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籍美人 (選自作者文集 《爽籟清風》2-7-2014)
B:嘿,這不是您嗎?
A:沒錯,還真是我,可我又是誰呀?
B:瞧您這麼一問,真把我給弄懵了。一看您這架勢就氣度不凡,敢問你是?
A:我是美國人他爸。
B:我還是美國人的爺爺哪,誰信呀?
A:剛見面就占我便宜,長我一輩,我說的可是真的。
B:最近你忙什麼哪?有幾個月沒見面了。
A:我到西邊去了。
B:西長安街?
A:不對。
B:西安?
A:不對。
B:西藏?
A:不對。你就往西里拉吧,我給你接著。
B:您這不是明擺著是讓我跑肚拉稀嗎。
A:拉稀幹嘛?我是說讓你往西一路拉到美國。
B:我飯量小,沒那麼多屎,拉不了那麼遠,您哪。
A:您也甭瞎猜了,我就直接說了吧。我最近上美國生孩子去啦。
B:瞧您這塊料怎麼看都是唱老生的,說嫩了一點是小生。什麼時候改青衣了,還非要生個孩子出來。那得多費勁兒呀?
A:不是我生,是我陪你嫂子去生。
B:這還差不多,生個孩子幹嘛跑那麼遠,還要到萬里之外的美帝國主義那兒去呀?
A:小孩沒娘,說來話長。自從我媳婦懷孕之後,全家就開會討論,這孩子應當出生在什麼地方。
B:那還用說,醫院唄。
A:哪個醫院。
B:婦產醫院。
A:是啊,我媳婦說了,生下來后,這孩子算哪國人?
B:中國人呀。
A:我媳婦又說了,中國人?您煩不煩呀,您這老張家從什麼時候就成了中國人了?我爸爸說,據我爺爺的爺爺跟我說,我們家從大禹治水那年就入了中國籍了。
B:還扯得挺遠。算起來也中國人了好幾百代了。我媳婦說,……
A:是你媳婦說還是我媳婦說,別鑽空子佔便宜。
B:當然是您的啦,我替您說了。
A:媳婦說:「您就不想換個花樣,來個外國孫子嘗嘗?人家誰誰誰有美國孫子,誰誰誰也有美國孫子,您就不想學學誰誰誰,也弄個美國孫子誰誰誰回來。」
B:說了歸齊,到底誰誰誰是誰呀?
A:是誰不重要。您猜怎麼著,我媳婦把我爸爸給弄糊塗了,指著我和我媳婦說,你們兩個都是中國人,怎麼生個外國娃呀。
B:是呀。
A:我媳婦說,爸爸,
B:哎!
A:占我便宜。
B:我是想給你接個話碴,有人叫沒人應多尷尬呀。
A:我媳婦說,您孫子,
B:哎!這回吃虧了。
A:「您孫子要是能在美國落生,按法律他將來就是美國人。因為血統關係,我和您兒子將來也可以獲得在美國的永久居留權。您知道有人為了得到這居留權費了多大勁兒嗎?」
B:不知道。
A:有個女大學生為了這張綠卡愣睡了八個留學生,
B:出國了?
A:出事了,她得了愛滋病。
B:活該。
A:我媳婦說,最近中國的產婦最青睞的是洛杉磯地區。
B:我也聽說了,比如羅蘭崗,那兒的月子中心最近挺火,到處都是說漢語挺肚子的產婦。
A:我媽不高興了,「洛杉磯,落山雞,多不好聽呀。她和落湯雞可是親姐妹,都帶個落字。一個是落山的雞,一個是落湯的雞,不吉利。」
B:這都哪兒跟哪兒呀?
A:我弟弟說:「你這都是從哪兒躉來的呀,人家洛杉磯是LA,一座城市;落湯雞是LJ,落在水裡的雞,沒關係。」
B:風馬牛不相及。
A:我媽說是從查大嬸那兒聽來的,她的先生是博士,上知天文,下曉地理,三教九流,無所不懂,七行八作,樣樣精通。我弟弟說,「他可是開茶館的茶博士,他的話都是茶館見聞,市井胡言。您也信?」
B:是有點兒懸乎。
A:這時候我媽去廚房熬粥去了。我弟弟說,「我和月子中介公司有業務往來,現在光有個美國戶口和糧食關係已經過時了。因為美國還有幾百萬要飯的無家可歸者,俗稱homeless。現在講究的是要在美國選擇出生地。生在什麼地方孩子大了幹什麼活兒的幾率就高。想當總統的把孩子生在哈佛、耶魯,想拿諾貝爾的把孩子生在MIT或伯克利,想當朗朗的把孩子生到朱利亞學院,想學歐巴馬的把孩子生到白宮,想進奧運會的把孩子生到北京體育大學。我建議個冷門,讓我嫂子把孩子生到西點。」
B:有意思,除了海淀的體育大學,人家讓你進嗎。
A:這時我爸爸喊了一聲,「西點,太好了。」我媽在廚房裡一聽稀點兒就急了,「我就擱了一把米,再稀就成白開水了。糧票都廢了,你還在乎那一把米?摳門。」
B:這都挨不上呀?
A:我爸爸解釋說,「誰讓你熬稀粥了,我是說改革開放,咱家進了小康,什麼稻香村,什麼桂香村,什麼杏花村,什麼華西村,這些中式糕點我都吃膩了。我要換個口味,吃西方的糕點。我孫子要是生在西點學校,將來成了點心專家,天天換著花樣兒給我做,法式的、德式的、俄式的、美式的,我也好享個清福呀。」
B:這倒好,花大把鈔票到美國去生個廚子。
A:我弟弟又說,「西點學校不是做點心的,說全了是西點軍校,Military
Academy at West Point。在西點軍校產下的孩子將來在美國可以當將軍。如果中國的孕婦都到西點軍校去生孩子,將來美國的將軍都讓咱中國人給包了。花自己的錢去為中國培養美國將軍,這可是曲線愛國。到時候,中美不友好也得友好,日本人不怕也得怕,他得乖乖地把釣魚島歸還給咱們,省得讓外交部天天抗議,費吐沫星子。」
B:想的真夠長遠的。
A:為了實現愛國理想,我甘願花掉兩萬五千美金。
B:我看您這不是愛美國。是錢多上人家那兒燒去。
A:全家幾口人達成一致,湊了兩萬美元,還差五千,我把那輛豐田汽車也給賣了。
B:豁出去了。
A:到了4個月頭上,肚子說大又不大,我和你嫂子辦了旅遊簽證B2,直飛紐約的JF肯尼迪機場。轉乘汽車到了一個叫新堡的小城,住進了月子中心安排的小旅館。
B:得,到了西點邊上了。
A:到了預產期那天,我和我太太穿了一身亮麗的服裝,直奔西點軍校。傳達室的老頭張大爺是河南人,
B:還碰見老鄉了。
A:他攔著我們用豫劇的道白說:「這孩子不能在這兒生,孕婦太多,床位沒了。」
A:我說:「張大爺,看在老鄉的面上,您老也得開個後門,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呀。預產期可到了,」
B:預產期沒那麼准。
A:要是生在半路,那可就是兔爺掏耳朵,
B:怎麼講?
A:崴泥了。
B:還有工夫俏皮哪。
A:張大爺又說:「問題不大,我把預產期給你們往後拖延倆禮拜。」
B:碰上個魯大夫,把預產期愣給改了。
A:「到時候你們去東點的醫院去生吧。」
B:改成東方糕點,又回稻香村了。
A:「東點就是在西點東邊一點的一點,沒多遠,你們的孩子當不了將軍,也能當個校官。」
B:校官也行啊,起碼能像胡彪那樣給坐山雕當個上校團副了。
A:沒辦法,我們只好又等了兩周來到東點醫院。張大爺的話還挺准,到那兒人剛躺下,就聽見孩子哭了。
B:好哇,你這孩子生得比我拉屎都痛快。
A:有你這麼打比方的嘛。我們的孩子可是未來的美國陸軍上校。
B:不過您生得也忒快了,我看人家電視劇里分娩的至少得嗷嗷地吼叫30分鐘。
A:沒想到這孩子水土不服,剛生下來就吐了,我和我太太還沒來得及看一眼,就被挪到了重病監護室。
B:還沒吃就吐,病得不輕。
A:第二天,我和我太太要求看孩子一眼,護士大媽
B:小姐成了大媽了,也好,經驗豐富。
A:護士大媽把孩子放到太太手裡,讓我們辦理出院手續。
B:一天就打發出去了,床位還真緊張。
A:回到旅館,打開襁褓一看,我就愣了,
B:裡邊沒孩子?
A:孩子倒是有一個,但是黃毛綠眼白皮膚,找不出像我的地方。急了一身汗,我說不出話來。
B:我替你說了吧,白忙乎了。
A:我問妻子:「你最近是否在洋人身邊睡過覺?」
B:問到點上了。
A:妻子說:「沒有過呀。哎?你別說,還真有一回,看《功夫熊貓》電影時,我睡著了,旁邊坐著一個洋人。」我說什麼來著,感興還真有那麼當子事。
B:那可是電影院,睡覺可以,讓人給睡了的可能性不大。
A:妻子又說:「我記得清清楚楚,那洋人是個女的。」
B:可能是同性戀,lesbian。
A:可是根據我的判斷能力,目前的科學技術還不能保證讓同性戀夫婦生育呀。
B:將來也夠嗆。
A:得了,砸鍋賣鐵,來美國生將軍,雖然和我弟弟的NA不同,我也認了。
B:那不是弟弟的NA,是DNA,脫氧核糖核酸。
A:這時我太太倒輕鬆地樂了。「老公,不,太監,咱這叫因禍得福呀。」
B:得了什麼福呀?
A:「你想想,別的中國人在美國生的孩子將來叫什麼,」「管我叫爸爸呀?」「你想得倒美,人家的孩子憑什麼叫你爸爸,我是說叫美籍華人。」
B:對呀,他再美,可也是咱華人。
A:「可咱這孩子哪?」
B:是啊,是什麼籍什麼人啊?
A:「叫美籍美人。兩美落一塊,那可是名副其實的美國人。有了這麼個寶貝,你還能再在乎我跟誰睡過嗎?
」
B:兩回事。
A:這時候,我也想通了,跟誰睡都一樣,反正這孩子的戶口得落在我們家了。我給孩子起了個名,叫美美,美籍美人。
B:沒聽說過。
A:休整了十天,我們帶著孩子和出生證準備回到祖國。
B:您還想著祖國哪,乾脆在這兒等二十年拿美國籍算了。
A:出海關的時候,遇到麻煩了,海關小姐客氣地對我們說:「你的,拐賣嬰兒,八路的幹活。」
B:這小姐是美籍日人,還扯上人家八路軍了。
A:是啊,她日別人我不在乎,今天日到我頭上,沒門。我說:「巴嘎,腰細。」
B:她腰細不細跟你也沒關係。
A:「Look, 你的看仔細地幹活,這個的是出生證明,瓦他細他氣の兒子。」「我的,不信。中國人大大地狡猾。你們再性感也生不出個黃毛綠眼。」
B:日本娘們說的也在理兒。
A:於是我們一家三口被帶到問訊室,等待調查。海關人員給東點醫院打電話詢問出生證的真假。醫院說:「Thank
you, 海關領導同志,你們幫了我們大忙。我們正在尋找這個孩子,可是沒有電話號碼。出生證明是真的,孩子也是活的。」
B:多新鮮呀!
A:「這孩子是因為我們粗心,抱錯了。一對白人夫婦正要控告我們,不承認這個黑頭髮黑眼睛的小孩是他們的。」
B:得活,這回美籍美人沒戲了,還得是美籍華人,改叫美華吧。
A:醫院裡通過快遞把黑頭髮黑眼睛的小孩送給我們,又把美美用快件帶回。
B:兩邊都挺放心,也不怕快遞的信封把孩子給悶死。
A:我太太這回眉飛色舞,喜笑顏開,感謝醫院為她昭雪平反,摘掉了破鞋的帽子。那回睡在她身旁的還真是女的。
B:是男的也沒戲。
A:這時,我見到了自己親生的骨肉,我弟弟的NA,激動得流出了淚水。美華,這西點咱不做了,還是給爺爺去做東點吃吧。
B:那叫DNA。 還想著那口點心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