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桑榆未晚(七)

作者:瀑川  於 2022-11-24 02:04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作者分類:紀實|通用分類:原創文學|已有6評論


 穿越美國曆險記

摘自克斌文選 《秋水長天》


 

1984 年5 月底,我計劃夜裡兩點動身,開始我在美國的第一次長途跋涉。無奈房東老太太在晚上十點多鐘打開洗衣機。咕隆咕隆的轟響使我無法入睡,只好在夜裡11 點提前行動。夜深人靜,我開車跨過德姆巴頓大橋,從尼米茲高速公路轉入橫貫西東的 80 號州際公路。幾個小時后便開出了加里佛尼亞邊界,到達賭城允諾。忙於趕路,只在城邊的加油站灌滿了汽油,就重返高速路,向內華達州縱深馳進。  

 

半年前我花一千二百塊美元買的這輛舊車,1978 年的馬自達,有點像侯寶林先生相聲里的那輛自行車,除了鈴不響哪兒都響。在不同的速度區間,車子震動的位置和頻率不同。憑著門窗震動的響聲,不看速度表,我就能猜出車子的速度。除了漏油,准直系統(alignment)也不好,稍不留神,方向盤就往右偏。因此我從來不敢像騎自行車似的,玩個大撒把。由於油盆漏油,每開四百英里,就得停下來,注入一罐冷卻引擎用的10W40 機油。  

  

險情 

 

天亮以後,在內華達荒漠,前後左右見不到人影。周圍也沒有綠樹蔥蔥,只有少量色彩暗淡適於乾燥地帶的植被。不時有碩大的田鼠,直眉瞪眼地坐在路旁,孤獨地朝著寂靜的公路張望。這才是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路人想用最快的速度,急切地開到一個能見到人煙的地方。我瞄了一眼速度表,指針已經到頭,85 英里/小時。除了一次加油后打不起火外,車子運轉正常。第一天,沿著州際I80 號國道推進了 650 英里,到達鹽湖城。我住進事先預約的六美元汽車旅店。

     猶他州雖然不像內華達那麼荒無人跡,但還是有點空曠人稀。遠不如加州灣區的繁華似錦,富有人氣。    


                  

                     圖 85內華達州的孤獨的大田鼠。

 

第二天一早,沿80號州級公路(I80 )動身北上,計劃開到科羅拉多。快要進入懷俄明時,我發現80 號高速公路的一個奇觀。我這邊是大下坡,對面是大上坡。從車上看去,前邊的兩條巷道好像懸掛在牆上的地毯。

從側面看去,公路的投影呈U 形。我的車在左側的快行道上跑著。見此壯舉,不禁動了照相的念頭。於是,一邊以每小時65 英里的速度向低谷俯衝,一邊騰出右手去拿加農AE1 相機。沒想到機盒的背帶纏到了手閘拉杆上。慌亂中,我的左手鬆動,方向盤突然向右打去。我馬上覺得不好,大禍臨頭。說時遲,那時快,我本能地抬起右腳離開油門,猛踩剎車到底。隨著輪胎與路面的激烈摩擦,發出了嘎嘎的刺耳聲音,馬自達在這大斜坡上畫了一個黑色的圓圈。像雜技團的演員一樣,我在這雙道斜坡的高速行駛中完成了一個O-Turn 的高難動作。車子頓時熄火,停在了公路左側的邊緣。 

 

這突如其來的險情,讓我出了一身冷汗。剛拿了半年駕駛證的我以為這下子完了,雖然人沒事兒,車恐怕不行了。按照《沙家浜》里的台詞「膽大心細,遇事不慌。」我沉著地拿出一根萬寶路(Marlboro 100)香煙。剛把煙點著,只見一輛十來個輪*的多軸貨車呱嗒呱嗒地沿右邊的車道滾滾而過。太懸了!我這 O-Turn 要是晚一分鐘,連車帶人,都會被大卡車碾得粉碎。


     我一邊抽煙,一邊往公路的右邊望去,下邊是陡峭的山坡。沒想到這個O-Turn 救了我。如果只來個右拐彎,我就會墜下懸崖,也許半年都不會有人發現。馬自達嚴重「右傾」的毛病歪打正著,救我一命。抽完煙,我拿出相機照了張相。然後想碰碰運氣。左腳踩著離合器,換到第一檔,右腳輕踏油門,擰動鑰匙,馬自達又突突突突地響了起來。儘管心有餘悸,我還是開著車繼續前進,成功地爬到了對面。       


幾小時后開到懷俄明的臘挼梅,那裡是80 號國道在落基山的最高點,我下車瞻仰了林肯總統的雕像。此刻我已經意識到今天犯了嚴重的右傾機會主義錯誤,雖然保存了革命的有生力量,但是不能原諒自己。需要一次「三灣整編」,批判輕敵思想,總結經驗教訓。我臨時改變了到科羅拉多宿營的計劃,決定在懷俄明首府曬艷過夜。那天晚上,我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 一謝東方佛祖,二謝西方耶穌,三謝父親在天之靈。感謝他們在危急中保佑了我,大難不死,逢凶化吉。

                         

    

 

          圖 86 公路對面平坦處的小湖。


然後我按當年活學活用毛主席著作的套數總結經驗,簡稱「開車三不」。一是思不離行,二是眼不離路,三是手不離盤。這約法三章成了我後來開車的座右銘。 

 

教我學車的美國學生吉姆經常跟我說,開車不能大意。車子是工具,可一不小心,就會變成武器,不僅會傷了別人,也會傷了自己。 我的生命差一點在這次未遂的事故中結束。如果真的發生不幸,對我遠在北京的八旬老母、年輕的妻子和兩個年幼無知的兒子,將是多麼沉重的打擊。從那以後,我開車格外小心。與前面的車子總要保持一定的距離。開長途時疲倦了,就到休息景點停下來,打個盹。或用濕毛巾擦擦臉,保持清醒。第一次犯錯是無知,第二次犯錯是愚蠢。第三次犯錯是活該。正如毛澤東所說的:「錯誤和挫折教育了我們,使我們比較地聰明起來了。」願大家都做聰明人。 


                   

      圖 87 I80號公路旁的林肯塑像。


相助 

 

第三天離開懷俄明的曬艷,開到丹佛。加汽油時我忽然發現,每加侖從原來的三十二英里增加到四十多英里。心裡暗自高興,沒想到車子的性能一下子改善了許多。直到又一次加油,我才發現耗油量沒啥變化。原來,省油的原因是從懷俄明到科羅拉多的大下坡。勢能轉化成動能,Mgh—〉1/2Mv2。 

 

到了丹佛我發現方向盤轉動時有嗞嗞的響聲。我在六元旅館的停車場檢查汽車,一個美國青年帶個小男孩走了過來,問我車子有什麼毛病,我說方向盤有雜訊。他說問題不大,可以幫我。他拿過工具箱,熟練地把方向盤卸下來,拉出前檔板下測試機油的鋼條,把頂端帶出的少量機油,滴到方向盤的轉軸上,起潤滑作用。重新裝好后,雜訊就消除了。我要給他報酬,他婉言拒絕。他是亞利桑那州的神職工作者,到這裡看望妻子。萍水相逢,出手相助,令人難忘                          

                         

                            圖 88幫我修車的美國朋友。

 

為了提前趕到下一站—堪薩斯城,我半夜 2 點動身,轉到 I70 號公路離開丹佛。黎明時分進入堪薩斯境界。在殷紅色的晨曦前,我把車停在路旁,照了張相。 

 

                     

    

        圖 89  「問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  


 到達 

 

在70 號高速公路旁,看到艾森豪威爾的標記。大概那裡是艾克將軍的故鄉。我無心停留,繼續趕路。下午,來到預定的堪薩斯城的六元旅館,辦理了住宿手續。這天晚上,有機會睡個長覺了。次日晨,開始了最後一段衝刺,還有四百多英里,直奔印第安納州的小城布魯明頓。 

那天風大,我的車子又輕,只覺得車身左右顛簸,甚是緊張。路上連支煙也沒敢抽,雙手緊緊握住方向盤,生怕發生意外。路過密蘇里州聖路易斯時,在高速公路的橋面上,我向當地的地標—一個巨大的拱形建築,轉臉望了一眼,大約有幾十毫秒的時間。不管看沒看清,也算到此一遊了。在伊利諾州跑過一段路程后,便進入印第安納。從一馬平川開進丘陵地區。 

飢餐渴飲,曉行夜住,終於在第四天下午到達目的地,布魯明頓的印第安納大學。總共行駛了二千五百英里,將近九千華里,完成了我的東行歷險記的第一階段。由於車內沒有空調,又趕上五月底六月初的響晴白日,左臂被曬得脫了一層皮。  

我見到研究生院的老同學陳泉,暫時住進了他和幾位中國同學合租的公寓。這些同學當時還沒買汽車,見我單槍匹馬遠道而來,感到新奇。由於長途跋涉,風塵僕僕,白色的車身已經遮上一層污垢,水箱的散熱片也掛滿不同型號的飛蛾。第二天,我把車子開到清洗店,花了幾塊錢,里裡外外,上上下下,洗個乾乾淨淨。三天後,陳泉在一個商業中心附近,為我找到一處兩室一廳的公寓,和一位叫馬克的美國學生合住一起。馬克來自北加州的莫黛斯透,在印第安納大學半工半讀,主修會計專業。馬克老成簡樸,只有一台黑白小電視機。我在這裡住三個月,可以幫他減輕房租負擔。  

很快,我在IUCF(印第安納大學回旋加速器實驗室)開始進入狀態。在硬體方面,完成了有線遙控換靶裝置;軟體上學會了比爾•施環特教授用光學模型寫的程序《斯努庇》,用於計算原子核的作用勢;為了弄清磁鐵的邊緣效應,在試驗室查克•法斯特教授的協助下,我用霍爾探針測繪了偶極磁鐵(Nevis)內部和邊緣的場強分佈;最後我和南斯拉夫籍的博士后(丁寇•珀扯尼赤)一起測量,確定了放射性本底的來源和分佈,並採取了相關措施。這個暑假的工作為後來試驗數據的獲取奠定了基礎,為我論文實驗工作掃清了障礙。 

 

  華盛頓 

 

那年暑假,實驗室來了個巴勒斯坦的學生默罕默德,這人喜歡玩車。有一次,我幫他到車鋪把車取回。他問我的車裡是否有空調,我說沒有。他不信,打開機蓋查看后說我的車帶空調,但需要修理。我聽了還挺高興,這輛小破車居然還有空調哪。7 月初,為了準備到東部訪友,我把汽車送到車行作了檢查和調試。還多花了四十美元,注入佛里昂製冷劑,恢復了空調的功能。但我捨不得用,好鋼咱得用到刀刃上。  

7 月10 日,我請了十天假,開車到首都華盛頓。印第安那大學有兩位來自中國的訪問學者,願意搭我的車一同到 DC。有兩個伴兒總比一個人強,我同意了。開過俄亥俄州的哥倫布斯后,車尾發出了啪啪啪啪的雜訊,我覺著不好。路上到一個修理店檢查,也沒找出毛病,但我還是給了他5 塊錢,繼續東進。經過了西弗吉尼亞和馬里蘭州,晚上到達美國首都哥倫比亞特區。沿途有一種路標十分醒目,上邊寫著:「Stay alive!  」「活著!」 這倒是對司機們最直接了當的提醒。 

 

我們三人來到位於康奈克迪克特大街的中國大使館,住進招待所,十元一天,吃住全包,又便宜又可靠。  

在華盛頓旅遊的第一天,我從一個十字路口左轉到憲法大街后,被路邊幾個守株待兔的警察輕鬆地攔截下來。我首先聲明我可是在綠燈下左轉的。警察說:「沒錯。但是信號燈旁寫著『不許左轉』。」於是我恍然大悟。我是從小地方來的,很少碰到這種複雜的交通規章。他們問我從哪兒來的,我說中國北京。一看車牌和駕照,又都是加里佛尼亞。大概因我由西而東千辛萬苦,警官動了惻隱之心。他笑著對我說,念我不是本地人,給一個警告(Warning)。警告的特點是一不罰款,二不入檔案,故而保險公司也不會多收錢。感謝警察同志的寬宏大量。從這以後,我開始在拐彎時留心,是否有「不許左轉」,甚至「不許右轉」的標誌。這是我開車以來獲得的第一個警告。 

 

有一位從夏威夷過來的生物學學者願意加入到我的旅遊小組,我和他們三人在華盛頓遊玩了兩整天。這裡的紀念館、博物館全部免費,不收門票。我最喜歡的是斯密松尼克宇航館,裡邊展示了各種飛機、宇航器,還提到了中國早期的航空實驗先驅王古先生。博物館中設有立體和全景影廳,讓人如臨其境地體驗火箭發射時的壯觀場面,又讓人迷戀於群星閃爍的宇宙空間。無疑這對學生和孩子是個很好的教育機會。                                

       




圖 90在華盛頓紀念碑排隊時的兩位不相識的小姑娘。

 

我在華盛頓街上開車,常常放一盤京劇磁帶,一會兒是梅蘭芳的《霸王別姬》,一會兒是楊寶森的《楊令公碰碑》。在美國開車聆聽中國的京劇,也算是西學為體,中學為用了。 


 

圖 91我在肯尼迪藝術中心。 


訪友 

 

兩天後,我沿 95 號公路北上。穿過巴爾提摩附近的一條海底隧道,車子開上一座又高又長的大橋。到了橋的中部,宛若騰雲駕霧,頗有羽化登仙之感。幾個小時后,到了德拉維爾州的紐瓦克。我到德拉維爾大學去看望研究生院的同學王榴泉。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榴泉和他的室友備上豐盛的宴席,有魚有肉,酒足飯飽。 


                   

圖 92榴泉(右)和我在德拉維爾大學的合影,背後是馬自達小車。                  

第二天一早,告別榴泉,奔向馳名世界的大都市紐約。靠近紐約時遇上暴雨,我把雨刷的速度撥到最快,還是看不清路。好不容易開到一個收繳養路費的亭子,我下車詢問:「同志,去紐約怎麼走?」收費人說你得掉頭往回走,不過你在掉頭之前,得先交養路費。誰叫我跑錯了方向,無緣無故,多花了五塊錢。我還得往回開去。 

 

中午進了紐約,來到市中心曼哈頓。路上我搖開車窗,問兩個黑人兄弟 132 街怎麼走。黑人說:「你得先下車來。」我覺著不大對勁兒,連忙搖上窗子,往前開去。我到寬街(百老匯)的一個飯館找到高能所同學李品官。他當時已從西拉丘斯大學拿到學位,臨時幫助弟弟打理生意。品官是清華無線電系7 字班的,和我同年考到高能所讀研。他父母早年來美,開了一家飯館,在曼哈頓謀生。品官把我帶到他家的公寓,見了他的家人。在品官家用了午飯後,研究生院的同學王垂林帶我出去遊覽。  

                          

 

圖 93 垂林(中)、品官(左)和我在品官家。


垂林先帶我參觀了紐約市立大學,又去 142 街、中國城、曼哈頓大橋等地。我們看了場香港電影,晚上他請我去吃蘇州小籠包。整個下午過得十分充實。垂林是上海人,畢業於中國科技大學,考到高能所學理論物理。1979 年經過小批量 CUSPEA 考試到紐約市立大學攻讀學位。 

吃包子時,垂林向我講述了他的故事。他的一片孝心讓我感動。出國前,他父親卧病在床,想讓垂林買台彩電回家,他好 看上一眼。垂林來美國不久,便買了台電視機捎回家去,遺憾的是老人還是沒能看上彩電。垂林的淚花,也勾起我的同感。我們這一代人,上撫老,下育幼,自己卻省吃儉用。快四十的人了,還在艱苦奮鬥,還要拿個博士學位,活的可真夠累的。我對曼哈頓的熱鬧並不眷戀,有點「錦城雖雲樂,不如早還家」的感覺。第二天便開車到布魯海文去訪問余理華同學。出了林肯隧道,感到天氣很熱,忽然想到咱車上還裝著空調哪,何不打開享受一番。一股冷氣悠悠吹來,開車人不禁自鳴得意,還是花點錢舒服。 

 

涼爽了幾分鐘后,忽然轟的一聲巨響,機蓋下面冒出白煙。我預感到不妙,在495 號高速公路的旁邊停下來。打開擋板一看,空調機泄漏,新裝的佛里昂全跑光了。誰讓咱沒那個造化,花了四十塊錢修好的空調,才享受幾分鐘就報廢了。應了中國那句名言,「有德者居之,無德者失之。」好在車子本身沒出差錯。 

 

到了理華家,由於事先沒約好,撞上門鎖。於是我一個人開車到附近的野木海灘。7 月里天熱人多。我在車裡換了衣服,到大西洋中游泳。水不涼,很舒服。在附近一家美式飯館吃晚飯後,又到理華家去等。他們一家人很晚才從水牛城趕回來,我在他的公寓里住了半個晚上。理華比我早一年出來,經楊振寧教授引薦到石溪分校學習,他正在布魯海文工作。   

第二天,我開車去布魯海文國家實驗室(BNL)。門衛拿出一份有中國學者的名單,問我認識誰。我指著張本正說是朋友。本正老師在清華200 號時做過我們的支部書記,他當時正在這裡訪問。接到電話,他馬上來到大門口把我接了進去。然後帶我參觀實驗室概貌,在BNL 的第一塊大磁鐵前照相留念。在本正老師的客房卡文迪許吃過午飯,我便離開布魯海文,長途奔襲,馳向伊薩卡。   

中間經過不少山路,路過丙哈姆敦時,天色已近黃昏。天黑前按照和高能所學友趙天池的約會到達伊薩卡,我準備在康乃爾大學過夜。晚飯後,天池帶我參觀威爾遜實驗室,在10GeV 的電子對撞機上,可以產生由底夸克組成的裕普塞隆粒子。第二天上午,我離開位於盆地中間的伊薩卡,奔向水牛城,和研究生院 105 班的趙天池、夏毅同學一起去觀賞尼亞加拉大瀑布。 

 

瀑布上端的水勢洶湧,但不太深。照了幾張相后,買了船票,租了雨衣,到峽谷下方觀賞瀑布。只見飛瀑直下,水沫蒙蒙,轟轟作響。不禁令人想起「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的景象。大自然造化神偉,令我陶醉。那是我有生以來見到的最為壯觀宏偉的奇景,不虛此行。 

離開瀑布后,夏毅乘長途車返回康奈爾,天池和我一同去芝加哥。在俄亥俄州克利夫蘭的紅頂旅館,我們過了一夜。克利夫蘭這個名字並不陌生,它似乎是《中鋒在黎明前死去》里的一個人物,不過聽說這裡不大安全。第二天下午,到了著名的風城芝加哥。我們先去了中國城,飯後又到密執安湖邊欣賞夜景,仰望幾十米高的變色噴泉。接著又到西爾斯大廈的頂部,鳥瞰全市,還用B 門拍了幾張夜景。                                   

                                               

           

      圖 94布魯海文實驗室的第一塊磁鐵,左為張本正老師。

                                    

 

       圖 95    尼亞加拉大瀑布。

  

             圖 96 我在大瀑布的上游。

 虛驚 

 

次日,我驅車去巴塔維亞。經過交養路費的亭子時,我發現汽車前蓋冒起黑煙,不知道馬自達又要耍啥脾氣。既來之,則安之。我把車停在路邊,給AAA 汽車俱樂部打了電話,他們派人過來檢察。

原來我每隔四百英里,就要注入一罐機油。這回在注油后忘了擰好引擎入口的塑料塞子。車子一熱,黑煙冒了出來。不算什麼大事。那位技術員還在引擎附近找到了那個塞子。把塞子擰好。車子又像小馬一樣歡實地跑了起來。又是一場虛驚。 

到了費米實驗室,找到高能所同學吳關洪,他帶我參觀了名揚世界的費米實驗室。沒想到開車時打不起火,車子又發牢騷了。關洪找來實驗室的保安幫我查看,發電機的皮帶斷了。電池長時間得不到充電,耗光了。保安用他的電池幫我把車發動起來,到了修車店花了三十塊錢,換了條新的皮帶箍,解決了問題。在關洪處吃的晚飯,住了一夜。 第二天由芝加哥南下,奔向旅途的最後一站,印第安納州的西拉菲耶特。   

到了普渡大學,先到 CUSPEA 同學胡少平、沈群處吃午飯,再去拜訪研究生院的同學顧友諒,在他家過夜。第十天,我圓滿地完成幾千英里的東部環行之旅,跨過了大約十個州,在北美大陸轉了個大圓圈, 回到「革命根據地」布魯明頓。完成了橫跨北美歷險記的第二階段。 


                                

        

       圖 97 關洪(左)和我在費米實驗室前。                                                                       

                              

圖 98我和友諒(右)在友諒家。

 奧運 

 

7 月下旬,奧林匹克運動會在洛杉磯舉行。由於美國在四年前對莫斯科的杯葛,以蘇聯為首的十幾個東歐國家集體缺席。新中國在1949 年後第一次參加奧運,為美國爭了面子。這兩個國家失去了幾個大對手,成了金牌大戶。中國第一次出席就取得了豐碩的戰果,尤其在射擊、跳水、體操和女排等項目上。讓我最佩服的是李寧,一個人得了那麼多獎牌。然而,由於壓力太大,成功心切,在一次雙杠迴旋中,因小腿彎曲而失誤。我為他長長地嘆了口氣。在女排打到最後得冠的時候,我激動極了,半宿都沒睡著。後來我把李寧在《新建設》封面的照片貼到辦公室,他的脖子上掛滿了獎牌。一位美國教授跟我開玩笑說:「他是你弟弟嗎?」 

印第安納大學(IU)

印第安納大學的戲劇系在美國享有盛名。中國戲劇家曹禺老師到這裡做過演講,英若誠先生當的翻譯。一天晚上,原子能所的朋友陳泉買了兩張票,請我一起到學校的劇場聽歌劇。劇場典雅堂皇,門外還有雕塑。看戲的美國人像去教堂禮拜一樣,系著領帶或打著領結,欣賞陽春白雪。  

那天的劇目是《天主教堂的兇殺》。裡邊有個黑人演員,穿著長袍,像裘盛戎老師演老包一樣,放聲歌唱。但人家不用勾臉。可惜我不曉得他在唱什麼,甚至分不清英文還是義大利語。既然不是西皮二黃,又沒有京胡伴奏,聽了不到三分之一,我就打盹了。直到劇終時的熱烈掌聲把我吵醒。看來吃炸醬麵長大的孩子不適合品嘗西餐,聽慣了京腔京韻的也愛不上西方歌劇。我在布魯明頓還看過一次露天電影,查克•瑙瑞斯緝毒的功夫片。把車子開到一個大停車場,前面是屏幕,車旁有耳機。不遠的地方還有小賣部,別有風味。  

 

 西歸 

 

眼看到了8 月底,我該返回西部了。為了路上安全,又作了次車檢和調試,花了70 多元把消音器的啪啪雜訊也除掉了。這時斯坦福大學的同學王聚文到芝加哥開會,他願意放棄回程機票和我同車回到加州。我們備好了路上的食品、香煙、飲料,起了個五更,沿65 號公路南下,經過肯塔基州到了田納西的孟菲斯城。到了羅伯遜在歌里唱到的密西西比河,我們用手觸摸了河水。 

 

 

                                 

 

      圖 99   密西西比河邊。 

                                                     

晚上,我們住到了福特•史密斯城(阿肯色州)的一個旅館。第二天,我們經過阿肯色,來到俄克拉荷馬城,參觀了牛仔博物館,聽講解員講述歐洲開拓者騎馬挎槍走天下的英雄事迹。 

                                                           

            圖 100我在俄克拉荷馬城小憩 

為展覽壓軸的是一尊塑像,一個耷拉著腦袋的牛仔騎

在疲憊憊不堪的馬上,拖拉著一根長矛。如強弩之末,人和馬都已筋疲力盡,不穿魯縞。  

 

                                   


                 圖 101  精疲力盡的牛仔。                                                   


從俄克拉荷馬進入得克薩斯州境內,發現一輛警車跟在我們後邊。我有些緊張,開始減速行駛,車把也有點晃來晃去。警車終於失去耐心,閃起警燈向我示停。聚文坐在車內,警察讓我坐進警車,查看證件。另一個警察檢查車裡攜帶的東西。我說我是從加州到印第安納大學去做實驗,車上裝的都是儀器、數據磁帶和電纜。然後警察莫名其妙地給我一個警告,我也沒爭辯。這是我一年裡得到的第二個警告。我開車繼續忙著西行漫記,忽然警車從我的左側猛地超過,然後從公路中間的草地上打了個U 彎,往回跑去。  

接著,我們沿40 號公路繼續挺進。天黑時,住到新墨西哥州的阿爾伯克奇的一家旅館。第三天一早,我們來到阿卡馬印第安人保留地,參觀了土著民房和生活方式。房子都是泥堆的,有點像陝北農民的土坯屋。裡邊沒水沒電,他們過著原始的生活。當然,這只是作為旅遊景點。  

然後,離開新墨西哥州繼續向西。午後,到了亞利桑那州的弗萊格斯塔佛,向北拐去經過大約五十英里,我們來到世界名勝大峽谷。本來進門時要繳費的,可我們來得晚,收錢的已經下班,不得不撿個便宜。大峽谷很深很寬,雄渾壯闊,鬼斧神工,嘆為觀止。可惜,天色已晚,我們沒敢下到谷底。我們抽了支煙,照了幾張像,繼續奏響西進序曲。穿過了人煙稀少荒蕪廣袤的亞利桑那。天黑時,到了加州邊界,由於旅途勞累,在小城京斯住了一夜。第四天到了南加州。 

  

                              

 

 

圖 102  我在大峽谷。

 迪斯尼 

 

到了南加州的帕薩迪娜,見到袁仁峰學長。仁峰 1966 年畢業於清華工程物理系,和聚文同屆不同班。他弟弟仁勇是我的同班好友,因而我與他也很熟悉。當天仁峰帶我們參觀了加州理工學院的校園。學校不大,學生人數只有一千多人,但小巧玲瓏,人才輩出。我們在密立根實驗室前照了相,我的導師趙忠堯先生五十年前曾師從密立根教授,在這裡獲得博士學位。繼邁克耳遜后,密立根先生因測量電子電荷而獲得諾貝爾獎。我們還見到工物系來此訪問的陳迎棠老師。  

 

第二天,我們先後遊玩了野生動物公園和聖地亞哥的海洋動物公園,騎了大象,看了老虎,觀賞了鯨魚和海豚的精彩表演。第三天,去迪斯尼樂園和好萊塢影視中心。傍晚又到長灘(Long Beach)游泳,這裡的海水溫度比北加州高,人在水裡不覺得冷。同一個暑期,我在東部遊了大西洋,又來西部遊了太平洋,福份不淺。第四天,沿著101 號海岸公路,欣賞著沿途美景,返回北加州。中間在三塔巴巴拉海灘稍作停留,吃了晚飯。那是個有名的地方,風景很好。總統里根和歌星傑克遜都家居此處。 

                    

    

             圖 103  聖地亞哥海洋動物館。

                                                        

                                                                         

            圖 104 迪斯尼樂園。


 告捷 

 

經過八天的自駕車旅遊,在美國的勞動節后,終於回到斯坦福大學。從5 月下旬開始到 9 月初結束,連同試驗工作在內,總共用了一百天。我一個人總共開車行駛九千多英里,將近二萬九千華里,掠過近二十個州。此間訪問了朋友,參觀了國家實驗室,獲得兩張交通警的警告,遇到幾次險情。我和聚文安全回家,為跨越東西南北的遠道之行畫了個圓滿的句號。價值一千二百美元的小破車馬自達功不可沒。   

由於精神高度緊張,回到家的那天夜裡,我忽然感覺到我獨自開車在一個大圓球上溜韁疾馳,前後左右都不見人影。於是我驚恐不安地喊著:「仁峰?仁峰? 聚文?聚文?」急醒了才知道已經到家,這不過是南柯一夢。

                                                                       

                                         

      圖 105 我在野生動物園騎著大象。

  

                                                

  

           圖 107 好萊塢影視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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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評論 評論 (6 個評論)

回復 Lanzi 2022-11-24 09:02
這哥們大概和我是同時代人,早年在美國開一破車橫西豎北的經歷差不多,要記述所用的辭彙大概一樣。那時的留學跟現在的小留真的不敢比啊。所以現今老了也不願意退下,奔七八十去吧。號稱「終身」就要終身的打算啊。
回復 閑言碎語 2022-11-24 09:52
1989年我也兩次開著我的破馬自達GLC從南部到東岸,我的車花了1600美元購買,開來一股汽油味,我太太從中國來,一坐進去就吐了。
回復 瀑川 2022-11-24 10:01
Lanzi: 這哥們大概和我是同時代人,早年在美國開一破車橫西豎北的經歷差不多,要記述所用的辭彙大概一樣。那時的留學跟現在的小留真的不敢比啊。所以現今老了也不願意退
是的,80年代的老留學生學習刻苦,生活艱苦,除了完成學位 ,還要養家糊口。
一般都在來美兩三年後才買車,而且是舊車。換油修車靠自己和朋友。
回復 瀑川 2022-11-24 10:05
閑言碎語: 1989年我也兩次開著我的破馬自達GLC從南部到東岸,我的車花了1600美元購買,開來一股汽油味,我太太從中國來,一坐進去就吐了。
您的GLC 比我的(1978)要新好幾年,質量應該有所提高。汽油味可能因為有漏油的地方。為此我換過gas tank, 花了600塊錢。TANK被腐蝕可能因為我在雨後從低洼出掠過。
回復 scripting 2022-11-24 12:36
真能折騰,不過值得。青春加上慾望就是動力。
回復 瀑川 2022-11-24 22:46
s**ting: 真能折騰,不過值得。青春加上慾望就是動力。
謝謝,那是工作和旅遊的結合。現在就是坐著別人駕駛的寶馬,我都不會那麼折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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