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一直是我最喜歡的,最崇拜的,最忠實於的作家,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當年發小兒們追逐著瓊瑤和金庸時,我時不時的捧出老舍奉為精神佳肴。
前幾個月收拾房子,一切停當下來后,便在書房給自己刨出個牆角的位置,擺了把最舒服的椅子,挑了盞最溫柔的燈,擺了個最方便的小桌兒,準備享受下生活。書架上來來回回的看著,最終還是從那套不遠萬里漂洋背過來的老舍全集里拿出了第一本兒……開篇「老張的哲學」。
「一進飯館,迎面火焰三尺,油星亂濺。肥如判官,惡似煞神的廚役,持著直徑尺二,柄長三尺的大鐵杓,醬醋油鹽,雞魚鴨肉,與唾星煙灰蠅屎豬毛,一視同仁的下手。煎炒的時候,搖著油鍋,三尺高的火焰往鍋上撲來,耍個珍珠倒捲簾。杓兒盛著肉片,用腕一襯,長長的舌頭從空中把肉片接住,嘗嘗滋味的濃淡。嘗試之後,把肉片又吐到鍋里,向著炒鍋猛虎撲食般的打兩個噴嚏。火候既足,杓兒和鐵鍋撞的山響,二里之外叫饞鬼聽著垂誕一丈。這是入飯館的第一關。」讀到這場景,一如既往的樂了,好像正站在那大廚身邊一樣,只是比早年讀時加了個「eww……」
小說兒里的老張雖然是個自私的小人,在那個時代卻也落了個不算壞的結局。記得年輕時讀到李靜的死,「花謝花開,花叢中彼此不知道誰開誰謝!風,雨,花,鳥,還鼓動著世界的燦爛之夢,誰知道又少了一朵鮮美的花!她死了!」 就這麼淡淡的一筆給讀者留下了無限的空間去感慨和失落。心裡痛恨那老張害人之時,對老舍的文筆更是崇拜不已。而今天再讀起來,卻是感覺到了老舍的那份無奈,一種小民亂世下隨波苟且的無奈。
也許因為老舍是個旗人,他筆下那些落魄了的旗人子弟一直被我同情的批判著,不屑的羨慕著。既肯定著自己是全然沒有那些虛張聲勢的習氣,又百爪撓心的嚮往著那種遊手好閒的生活。早年曾很可惜那篇沒有結局的「正紅旗下」。依稀著在書里找得到家裡很多親戚的影子,福海,大姐,姑母,大舅和大舅媽……也許是因為小說里滿是旗人的局氣和知理; 也許是因為老舍的離世而惋惜,覺得那麼好的一篇小說,居然沒有寫完。而今天,忽然覺得沒有結局也許是最好的結果。老舍文章中的很多的無奈也許就像老舍的性格,也許那正是是沒落了的旗人的性格。祖上的輝煌造就了後代的隨遇而安,不求進取,往好了說是看透了,往壞了說便是廢了。
坐在最舒服的椅子上的,我不由的心生感激。降生在一個相對和平的時間地界,少了些動亂浮蕩,多了些閑在無聊,人生缺少某些經歷也許就是一種福氣。回手端起小桌兒上的杯子喝了口茶,琢磨其實眼前就跟那遊手好閒的生活差了不多,只是寫出來的生活分外的吸引人罷了。想到此,我便獨自樂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