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家屬大院 3

作者:暗夜行路  於 2010-12-12 12:50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通用分類:原創文學

刁小平是最高興明華走大路的,她跟在美華和姐姐後面,她們的談話她插不上嘴,最可氣的是,她們倆有時還鬼鬼祟祟地說些不讓她聽見的話,她一直要求明華走大路,明華卻懶得多走路。

美華和明華走到師部大門口時,連門口站崗的戰士都認識美華,不用美華問,他就告訴美華,刁平平還沒有出來。兩姐妹站在離戰士十步遠左右,看著三三兩兩進進出出的人。明華在心裡許著願,這時,她有個最大的問題,向誰許這個願,在她的人生中,沒有上帝,沒有神佛,只有毛主席,孩子們為表示自己的誠實時起誓都是說:向毛主席保證。但明華覺得自己這件事,絕對不能讓毛主席知道的,這是她的秘密。道路兩旁是兩排青翠的柳樹,在微風中搖曳著,明華突然心中一動,讓我對柳樹許個願吧,她想起媽媽講的七仙女和董永大柳樹下拜天地的故事,和自己的願正好相合。明華對這個發現有了說不出的喜悅,她覺得這一定是個徵兆。

李凱並沒有應了明華的願出現,倒是刁家姐妹跑了出來。刁平平穿著白地黑點燕子領的連衣裙,白皙的皮膚,烏黑的長發,鵝蛋臉,眼睛不大,圓圓的漆黑髮亮,鼻子和嘴都是又小又圓,說不上是特別地漂亮,卻有一種天生的嫵媚,不管是她在笑或是生氣,那種嫵媚都會散發出來。

明華因弟弟說的話,第一次這麼仔細地去看一個人,想著於立志和蔡勝利為什麼為這個刁平平著迷,再看姐姐,她竟有了大吃一驚的樣子,姐姐並不是她每天看到的樣子,那個在全校師生面前,英姿勃發,慷慨激昂地發言的姐姐,那個讓她一直引以為豪的姐姐,姐姐的外形上的缺點是顯而易見的,她的眼睛細長細長的,問題是她的顴骨太高,像是要努力遮住她的眼睛,雖然她的嘴和鼻子都很漂亮,但整個臉面被凸起的顴骨破壞了協調性,姐姐在男生的眼中是不是有點難看呢?明華揣度著男生的心理,在她的眼裡,姐姐是不難看的,和刁平平相比,姐姐是學校公認的三好學生,刁平平只是家裡條件好,穿得好,漂亮。按理說:以當時的價值觀,男生們應該喜歡美華一些,那麼說男生都是喜歡漂亮的女孩的,這一發現,讓明華忐忑不安,她對自己的容貌竟沒有認真地看過,這時的明華希望自己趕快逃離這裡,找一面鏡子確認一下自己。

刁平平用手在明華眼前揮了揮,「喂,看什麼呢?看到眼睛里拔不出來呀!」

明華回到了自我,刁平平用眼角向遠處瞥了一眼,「又跟來了」。

蔡勝利正往這邊走來。

美華不以為然地說「這麼大的路,人家怎麼就不能走。」

「呀,美華,你們才是青梅竹馬,這不你都護上他了。」刁平平邊跑邊打趣美華。兩個人一溜煙跑離了明華和刁小平。

刁小平拿出了兩個新近做得雞毛毽子,給明華看,

「這紅雞毛真漂亮。」明華不禁讚歎著

刁小平壓低聲音,神秘地說:「這是老三和老四從李凱家大公雞身上拔下了的,不能讓李凱看見」

「那你不敢在院子里踢啦。」刁家與李凱家住鄰居,

「不敢,只有拿出來玩。」

兩人正在嘀咕,蔡勝利走了過來,一本正經地說:「快走吧,要不就遲到了。」

刁小平用鼻子哼了一聲:「管自己的事吧」

蔡勝利不理會她,特意叫明華:「明華,你別遲到」

明華急忙答應了一聲,蔡勝利已經走到了前面去了,後面的學生確實不多了,刁小平還想踢幾腳毽子,明華死活不肯,她不願意遲到。

 

當明華和刁小平走進學校的大門時,看門的徐大爺正在敲上課的預備鍾,兩個姑娘捂著耳朵跑向她們二樓的教室。明華坐在教室里,通過窗戶向下看,看見李凱和於立志騎著自行車衝進了學校大門。

 

蔡文勝和明普帶著的一幫聯合隊的小學生,和刁老三、刁老四帶的師部的小學生在瞭望塔打架的事,在一天之內,傳遍了各個大院。打架的起因是蔡文勝說刁家的女孩都是破鞋,雖然聯合派的人數是獨立派的一倍,架不住刁老三和刁老四受辱后,要決一死戰的氣勢,結果,蔡文勝的頭上被用磚頭砸開了一寸長的口子,明普一直袖子丟了,臉上畫了兩道,大敗而歸,蔡文勝去衛生所縫了八針,寶英阿姨也趕到了衛生所,看到兒子滿臉是血,拉上蔡文勝,就去師部大院找刁家母親。本來孩子們都簇擁著在衛生所,擔心蔡文勝,這時又一起跟著寶英阿姨往師部去,一路上又跟上了下學的孩子們,沒有多少事的大人,五六十人的隊伍稀稀拉拉浩浩蕩蕩,蔡文勝滿頭繃帶,臉上、衣服上到處都是血跡,明普沒有袖子的胳膊攜著蔡文勝的一隻胳膊,蔡文勝的另一隻胳膊被他的媽媽拽著,寶英阿姨臉色氣得鐵青,一路上一句話不說,文勝和明普從沒有見過寶英阿姨如此陣勢,倒被嚇得腿都軟了。

走到師部大門口,兩個站崗的自然不讓進,而且通知了警衛連,一連的戰士把在大門口,寶英阿姨口口聲聲地要見刁副參謀長,而且執意要在大門口見,警衛連長沒有辦法,只有打電話叫來刁副參謀長,刁副參謀長走到大門口,才意識到情況的嚴重,寶英阿姨待看到刁副參謀長剛才的氣焰一下子滅了不少,好在不用她說話,刁副參謀長也知道兩個兒子惹得禍,立刻叫來了一輛車,對寶英阿姨說

「先送孩子去師醫院檢查身體,不要耽誤了孩子。」

一句話竟說的寶英阿姨眼淚流了下來,她本來是心疼孩子,才有了那麼大得氣,這一路走著,又想著應該先領孩子去醫院。

刁副參謀長又讓老婆陪著去了醫院。

「人家到底是大參謀長,有水平,根本不問誰有理沒理,先給孩子治病。」

事後寶英阿姨很是讚揚了刁副參謀長。

事情是過去了,刁平平的名聲也在各個大院變得很壞,刁平平無論如何也覺得這與美華有關係,她也願意相信這一點。

自然刁小平也和明華不再說話了。明華倒是無所謂,本來和刁小平的關係是來源於姐姐們的關係。美華卻受到前所未有的委屈,她甚至病了兩天,很快她又和炮團大院的女同學龍薇薇好了起來,明華真是羨慕姐姐,怎麼會總有好朋友。

 

寶英阿姨這一段時間不再提讓蔡勝利下鄉的事,謠傳說上面正在討論解決部隊孩子們出路問題,已經讓那些有畢業的和即將畢業孩子的家長填了表,看來不完全是謠傳。

「不會是辦個大工廠,讓孩子們去工作吧?」

寶英阿姨想到她工作的藥廠,就是這個團為了給家屬們找個工作辦的,那麼給孩子們再辦個工廠也是可能的。

常阿姨一聽說還是她們這樣的工廠有點著急:「那可不行,咱們這樣的工廠連個正式工,都不是,孩子們一輩子,連退休工資都沒有,那可不行。」

那語氣,好像是寶英阿姨就要定了這個事似的,寶英阿姨正坐在常阿姨家的床邊刺溜刺溜地衲著鞋底子,一年四季,她好像每天都在衲鞋底子,「呸」的一聲,吐出來一節線頭,撇撇嘴說:

「別挑三揀四的了,有個工作總比下地幹活強」。

常阿姨繼續格登格登踩著她的縫紉機,不再想說什麼,反正說也沒有用。

這是個初夏的夜晚,外面孩子們捉迷藏的聲音,不時地傳進來,明華趴在桌子上不停地轉動著收音機的旋鈕,收音機里傳出來「咋咋」的噪音。她的胳膊邊放著一本《敵後武工隊》的小說,這是他們家裡唯一的一本小說,書已經被他們姐弟讀了不知有多少遍,在明華無聊的時候,她會翻幾頁,打發時間。今天本想再讀一些,可一拿起書就失去了興趣。美華吃完飯就拿著勾針和一團白線去同學家一起要勾桌子布。明普和蔡文勝領著一幫孩子,先是在牆外部隊的莊稼地里跑來跑去,天完全黑下來后,就會回到院子里玩捉迷藏。在這個時間段,這個收音機都是屬於明華的父親,他如果在家八點的新聞是一定要聽的。明華對新聞沒有任何興趣,可是收音機里除了新聞台,也收不到什麼。正在無聊,房門吱地一聲打開了,蔡勝利伸進半個頭對明華作了個悄聲的動作,示意明華出去,他是怕在隔壁屋裡說話的寶英阿姨和常阿姨聽見,明華也很樂意有人現在叫她,走出門,蔡勝利說是想打撲克,問明華願意嗎?他們在一起打撲克的歷史說來話長,從兩三歲開始,明華就看著姐姐和蔡勝利兄弟打牌,哭著鬧著也要參加,直到她上了學,才給他們當替補,等到她的牌藝和他們相差無幾時,美華說什麼也不要和他們打牌了,這一兩年,連蔡勝利也不打了,都是他的三個弟弟加明普在一起打牌,明華也覺得跟比自己小的弟弟打牌沒有什麼意思。突然,在這個百無聊賴的夜晚,蔡勝利說要打牌,自然明華是不反對的,隨著蔡勝利走進他的家,才發現只有蔡勝利一個人在家,他不是因為三缺一來叫明華的,明華有一點驚訝,不過,她並沒有覺得有什麼奇怪,他們太熟了。

蔡勝利拿出預先準備好的撲克牌,兩個人坐在蔡勝利家外屋的床邊,蔡勝利刷刷地洗著牌,洗牌的手法和花樣,都讓明華耳目一新,她羨慕地說:「二哥,你的牌洗得真好,教教我吧!」

明華一直是隨著蔡勝利家的排行叫他二哥。

蔡勝利得到了這樣的讚揚,興奮的額上的青春痘都閃閃發光,他今天不知道為什麼,神色恍惚地去叫明華打牌,其實他並不想打牌。

自從他知道刁平平和於立志的事以後,就彷彿有人拿著一把小錘將他心中的維納斯女神像,一點一點地砸碎掉。

刁平平是去年轉學到他們班上的,蔡勝利記得那一天的每一個細節,刁平平梳著個馬尾辮,穿著白襯衣,黑裙子,這是當時大街上最普通的顏色,她跟著夏老師走進來時,蔡勝利突然意識到在這個世界上,有女人和男人的分類。刁平平有那麼一點兒緊張,嘴角始終向上翹著,好像她想作出一個笑容,這讓她的臉上呈現出一派柔和純潔,在白襯衣的襯托下,彷彿是天女下凡,在蔡勝利的心中,天女還不如刁平平來的那麼真實。

他聽見賈老虎打了一聲口哨,這讓他很不滿,狠狠地瞪了賈老虎一眼,賈老虎滿不在乎地又給蔡勝利一聲哨子,這賈老虎真名叫賈玉虎,家就住在學校的附近,父母都是軸承廠的工人,他是這個學校地方子弟的頭,領著一幫地方子弟和部隊子弟對著干。

當時有一種攻城的遊戲,在學校很流行, 在地上畫一個方塊這是守方的「城堡」,再圍繞著這個「城堡」畫一個大方塊,兩個方塊之間的距離,是攻城一方要通過的「封鎖線」,這個「封鎖線」很窄,僅容一個人通過,在通過時,守方的人站在城堡內會使勁推搡,力圖將通過的人推出「封鎖線」。攻城的人需要從一個角出發,把另外三個角都站滿了規定的人數,才算勝利。每方有十二個人,守方只能讓三個女生推,剩下的人都是觀望;攻城方有十個人可以參與攻城,誰參加誰留下,這是攻城方要使得花招。還有兩個花招是「聲東擊西」和「兵不厭詐」,這些都是於立志嘴上的常用詞,一到要攻城時,於立志就成了部隊一方的參謀長,一次他事先準備好了一把橡皮匕首,讓攻城的孩子拿著它向要守城的女生揮舞,地方上的孩子那見過這樣的匕首,看見它在陽光閃閃發光,只當部隊孩子發瘋了,等到她們發現上當時,已經晚了。

在發生了匕首事件后,賈老虎曾經在部隊子弟一方守城時,突然,從包里倒出來五隻癩蛤蟆,一隻一隻地扔向「城堡」中,把當時在「城堡」中的美華、龍薇薇和另一個女生嚇得哇哇亂叫著跑出了「城堡」。最令人氣憤的是連自己一方的人,看到這種情景,都笑得不可開交。

這以後雙方都在琢磨怎麼讓守城一方的女生混亂。說是雙方,其實就是,蔡勝利和雷立志對賈老虎和賈老虎在另一個班的朋友。

蔡勝利還記得那一天,是美華下課後先接近的刁平平,蔡勝利坐在座位上,聽見刁平平說她住在師部大院,美華趕快指著於立志問刁平平是否認識,刁平平說:

「我們在北京住過一個大院」。

這時候,蔡勝利很清晰地有著一種嫉妒,從那天起,他就不太和於立志說話了,他不知道該怎樣接近刁平平,因美華和刁平平在一起,他故意去找美華說話,但刁平平和美華都知道蔡勝利的心思,他的心思都寫在他的眼睛里,不要說兩個當事人,連明華一看都知道,

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罷了,蔡勝利自己在單相思。

    蔡勝利給明華找來了另一付牌,教明華如何切牌,他的眼睛落在明華纖纖十指上,他從來沒有注意到還有這樣白皙、纖長、圓潤的手指,他盯著這雙手,眼前幻出的是一個美麗的所在,他的心一同被這幻覺所迷惑,忘記了周圍的一切。

   明華看到蔡勝利很是專註地看自己的手,只當他在看自己那裡做得不好,突然被蔡勝利抓住了手,不由自主地「啊」地叫了一聲,這一聲叫喊,讓蔡勝利回到了現實,但他沒有鬆開明華的手,而是把頭俯下去,讓明華的手撫摸他的臉,明華用力想掙脫,卻無法掙脫,當蔡勝利的臉觸到明華那柔軟的雙手時,他感到的是一種無比的安慰,眼淚在一瞬間打濕了明華的手。

明華處在一種不知所措的狀態,她從沒有見過蔡勝利的淚水,不管寶英阿姨怎麼打他,他都一副寧死不屈的樣子,這個樣子讓寶英阿姨更加生氣,到後來打得寶英阿姨自己先哭起來哀求道:「你想氣死老娘,說一句軟話,都不行嗎?」蔡勝利頭別在一邊,不看媽媽,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但不會流下來。明華從三歲開始看見寶英阿姨打蔡勝利就會哭,剛開始還是被嚇得哭,到後來,就是為了保護蔡勝利,每次都能奏效,以至於蔡勝利作了壞事,不等他媽知道就先躲到了明華家,在明華的心中,眼淚是不屬於蔡勝利的,但他現在卻哭了。明華覺得一定是刁平平不理他的過。這樣一想,她心中有了那麼一點不舒服,不是嫉妒,就是不舒服,還有那麼一點看不起他,這種不舒服,讓她有點生氣,以致她的語氣帶上了氣:「放開我,放開我。」她很堅定。

蔡勝利放開了明華的手,明華氣哼哼地轉身走了,蔡勝利突然感到很輕鬆,對刁平平的朝思暮想隨著淚水都消失了,就像魔術般地,連他自己都難於相信,代之而來的是對那雙溫暖的、綿綿的小手的憧憬。

 

李凱媽媽病的消息,是美華的爸爸帶回來的,說是一個星期前開始,蘭媽媽感到乳房疼痛,還有帶血的分泌物,昨天,在師部醫院檢查后,醫生懷疑是乳腺癌,立刻用車帶到了北京,經檢查已經確診,是乳腺癌晚期,醫生說還有三個月的時間,常阿姨的眼淚幾乎在丈夫說完的同時掉下來,她的悲傷出乎孩子們的想象,她像是不相信丈夫的話,立刻要去蘭阿姨的家,這時已經是晚上的七點半。

明華和媽媽一起去,這已經是他們家的常規,美華在家裡照顧明普,雖然,明鋪已經不需要照顧。

九月北方的夜晚,暑氣已消盡,秋風還沒有到,一日的喧鬧和塵埃都沉澱下來,格外讓人感到清爽。路上沒有路燈,但是軍營大門口和家屬大院大門口的燈光亮著,明華能夠看清母親的臉,她一直在默默地流淚,讓明華感到有一種不祥的感覺,很少有人知道,她和蘭阿姨的關係不只是因為她們的丈夫,蘭阿姨還是常阿姨一個遠房姨姨,不用說是蘭阿姨把常阿姨介紹給美華的爸爸,他們結了婚,這件事連倆家的孩子們也不知道。只是感到倆家的母親關係好。路上,偶爾,能碰到一個匆匆走過的軍人,軍營內的歌聲時時飄來,明華感到這個月夜是那樣地柔和,她的心在夜色的籠罩中充滿了激情,這時的她可以任意想象著李凱,想象著他會不會因為母親的病在傷心,同時設計了種種見到李凱要說的話,她甚至要感謝蘭阿姨的病,但母親的臉色讓她覺得自己太自私了。

還沒有走進李凱家的院子,就聽見李凱家傳來的喧鬧,師部家屬院的房子是這個師最豪華的,一進門是一條長長的L型走廊,左面第一個門進去是二十多平米的客廳,第二個門是餐廳和廚房,餐廳和客廳之間有一道門,可以直接進去。右手是一間主卧室,走廊的拐彎處對著廁所,沿著走廊向右拐,還有兩間十二平米的屋子,對面是洗臉間和一間儲藏室,李凱的兩個姐姐都在外地工作,李凱一個人占著兩間屋子,一間是他的卧室,一間是他的雕刻室。喧鬧是從餐廳傳來的,常阿姨和明華敲了半天門,終於,警衛員小李跑來開門,小李在李凱家做了兩年的警衛員了,對常阿姨也很熟,他和李凱一樣叫著:「常阿姨來了。」

餐廳的喧鬧突然靜了下來,緊接著是噼噼叭叭的亂響,常阿姨徑直去打開了餐廳的門,撲面而來的是濃烈的酒氣和嗆人的煙霧,明華透過煙霧,看見刁家姐妹、於立志、蔡軍利、還有在炮團大院住著的范明明,一張大圓桌上,擺滿了各種菜肴,最刺眼的是,還有一瓶汾酒被喝得只剩下了一個底子,每個人的臉都是紅撲撲的,明華不敢把目光放在李凱的臉上,她甚至沒敢多看他一眼,她去看蔡軍利,他站在刁小平的旁邊,一米七零的個子,高出刁小平半頭,明華第一次意識到蔡軍利是個男人,不再是和她搶洋娃娃的,讓她看不起的泥孩子,他有著濃眉大眼,這種俗詞適合他,難怪寶英阿姨總說讓軍利去做「戲子」,常媽媽就會糾正說:「那是演員」。明華現在才知道寶英阿姨是想誇軍利長得好。這時,他站在刁小平的身邊,在明華看來刁小平的容貌佩不上軍利,如果軍利喜歡上刁小平,明華會生氣,為什麼生氣,她不知道,她覺得她有權利生氣。

六個人中間,只有於立志和范明明不認識常阿姨,他們倆手上拿著煙捲,坐在椅子上,看見門口的人並沒有站起來,常阿姨的臉色像南方的梅雨天一樣陰沉、難看,明華用雙手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嘴,她真怕媽媽發起火,常阿姨自己也在努力地剋制著,說出話時已經很是和藹:

「還沒有吃米飯吧?我給你們盛。」臉色卻沒有一點緩和。

李凱把幾個人送出門,聽見常阿姨在訓斥小李:「他們還是孩子,怎麼能讓他們抽煙喝酒呢?師長把孩子交給你,你這是不負責任。」

小李囁啜著:「對不起,我沒有盡到責任。」

李凱把餐廳的門壓開一條縫,他不想在這個時候進去挨罵,向正在幫著小李收拾桌子的明華招手,示意她出去。

自從明華對李凱的認識有了質的變化后,她還沒有機會單獨面對李凱,這時候,明華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她感到她的臉也由於激動紅了起來,好在李凱的臉也是紅紅的。明華一出門就被李凱抓住了右手,拉著她往雕刻室走,這個動作讓明華恍惚起來,她彷彿又回到了五歲的那個寒冷的夜晚,她站在部隊食堂的門口,進進出出的部隊家屬們都是急匆匆的,沒有人能顧及正哭著的她,李凱跑過來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帶到正在打熱水的蘭阿姨面前,蘭阿姨說了什麼,她不記得了,只記得李凱一隻手拉著她的手,他們跟在蘭阿姨的後面,去找明華的家。

明華就在恍惚中進了雕刻室,雕刻室的兩面牆都被兩個大書架佔滿了,書架上擺著李凱從六歲開始的作品,有開始做的木頭槍,也有最近雕的木頭獅子,屋子當中是個大木桌,桌子上放著木工用的鋸子、刨子和鏨子等工具,還有一套雕刻刀,朝南是倆扇向外推的窗子,靠著窗戶的下面堆著木頭塊,聽說李凱的爸爸當兵前是個木匠,現在有空還要擺弄擺弄木頭,李凱跟著爸爸折騰這些木頭,也算是子繼父業。

「你們怎麼來了?」李凱一進屋子就迫不及待地問

明華沒有反應過來李凱的話,怔怔地望著他問:「你說什麼?」

李凱看到明華的思維又不知道去哪裡了,心中油然升起了一種溫情的憐愛,他想起跟媽媽的一段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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