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鱉記

        閔老漢從浙江到北京來看兒子，從鄉村乍到都市，兩眼一抹黑，滿頭霧水。他有個愛吃王八的習慣，幾天不吃，就反胃。無論是三氧化二鋁類的藥物或者碳酸氫鈉都無助於於事。非得要一隻清燉王八，才能讓胃舒平。兒媳婦說：「爸呀，王八這年頭可成了稀罕物，都被有錢人家當寵物養起來了，不好買。您不如到同仁堂買盒龜苓膏或者鱉骨散，先對付幾天。我慢慢給您淘換去。」

         兒子說：「沒那麼難，有錢照樣可以吃著。爸，這是1000塊錢，足夠買三隻。明兒個一大早您就到西四拐角的水產店排隊去，興許能碰上。」

       老漢拿著10張百元大鈔，滿心歡喜。晚上還做了個百鱉夢，可著勁兒地吃，愣被撐醒了。乘著好心情，起了個五更，拿著錢走到西四牌樓。自言自語：「這西四牌樓也徒有虛名了，好好的牌樓被哪個孫子給拆了。真他媽敗家。」

         他在水產店排了個第一名。一個時辰后，店門開了。老漢三步化作兩步，趕緊來到王八池。幾十隻王八擠在一塊兒。老漢舉著1000塊錢，對售貨員說：「您給我來三隻王八，我可是第一個兒。」

        售貨員說：「老大爺，你看看，我們這裡寫的可都是甲魚，叫他們王八太難聽。甲魚乖巧，需要大家的尊重。」大爺說：「什麼王八甲魚的，我看都一樣。」

         「一看就知道您是從小地方來的，不懂俺們京城的規矩。京城的人被調教久了，都把甲魚當成精英，堪當大任。您知道這甲字是什麼意思嗎？」大爺說：「我知道你們城裡人喜歡作假，坑蒙百姓。還要拿王八說事兒。」

          「桂林山水甲天下，甲是第一的意思。在魚類中，甲魚第一，最為聖賢，又很精明。不能用王八這類字眼去貶低和譏諷它們。」言罷，隨手揪出一隻說：「我把揪出的這隻賣給您。到了您手裡，甲魚、水魚、王八、鱉，愛怎麼稱呼就怎麼稱呼。盡可罵它是王八。但我池子里的這些老夥計，您必須得叫他們甲魚。」

         老漢越發糊塗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我看你們明明餵養了一群王八，非得美其名曰甲魚。我要三隻！」

         售貨員說：「這些甲魚是我們店裡的支柱，我們還得靠它們裝璜門面。一個月只賣幾隻。今兒個您趕巧了。能買一隻已經是造化。至於哪只該賣，由我們包經理決定。他看哪只不順眼，就畫個黑叉。甲魚們可通人性了，畫叉的知道自己馬上就要變成王八被吃掉，渾身哆嗦。其餘的一個個也會老老實實，不敢亂動。於是甲魚池會安分七八天。這隻畫叉的王八交給您全權處理，您要是把它吃了，那叫死刑；您要是把它放進冰箱，那叫死緩；您要是把它放進洗臉盆，那叫保外。」

        「沒想到買一隻王八，還有那麼多的說辭。真是的，這京城成了精靈了。經理靠什麼挑選一隻畫叉？」

       「這是我們店裡的秘密，我看您不像刁鑽鬧事的主兒，就跟您交個底兒。」「我願意聽聽這些古靈精怪的玩意兒，長長見識。」

        「原來這些甲魚不老實，經常出現攻擊顧客的事件。顧客的手指一被甲魚咬上，我們就得到屠宰場借兩條驢來。公驢在店裡一見母驢，前腿翹起，嘔啊亂叫。甲魚最怕驢叫，只好張嘴，放掉顧客，趴到池裡。後來因為北京人愛吃驢肉火燒，再加上煉製阿膠，活驢不好找了。於是這些甲魚作姦犯科，竟沒一個好東西了。」

       「怎麼辦呀？」

      「新來的包經理想了個招兒，從萬泉河請了一位養鱉戶當監管員，監督甲魚。發現哪個出格過分，就把它的身份從甲魚降為王八，揪出來示眾。」

       「這活兒可不大好乾，甲魚蓋兒大，做了壞事也難被發現。」

          店員說：「說您高，還就高起來了。平時甲魚堆在一塊兒，再加上大蓋兒遮掩，耍個流氓，沾點便宜，誰也看不見。包經理又支個招兒說，那就隔三差五，把一個面目可憎的傢伙揪出來，殺一儆百，還能得到顧客好評。這麼一來，監管員也就成了人浮於事的差事，但錢兒可比我可拿的多，權力比我大。甲魚們一見他，都瞪著芝麻粒兒大的黑眼珠，戰戰兢兢，把脖子縮回去。」

         「那為什麼不多揪出幾個賣出去，店裡還能賺錢？」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這小店不光靠甲魚們支撐門面，還得讓它們下蛋，繁衍接班，保住店鋪長治久安。要是把它們都當王八賣了，您老願意到這池子里顯靈嗎？」

         老漢說：「小夥子，你這叫拐彎抹角地罵人，要我到池裡給你們當王八，給多少錢都不幹。我還得做人哪。」

       「得了，老爺子，跟您逗個燜子，別生氣。這隻王八歸您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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