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轉貼:給大家推薦一篇好文章《問中醫幾度秋涼》,

作者:aiyinyue  於 2010-11-8 03:16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通用分類:健康生活

關鍵詞:

 
 
by redsky (憂傷蘋果) at 2010.11.3 15:16 (#634821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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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中醫幾度秋涼
自述文:艾寧
(一)
母親是個中醫。
從我記事起,母親總是被一大群病人包圍著。來看病的人通常是一聲
不吭地坐在母親面前,把手一伸。母親便診脈。摸了左手脈,又摸了右手
脈。之後看看舌苔……。 這象一場考試。估計全世界獨有中醫看病是病人
掌握著看病的主動權。雖然是病人來求助醫生。可卻是由病人先對醫生進
行能力測試。這個病人可以完全不懂醫學。但卻是權威考官,因為他手裡
掌握著試題的正確答案。診完脈,輪到母親答題了。她一樣樣說清病人的
病症、感覺、起因、病理……。病人象主考官一樣綳著臉聽著,漸漸地露
笑容,最後伸出大拇指贊道:「好脈條,好脈條啊!就你給治了,下藥吧!」
中醫被西方一些人視為巫術不是沒有道理的。西醫看病,問清癥狀,還要

做透視、化驗、檢測等等。有時還要穿刺、內視、或者要從體內摘下一塊
組織做病理切片。甚至乾脆來個剖腹探查,怎麼也得先看清楚了「病」才
決定怎麼治,這才是科學的嘛。中醫看病,如果站在西醫的角度不禁要問
中醫:你看到「病」了嗎?這個病指的是病變、病灶、病菌、病毒,也就
是實質性的病。是拿得出,看得見,測得到的。中醫拿不出這個病來。那
就可以說中醫是在「猜」病。母親"猜"病猜得准。不僅通過診脈「猜」透
有得什麼病,還能預測什麼時候會流行什麼病。每到春季。母親便會根據
她對氣候的感知開方讓我去抓藥,然後配製為成藥,趕在流行病來到之前
早做準備,她說到時該來不及了。
有一年春季,母親也是這般催我早做準備。但給我印象頗深的是。她
告訴我,這一年的春天得病的將是孩子。癥狀是發燒,氣喘。而且燒得兩
個臉蛋其中一個臉蛋通紅,而另一個臉蛋是白的。我不信。發燒怎麼會單
是一個臉蛋紅?我從來未注意到這一現象。母親指著她開的方子中的一味
中藥說,這味葯是這個方子的靈魂,將使療效奇佳。我把葯買回,粉碎,
過篩,製成散劑,坐等病人上門。還沒等病人上門,母親又開方,讓我再
準備一劑葯。她說,流行病一暴發,一部分人會找中醫,另一部分人會到
西醫院住院治療。而從西醫院出院的孩子將會小臉青白,虛弱,厭食,夜
驚……。於是,其中的一部分還會再來找中醫的,這副葯就是給他們準備
的。我正在制第二副葯時,第一批孩子如約而至了。讓我大吃一驚的是:
一個個燒得呼嗤帶喘的孩子全是一個臉蛋通紅,另一個臉蛋是白的!病人
來得太多了,我成了藥劑師,忙著分發藥物,很快,第一批葯就分發光了。
我又加緊制第二批葯。這時,那些從醫院住院回來的孩子也上來了。一個
個小臉青白,啼哭不止。我又開始分發第二批葯。第二批葯發完了,這個
春天就過去了。
如今的中醫不象我母親這樣成批給人治病了。時令病,流行病,瘟疫,
是母親做醫生時需要先行感知的。母親治病很象一個作戰指揮員,分清層
次,主戰場,分戰場……。她不僅僅針對一個個來到她面前的病人,更是
針對人群,看人群疾病的整體走勢。可是,從科學角度來看,母親這樣斷
病有何科學道理?這不就是「猜」病嗎?而今的醫生都是來一個看一個,

面對一個個具體病人看病,,認為這樣才是科學的。 母親不僅提前預見時
令病,還根據人們的生活方式預知什麼樣人會得什麼樣病,也是提前備好
葯等病人上門。
秋天,母親備好葯,病人來了,當有的病人問自己的病因時,母親說:
「你家是過日子人,過冬的準備做得太早了。『十一』就封了門窗,早早
就生了火……。」病人驚道:「你怎麼知道的啊?真是這樣的,我家早早
就封窗戶……」
(二)
母親給人看病時,不但能說出病人的病症,還能說出此人的生活方式,
飲食習慣和性格特點。而且,母親還要指出,此人如果不肯改變他的生活
方式或者調整情緒而企圖用藥物來維持舊有的生活方式的話,母親便拒絕
為其治療。像如今有人用吃藥來維持暴飲暴食,過量飲酒一類的生活方式,
都是母親所反對的。她認為這對身體危害極大。
雖然來找母親看病的人很多,好多人對母親推崇到迷信的程度。但我
小時候對此並不以為然,我尊崇的是西醫,這來自父親的影響,父親信奉
科學。父親追趕著科學潮流,總是能最先了解到最新科研成果,並為此興
奮激動不已。我為父親描繪的科學藍圖所迷惑,相信科學能無限制地解決
人類遇到的所有問題,如果說這裡有什麼問題的話,那就僅僅是時間問題。
西醫就是科學在醫學界的首席代表。
父親對我說,在青霉素發明前,每到春季,病死的孩子扔在郊外,比
草捆子都多。看看如今的人口增長率,就是西醫保障的結果。過去,人們
對男人最擔心的是「車前馬後,」對女人最擔心的是「產前產後」,如今
西醫的手術將這個問題解決得令中醫望塵莫及。我認同父親的說法。
沒事的時候我喜歡逛醫院,像逛商店一樣。那真是當今時代的科技博
覽會。其檢測手段之高超,真讓人吃驚。我在省醫院看到什麼肌電,什麼
射線的大型儀器,已覺得夠登峰造極了。可到北京的醫院一看。人家醫生
一揮手:「去做個基因檢測去」。其檢驗報告單上沒有一個漢字,密密麻
麻的全是英文字母,數字元號,配以彩色基因圖譜。我看不懂,可還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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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地看,這些尖端科技真是太有震攝力了,我怎可能不被它震得偏離中醫
軌道?西醫院高大,亮麗。先不說能不能治好病,光挨樣設備過一遍,便
就死而無憾了。因為這是「治」病了,而且各種報告單在你手裡攥著,讓
你死也死得心裡明白,你甚至可以通過片子,屏幕親眼看到置你於死地的
腫瘤形象。中醫能嗎?中醫沒什麼設備,設備就是三根手指頭。母親就講
「拎著三根手指頭走天下。」母親就在家裡給人診病,後來她病了,是躺
在病床上給人摸脈。西醫的治療手段更是了得,我曾在一套現代化手術室
的候等間等一位專家。護士一會告訴我:「正在打洞」。一會說:「造遂
道。」一會又說:「搭橋。」我覺得這個醫學專家是個工程兵,正在修建
新的鐵路幹線。相比之下,說中醫怎麼原始都不過分。中醫的診療手段不
過是針灸針,刮莎板,火罐。更多的醫生連這些也不用,僅用草藥。一位
中醫曾告訴我,每一地所生長的草藥就足以治療當地的絕大多數疾病了。
如果給我治病,僅拔兩棵門前草給我煮了喝,我怎麼能認為我得的是大病,
又怎能找到被治療的感覺呢?
我的一個朋友給我講她在澳大利亞生孩子的經歷。聽得我目瞪口呆。
感到生孩子絕不是一個自然過程,而是一種有如「神六」發射的高科技程
序。她先敘述產前檢查,我說:「完了,非給你剖腹不可。」我知道這種
情況也完全可以自然分娩,不是非剖腹不可。她說:「是啊,人家說了,
這是必需的。」人家西方醫生還很以人為本哪,刀口在下腹部,還是弧線
形,考慮到讓你還能穿比基尼。她說,手術室為抑制病菌溫度很低,做完
手術又用涼水給她進行了全身清洗,我說:「完了,你非發燒不可。」她
說:「人家說了,這也是必經階段。」我聽了真是叫苦不疊,誰說生孩子
就非得發燒呀?醫院趕在她發燒之前先給她掛上吊瓶,這樣她就不至於燒
死。一聽用藥方法和飲食,我說:「更完了,你非沒奶不可。」她說,醫
生說了,這也是正常的。好在西方服務設施完善,什麼都想得很周到,哺
育孩子不成問題。我告訴她,她的確「享受」了一番西方的一流科技服務,
但除了挨了一頓大可不必的「收拾」外,沒得到任何好處。 我推崇科學,
但還沒有推崇到為了享受高科技而心甘情願地把自己交給醫生去整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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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現代人對醫學產生了被治的依賴性。對科學的信奉使人們不能「我的
身體,我做主」。每年,單位體檢,都能掀起一場治病浪潮。因為沒有人是
沒有「毛病」的。一位同事。按照醫生的建議把子宮「挖」出去了。闌尾
「切」下去了,把膽「摘」除了,還有扁桃體,蛀牙……醫生告訴她,她身
上的痣全應該挖光,以防癌變。
醫生拿著我的檢測結果大驚小怪。我說,你們還有什麼樣檢測儀器?
你們能檢測什麼病我就有什麼病,我病的程度與你們的檢測能力成正比。
按醫生的意思,得把我治成檢測平均數才行。
西醫的科技手段是如此地發達,使西醫的治病成了一種科技展示。而
原始,落後的中醫看西醫又覺得它有相當幼稚可笑的一面。
看一條美國最新科技報道說,發現早產兒在保溫箱中的成活率很低,
而要是帖著人的皮膚保溫,成活率卻很高。這讓我說不出的暈。在中國,
七個月的早產兒的成活率一直很高。過去的人,穿很寬鬆肥大的棉褲,母
親讓把早產兒放在貼肚皮的位置,再用棉褲兜住,也都兜活了。美國的最
新科技就發現這個?!
母親終其一生也沒有反對過西醫,但也從未動搖過中醫立場。在中醫
受到衝擊的嚴峻日子裡,好多中醫紛紛改學西醫,母親的一位師兄對她說,
這是一場歷史淘汰,留存下來的中醫才是真正的精華。
好在中國人很有意思,有病了,就想「治到家」,用盡各種醫療手段。
用盡西醫的,再用中醫,最後,有的還要用巫術。我認識的一個「大仙」
就熟悉大醫院的各個病區和各病房的主治醫生。
好多病人所採用的方法往往是「綜合」治療,住著西醫院,用著中藥,
身下還壓著符,家人可能還在到廟上去燒香……。這也是中國一大特色吧?
當西醫用盡招數不見起色,家屬漸漸急燥時,有的西醫就會轉移其注意力,
建議用些中藥。還不行時,在有些小地方,會提示你:「信點啥不?」還
別說,這種綜合性治療效果還是不錯的,往往真還能起死回生,中國人不
在一棵樹上弔死的靈活勁不服不行。
母親常在深更半夜被人接走,潛入醫院,給腦炎的病人敷藥,給中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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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病人扎針,給要死的人診脈……。她自己沒覺得這行為與「大仙」有何
不同之處。我以前認為這是母親的認識能力有限,這要是我,我肯定覺得
屈辱,一定改行學西醫了。母親是個很單純的人,單純得清澈見底。她的
思想全被病人佔滿了,不覺得半夜潛入醫院有什麼不好。
母親也上過西醫院校,受過系統的西醫培訓,西醫會的診治方法她也
會,也明白。她也有很多轉學西醫的機會,但她總是微笑著搞她的中醫,
不為壓力所動。母親的醫術讓人找不到攻擊她的口實,就是在她身邊的我
和父親也不得不佩服她常能把被西醫宣判死刑的病人救過來。因為我在母
親身邊,不管別人覺得母親如何神奇,我卻不覺得。小時的我只覺得西醫
神奇。你瞧人家的透視,化驗,手術,那才叫醫術。可我也知道,西醫也
有不行的地方。
經常有剛出生幾天的嬰兒被抱到母親這來,或抽,或燒,或要死,西
醫面對這麼小的嬰兒,下不了刀,動不了鉗子,束手無策。母親拿一根細
細的針灸針,扎扎手,扎紮腳,扎扎肚子,往嘴裡抹點葯,往頭上敷點葯,
孩子就好了。
於是,我產生了一個偷奸取巧的想法,我想,西醫是可學的,學了就
能會,中醫有點神乎其神,不好學,如果母親能把她的「絕技」傳給我,
我不就可以在中醫上走捷徑了嗎?我把這想法跟母親說了,我想她會抓住
我想學中醫這一機會,把她的畢生所學傳給我。可母親說:她寧可把她的
本事帶進棺材,也不傳給我。
(四)
母親拿出一疊書,差不多與我等身高,說讓我將這些書都背下來才肯教
我本事.母親太不講究教學方法了,怎麼也得循循善誘才是呀。我那時正對
當代科學有興趣,還牽掛著共產主義理論,如何接受得了陰陽五行呢?我
想,現代科學一定能比陰陽五行提供更好的對應參數來進行更具包容性的
推演。陰陽五行,是樸素的辯證唯物主義,是古人在沒有探測手段時所做
的無奈的比擬方法,樸素是簡單的代名詞,現代科學完全可以替代舊理論。
我想,誰也不會在X 光片上看到肺的空洞時,還用陰陽五行去推演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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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在。也不會在已確認了結核菌的情況下,不去用抗生素治療,而去平衡
什麼陰陽。當時我堅信,隨著科學的飛速發展,中醫佔據的地盤會完全讓
位給西醫,如果我用背下一疊古舊書的時間和精力去學習科學的話,將會
有更大收穫。再說,我絕無在不研究透科學之前去搞陰陽五行之理。那時
雖然還沒有發展就是硬道理之說,但我覺得科學發展能解決所有問題,應
該全力推進科學發展。這疊書我也背了幾本,藥性,湯頭和辯證,我認為
這就足夠了。可母親卻說我僅僅知道這些比什麼都不知道更糟糕。我之所
以沒學中醫可能與我太理性有關。
文革前,有個年輕人病得要死了,母親救活了他,他覺得中醫很神奇,
就跟著我母親學習。他是真聽話,把那一疊子書全背下來了。他聰明,能
干,要強,可他終其一生也沒有找到從醫之路。他後來做到一大國營廠的
廠長。晚上回家,家中就坐滿等他診病的人。可他沒有處方權,他不是醫
生,我曾聽他傾訴這一痛苦。我可不想做有醫生的本事,卻沒有醫生權利
的人。我也沒有從醫途徑。我不想與那個廠長同一個下場。這可不象學個
修電器什麼的,會修就可以開個修理部。當醫生光有本事不行,還要有官
方認可的途徑,我當時看不到這一途徑。我有一次能夠成為醫生的機會,
我抓住了,可母親迫使我放棄了。
在我十七歲中學畢業那年,扎龍還是一個不為人知的荒涼地方。有一
年冬天,湖心島上的一個老太太得了急病,方圓百里沒有一個醫生。只得
騎馬到幾十裡外的軍馬場向獸醫求救。年輕的獸醫趕去,用給馬治病的葯
和注射器給老太太救了急。事後,這個年輕人到母親這來討教,母親給他
拿葯治好了老太太的病,又給村裡好多人治好了病。當時這個村就要求我
下鄉到他們村裡去做赤腳醫生。我考慮了一番,就答應了。可母親堅決不
同意。那個地方很偏僻,不通車,沒有電。可我看中那個世外桃源,那裡
仙鶴飛舞,荷花飄香,真是個神仙待的地方。這是一次很好的成為醫生的
機會, 由於母親拖住了我,我沒能去成。雖然母親是醫生,可她自己的身
體極弱,離開我的照顧她也真是難以活下去。在那個年代,做為個人,沒
的現今的生活之憂,不用考慮謀飯碗的問題,如果那時有生存之憂的話可
能我也就學中醫了。當時只是聽毛主席的話,想做個有用的人,象對待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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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技能一樣,我掌握了一些醫學技能。除了針灸之外,西醫的測血壓,注
射,聽診什麼的,也學了一些。
母親不善言談。她不能說服我學中醫,又堅決反對我從技能層面上接
受中醫。當時我不理解她反對的真正含義是什麼,正好我又不想學,與其
背一疊舊書,不如讀一疊子新書。背舊書不一定是有學問,讀新書卻是有
知識。嚴格說來,母親也不是十足的中醫,在她所處的年代里,她將不可
避免地一再受到西醫思潮的衝擊和影響。母親的體質極弱,屬於先天不足,
後天虧損那類的,十幾歲時,連一條橫道都過不去,走幾步就要昏倒,還
曾一度失明。家有後娘,無立錐之地。可能是出於求生的本能,她摸到當
地一位著名的老中醫處,跪倒在地,嗑了三個響頭,誓死學醫,就此拜師。
是中醫救了她的命,也賦予她生存的本領。
(五)
母親學醫時,每天早晨三點鐘起床,做飯,背書。她可真是把師傅指
定的書全背下來了。那時她接受不到科學技術,也沒有別的哲學思想分她
的心。一對一的師承教育為她打下了堅實的中醫基礎。這條件是後來的我
和現在的我女兒所不具備的。所以,從某種程度上說,現如今已不具備學
中醫的條件了。要想走到中醫,中間隔著科學技術,哲學思想等眾多的西
式山峰,要走的彎路很可能是一代人,就強同我這樣。
中醫師傳的育人方法使其不能象西醫那樣廣泛培養人才。在醫學院校
培養中醫,浪費和摧毀的人才比培養出的人才多。且不說中醫院校大量的
西醫課程衝擊著學生的頭腦,僅西式的授課方法,中醫教材的科學化已經
把學生與中醫隔開了。如今學中醫不用背醫古文了。我看了一下現今出的
醫古文書,其註解和翻譯就抹殺中醫並將其向西醫靠攏。母親背了書,得
了老師的言傳身教,形成了堅定的中醫信念,此後她的一生就是她老師精
神財富的傳承者。雖然我不認識她的老師,不善言談的母親也不能過多地
向我描述她的老師,可從母親的從醫方式上,我不僅看到了她老師的影子,
還隱約看到了那條千百年來中醫人走過來的歷史道路。
母親受老師的影響是不自覺的,內在的。我曾覺得母親不太了解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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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因為我提出的關於她老師的許多為什麼,她都回答不出。,她老師不
貪財,憑他的醫術,想要發財不是難事,他全家十一口人,生活儉樸。母
親受她老師這一影響很深,她說,醫生因給人看病而發了財就是不對的。
每當有流行病或瘟疫發生,母親的老師就當街舍葯,分文不取。母親
說,有一年鬧霍亂,老師當街支口大鍋,裡面煮著葯,排出幾張木床,看
到有人打晃著過來,就扶倒在床上--刮莎,然後往身上澆熱葯湯,再給喝
一碗熱葯,這就救活一個。全家全上陣,累得要死要活……。
乘人之危,發國難財,對母親老師這樣一個醫生來講是不可想象的。
我想,她老師也是從自己老師處學來的吧?這也應該是中醫的一個傳統
吧?從母親的敘述中,我沒看到當瘟疫暴發時政府有什麼做為。都是民間
醫生自發的行動起來,履行一個醫生的救死扶傷的天職。舊社會醫生的行
醫資格不是政府給予的,國家也沒有醫療衛生體系。按我女兒的觀點,她
認為中醫在歷史上沒有獲得政府和國家支持是其沒有發展壯大的一個原
因。我想,沒有獲得政府支持的中醫卻自覺地擔負起維護國民健康的職責,
除了強大的精神力量外,何以解釋哪?
我覺得母親的老師很了不起,在舊社會,能收女孩做徒弟,他死時,
把他的醫書,葯櫃等物均分成兩份,給他學醫的大兒子一份,給我母親一
份。母親把這些東西一直保存著。我小時總用她老師留下來的葯碾子壓葯。
受過師傳的母親,二十多歲就走村串戶地行醫了。解放后,又進了醫
學院校進行了西醫培訓。所以,母親干起西醫來,也挺象那麼回事,脖子
上掛著聽診器,也會用西藥,也會注射。但她骨子裡卻是老師鑄就的中醫。
這個中醫與現代醫學有許多格格不入之處,如今想來,其中包含著好多有
價值的啟示。
在五十年代,在一般工人只掙三十幾元錢,八級工匠才掙六十幾元錢
時,母親是大醫院裡拿九十幾元月工資的醫生。但醫院不適合她,或者說,
西醫院的模式不適合中醫。母親的工作方式是她老師那種作坊式的。象我
前面說的,她是根據天氣的運行,在流行病暴發前備好葯。可醫院不允許
她這麼做,她用藥又活又廣,可醫院進葯有限。母親的許多常用藥是禁藥,
正常配給醫院,醫院都不敢要。醫院的分科更是限制了她。因為她是綜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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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治療。在醫院裡工作等於捆住了她的手腳。於是,母親毅然放棄了在大
醫院的工作,辭職回家,又干起了家庭作坊式的診所。
(六)
在母親的作妨里, 在她的指揮下,我製藥,制湯劑,散劑,丸藥,膏
葯,藥酒……。
那時,我不喜歡自己一身的藥味,時常為自己一身的藥味而難過。因為人
們普遍不喜歡藥味。我沒想到,幾十年後的今天,到中醫院或路過中藥店
我都要做深呼吸,就象現代人到氧吧吸氧一樣。中藥味能打開我全身的細
胞,可能就是那時候被毒化了,至今留有毒癮。
母親看病過於活泛,真是不適合在醫院工作。當有中年婦女領著病懨
懨的女兒來看病,診過脈后,母親就把中年婦女拉到一邊說:「你這當媽
的糊塗,該給姑娘找婆家了,不要等出了事……。」
著實說,母親的性格不適合做媒婆,但母親卻為此沒少給人撮合婚姻。
後來我繼承了母親這一傳統,也給人做媒,因為我知道,好多好姑娘在青
春期把控不好會一失足成千古恨,這與道德品質無關,適當地幫她們一把,
有益她們一生。我看《西廂記》,看張藝謀的《我的父親母親》,看到的就
不是愛情,而是發情。因為與我在母親診所中看到的情況是一模一樣的。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就從醫學角度看待人們所說的愛情了。後來又從哲學角
度,心理學角度……。
有一位叫小珍的姑娘,反應強烈得讓母親和幫助母親的我沒少費心。
她媽媽除了暴打她沒有別的辦法。她反應強烈到已經不能好好地處對象了。
曾有一個很不錯的小夥子與她相處。她把他領到我們家,她不敢讓她自己
媽知道。母親為了促成他們締結婚姻,留這小夥子吃飯。我陪這個小夥子
下棋。小珍不去幫我母親做飯,老是過來住這小夥子身上貼。當時我才十
二三歲,把我恨了個牙根疼。從我家吃完飯出去,兩人到城外散步,她往
玉米地里拉這小子,把人家嚇跑了,再也不見她。越是遭到拒絕她越瘋狂。
除了母親極力安撫她,人們全嘲笑她。最後只有一個病歪歪的,做過大手
術,無爹無媽,身無分文的小子沒跑,被她拉上了床,這個床是她所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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紡織廠女工宿舍。女工們故意等到時候,領著保安,砸開房門,把他們堵
在屋裡。這個讓老天做了生物試驗的女人在瘋狂半生之後,削髮為尼,出
家了。
也有一些中年婦女,輕佻,放蕩,看到男人眼睛就發綠。有一個婦女,
來看病,說她夜夜夢與鬼交。母親這邊正給她開方哪,她看到我父親在里
屋躺著看書,就蹭過去要躺在我父親身邊。我大怒,可母親只是琢磨方子,
並不理睬她在幹什麼。
母親不從道德角度看待女人作風問題的態度影響了我。男人和女人的
「發情」永無休止,中醫沒有心理學這一科,但母親在她的行醫生涯中,
一直沒有把這心理的,精神的疾病從她的醫療範圍內剔除出去。她沒學過
心理學,也不懂哲學,她僅靠她所學的中醫理論去醫治和處理問題。
母親對精神類疾病的態度和看法與西醫有很大不同。我一直關注西醫
對精神疾病的研究。母親去逝近三十年了。這期間心理學發展是極為迅速
的。可我發現,其科研成果並沒有超越母親所在的中醫認識範疇。
對小珍,母親知道是怎麼回事,對其它的女人,母親也知道怎麼回事。
母親治不孕症很名,很多人來找她治。有一次,她給一個女人診過脈
后並不開藥,只聊天。我那時對母親看病不感興趣,坐在一邊看我的書。
那年代還沒有心理醫生一說,更沒見過心理療法。病人是位中學老師。很
高雅的,談著談著,突然那老師大驚小怪地一喊嚇我一跳,她拍手叫道:
「天,我明白了,這麼說,那些犯作風問題的女人是因為有生理方面的要
求?」那時還沒有「性冷淡」這一說法。母親診脈摸出來了,正在啟發,
誘導她,她這是剛開了竅。
一個不孕婦女,丈夫有了外心,要與她離婚。她不肯,被丈夫打折了
三根肋骨。她悲痛欲絕,哭天搶地,我很氣憤。回家跟母親說。母親平靜
地說,這麼打就好,年底就能生兒子了。果然,年底就生了個大胖小子,
兩口子抱著樂得合不攏嘴。
(七)
小時候對母親的這些認識並沒有在意。我以為這些都是常識。大半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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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活過來之後,才發現,當今科學並沒有這樣的認識。母親站在中醫角度
對精神的人和肉體的人的認識並不是落後的,而是整體超越當今科學,有
許多東西為當今科學解釋不了。受母親的影響,我在後來做婦女工作和法
律工作時,在維護婦女權益和法律尊嚴時就不太可能嚴格按照當今的女權
意識和立法理念行事,而是融進了以中醫為代表的中國傳統文化的思想理
念。中醫給了母親一個順其自然的生活態度。一個淡泊的心境。我想這也
是受了她老師的影響。
母親說,她的老師在過了六十歲生日後,收拾乾淨一張床,交給我母
親一個蠅甩子說:「別讓蒼蠅落我身上」然後躺下,絕食七天而死。我追
問母親:老師為什麼要死?是生病了嗎?是厭世了嗎?是信仰什麼教嗎?
母親說不是,老師只說,人活六十就可以了。可我覺得這話站不往腳。對
中醫來說,六十歲正當年,正是經驗豐富,大有作為之時,怎可以死呢?
我一直認為母親太女人,給你蠅甩子讓你趕蒼蠅,你就趕,老師說要死,
你就讓他死?便是大家都認可了,你也不能認可啊?你得給他灌米湯啊?
母親說,那不行,老師要安靜。我母親可真夠聽話的,就這麼安安靜靜地
讓老師餓死了。但是後來看到母親對待死亡的安祥態度,我知道她早已接
受老師對死亡的態度了。
她的老師一生不求財,不求利,不求名,便是對生命也是適可而止,
早早撒手。母親和她老師的做法一脈相承。一個西醫的人生信仰可能不影
響他的行醫。可一個中醫的人生信仰卻會直接影響他的醫術,如果母親執
著於生命,執著於青春,執著於名利,她怎麼做到在醫治病人時因勢利導,
順其自然,舒理氣血,平和陰陽?一個魔鬼可以當西醫,可卻當不了中醫。
中醫不僅僅是技術,更是人生觀,世界觀,是生活態度和生活方式。可惜
我小時候沒有認識也無法認識到這一點。正因為母親的這一人生態度,所
以她才是一個真正的中醫人。在醫院這一不適於中醫生存的環境內,她不
是考慮工資,名利,地位,而是不讓中醫不得施展。
醫院這種形式適合西醫,卻很難盛得下中醫。不僅僅是醫院,便是科
學也很難框住母親的行醫。但母親認為她還是科學的。她研究西藥,根據
西藥使用后病人的反應來分寒熱五味,對已接受西醫治療的人,她總是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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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醫的治療也納入總體思考。
母親畢竟是在科學時代內生存,不可能一點不受科學影響。對中醫,
她按「吸取其精華,剔除其糟粕」的新中國中醫方針,把她老師傳給她的
東西按她能理解的和不能理解的分為精華和糟粕兩部分。
有一次,一個晚期癌症病人被她丈夫背到母親這來了。母親當然看不
了,可這丈夫不肯接受這一現實,苦苦哀求母親,到了不可理喻的程度。
無奈,母親給他開了一個中國古方,說是給病人吃老母豬肉。這個男人從
農村買來一頭已喪失生育能力的老母豬,殺了給妻子吃肉。這女人十分想
活,加之對母親的迷信,就努力地吃。到了醫生宣判的死期,她也沒死,
一頭豬吃完了。一個冬天過去了,女人的病竟好了!兩口子來謝母親時,
母親一臉茫然,她反覆自言自語:「這糟粕不是糟粕?」
一位火車爐前工,由於生活不規律,得了很嚴重的胃病。帶病堅持工
作,吃藥的效果也不好。母親笑說,有一個「糟粕」方子治這病,說是備
七口大缸,將稻草燒灰,填滿大缸,用水浸泡,浸出物會有白色物質沉澱
缸底,收集這七口大缸,可得一碗。將這一碗白色沉澱物服下,可治此病。
聽了這個方子,我和魯迅對中醫的看法再一次統一。覺得中醫有療效的方
子也是從這些五花八門的方子中歪打正著地碰出來的。
(八)
這個爐前工有一次疼得死去活來,遇到一個老太太就將小蘇達調合了
一碗,讓他吃下。他吃驚於怎麼可以服用這麼大劑量的小蘇達?但疼極了,
老太太又一個勁地鼓動他,他就吃了,結果就不疼了。又吃了兩次,竟全
好了,再沒犯過。母親聽了,就念念不忘。老要泡七缸稻草灰看看那白色
物質是什麼東西(當然是鹼)。我想,隨著母親臨床經驗的豐富,她對「糟
粕」的否定產生動搖。
小時候,和母親在一起,看她做什麼都覺得是自然而然的,除了不正
骨,不開刀,她什麼樣病都治。如今,看人們治療銀屑病,治療再生障礙
性貧血等病非專家不可。可我小時看母親治這類病都是常見病。也是手到
病除的病。如今看專家治銀屑病告訴患者絕不可沾酒。我就想到母親治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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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恰是服用藥酒。只是治療再生障礙性貧血時葯稍貴。我記得母親再三勸
一位母親說她十五歲的女兒得的病是比較嚴重的,一定不要疼惜十二元錢,
把葯抓了給孩子吃。後來那個孩子死了,母親很奇怪,一打聽,那母親果
然是捨不得十二元錢,沒給孩子吃藥。
也有母親治不了的病。一個姑娘,高大,漂亮,園臉,看上去很健康
的。母親號完脈,將姑娘的媽拉到一邊說,我治不了這病。現在我知道,
這是白血病,那時沒有化療和放療。更沒有幹細胞移植。無論中醫還是西
醫都束手無策。
中醫對器質性病變不象西醫認識的那麼絕對,比如心臟病。
母親自己就是心臟病。當她犯病時,她並不吃藥。其實,當最早的速
效救心丸還是外國稀有葯時,我母親就有,是我舅舅從國外弄來的。為此,
我怨恨過舅舅:「你姐姐什麼性格你不知道?你怎麼會把葯交給她而沒告
訴我?你應該把葯交給我!」母親不僅沒用過一粒,而且沒告訴我她有這
葯。我想,在生命這個問題上,她一定是受她老師的影響。當她犯病時,
她不吃藥,而是做氣功,調節心律。她曾經癱瘓過三年,我幫她執行她的
治療方案,她竟能再次站立起來。她已經一再用自己證明醫學奇迹了。
父親的一個朋友得了心臟病,器質性病變很嚴重,母親說無葯可醫。
我不甘心,給配了一付葯。因為我對父親這位朋友的感情很深。在文革期
間,父親鑽進大興安嶺,病得奄奄一息的母親被她救過的一個人接走,奶
奶被軍管會辦了學習班。我曾到「牛棚」去找過父親的這位朋友。他也正
和囚犯一樣,剃著陰陽頭,在「牛棚」里砍麻繩……。如今想來,他在哪
給我弄來的幾斤米哪?他自己有八個孩子要養啊?看到他,我對父親逃跑
的正確性產生了懷疑。
初生牛犢不怕虎,我配製了一個大藥方「梅花點舌丹」,費盡我九牛
二虎之力,動用了母親的一些庫存,每一味葯都是我親自加工,研磨,做
成丹后拿給病人。可對我的「梅花點舌丹」他並不領情,對我大發雷霆,
說我是異想天開。他說:「你就不想想?我連口粥都吃不下,你卻讓我用
黃酒,蔥白做引吃藥,這可能嗎?」我想告訴他,這葯里有麝香,熊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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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黃,最便宜的葯也是蟾酥,珍珠。可我不敢說,我要是說了,他就得問
我:「麝香治我這病嗎?珍珠治我這病嗎?蟾酥這毒藥你也給我下?」我
怎麼跟他解釋,我理解這葯能擴張血管,增強體能,以毒攻毒,總之,我
把感情都投入其中了,總覺得賦予這付葯一個靈魂 ,它會去執行我的指
令……。 他在我父親那告了我一狀,說我愚弄他。是呀,誰能認可一個少
年能配一付好葯?他死後我把這付葯拿了回來。母親把它當安宮丸,再造
丸一般地使用,真是一副好葯。我沒有怨我父親這位朋友,只怨中醫沒有
西醫的注射手段。中醫難道不需要西醫這樣的手段嗎?
母親也死於心臟病,可同樣有心臟病的父親卻活了下來。當死於他前
面的心臟病親朋還都沒有心臟病癥狀時,父親的心臟病嚴重到已需要大家
關照了。父親今年過了八十大壽。他告訴我,人的身體感覺並不是隨著人
的年齡增長而覺得一年不如一年。他現在的感覺就比十多年前還好,的確,
父親行走如風,看上去比他四十多歲時要強。
(九)
去年,父親又與我談起他的心臟病。我為他的心臟病沒有接受現代醫
學的治療而慶幸。我告訴他,他這病如果在當今是要安裝心臟起博器的,
我的兩個同事就安了。四十多歲正是年富力強時,可安了這東西,就是一
個出門得需要我照顧他們的病人了,我得替他們拎包。我問父親:「如果
在你四十來歲時給你安裝上心臟起博器,你還能活到八十多歲嗎?多虧了
那時沒有心臟起博器。」
其實,無論是父親的那位朋友,還是我母親都不是不可活,只要他們
不那麼剛強,不要求身體必需達到一定健康程度,而保持一種半休眠狀態
就可以存活。可母親不肯,她說,那麼活又何必呢?所以,母親死後,我
在收拾她的遺物時,找到了那瓶救心丸,這曾使我怨恨舅舅。可是,肯順
應心臟馬力的父親,當隨著年齡的增長,體能的下降,心臟和身體的供需
關係達到平衡時,病症消失,反倒健康長壽了。
女兒的爺爺也是心臟病。怎麼也治不好,他為此憂心忡忡,血壓上升,
自己也勸不了自己別上火,最後就得了腦出血,成了植物人。成了植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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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他,不再著急上火,於是血壓也不高了,心臟病也沒了。早晨太陽出來
他就睜開眼,賞著天,按時吃飯睡覺,生活規律,不再生氣著急,十年過
去了,心臟病一次也沒犯過,血壓也沒高過。
當年我也注意到母親醫治的幾例心臟病人。一個是十六歲的少女。她
是先天性心臟病。可卻被強迫下鄉了。她在鄉下一再暈死。經省級醫院鑒
定,心臟缺損,返城了。分配在廢品收購站當會計。我從來不敢應她之約
陪她洗澡,她昏死在浴池是常事。大家都不知道有哪一天她昏過去就不再
醒來了。她在母親這吃藥。有一天母親摸她的脈說,本已見好了怎麼突然
又加重了呢?她對我母親說有個小夥子要和她好,可是她父母堅決不允許
她戀愛,她為此苦惱。母親聽了,就備了四樣禮到姑娘家去了。姑娘父母
驚慌失措,母親的面子得給啊,就毫無異義地答應姑娘談戀愛了。當時我
雖小,但也有一定主見,覺得母親這事做的不妥。才十六呀,那男孩也才
十七歲,在那個時代可不是一般的早戀。我還記得,女孩領男孩來見我母
親,母親告訴他倆:「你們千萬要給阿姨長臉,不能出事……」兩個孩子
一個勁地點頭。他們談了十年戀愛,到了符合晚婚的年齡才結婚。婚後生
了一個女孩子,母子平安。現在想起這事我都后怕,母親怎麼能信得著兩
個孩子的承諾?萬一有個婚前孕,做流產,女孩不就沒命了?由於女孩快
樂,幸福,那麼嚴重的心臟病也沒有影響她的正常生活。
還有一個二十三歲的姑娘,也是先天性心臟病,她的病更嚴重,年輕
輕的,每年就得有幾個月卧床。結婚肯定是不行了,家裡要養她一輩子。
她也在母親這吃藥。可在家躺著吃藥的她偏偏就出了問題。大雜院里有個
死老婆的男人,領個八歲男孩過日子。誰也沒想到他兩怎麼樣就產生了感
情,要知道這在當時也算是大逆不道的事了。姑娘誓死要嫁給他,把個爹
媽氣個要死,大家也痛恨地暴打這男人一頓,但不讓姑娘嫁,姑娘馬上就
要死了。家裡人只好來找母親相商。母親主張為他們舉行婚禮,讓把那男
人帶來囑咐幾句話。母親告訴他,絕不可以讓姑娘懷孕,姑娘的心臟承受
不了懷孕的負擔……。結婚後這個男人每個星期天就出去打獵,打狐狸。
在我們當地是很忌諱打狐狸的,狐狸是「狐仙」,打了是要遭報應的。他
打狐狸不是為了要狐狸皮,他要的是狐狸心。中醫講吃什麼補什麼,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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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將中藥灌到豬心裡煮給心臟病人吃。他聽說狐狸心效力更大,就每周弄
回來一個狐狸心給妻子吃。吃了幾十個狐狸心后,奇迹發生了,心臟病的
癥狀基本消失了,她懷了孕,順產生了一個健康的男孩。母親驚奇地說,
狐狸心的效力這麼大啊?
便是西醫在對心臟病人的醫治過程中也履履出現奇迹。
一個有業務聯繫的朋友,他有很嚴重的心臟病。還不到四十歲。有一
天就「死」了。抬到醫院心已經不跳了,什麼生命體症都沒有了。醫生給
他做電擊。嚓,嚓,嚓,連做三次,人還是死的。醫生說,超過三次就是
好心臟也給擊出心臟病來了,是不允許的。可醫生對這個死人說,:「誰讓
咱倆是朋友呢?我得表示一下對朋友的特殊優待」於是,嚓,嚓,嚓,又
來了三下,這個死人就活了。
(十)
等我在街上再見到他時,他把衣服捋起來給我看他的兩肋。就跟烤肉
似的,從上至下全焦糊了,慘不忍睹。他說,他沒有一分鐘好受的時候,
這心臟自己就亂顫。但他還得感謝醫生朋友。又過了一年多,他的狀態大
為好轉,和正常人差不多了。
看一個報道。一個急救中心的一幫年輕醫生,很有熱情,每來一個
「死」人,他們都要救上一陣子。一個心臟停止跳動四個小時的死人就讓
他們給救活了。
有一個猝死在車中的司機被送往急救中心。主任診斷是心肌梗死,得
溶栓。但人心已不跳了,沒有血液循環,葯也到不了地方。於是,人工心
臟按摩,幾個年輕醫生輪流踏在木凳上壓心臟。壓了一個小時,沒用。這
主任又看說,肺也栓塞了,又溶栓,還得壓心臟。年輕的醫生們都有男女
朋友,也多是從醫的,來找各自的朋友,也加入了按摩隊伍,排著隊上陣。
又壓了一個小時,主任一看,不行了,走到別的屋去了。他的助手們還不
甘心,沒停手。這時,偶爾就有一下自主心跳,小護士就跑去告訴主任。
主任說,白扯,救不活了。可手下這些人說,他能跳一下,咱們就得看看
能不能跳第二下,又壓了兩小時,硬是把人弄活了。第二天一早,這個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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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醒來,跟他妻子說喝,要吃西瓜,還很小氣地說,只買半個就行。醫生
們看著他笑,他還不知是怎麼回事。
後來有專家評點說,這個搶救病例,在現有理論上是不成立的。年輕
醫生們的做法是大膽,超常的。有人就問這個急救中心主任,做為醫生,
如此搶救一個停止呼吸,沒有心跳的人,是由於缺乏常識還是由於愚蠢?
主任回答的很簡單,他說,我們第一次用一個小時救活了心臟停跳半小時
的人,第二次我們就用兩個小時救人,第三次我們就用三個小時,只要有
救活的事例出現,我們就沒有理由不延長時間。只是我們以前救活的人,
心臟停跳的時間沒有這麼長,不這麼引人注目罷了。
還有好多這樣的病例,這些病例給我的啟示是,心臟病本身的彈性是
很大的,即使是器質性病變,也不是不可逆轉的。所說的心臟病有時就是
一種心臟與軀體的不匹配。少年成長性心臟病就能說明這一點。我父親和
我女兒爺爺的心臟病也說明這一點,所以,我對心電圖上的曲率改變並不
過於看重,超負荷運動便是健壯的運動員也會突發心臟病猝死,而有的心
臟病老太太,常年有氣無力地坐著曬太陽,卻長壽。我所看到的死亡的心
臟病患者,大多不肯將生活節律調適得與心臟匹配,我母親就是,她說,
我不能打折扣地活著,那樣的話就可以不活了。她其實不是死於心臟病,
她故意使自己得了病毒性痢疾,當我送她去醫院搶救時,她還扔被子,試
圖從推車上滾下來……。
還有一個病人,母親沒有治好他的病,病理很清楚,他是在遷墳開棺
時沒有及時躲開,受了璋氣,整個人耷了,攝了魂一般。母親面對他,象
面對一道難題,不知如何解開。這給我留下很深印象,說來母親還是太科
學了,這樣的事交給巫神去辦,肯定能治好。
母親堅決反對迷信做法,她認為自己很科學,對偏方和地方性的治療
方法持很謹慎的態度。我想,相比她的老師,母親做為中醫已經不是很純
粹了。在那個科學排擠中醫,中西醫結合的年代里,她已經是最大可能地
保持中醫的本質了,我想這也是源於她的單純。
在母親卧床不起的時候,來找她看病的人還是排著隊。我就奇怪了:
人們為什麼要迷信她? 一個都治不了自己病的人,卻可以治別人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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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奶奶就從不迷信我媽。我有十一個姨奶,她們都迷信我媽,奶奶罵
她們沒骨氣。奶奶的骨氣體現在絕不讓母親碰我們姐弟四個。我們有病,
母親想給我們吃藥得象地下工作者似的。我幾次病得要死,母親都被我奶
逼得哭著離去,說這孩子她不要了。二弟發高燒。奶奶不許母親給他喂葯,
母親就用注射器,瞅著機會就給打一針,弄得孩子看見媽媽就大哭大叫。
奶奶抱著高燒的孫子出門,不是去醫院,而是去吃冰糕。母親抱著頭,不
知是不是想這孩子也不要了。可吃了冰糕的弟弟退燒了,這讓我奶奶洋洋
得意,母親看著我們幾個直奇怪,覺得我們是怪物似的。
(十一)
但我奶奶不否定我母親在外面的功績。我記得在文革最激烈的時候,
鬥爭無限升級。我們大院有死的,有逃的,有進大獄的,形勢已完全失控
了。
我家當時也處於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我奶站在大院中央,進行了一
場氣焰囂張的演說,三十多戶人家,我奶逐家地罵,這個:「你生孩子難
產,三天三夜沒生下來,最後還不是來找我家媳婦了?如果不是小寧她媽,
你就憋死了!」然後踢一腳一個半大小子:「還能輪到你今天來革奶奶的
命?」那個:「你出麻診,出不出來,四十多天下不了地,最後是誰救了
你?今天你當革命小將了?你要革誰的命?」「你們有一個算一個,都拍
著良心想一想,我們家孩子媽,對你們哪一家沒恩?……。」
我奶這麼干時,我是替她捏一把汗的。那時的人性何等脆薄,一旦被
激怒,後果不堪設想。可是全院的人都低下了頭,聽了奶奶的數落,大家
都承認我母親醫術高,醫德好,真找不出一個對我母親有一點微詞的人。
奶奶的指責,瓦解了人們的革命激情,把我們家從困境中解救了出來。
小時候,在母親身邊的時候不多,時間也不長,加之對中醫沒什麼興
趣,更討厭整天一屋子人,鬧哄哄的。我對母親做的事並不關注,既便是
這樣,如果說母親出門幾日,來的人找不到母親,就有人拉著我不放。他
們可是不考我脈條,而是詳細述說病情,讓我給想想辦法。任我怎麼解釋
說我不會也不行,都說:「龍王爺的兒子還會三把水哪。」沒辦法,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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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摸摸脈,目的是做個簡單判斷,辯個表裡,寒熱,別給治反了。然後打
開母親的大藥箱,裡面有幾十種配好的葯,都是母親開的方,我去抓的葯,
又由我加工製成的葯。母親給人看病時,又多是我當藥劑師,給人包葯,
吩咐服用方法,大致還是能想出點對付的辦法,何況我必竟還背過幾部醫
書,不是一點不懂。於是,遇到特殊情況也給人拿葯。母親回來知道了,
並沒有責備我。如今想來。可能是我沒犯大毛病。
我在中學,學校響應毛主席號召,學有用的東西。我學了醫,也跟醫
療隊下鄉。我真正能給人治病的醫術只有針灸。母親可能覺得我的本事太
單薄了吧,就一指藥箱說,拿點葯吧。我就帶了一些葯,象母親老師當年
做的那樣,去舍葯。如果母親認為我不能做簡單診斷的話,就不會讓我帶
葯下鄉了,但當時我並沒這樣想。
母親死後,病人還是源源不斷地湧來,推不掉的,我就給拿葯,吃不
了葯的嬰兒,架不住人家的哀求,我就給扎針。這樣,就把母親的葯全發
放光了,來的嬰兒也都給扎了針。
可能是母親在天之靈阻止我。有一天,我突然想,那僅有幾斤重的嬰
兒,小身體青白的,如果迎著陽光舉起來,真是半透明的,我那針灸針扎
下去,那麼深,扎到哪去了?這麼從解剖上一想,想到我的針扎到肝上,
扎到腎上,一下子就怕了。再來嬰兒,把襁褓一打開,我心先怯了,手也
抖了,說什麼也不能扎了,此後,我就逃避了。
母親死後,我病倒了。人說是傷力,我不知該怎麼治,胸腔內疼得象
用刀捅的似的,無處逃避。這麼猛的病我想用溫和的葯肯定不行,可用猛
葯我這體質也不行。母親曾告訴過我終生不適合我用的葯。這時我就想,
為什麼別人能用的葯我卻不能用呢?說不定就能出奇制勝治了我的病哪?
於是,我給自己開了一個方,抓了葯,就吃了。 結果糟了,我真的吃錯藥
了。胸腔不疼了,變成實心鐵板了,想喘口氣都難,五臟六腑全板成一塊,
吃不進東西,喘不過氣,危在旦夕。這下我只得以毒攻毒了,我又開了一
個方子,用上了母親告訴我終生不可用之葯,我知道 ,非用此類葯不能破
開。這副葯下去,鐵板被擊碎了。恢復了大刀闊斧式的疼痛,我不敢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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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用藥了。
到省城上學,我到了大醫院,中西醫全看了,全都沒辦法,用了些葯,
等於把我犯過的錯再演一遍。我只得還是自己治,我謹慎地每次只開三味
葯,用茶缸裝著,沏上開水,當茶喝。這一喝就是大學四年,把病治好了
一半,另一半就好挺一些了。
那時,有點後悔沒好好學醫。
(十二)
上大學沒幾天,我就得罪了一位女同學。她高考分很高,因先天性心
臟病,落到我們學校。我們不知情,她也不說。學校有農場,我們去秋收,
她咬牙堅持,結果就犯病了。附近沒有醫院和醫生,大家看著她大口喘氣,
臉色發紫,一點辦法也沒有。這時我問她,她才說出她的病。我讓大家閃
開,讓她呼吸通暢,我扳住她的肩,按經絡給她做了一陣推拿按摩,她就
緩過來了。這之後,她就跟在我身後,一個勁地商量我。她說,她從小就
帶著這病,犯起病來就得住院,從來沒有好得這麼快過,我給她按摩時,
她感到從未有過的舒暢,她認定,我要是天天給她按摩,一定能治好她的
病。她還看到過我在上大學複檢時,一個同學量血壓過高,我給按摩,迅
速就把血壓降下來,通過了複檢。我說這是兩回事,心臟的器質性病變不
可能的因按摩而改變,我這只是一時應急之法,不是治病之法。她不信,
與她家裡人說了,家裡人給她郵來了錢,她說給我錢。我怎麼能騙她錢呢?
不肯答應,她為此恨了我多年。現在我理解了她求醫心切,主觀意定的心
理,也後悔自己的拒絕。現在我想,如果真給她按摩一段時間,雖不能根治,
說不定對她身體確實會有好處。我當時為什麼要那麼固執呢?可能是她眼
神中的希望之光把我嚇住了。
母親死後,我以為我與中醫就再無關係了。可身體同樣先天不足,后
天虧損的我,雖用體育煅練,維持一個表面健康,但生的孩子內質還是弱。
在孩子還不能吃中藥時,我們是醫院的常客,一年住六七次院是常事。讓
我惱怒的是,孩子的病總是越治越重。
有一次,孩子病的要死了,心衰,打強心劑搶救。兒科主任說孩子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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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活命很難說,西醫的方法用盡了,孩子奄奄一息。
我急了,告訴醫生給孩子輸我的血。醫生們嘲笑我說:「你的血也不
是葯,不能治病,沒有用!」我堅決要求輸,醫生只得按我的意思來。我
想,我從小得過那麼多病,幾次從生死邊緣上掙扎過來,我的血中,一定
有抵抗這些小兒病的抗體,我急於幫助女兒抵抗疾病,我的血是有生命的,
不可能不履行我的意願……。
孩子病得血管都找不到了,在脛靜脈扎了九針才送進去針頭,孩子放
在桌上,頭垂在桌下,哼都不會哼了。血輸進去兩個小時后,孩子睜開眼
睛找飯吃。
這次的后怕,使我不敢再指望西醫,我開始尋找和請教中醫,制定了
一系列的中醫預防和治療措施,同時訓練女兒吃中藥。我不敢自己給女兒
開方,而是多找幾個中醫,分析,比較他們的方子,選出比較穩妥的,試
驗著給女兒吃。這使我又一次後悔沒有學習中醫。此後,女兒得病,我總
是中西醫結合,雙管齊下,效果比較好。隨著年齡的增長,閱歷的增加,
我對西醫的推崇,也象對先進,科學,富有等概念的理解也有所變化一樣,
甚至覺得,人固有一死,安安靜靜地死,比有錢人轟轟烈烈地讓西醫給治
一番再死要好得多。
我的一位同事,得了支氣管擴張。省醫院要給她做手術,把肺子割去
一條。領導派我去看看。我就去勸阻,人家不聽我的,聽醫生的。沒辦法,
手術頭一天我去給醫生送紅包,就我擔心的問題與他們探討。醫生嘲笑我
說:「這有什麼可擔心的,這樣的手術我們做了一車皮了。」我問失敗的
概率有多大?醫生說就和天上掉下塊隕石砸到你頭上一樣。我一聽,這就
沒什麼問題了。手術是那種大掀蓋的開胸手術。病人在裡面開胸,主刀醫
生在辦公室看報紙。等護士來告訴:「打開了!」主刀醫生才進手術室。
不到二十分鐘,他就端個裝肺子的小盆出來了。我看著醫生端出的一片肺
子對主刀醫生說:「這人肺子我是沒見過,可豬肺子,狗肺子沒少見。這
到了開胸,動刀割的程度了,這肺子怎麼也得變色,變質才成吧?我怎麼
看這片肺子沒啥大毛病呢?」醫生氣得不拿好眼睛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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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又過了兩個小時,人被推出來了,從前胸到後背足有五六十公分長的
刀口,別說割去一小條肺子,就是什麼也不割,只這麼把皮肉割開,把肋
骨鋸斷,把胸腔打開,再一層層地縫上,便對一個大小夥子來講也是一個
大傷元氣的重創。胸側開了個洞,插根管子,下面接個瓶子,從胸腔中向
外流著血,醫生說這是為了把胸腔中的積血流盡。不到一小時,瓶子滿了,
我找醫生問,這血是不是流得有點多?醫生說就是要流乾淨。又不到一小
時,瓶子又滿了,醫生說沒事的。又一個小時,第三瓶又滿了。我去找醫
生,我說,人有多少血可以這麼流?醫生說那是胸腔積液,不全是血。我
挺來氣,是不是血我還看不出來嗎?再說就是胸腔積液也沒這麼個流法
啊?我堅持要醫生來看看,醫生過來看,這時第四瓶也滿了。一量血壓是
三十,一看眼睛,瞳孔擴散…… 醫生和護士,把病人抬上車,推起來就跑,
進手術室,緊急搶救!扔給我一個箱子,說手術室一滴血也沒有,讓我馬
上到血站弄血去!我開步往外跑,聽到醫生又給我一項任務:準備後事!
我這個氣啊?沒把我給氣死!這不是隕石砸頭頂上了嗎?可我連生氣
的時間都沒有,我必需在最短的時間內弄到血!當我把血送到手術室,我
人累得要昏過去了。 由於創面滲血,為了止血,只好把整個一側的肺子全
割除了!又由於沒作這方面的準備,什麼填充也沒有,所有目地都是為了
不讓人死在手術台上,一個人就這樣給廢了。
還遇到一例類似的手術。
人家告訴我一個朋友從北京做了口腔手術回來了,他正在絕食,讓我
去勸勸。這個病人讓我很痛心,他是少有的好人,總是盡心竭力地幫助別
人,卻不求一分回報。他不抽煙,不喝酒,連茶都不喝,所以想給他送點
禮都沒東西可送。讓這樣的人死了的確太可惜,可怎麼勸呢?這不是勸的
事,怎麼也得藉助點什麼。
我在農村一個老太太那弄的用野獸油配製的偏方葯,拿到病人床前。
我告訴他抹上這葯就可緩解疼痛,他應該努力吃點東西……他看著我,見
我一副誓不罷休的樣子,他伸手要來紙筆寫了三頁稿紙,後來他家人把這
三頁紙珍藏起來,這是他的絕筆,此後他再沒寫一個字。他寫得很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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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得的是口腔癌,家人簽字做了手術,將整個上齶切除了,他說不了話,
不能吞咽,疼痛不堪,這樣的生命還如何存活?有什麼意義?……他絕食
九天而死。
這之後,對危重病人,如果是我的好朋友,我往往不是救,而是幫助
他們速死。我知道我這麼做是不給自己留後路了,我沒有理由讓朋友們速
死,而輪到自己那天卻貪生怕死,我想,我這樣做就是等到我那天,朋友
和我的孩子會如法炮製,替我了斷。
看到巴金的死,我的心情說不出地複雜,巴金多麼敏感,細膩的一個
人,他是如何忍受讓他活著這種欺凌的?他從前經受的所有苦難和凌辱都
抵不上後來不允許他死亡帶給他的羞辱,我感到天下再也沒有比這更殘酷,
更戲弄人的了,怎麼偏偏就讓他這最善於體會的人遭遇了呢?十幾年前,
當再一次把他搶救活了時,他萬分無奈地說了他人生最後一句話:「我願
為大家而活著。」之後他就拒絕說話,這是何等的悲憤?我們活著的人能
承受得起巴金為了我們而這樣活著嗎?
冰心晚年為自己制了一個印章,上書一個字「賊」,她說,孔子說,
老而不死是為賊。老人這不是做秀,孔子之所以這麼說也是有他深刻的人
生體會的。過去的人對死亡不象我們現在人這樣拒不接受,對立情緒極強。
小時候看著一些剛剛六十搭邊的人就開始納個鞋底,備快布料,穩穩噹噹
地為自己備壽衣了。做好的壽衣經常晾曬,過年時還要拿出來穿一穿,這
是多好的死亡練習啊?我家鄰居有個老太太,夜裡自己把壽衣穿好,早晨
家人起床,看到老太太穿戴整齊,已死多時了。可如今,一個八十多歲的
老太太發病了,拉著我狂呼:「救救我啊!」這真是給我出難題,你都沒
有陽壽了,讓我如何救你?人可以不活在歲數中?另一個八十多歲的老太
太不肯從太平房門前過,說是厭惡。難道死亡不屬於她?
(十四)
很長一段時間我不理解母親為什麼不充許我在學中醫上走捷徑。我認
為,中醫首先是經驗的積累,后又借用陰陽五行做框架來安放經驗材料。
陰陽五行與中醫藥不是骨肉關係,而是中醫沒有找到更好的理論框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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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如果我學會診脈,把握病症,能相應地用藥,就應算是合格的醫生。
陰陽五行可以不用,也不用費太大的精力去讀經。可母親說我要是如此行
醫就是害人。今天,如我所說的從病症找相應的葯的醫生多了起來,中醫
的醫術下降了,中醫的療效趨於一般,神奇不再,好多西醫都能開中藥,
美其名曰:中西醫結合。這些醫生所走的不正是當初我要走而被母親阻斷
的路嗎?
如今,我在日常生活中常做的一件事是,阻止人們亂服中藥。親朋好
友,常有因身體不適到藥店找中成藥吃的,只看所治癥狀,不分表裡寒熱,
亂服一氣,不僅無益,反而有害。這正是西醫用藥方式對人的影響。如今
大量的中藥銷往國外,外國人在西醫思想指導下用中藥,實在不是發揚中
醫藥,而是令其浮腫而亡。
當我向人們解釋為什麼所服用的中成藥對他有害無益時,我不自覺地,
無可選擇地,必然地要使用陰陽五行理論。我關注哲學,關注科學,但還
沒能找到一條能替代陰陽五行學說敘述中醫對人體的認識理論。並不是時
代發展了,人們對事物各方面認識就同步發展,對人體機能的認識我們並
沒有超越兩千年前。西醫對人體局部認識的深入,並沒有帶來和推進對人
整體機能的認識,西醫沒能吸納中醫。我先前所期望的西醫的發展將匯同
的有醫學的期望目前還看不出希望,我甚至感到從西醫的道路上走不到中
醫。
我一位同事的母親得了腎病綜合症,老太太的兒子和兒媳是另一個城
市的醫生,把她接去治療。結果越治越重,下了病危通知,備好了壽衣。
這時,我的同事突然對她哥嫂產生信仰危機,給我打電話,我請我們當地
一位年輕的中醫,用我們單位車,行車六七個小時,趕往另一個城市。我
想,看到病人昏迷不醒,血壓僅有三十了,這個醫生非回頭就走,拒絕給
看病不可。我給同事打電話,讓她有個心理準備。
這位醫生到達后,並沒有吃驚,而是診了脈,開了葯。我的同事馬上
抓了葯,煮好了,然後給我打電話說,病人已經幾天不睜眼,水米不進了,
怎麼吃藥啊?我讓她用小匙順著嘴角一點點往嘴裡潤,讓葯按物理的方式
順進去一點是一點,同事就這樣把葯喂進去一些。到了晚上,同事給我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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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說她母親睜眼睛了,說餓。我想,完了,迴光返照。同事問,給吃
嗎?已經好多天沒吃東西了。我說,給吃吧。心想,最後一頓了,吃吧。
同事在給她媽媽餵了些流食之後,又給餵了些湯藥。第二天早晨,同事打
來電話,說她母親又睜眼說餓了。我一陣驚喜,鬆口大氣說,祝賀你,你
媽得救了。我很驚異這個年輕人的醫術,什麼叫妙手回春呀?這就是。我
讓同事把那張救命的藥方拿回來我看看,我想看看他用了什麼靈丹妙藥。
藥方很平常。不僅沒有什麼出奇制勝的葯,甚至沒有一味治腎病的葯,
是一劑變通的強胃健脾方。就是這麼一個普通的健脾方子就能起死回生救
人一命?
我感到奇怪,找機會向這年輕人討教。他說他是按五行生化制克來的。
水旺,土虛,五行不通,陰陽失衡……要先固土,昇陽,抑旺扶弱……。
由此我悟到母親為什麼不允許我象學西醫那樣去學中醫。為什麼樣說那樣
就不是中醫,就是害人。一個救命的藥方是那樣普通,尋常,它的神奇體
現在理論上,運用上。
正象圍棋的黑白子,在同樣的格子內,在不同的人手裡,就有了不同
尋常的動,勢能。一個子所點的位置,與其它子形成的特定關係,就使這
普通一子很不普通。中醫的精髓正象圍棋一樣,它不是象西醫那樣用不斷
發明新技術,新葯來治病,而是不斷提升認識境界,正象圍棋手的升段。
沒有一個深髓的文化在後面,只把其當成一種單薄的經驗和幾百種葯,那
么中醫很快就會降至連西醫也能開中藥的水平了。
(十五)
我當然希望有更好的理論能代替陰陽五行,以使我們更好地進行醫學
思維。但望遍全球我也沒有找到,中醫只能還用這一古老的樸素的思維方
式。
一次與同事出差住店。我正和同事談話,同房間的一位住客回來,倒
在床上就哭,哭得我和同事無法說話。同事很生氣,我說,行了,反正我
們也沒法說話了,便對那女人說,你說說吧,你怎麼了?她說她要死了,
得癌了,剛從醫院做了腸鏡回來。我說找到腫瘤了?她說沒有,但醫生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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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癥狀就是癌了,因為她的胃腸失去了功能,無論她吃什麼,就是喝口
水,也很快排泄出去,怎麼治也治不好,醫生說治不了了。
我聽了奇怪,找不到癌也說得癌了?我給她做了簡單的望,聞,切,
問,我斷定她是陽氣虛脫所致。但一般說來,對女人應首先表現為崩漏和
子宮脫垂才對,我問她有無這類癥狀。她說子宮脫垂已經好幾年了。我氣
憤地說,這麼明顯的癥狀你怎麼不跟醫生講呢?她說,醫生也不問啊,再
說,也講了,醫生說這是兩回事,那是婦科病,得到婦科去治。我說這怎
么是兩回事?這是一回事啊,醫院和醫生分科,可你不能在一個人身上分
科,這病因是一個。可是轉念一想,對西醫來說,這的確是兩回事。一個
是消化系統疾病,一個是生殖系統疾病。對直接將病症與葯直接掛勾的中
醫來講這也是兩回事。
我告訴她去找一個好中醫看看。在沒找到中醫之前,可先吃點中成藥,
我給她開了中成藥名。同事在一旁說,你能解釋一下,你所說的陽氣是什
么東西嗎?我說,我不知道它是什麼東西,但我知道它的作用。陽氣不虛,
人就不遺屎、不遺尿、不淋漏、不脫肛、脫宮。人死時,陽氣一散,沒有
托扶,往往遺屎、遺尿,陽氣大傷時,也會有托不住而遺,而淋、而漏、
而脫的現象。這位婦女多次生育、引產、流產、身體虧損,陽氣不足,不
僅有生殖系統癥狀,也有消化系統癥狀,所以治病的方式就是昇陽……
這位婦女的病在中醫看就是小病,常見病,好治的病,怎麼到西醫這
就成了束手無策的疑難病了呢?西醫的確有高科技,可他們對高科技的運
用效率和效果有時怎麼就顯得這麼幼稚哪?
出差住店常能遇到出門求醫的人。高度緊張,巨大的精神壓力,往往
使她們無心顧及別人。有一天,半夜我爬起來,拉開燈,對同室另一個女
人說:「你起來吧,反正你成心不讓我睡,我就不睡了,你說,你怎麼了?」
她說她第二天就入院開刀,十分緊張害怕。忘了她是什麼病了,反正她說
完她的病,我說你這病也用不著開刀啊。我忘了給她出什麼招了,第二天
就分手各奔東西了,也就忘了這事。 幾個月後她給我來封信,說按我的辦
法治好了,高興得不得了,特地告訴我一聲,說我是她的貴人,我卻忘得
怎麼也想不全是怎麼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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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中醫的使用是階段性的,隨著女兒漸長,體質漸強,我又不太關
注中醫了。可隨著女兒進入青春期,中醫的魂靈又開始縈繞在我心頭。
當今的女孩不會照顧自己,西方的生活方式和思維理念給中國女孩身
體帶來十分不良的影響。
單位的女孩總是在她們頭疼腦熱時跑來問我。對我的回答又往往覺得
匪夷所思「我是胃疼,你卻告訴我穿件大衣,可我沒感覺到冷啊。」「我
感到身體乏力,你卻告訴我別吃西瓜了」……
一個有不孕症的婦女和我聊天,我說:「我敢說,你冬天沒穿過棉褲」
她說,是呀,我是沒穿過,你怎麼知道的。我說,所以你不能生孩子。對
那些「三九天」穿得菲薄的時髦女郎,我對她們說:「你們就美吧,有你
們哭的時候。」
一位也患有不孕症的婦女對我說,不能生孩子更好,我本來就不想要
孩子,這樣反倒省心,省事了。我說事情要是真這麼簡單就好了。我把她
領到醫學專家那,專家一席話,說得她雙淚長流,痛苦不已。
(十六)
專家告訴她,她的病發展下去,就是內分泌失調,體內雌性激素減少,
影響腦垂體,改變人的形體、面容猿樣改變,最後由於高血壓、動脈硬化
而早亡。解決的方法只能是設法使其懷孕,從而對人體有個重新調整,但
孩子的質量難以保證,母體也只是得到大的緩解,但不可能是很正常的女
人了,更年期時還要產生一系列難題,總之,這一生是不好過。她從未想
到事情會這麼嚴重,不由得著起急來。
對「三伏天」鑽空調房間,不肯讓自己出汗,在經期貪吃冷飲,不聽
我勸阻的,我只得警告她們的身體將會產生各種問題了。
母親對我說過,女人要是血脈沒病,什麼事都好辦,血脈有病,就會
引發出一系列的問題。所以她總是遵遵告誡女人們,一定照顧好自己的女
兒。當有女孩做下血脈病時,母親總是責備當媽媽的不稱職,怎可以經期
淋雨?怎可以產期貪涼?……
當我竭力照顧女兒時,她並不會自保,還振振有詞地說,大家都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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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國人更是這樣。這讓我心急如焚,如何能讓她知道東方人的體質與西方
人的不同,知道西方人的生活方式也給他們造成一系列的人為難題,知道
選擇有利於身心健康的生活方式,學會自保呢?這使我不由地再一次想到
中國傳統文化和傳統醫學--中醫。
我不想與年輕人爭論,不想用理論做武器和他們論爭,我可以同意木
子美的所有觀念,但看看木子美這個人吧,二十幾歲,臉色青黃,凹凸不
平,現今的美容術也不能改變她憔瘁容顏。再看看她的裸體照,枯槁得如
同老婦,不用給她診脈就可斷定她嚴重的陰陽失調,而且不可醫治,因為
不改變她的生活方式,不改變她的生活理念,靠藥物支撐她的生活方式是
不可行的。
看了太多年青人走著一條違反自然、有悖身體規律的生活道路。我不
知道怎樣保護女兒,別說她不真正理解把我的話當成耳邊風,便是聽些,
在我死之後呢?她會照顧自己嗎?這使我又一次想到中醫。
許多西醫生也不會養生,因為西醫是科學技術,不是一種人生理念,
科學技術並不必然地帶來「科學」的生活方式,也與人的底蘊、內含沒有
必然關係,許多專家、教授信奉邪教就說明了這一點。而中醫是「道」,
它的理念可治浮燥、亢進、焦慮……如果能把女兒交付給中醫事業,我死
可冥目。
中醫首先可給女兒提供一個有利身心的人生價值觀念,其次可以給予
她安身立命,救世濟人的本領,更能給她一個依託終生的事業。
當我開始考慮女兒的前途時,我越來越認可母親的生活方式。
細細想來,母親很愛她的中醫事業,為了能夠真正地象一個中醫那樣
去給治病,她不惜離開大醫院,開自己小作坊式的門診。她不貪錢,開的
方是真正的經方,只幾味葯,經常是一毛二分錢。我給病人包葯時,他們
總說:「多給點吧?你瞧你給的這點葯,小匙跟掏耳勺似的,還不夠落灑
的哪。」要不就說:「多給兩包吧,中藥慢,多吃點。」有一天母親看我
研磨鈣片,問我幹什麼?我說我要兌在葯里增加藥量,省得他們說給的葯
少。母親說,中藥有效與否不在於藥量多少,服用時間長短,關鍵在於對
症,對症,四兩撥千斤,立馬見效,一點不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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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病人誰願意多吃藥?有些不好喂葯的小孩子,母親卷個小紙筒
裝點葯,往小孩嘴裡輕輕一吹,沾到口腔上,小孩吐都吐不出,就這麼一
點葯,就能見效。
母親的生活是自得而快樂的。有時看母親給女人摸脈,一副十分陶醉
的神情,有幾次她拉我讓我摸脈:「你摸,多麼快樂,多麼喜慶,象春天
的江水,這是喜脈啊。」我摸,只摸出這人沒有心臟病,摸不出母親感到
的春之聲園舞曲。母親還啟發:「還很有陽剛之氣,是個男孩……」人家
一聽樂壞了:「懷孕了,還是男孩?」母親摸喜脈,不輕易說男女,是為
了讓我體會才說的,而我是為了不掃母親興才摸的。
(十七)
母親心態平和,沒怪毛病,這是不是源於她的職業呢?小時候以為母
親這心態是所有上了年齡人的自然心態,如今看到,越來越多的女人,越
老越瘋狂,不是燥狂就是抑鬱,難能找到象我母親那樣平和,安祥,寬容
的,這才知道,人老了並不自然地生長出慈祥和智慧,這才發現母親心態
的可貴。我越來越想讓女兒象母親那樣有所依託。
我在女兒面前念叨我後悔沒學中醫。女兒看我否定自己,她很高興:
「就是的,瞧你,一無所成,整天忙來忙去的,都沒個正經事,你乾的那
些能算事業嗎?一但退休了,也和別人一樣無所事事,你是去打麻將,還
是去跳舞?」我嘆氣道:「這要是學中醫,我會比我媽還強,中醫哪有退
休的?越老越值錢,在我這個年齡才開始衝刺……」
女兒說:「我要是干中醫,比你們誰都強,我用印著豎道的宣紙,用
行書開藥方,書房裡擺線裝書……」女兒上我的套了。
女兒的思維是典型女人的,她首先想到的是中醫能把她的藝術愛好統
一起來,琴、棋、書、畫,古色古香的書房,配以可以干到老的中國古老
醫術,她想來想去說:「嘿,我還真想不出還有什麼職業這麼適合我。」
女兒走上這條路,我既感欣慰,又感焦慮。
欣慰的是學了中醫的女兒沉穩了,與現代女孩的急功近利、追逐世俗
明顯不同。相比之下她的行為開始顯得「老派」,冬穿棉,夏穿單,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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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做,日落而息……。
雖然她還不是醫生,可親朋好友出現的種種身心問題,在開始向她這
集中,向她提出解釋和解決的要求,這使她加大了學習的力度和廣度。在
正常課業之外,她又學了性病,心理學,針灸,分別拿到相應的資格證書。
她也開始為當今青年人生活方式造成的身心損害而憂慮。
我為女兒焦慮的是,中醫在當今時代面對嚴峻挑戰,任重道遠,想要
有所突破和建樹是難上加難。女兒和她的同齡人不是站在了一起,而是時
常站在了他們的對立面,她成了「少數」和「另類」。但女兒的立場卻越
來越堅定,她開始在年青人中宣傳性病的危害,宣傳中醫的人生觀念,為
女孩們頻繁懷孕,流產而憂慮。對無節制的抽煙、喝酒、瘋狂的夜生活持
反對態度。女兒不再象同齡人那樣追求時髦,享受,財富……她能抵禦紙
醉金迷生活對她的誘惑,她很自然地去探尋中國文化的淵源,為此,我萬
分感激中醫,在當今世界我到哪裡去找這樣能使女兒沉靜下來而又極具內
涵的東西呢?
我走了一生的彎路才認識到的中醫與西醫是兩種思維方式是完全不同
的醫學這樣一個簡單的道理,而到我女兒這裡她一下子認識到了。她安慰
我說,由於我所處時代的特殊性,我所走的認識彎路是中醫向時代所付的
學費,沒有我所走的彎路,就不會有她選擇上的果斷,我這彎路是替她而
走的。
女兒學習的是中西醫臨床,這還是一條沒有探尋出來的險路。可這一
探尋是必需的,女兒所處這一時代也是不可能拋開西醫談中醫的。中西醫
結合之路究竟要怎麼走?擺在女兒這一代年輕人面前的任務還是十分艱巨
的。
母親就並不排斥西醫。有些中醫反對病人用西藥,母親不反對,一個
是因為西藥有時對疾病確實有中草藥達到不了的干預作用。母親不認為這
一干預作用是純負作用。她給人看病,把西藥作用也做為一個病因統一考
慮進去,思索如何找到一個制高點、一個支點,達到四兩撥千斤的效果。
當遇到疑難雜症,母親也藉助西醫使難以下手的病情改變一下形態,從而
找到切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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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醫對中醫的結合只能用技,不能用理論,終歸不是中醫。而中醫對
西醫的容納難度是不是可以小一點?女兒說,不行,這裡有一個思維上的
屏蔽問題。中醫一旦看到病灶,象西醫那樣在片子上看到腫瘤,眼光總受
這病塊影響,這思維就很難轉換到中醫上做整體思維了。這話有道理,但
不是絕對的。
(十八)
母親脫離醫院,遠離社會主流的做法,使她相對保留了一些不曾被沖
擊的中醫傳統的行醫方式。這使我今天對比母親能看到現在中醫與傳統中
醫的巨大差異來。嚴格說來,當今的好多中醫已嚴重偏離中醫軌道不能稱
其為中醫了。好多從中醫藥大學畢業的人,當他面對病人時,眼睛里反映
出來的多是一個生物的人,解剖的人,而不再是陰陽五行的人。所以,他
們是使用中藥的西醫,而不再是傳統意義上的中醫。
已被西化的中醫當然無力去統納西醫,他們不是用中醫去結合西醫,
而是被西醫結合過去了的用中藥的西醫。於是,他們在用藥上深感自卑,
因為中藥不夠新、奇、特,不能象西醫那樣總能合成新的橫空出世,一鳴
驚人的葯來。因為這些中醫不會在境界上用藥,所以他們就象低段的棋手,
那些簡單的黑白子在他們手中無法出奇制勝,不能產生出爆發力來。
如果真正具備中醫的思維,便是看到腫塊,也不可能把一個中醫的眼
光全部拉到這個腫塊上。女兒說,如果是一個一流的外科醫生,看到腫塊,
難道首先想的不是把它割下去嗎?正象技藝高超的小偷,他在遇到經濟困
難時,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可偷的機會嗎?當你有更方便快捷的方法時,
你怎麼會使用通常認為是古老笨拙的方法呢?這就是當今西化了的中醫面
臨的困境。
為什麼中醫少有外科手術?如果中醫的發展必然地呼喚外科產生,憑
著中國人的聰明怎會沒有?我們中國人學西醫不是學得很好嗎?哪個醫院
沒有個「趙一刀」、「李一刀」、「張一刀」?關鍵是中醫人不把病當成
「病」,不是千方百計地找到它,把它摘出來,「消滅」它。這就象中國
人看一個人往往不是按一個標準的人樣子去衡量,衡量出這人的優點是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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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缺點是什麼。而是整體地看這個人,看這個人的整體運行機制是什麼。
我常常說不出我朋友的優缺點是什麼,可我了解我的朋友,我知道他在什
么情況下會說什麼,做什麼。我無法想象從朋友的性格中摘去「缺點」之
后他會是什麼樣。
西式思維給中醫在語言交流上就造成了很大難題,病人要求中醫象西
醫那樣回答他們的疑問,這是中醫無法做到的。因為這樣做首先就不利於
治療。這就象一個人以為改正自己所有缺點就能變成一個完美的人。殊不
知,改正缺點與成為完美的人是兩回事。所以,摘去了「病」就能成為一
個健康人的想法按邏輯推理也不能形成必然聯繫。中醫的著眼點的確不在
「病」上,但卻確實是在健康上,這個健康概念甚至允許「病」與人共存。
於是中國人的身體不是純凈的,身體有「病」、有「毒」、有「菌」。中
醫治病,嚴格講,不是摘「病」,消「毒」,而是引進病毒,以病治病,
以毒攻毒,生、克、制、化,扶弱抑強,固本強精等等。
我們畢竟是中國人,我們的體質與西方人不同,中國人的腸子都比西
方人長一節,給西方人造成滅頂之災的黑死病是從中國傳去的。可這種鼠
疫在舊中國不時爆發,並沒有給中華民族造成毀滅。這與中國人的養生觀、
健康觀有很大關係。
我對西醫的健康觀很擔憂,看西方人就象看他的牛、看他的樹一樣,
高大、健壯,白皙、純凈、精力充沛,和他們相比,我們的確是東亞病夫。
有些「東亞病夫」要把自己的「病」摘除乾淨,也純凈得如西方人。德國
人為他們的樹擔憂,沒有一隻蟲子在身的森林,必須靠定期噴葯來維護,
因為它已受不了一場小小的蟲災了。純凈的牛也要靠不可少的抗生素來保
持純凈,西方的人靠西醫把可能的不安生因素剔除乾淨。一個被這樣剔除
的人向我誇耀,她摘除了扁桃體、膽囊、闌尾、子宮、蛀牙……。她說:
「那些東西都沒用。」她還要聽從醫生的勸告,把身上的痣也摘凈。過於
純凈的人意味著健康嗎?
中醫以陰陽平衡論健康。人體可以與病共生,可以帶病存活,由於個
體差異,人不可能有整齊劃一的健康標準,按五行可把人的體質歸類,那
么金性體質人的健康移到木性體質人身上就是病了。關鍵的不是把「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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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除,而是制約,平衡。
母親給病人用藥經常是以少取勝。經常是病人服過一副葯后歡天喜地
來了說:「見好了,好多了,再吃兩副就徹底好了。」母親這時就拒絕再
開藥。母親說,我治病就治三分,板過勢頭既可。如果你想好病,從現在
起不用吃藥,只需要你調節情緒,定時起居,生活規律……。
(十九)
母親說,什麼葯也抵不了人體自身的調節能力。葯是幫一下忙,但不
是代替,也不要幫完不走跟著添亂,把正氣扶起來了,一切自然就向好的
方向發展。
有時我到醫院去,心情很複雜,不怕死的人到醫院去看過都得怕死,
死太痛苦了,開腸破肚的,心臟電擊,呼吸器,放療,化療……,渣滓洞
里的酷刑,也沒有這般施刑效果。
我家一對雞夫妻病了,是雞公外遇帶回來的病。我拍著雞公的頭說:
「你這麼強壯,一定要挺住,我下班帶葯回來救你。」我帶葯回來要給雞
注射,發現雞公已安安靜靜死了。我就給雞婆打葯,這一打就是三天,每
隔四小時打一針,都是先鋒黴素這類好葯,這隻母雞遭的罪呀,把我都要
折磨得精神崩潰了,最後還是死了,如果我不干預,讓它自然死亡,它不
會有這麼多的痛苦,死亡的恐怖是醫學干預的結果。
我對女兒說,我不行時你不要把我送到醫院,不要干預我的死亡,我
要自然死亡,我相信自然死亡沒有醫院去死那麼痛苦,誰想當西醫與死神
鬥爭的武器誰就去好了,我不當。
便是西醫自己也不是不畏懼這種鬥爭的。我們這裡的一位西醫院長,
年富力強,極具工作魄力和挑戰精神,超強的工作壓力使他肝癌變。我都
奇怪,他給病人看病都是親自打B 超,作CT,怎麼會讓自己的病到了無可
救治的程度?他的同學和朋友都是全國各大醫院的專家、骨幹,他們共同
研究決定:換肝。
這對我們一般人來說不可想象的事,他們做起來卻是極有效率。很快
就萬事具備了,他躺在了手術台上。我相信這是由一群中國素質最高的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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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組成的手術團體,奇迹將在他們手上產生。手術刀剛剛划向腹部,意外
發生了,病人死了!死於意想不到的腦幹血管突然破裂。根本就無法搶救!
多大的思想壓力?壓破腦主幹血管?他可是相信科學的醫院院長啊!
人得有多麼強悍的神經才能經得住西醫的診治呢?
我的一位同事得了白血病,因做了幹細胞移植而存活,為了她意志堅
強,獎她一個全國勞模稱號。和她一起進無菌倉做移植手術的是九個病人,
以五個月沒一個的速度先後離開人世,最後一個離去的不是死於複發,而
是跳樓,因為受不了複發的恐懼,精神崩潰了。
我與同事一起去見她的主治醫生,他坦言:我給你做完了幹細胞移植
對你就再也無事可做了,複發不是我能控制的,他十分自然地說,你去找
中醫吧,看看他們有什麼辦法。
西醫確實很偉大,毫無疑問,我們已離不開西醫,我們衷心希望西醫
能加快發展,能解決更多的醫學難題。但是,西醫的問題又是這樣的成問
題,又造出這麼些問題,自己一時無法加以解決,自己刀削不了自己把,
西醫所缺少的正是中醫的東西。
可是西醫無法統納中醫,當西醫在B 超上沒有發現肝有病理改變,化
驗指標也無異常時,他是不會承認肝氣鬱結、肝氣不舒的。當指標異常,
出現病理改變時,又急於消滅病灶,消滅不了,就換。
說到換,談何容易?高昂的費用不說。我那白血病同事一動就罵我:
「我是讓你坑了。你說成活率是48%,你看看,有幾個活的?你看我這是怎
么活哪?」當然,她這話不對,不管怎麼活,她畢竟是活著,活不起的人
不活了,她意志堅強就用來活命。
於是,我有一個野心。可不可以用中醫統納西醫?我前面提到的那個
治腎病的年輕中醫就很有意思,他給人摸脈,把在一旁看的我逗樂了。他
對病人說:「你有膽囊炎、腎結石、子宮肌瘤……。」病人不信,他就開
一個B超單,讓病人去超一下。我真沒想到,中醫會這般發展!是呀,如
今許多病人來看中醫是手捏一大摞西醫的檢驗單子來的,將這些單子與脈
象對應,中醫的脈象也與西醫的檢測手段同步發展了。這位中醫治腎病,
也是緊密依託西醫的檢測手段,用西醫精確的量化指標時時與脈象、藥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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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性做衡量對比,使他比以往中醫對疾病的認識更清晰、準確,也對自己
的診脈、開藥時時做以修正。
中醫是把人做為整體來調治,可也從不排斥技術手段。所謂整體思維,
就是把所有能考慮進去的因素全部加以考慮,當然也包括西醫手段。
(二十)
一位香港的中醫治療肝腹水。他知道按中醫的理該用瀉法,但中醫書
上又不讓對危重病人用瀉法,因為瀉傷津,病人受不了。這位中醫大膽采
用瀉法,一瀉再瀉,將一個個病人治好了。他說,我不怕傷津,我給病人
掛吊瓶,輸液、補血、解決了古代中醫解決不了的傷津難題。
中醫是有能力吸納各種技術的,以毒攻毒,以一種病治另一種病,針、
炙、刮痧、拔罐、按摩、推拿……不正是把所有能用上的手段都用上了嗎?
乳香、沒藥是來自外國的香料,不也堂而皇之的做了中醫的常用藥嗎?中
醫對醫用手段是不厭其多,我母親就常把西醫當成毒,去攻另一難解之毒。
當有的病灶形成痼疾,造成五行失衡、偏枯,非葯能解時,西醫的干
預正如大毒,改變一下五行膠滯的狀態,給中醫一個再創平衡的機會,這
又有何不可呢?
我認識一個專治小兒的中醫,他看到西醫診所掙大錢而眼紅。於是,
他便開了一家西醫門診。他學西醫那套特別快,讓我覺得可樂的是,同樣
是西藥,他用的效果就比西醫效果好,到他這來的患者特別多。先前我還
為他轉型成了西醫而遺憾,後來看到他治病的立體打法,不由地讚歎不止。
西藥利大掙錢多,他只要比西醫療效好,患者就會盈門。而用中藥,即使
患者盈門,他也難以發財。小兒多患急症,做為兒科醫生,當然還是用中
西醫結合手段方便、快捷。
與西醫要攻陷中醫相反,中醫從不排斥其它醫療手段,中醫不具有戰
斗狀態,只是容納,包含。
中醫的猜測性、預知性,給人一種很沒有科學性的感覺。老中醫的經
驗、感覺,有時不僅讓科學家糊塗,也令老中醫自己不能做出科學解釋。
但中醫的感覺是愚昧的嗎?當我們熟悉、了解一種事物的運行規律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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們往往能預知事物的發展,做事打出一些提前量來,這不是很正常的嗎?
根據一個人的性格,我們往往可以推斷在什麼環境下他會說出什麼樣的話,
做出什麼樣的事,能描畫出他的命運大致軌跡。根據一個人的體質和他的
生活方式就可以預知他會生什麼樣的病,如果我們不是抱著科學主義不放
的話,我們不僅能擁有被科學佔領的世界,還能擁有更大的世界。
其實中國古人對事物的把握不是線性的,而是意象的。(就象一個特別
熟悉汽車性能的司機,他說不出這個汽車的生產工藝和數據,但他能說出
這個汽車在什麼情況下性能會怎麼樣。)比如,對一個人困境的形容是:「舊
房偏遇連陰雨,漏船又遇頂頭風」。於是,不用具體陳述和數字說明,一
切就都可想而知了。
中醫一摸脈,一個有醫學意義的意象就活靈活現地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了。這是不當中醫的人難以體會到的。如果這個醫生有足夠的經驗能把握
這個意象,他就能知道疾病的動向。問題是人的大腦可能還不習慣於這種
東西方思維的切換。我覺得中西醫之爭與其說是東西方文化的衝突,不如
說是對人類大腦進化的一次挑戰。我想,從猿到人,人的大腦進行了好幾
次類似這樣的進化。在數學上是對數的抽象,在語言上是對情感、概念的
界定……如今,要把一個人既看成是生物的人,又看成是陰陽五行的人,
很多人都說這一點是做不到的,說是如果把人看成是生物的,就不能是陰
陽五行的。
中醫與西醫真是如水火一般不能相容嗎?意象思維與邏輯思維真就不
能統一嗎?這個問題難道觸及大腦極限了嗎?
女兒也認識到,她所面臨的形勢是嚴峻的。做為一個現代醫生,西醫
臨床是必須拿得起來的。我說,你不能當一個病人需要你搶救時,你說你
是中醫,無法給予緊急處置。你也不能因為離開醫院和醫院的設備就無法
對病人進行救治。更不能以這是兩種思維為借口拒絕對一個病人進行中西
醫結合治療。我說,中西醫結合百餘年的失敗之路並不說明此路不通。中
國文化能不能殺出一條生路來我把希望寄托在中醫這裡了。
(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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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觀歷史,人類社會的發展總是輕裝上路的。東方文化不管有多好,
如果在當代沒有實際用途,沒有一個技術依託也是不可能存在的。所以我
看那些提倡儒學的,看那些主張恢復傳統文化的,都是白費力氣。別說提
倡傳統文化白費力氣,就是用行政手段推行西方的民主、自由不也一樣是
白費力氣嗎?當今中國傳統文化因其實用性差,已被清理得差不多了,唯
有中醫還因其實際療效而處於不死之地。歷史是個現實主義者,所以,空
談東方文明不行,不如腳踏實地的搞好中醫。中醫不死,中國文化就不能
咽氣。中醫是中國文化依託的最後一個堡壘。
中醫的存在和發展在當今世界有著極大的合理性,可以說有良好契機。
中醫在中國之所以沒有滅絕,還在於中國始終沒有脫離貧困,我們用
不起西醫。我一直奇怪毛澤東,他也算是五四青年,五四青年少有不要打
倒中醫的。從他的各種傳記中我都沒有發現他接觸、了解中醫的史料,他
從何而來對中醫的支持呢?他老人家要是反對中醫的話,中醫還能存活到
今天?破舊立新的行動,把中國真是打掃成一塊乾乾淨淨的大地了。可偏
偏留下了中醫這箇舊東西。毛澤東在農村建立了覆蓋面廣、組織嚴密的醫
療體系,這個體系本身就是中西醫結合的。因為想要建一個純西醫的醫療
體系,在財力上是不可想象的,那時沒有說等有錢了再建這麼一說。那時
每村都有醫務室,有一兩個「赤腳醫生」,他們走街串戶、田間地頭、了
解調查人們健康情況。看著「赤腳醫生」頻繁地在人們的視野中出現,對
人的心理是個很大的安慰。「赤腳醫生」診所里有聽診器、注射器。可他
們采草藥、用針刺療法。幾乎每種雜草都是草藥,每個地方的「赤腳醫生」
在當地收集幾十種、乃至上百種草藥都非難事,加上少量種植,醫務室的
草藥就可以應對一般的常見病了。中草藥、消毒水在醫務室內實現了藥味
的中西醫結合。中西醫結合療法經濟、實用、方便,有效,對此毛主席不
可能不加以利用和提倡。
如今,有人讚歎西方文明的寬容,說是西醫能接納中國的針灸。我對
女兒說,針灸是毛主席打出中國的,針刺麻醉,針灸治聾啞是六十年代毛
澤東招待外國來訪者的看家把戲。病人躺在手術台上醫生給他開腸破肚,
不用麻藥,只有幾根針扎在身上,由醫生輕輕地轉動。病人微笑地向外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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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致意,外國人個個都看傻了眼。
如今,西醫院是令一般百姓,尤其是農民望而生畏的地方。高昂的醫
療費用遠不是中國百姓能消費得起的。就是在西方最發達的國家,醫療費
用也是國家難以承擔的沉重包袱。這是中醫療法在中國不可能被科學主義
大棒打死的最主要原因。也是西方開始關注中醫的原因。
百姓是很實際的。他們對治病手段的選擇,當然是擇優的。好在中國
有兩種醫療方式的選擇,百姓的這一選擇決定了中醫的存在方式和走向。
一般說來,人們願意找西醫。誰都想看看自己身上的病是什麼樣,B 超、CT
能明確告訴你病在哪,讓你看到它,現在講知情權嘛。西方在這一點上可
給患者一個交待。先到西醫院確個診,再找中醫已成了一部人的看病模式。
我也是這樣看病,比如肚子疼,先去西醫院打個B 超,如果是闌尾炎了要
穿孔,你便是找中醫也不行,那就得開刀了。在西醫處沒找到器質性病變,
西醫就沒有太好的辦法了。這時再去找中醫。中醫如今也對西醫產生依賴,
如果你急性腹痛,他也首先考慮你是不是有器質性病變,也讓你拍片、化
驗。這是對的,但就象你習慣以臉認人,對人形體等方面的感覺就遲純一
樣,過分依賴西醫就容易又到西醫思維一邊。
中醫治病的全局效果目前比不上西醫。但我之所以還支持中醫是因為
我看到西醫治了很多病,但也造出了許多病,而一利一弊成了現代科學的
一大特徵。雖然不能說得不償失,弊大於利,但這弊實在讓人即便是在利
的巨大誘惑下也難以接受。這就象手術療法。如果能不手術能治好,任誰
也不想享受高科技。最重要的是,西醫的迷信科學和西式的養生觀念給現
代醫療造成巨大負擔。可以用簡單方法治的非用複雜方法治,可以不治自
愈的,非得治而後愈,可以帶病存活的,非得依賴醫療而存活,本應自然
死亡的,非大治一氣而後死。本可以靠良好的生活觀念少得病或不得病的,
非用強大的醫療體系支持一種不自然的生活方式。
(二十二)
西醫找到了「病」,其直觀、確鑿、簡明、單一,導致人們對「病」
必先除之而後快。形成人類對醫術的依賴,醫術逐漸成為人類生存的外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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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醫解決了一部分中醫因手段缺乏而難以解決的問題,同時也為中醫提供
一批病源。
由於提倡競爭,消費和所謂高質量的生活,許多人把生活安排得自以
為是讓身體「享受」,讓精神「愉悅」,殊不知是在對自己的身體和精神
進行摧殘。正象享受高級食品對胃來說並不一定有益一樣。人們從根本上
選擇了一種不正確的生活方式,這類由生活方式造成的疾病,西醫給予定
期的「維護」和「檢修」,這種由高科技支撐的錯誤生活方式不能因其目
前還能支撐住,我們就推斷它可以一直撐下去。
例行的體檢,人們把其理解為機器的檢修。一旦檢出病來,小病也大
修,治病成了一項工程。在體檢中,沒有身體不適感的人,也能檢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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