊「反腐」。但一直雷聲大、雨點小。主要是初期由於權力未到位，不敢妄動。高層腐敗已經根深蒂固，形成利益集團，為了維持權力，只好忍聲吞氣。到後來，為了實現權力的轉移，部分投機分子趁機混進革命隊伍，而他們的貪污行為更加猖狂更加毫不掩飾。為了維持權力鬥爭的勝利，清除反對派勢力，還是得忍氣吞聲。所以，到執政後期強迫所有銀行借錢扶持中小企業時，本來一箭雙鵰(既打擊私人銀行，又可以推動生產)的計劃又被某些人別有用心地利用，最後收效甚微。想當年，窮人區里只要登記身份證，政府每星期有基本食品贈送。已經懶慣的人，誰還願意去辛苦勞動?有錢借更好，借完花光，毫無責任擔當，誰不去借呢?這是當年筆者手下一位員工告訴我的，他還真去投資了一家網吧。而他的不少同鄉胡亂立個項目就去借錢，最後生意砸了，也不用賠償。而能夠借到錢的當然得是支持政府的紅人，或者是當權者的親戚了。

　　查韋斯執政期間，經常看到他插手下面部門的具體事務。不知道是查韋斯不懂管理還是急性子好管閑事，抑或是手下人根本就是無能，政府部門的部長像車輪戰一樣換來換去，這樣能管理得好才怪。本來有些跟著他鬧革命的，有點本事的人，都逐漸離他而去，使他在革命的道路上越來越孤單。而剩下在身邊的，只是一幫沒什麼能力的投機分子。

　　到了馬杜羅執政時，本來就一塌糊塗的經濟就更難有起色了。查韋斯都做不了的事，他能有什麼本事搞好?以前查韋斯強人在生時能夠壓得住陣腳，現在馬杜羅因為查韋斯欽點才當上了總統，不服他的大有人在，這就使得他的執政難度大大提高了。再加上國際油價的崩盤，國家收入大大減少，可調動的資源越來越有限。生產的萎縮，外匯的減少，走私的猖獗，連買糧食和基本生活用品的錢都快沒了，這不得不讓人擔心，委內瑞拉還能撐多久?馬杜羅能有超級能量起死回生嗎?

　　再來看看軍隊。革命的真理就是「槍杆子裡面出政權」，軍隊有多重要相信不用多說。加薪進爵也是各政府為了討好部隊的手段。每次加薪，部隊總是排在最前，加薪的百分比也是最高的。查韋斯時代如此，馬杜羅時代也不例外。

　　不過，在民主制度的國家裡，軍隊是維護憲法的工具，不偏幫任何黨派。而委內瑞拉的情況顯然已經有了變化。自從2002年反對派敗選后，國會一片全紅。所有的權力機構都掌握在查韋斯手裡。他說的話你不要不信，只要他願意，明天國會全部通過，就能成為法律。他的權力至高無上，他說的話與法律同效。國會附近廣場的店鋪就是因為他一時的不高興被國家「徵用」了。道路、公園名字隨便改。乃至連委內瑞拉的國際時區都要調整到半小時，以彰顯其權力。

　　查韋斯在生時已經安排好退路了。他一直不在委內瑞拉就醫而選擇去古巴，除了他崇拜古巴的醫術外，據說還有另一層意思——不信任委內瑞拉的醫生。09年頭，國防部長和環境部長夫妻雙雙辭職。有內部消息傳出，就是因為查韋斯要把一位古巴的將軍安插到部隊。這個新聞在查韋斯去世后被曝光出來。還有數萬名的古巴醫生遍布全國，相傳可能不只是醫生的職責，在多年前「用古巴人控制委內瑞拉人」已經是街頭巷尾民眾議論的一個話題了。

　　從最近美國釣魚執法誘捕委內瑞拉總統馬杜羅夫人侄子販毒一事，不由得讓人想起今年5月，有美國媒體報道，指國會主席迪奧斯達多·卡韋略是「太陽」販毒集團首領，這又讓人們浮想連天。不管真假，肯定會對這次大選造成一定影響。

　　最近網上熱傳一段視頻。一位叫卡洛斯的連長(Carlos Denis Rodriguez)背靠一面委內瑞拉國旗，向外界宣言。他說，他代表的不只是他，還有很多像他一樣的軍人，向委內瑞拉的民眾宣言。委內瑞拉已經到了非常時期，經濟狀況令人擔憂。他們的夫人沒有衛生巾，孩子們沒有尿片，沒有牛奶…… 首都加拉加斯的機場里，政府人員公然運送毒品，而他們卻不能干涉……委內瑞拉需要改變，請踴躍參加選舉……委內瑞拉的軍隊是維護憲法的工具，絕不偏袒任何人……

　　而之前的新聞里，馬杜羅剛剛指出，這次選情非常嚴峻，有可能失敗。但決不放棄革命成果，會堅守街頭對抗。

　　從這些新聞里，讓反對派感覺有了一絲希望的曙光，但也可能預示著內亂的開始。當然，選舉委員會在多年來一直是查韋斯控制的工具，雖然有過一次公投失敗的教訓。而現任的馬杜羅面對經濟不斷衰退、治安嚴重惡化、外匯儲備逐步減少，民眾生活日益艱難的情況下，是否還能像導師查韋斯以往那樣對選舉委員會操控自如就難說了。畢竟他們也是人，也會想想以後的日子。當然，在金錢的誘惑和槍杆子面前，民主、人權、公正都會顯得蒼白無力。所以，結果還是難以預料。

　　一旦反對派在國會大選中佔據大多數席位。那麼，以往的一言堂將會被打破。很多以前被修改的法律可能會恢復原形，甚至是偏向反對派的意願來修改。一些主要權力機構的控制將會發生變化，如最高法院、選舉委員會、最高檢察院等等。只要馬杜羅的6年任期過半，反對派就可以發動罷免總統的公投。假如此種情形出現，既要面對社會頻臨崩潰的各種難題，又要面對反對派修憲和對抗的壓力，估計首先崩潰的可能是焦頭爛額的馬杜羅。

　　就算萬一馬杜羅政府能夠在大選中獲勝，委內瑞拉也許還是難逃一劫，或者直至萬劫不復。查韋斯辛辛苦苦建立的基業「21世紀的社會主義」很有可能毀於一旦。但願上帝趕快把智慧降臨到馬杜羅政府頭上吧!如果上帝還憐憫委內瑞拉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