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異鄉的一盞燈 3

作者:暗夜行路  於 2010-10-14 06:52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通用分類:原創文學

人們一時間鴉雀無聲,看著她,肖雲想『是不是我不該來』心裡窘迫,臉上泛起紅暈,這時坐在最裡面主位的人站了起來:「我是松下,佐川讓你費心了」

    口氣完全是家長式的,他該是佐川的課長吧?佐川立刻證實了這一點。

    松下的個子足有一米八,站起來比肖雲高出半個頭,年紀在三十六七左右,深眼窩高鼻樑,如果他不說他的姓是松下,肖雲會否定他是日本人,他卻是純種的日本人,在肖雲的印象中,小眼睛小個子佐川才是日本人的代表,聽說日本在二戰中從國外抓了一批強壯的人,來改變他們的人種,這種無稽之談一瞬間冒出來,再看松下,肖雲不由地微笑起來。女人的微笑是柔順的表現,所謂的:回眸一笑百媚生,肖雲的微笑讓松下砰然心動。

    佐川和肖雲在松下的兩邊坐下,人們便順序自我介紹,佐川的右邊坐著叫山口的姑娘,二十歲,長的小鼻子,小眼睛,小嘴巴,一笑帶著股甜甜的味,非常可愛的樣子,另一位女性中澤卻坐在一進門的地方,化著濃濃的妝,看上去有三十上下,肖雲他們進來時她正在抽煙。另外五個男人中,四個是佐川的先輩,都在三十歲上下,一個是晚輩,從佐川介紹他們時加不加敬語,肖雲猜的。

    宴會開始后,倆個女侍者,給每個人先斟滿酒,因為有女客在,她們退到一邊。

在國內肖雲去過飯店的雅間,一張大圓桌,能坐十二個人,同樣大小的房間,和室因沒有放佔地方的椅子,顯得寬敞的多。

說起和室,肖雲自第一天來日本就喜歡這種房間,盛年華先來日本半年,租了間九平方米的房間,外加廚房兼走道,浴室兼廁所,九平方米的房間如果象國內那樣放張雙人床,恐怕連轉身的餘地也沒有了,而和室就睡在塌塌迷上,牆上有壁櫥,被褥白天塞進去,留出活動的空間,據說這是從我國漢朝的矮床演義來的,不知我們為什麼把這好傳統丟掉了。

    桌上是按十人份上得預約好的套菜,一個八寸盤上整整齊齊碼放著極薄的牛舌片,一盤裝著十個蘑菇一撮豆芽,這是要吃火鍋的,一個竹木長方形盒子似的東西上擺著十條小紅蝦,十片紅色,十片白色生魚片,十片雞蛋攤的餅,相間而放,中間點綴著塑料綠葉,兩盤糖醋白魚,可不是我們的糖醋鯉魚什麽的,是把魚肉剔下來,裹上麵包渣,炸好再糖醋稍煮,也是十塊,看來今天這桌上能數數的都是按十個來的,十條小香腸,十串肉餡串,確實它是用肉餡捏成橢圓形,插上根木簽的,肖雲想不出它會有什麽好味,十塊小雞塊,兩盤西紅柿拌生菜,一盤蟹肉生菜,每人有一小茶鐘的蛋羹,一小碗豆芽、海菜拌好的冷盤,這點東西對十位年輕的男女來說不能算豐盛,不過人們的興趣不在吃,而在酒上。

   喝酒前,由松下做祝酒詞,自然不外乎表示對佐川留戀,然後讓大家不要再顧慮上下級關係,喝個痛快。

在日本喝酒不興讓酒,自己愛喝多少喝多少,為表示尊敬可為對方斟酒,松下先為肖雲滿酒,因為肖雲是客人,嘴裡說的是走在任何地方都能聽到的禮儀話,這些套話肖雲只需要哼哼哈哈就行了,人家也是姑且那麼說,你也不用全認真。說話間,松下的酒杯見了底,肖雲趕快拿起酒杯給松下斟滿了酒,松下若有所思地看著肖雲的動作,突然話鋒一轉說:「肖老師的斟得酒一定好喝。」

佐川湊趣道:「科長,遺憾的是,肖老師結婚了。」

坐在肖雲對面的,叫佐藤的年輕人吵吵道:「佐川,你太狡猾了,一個人去學中文,有如此漂亮的老師。」

日本男人一點不吝嗇對女人的讚美,哪怕是在大廳廣眾下,他們看到漂亮女人也會美人美人地叫著,顯出色咪咪的樣子。在這些男人看來女人能讓男人有性慾,是一個女人的榮耀,肖雲看見佐川得意地看著她笑,彷彿他得了什麽寶貝似得一種天真的笑,肖雲無法抵抗這笑的魅力。她從心眼裡喜歡佐川,喜歡他的單純。佐川每天要工作十二個小時,星期六也得加班,星期日好不容易休息,他要睡到中午,在他的大腦里充滿了工作,確實他也沒有時間想別的。

佐川很為他的公司驕傲,他所在的富山公司是日本也是世界數得著的大公司,公司在許多國家設有子公司,在中國還有工廠,這次佐川去中國的時間是三年,與他一起去的還有公司的另一位後輩,雖是後輩已經結了婚,這次把新婚夫人一起帶去,讓佐川眼紅:「要是有姑娘願意跟我結婚該多好!」那種憧憬的樣子,使肖雲噗嗤笑出聲來,肖雲想說去中國有許多漂亮姑娘願意找他,又覺得未免太貶低自己,她也是中國人。

桌子上擺著兩個火鍋,中澤負責她那邊的,山口負責這邊的,所謂負責就是把肉和菜往鍋里放,那點肉三筷子就見了底,山口不停地把好了的肉夾出來,往松下的碗里送,她做的大大方方,好象這是在她的家裡給她的丈夫夾肉。佐藤故意打趣道「山口君,今天課長高興不起來,可要追究你的責任」

在明亮的燈光下,山口滿臉異彩地答應著:「別擔心,有我呢」

佐川和佐藤會意地笑起來。

肖雲偷眼看看松下,他很坦然地吃著肉山口也在注視著松下,肖雲明白姑娘在戀著她的課長,這是公開的,連松下自己都不拒絕。也許他們早上過床了,肖雲突然為這想法感到不舒服。

也許因為肖雲是客人,松下一直高一聲,低一聲和肖雲說話,基本上是他問肖雲答,自然是日本人見她必問的那一套,來日時間,所持身份,住在中國的什麼地方。

肖雲覺得這三個問題很能說明日本人的心理。他先問你來日的長短,來確定他用什麼口氣和你講話,是用敬語,還是一般的語態,你來的時間長,日語又好,他會用敬語,做到不失禮;你來日短,日語差一些,他會用一般的語態,盡量讓你懂;然後問你的身份,日本人多是小心翼翼的,不知是生活好了,讓他們更注重安全,還是他們島國的民族性,他們很重視你的身份,不和那些他們認為可能會帶給他們麻煩的人打交道。第三個問題,最有意思,那些想和你打交道或不想打交道的人,都會問,你聽他又是讚美中國,又是表示想有機會去你的家鄉的,有意要你的電話號碼的,那是前者;只是泛泛地應承,顧左右,而言它的,是後者。

肖雲相信她家鄉小鎮的名字,松下不會知道,松下重複著那個拗嘴的詞,突然對山口說「山口君,你把肖老師家鄉的名字記下來,明天告訴我那裡的所有情況。」他又轉向肖雲「你不會生氣吧?」

肖雲只能說當然不會。

酒一入肚,氣氛變的活躍起來,中澤與那幾個年輕人,剪子包子地論輸贏,輸者,罰酒一杯,不願喝酒的,就要脫一件衣服。中澤已經連輸了三次,脫去一件外衣,喊山口過去幫忙,佐川和佐藤也湊過去,為雙方助威。

這種玩法,肖雲在日本的新年電視節目里看過,男女各一隊,五人,對抗賽,直到五人全部被脫光,為輸。這個節目能持續幾個小時,肖雲和盛年華都罵日本人沒有文化底蘊,才編出這簡單且下流的玩意。沒想到它竟如此普及,肖雲第一次和日本人喝酒就會撞上,不由地用英語說道「難以置信,難以置信」

「什麼使你難難以置信」松下用了標準的英語問道。

     說松下的英語標準,是因為他沒有把「難以置信」,發成日語的音,肖雲很難聽懂日本人的英語,儘管她的托福考過六百分,畢竟不是母語,要聽懂日本人用他們母音說的英語不懂日語是不可能的。

肖雲對自己的英語是有自信的,父親是中學的英語教師,她受過正規的訓練,在中學和大學都獲過省英語大賽獎,所有人,除了她自己,都認為她該學英語專業,她卻學了化學,她對化學中出現的現象感到不可思議。語言只是種載體,能利用它就足夠了。

山口一上去,就輸了,把她臨時披的西服上衣脫掉。

肖雲不無擔心地用英語問:「她們會脫光嗎?」肖雲覺得在這麼多的男人面前,看女人的裸體她會尷尬。

松下發出這晚上少有的朗朗笑聲道:「你不用擔心,她們不會脫光的。」

肖雲覺得自己的話有點唐突,松下卻像一個調皮的孩子要看笑話似的看著她,她的臉不由地熱了起來,趕快轉變了話題。

佐藤已經帶著酒醉,高聲讓拿酒來,兩個穿著迷你裙的小姐端著酒進來。肖雲正在與松下講中國的食文化「滿漢全席」,她沒有見過,更沒有吃過,把聽來的枝根蔓葉,講一講已經讓松下滿嘴流口水,這也只能騙騙外國人,肖雲正想著,聽見佐藤在「李小姐,李小姐」叫,回頭一看,佐藤正左手把一位迷你裙小姐往懷裡拉,右手從小姐的領口往裡探,李小姐一邊笑一邊拒絕著「不行,不行」。

    如此近的距離,肖雲一下就看出來是李秋菊,並沒什麼奇怪的,卻使肖雲一時呆在那裡,與剛進門的窘迫相比,這次是有點不知所措。

   松下壓低聲音很有威嚴地叫了聲:「佐藤君」。

    佐藤象被打了針清醒劑,鬆開了李,李整整衣服端坐起來,又給佐藤滿好酒,才發現了肖雲,比起肖雲,李秋菊要鎮靜的多,她立刻站起來退了出去。

    第一輪酒喝完,已經是十二點,走出飯店,佐川他們還要去喝第二輪。作為課長的松下不會再去,免得約束年輕人,肖雲自然不會去,山口也不要去,中澤過來拉她:「佐川君,一去幾年,不去不行。」

    幾個年輕人說說笑笑與他們分手了。留下松下和肖雲,這裡離肖雲家不遠,肖雲打算走回去,她想等松下打車走了再走,計程車排著隊在他們面前緩緩駛過,看不出松下有招手讓車停的意思,肖雲只好道再見。

  「叫車嗎?」松下問

  「不用,很近的」肖雲制止了他

    松下突然用英語快速地問:「我可以送你回去嗎?」

    肖雲不知道松下為什麼轉為英語,而且不是慢慢說,象是有意不讓她聽懂,好在松下的英語非常標準,她莞而一笑,說:「當然」。

    英語的表達方式是多麼地令人感到沒有偽裝的痛快,這三年中,她的日語學的越多越感到人與人之間的疏遠,敬語,謙遜語,客氣語等等,日語把人的關係圈定在各自的範圍內,讓人不敢越雷池一步,人們小心翼翼遵循著語言的規範,拐彎抹角地來表達心裡的想法,對一個外國人,要解讀語言中的另一層意思,這比學語言更難。

    川流的車燈,徹夜不息的廣告燈,加上高掛的路燈,把午夜的街道妝成一個斑斕的世界,電話亭的玻璃是貼滿了裸體女人的照片,聽說這些照片都是晚上十點后貼上去,第二天五點又被清潔工揭下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大街上演著同樣的一部劇,街上是靜悄,偶爾會傳來女人高跟鞋敲擊路面的聲音,一轉眼女人已經鑽進汽車裡。

他們以散步的速度慢慢往前走。松下告訴肖雲,他隨父母在蘇格蘭住過八年,到小學畢業,他的英語是那時打下的基礎。進公司后他一直在對東歐投資課,在秘魯工作兩年後,去年十月,調入對中國投資課。肖雲有種奇妙的感覺,隨著英語的節奏,她置身在遠離自己的世界中,因為對方也不是母語,這讓肖雲放鬆了說話時的神經。松下一定也有這種感覺,他的話遠遠超出了初次見面說話的內容,脫離掉那麼多的禮儀的束縛,有種輕鬆自在的感覺。

在他們拐上去肖雲家的衚衕兒時,像是認識很久的朋友似的。

「你知道在印度右手被認為是乾淨的,吃飯必須用右手,可我是左撇子,一不注意就會用左手吃飯,為此,每天神經緊張。」松下舉起他的右手,在昏暗的燈光下,仍然對印度人把右手奉為上不可思議。

肖雲笑著說:「一種約定成俗,讓我就把左手奉為上,你想一般人左手都是輔助作用的,左手獨立做的事才偉大。」

松下立刻表態:「我贊成你的想法,印度人要是和肖老師有一樣的想就好了。」

肖雲撲哧一聲笑出來:「印度人比我要聰明,人家是怕你們這樣少數的左撇子太得意。」

兩個人談論著各國不同的風俗,不覺中已經走到肖雲家的那條小衚衕前。肖雲不由地停下了腳步,用英語說:「該說再見了」

松下看了看周圍笑著問:「你是說再見嗎?」他有點猶豫。

肖雲又用日語說「再見」。

這次松下用了中文說「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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