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萍是我小學同學,腦子快,嘴快,厲害。萍萍的厲害是學校里眾所周知的,和老師頂嘴,從吵架到動手,在我們眼裡,那跟神的感覺是一樣的。
記得那次上語文課,萍萍和班主任起了口角,班主任一聲斷喝:"出去!"震的班上同學們都激泠一下。萍萍站在那裡心平氣和的說:"你憑什麼叫我出去,我是來上學的,你就是個教書的,你沒這權力。"話音落地,班主任一陣風般的卷了過來,一把拉住了萍萍的胳膊,一邊拽一邊說:"我就不信管不了你了,你給我出去!"萍萍奮力的掰著班主任的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一邊掙扎,一邊被拖著往門口去了,路過我桌邊時,萍萍一把抓住了我的課桌腿。我眼看著自己的桌子被扯遠,拉倒,鉛筆橡皮尺子課本散落一地。終於,萍萍和班主任消失在門口,樓道里,不時傳來幾聲萍萍的尖叫聲。
我坐在孤零零的椅子上,眼前沒有了課桌的遮擋顯的有些滑稽,扭頭看了看邊上的同學,卻也沒敢說話,就那麼坐著。一會兒,班主任回來了,把課桌重新擺在了我面前,班長迅速的幫我把散落的東西撿了回來。那堂課不記得什麼了,只記得班主任板書時微微顫抖的手和手背上明顯的幾道血印子。過了幾天,萍萍回來上課了,班主任提前警告大家不許和萍萍玩。課間時,每每看到萍萍孤零零站在一邊看我們玩時,都覺得萍萍很可憐。那些日子,我們偷偷的和萍萍講話時,都會四處看看,很有諜報電影的感覺。
這次回北京,一群小學同學聚在一起,聊起萍萍的"英雄事迹"時不亦樂乎的。萍萍忽然問我有次上課時一直踢我凳子,為什麼沒給她告老師。我說:"其實我特怕老師會打你。"萍萍不已為然的說:"嘁,她也敢!"我們都樂了。萍萍忽然抓住了我的手,緊緊的握了握,又對我笑了笑。
聚會後,萍萍開車送我回家,車上,我二人有一搭無一搭的聊著。萍萍的養母已經過世幾年了,老太太的最後八年癱瘓在床,萍萍一直在身邊伺候著。老太太走後,萍萍的養父一直孤身一人,萍萍每天中午陪老頭吃飯聊天,然後回自己公司打里生意。我問萍萍有沒有想過自己的親生父母。萍萍說不想了,小時候恨他們,也恨養父母為什麼早早的告訴自己是抱養的。而現在,只想給養父養老送終,然後守著自己貓和狗就這麼過一輩子。我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問到:"沒想過自己有個家么?"萍萍扭頭看了我一眼,輕笑了一聲,說:"你真是單純。"
回到多倫多后,我和萍萍不時的在微信上聊天兒。每次萍萍叫我都是霸道的一句:"出來!讓我騷擾一下。"再加個嘿嘿的笑臉。而我,每次都象祥林嫂一樣的念叨著:早點兒睡,注意身體云云。
有時忽然想,也許這就是萍萍最好的狀態了,也許萍萍出生時就註定她這一生並不需要誰,也許......這麼多的也許,誰又能說的清究竟是對還是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