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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碼與記憶

作者:瀑川  於 2022-1-13 03:32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作者分類:雜文|通用分類:原創文學

 數碼與記憶   (作者文集 《爽籟清風》)

 

人在一生中離不開數字與記憶,起碼你要知道自己的出生年月日,以及住家的門牌號、電話號,這是與生活有關的數字。數字與記憶更多地會與職業連在一起。

舊日的電話接線員需要記住成百上千個電話號碼,比如《借槍》里的女二號羅海瓊女士;倉庫管理員要記住各種物品存放的編號與位置;售貨員要記住各種商品的品種和單價;歷史系的學生要記住事件發生的年代地點;化學工程專家要記住各種分子式和它們的性質;醫學工作者要記住藥名和用途。

蘇維埃的組織部長安德列-斯維爾德洛夫能記住幾千個布爾什維克幹部的名字、履歷和特長;周恩來、李克農同志需要掌握共產黨潛伏的地下工作者的名單和聯絡網。不管什麼行業,傑出人才的一個必要條件就是超人的記憶。當然有些人的記憶能力也來於興趣,上大學時有個姓李的同學可以記住幾百名共產黨中央委員的名字。記憶力驚人的還有蘇聯心理學家巴浦洛夫,他曾經送枚紀念章給一位朋友。二十年後再見到這位朋友和紀念章時,他說出了後邊刻著的號碼,一字不差。

按心理學,記憶可分為視覺記憶與聽覺記憶。有人視覺記憶能力很強,讀完一篇報紙,他可以按順序背誦一遍。有人聽覺記憶能力很強,聽了什麼東西后,不會忘記。有位音樂學家邀請他的通行彈奏新作,此時他的一個學生藏在影背後邊。 彈完曲子,這位音樂家叫出自己的學生說:「沒想到這支曲子和我學生的一樣。」於是這位年輕人把剛才聽到的新作一個音符不差地彈奏出來,令這位朋友驚訝。蜀人張松看過曹操的孟德新書,一字不差地複述下來,令曹操驚嘆。德斯汀-霍夫曼在電影《Rain Man》里扮演了自閉病人瑞芒德,他可以記住從電話簿里讀過的姓名和號碼;地上撒一把牙籤,他能說出共有多少根。有人管這種功能叫Photographic  memory

除了聽覺和視覺,應當還有寫覺記憶和思覺記憶。 一片好詩或文章,抄寫一遍或幾遍會加深記憶。我的聽覺記憶能力差,愛上某一首歌時,聽了幾遍都記不住。我在紙上一邊聽一邊寫出簡譜,然後按照簡譜去哼,次數一多就記住了。至於思覺記憶也很重要,當頭腦中產生某種構思時,會產生一副清晰的輪廓。但是到了動筆的時候,卻又忘記七分。為了不忘記思維成果,有時不得不把想到的東西寫在紙上,或者乾脆敲到計算機里。年紀大了,有時一件事沒想完,又撩起了第二件事,回頭再想第一件事,忘了。仔細回想后才會恢復。有時再也想不回來了。人一老思覺記憶就差了,有點像狗熊掰棒子,把一個棒子塞到左腋時,右腋的那個又掉了。這個趨勢在逐年逼近,不可逆轉。

提筆忘字本來是老年人常有的尷尬。然而在計算機高度發達的現代,無論是西文還是中文在思考後都可通過鍵盤記錄下來。打英文字時,計算機當時就會告訴你拼寫的對錯。打漢字時,聯想會給出一堆同音字供你選擇。人不再經常用筆寫字,因此對拼音或字形不再重視。久而久之,如果有個字需要寫在紙上的時候,一下子又寫不出來了,提筆忘字。現代人寫字和拼寫的記憶功能會由於鍵盤的普及而漸漸衰退。同樣由於計算器的應用,人的心算和筆算的能力也會逐漸遲緩。所以記憶和人的行為與實踐有關。

從職業上講,我吃過幾年實驗核物理的乾飯,天長日久也記住了一些職業數字,比如粒子的質量。以兆電子伏(MeV)為單位,中子的質量939.5731,質子的質量938.2796π+介子的質量139.5675,電子質量是質子的1840分之一,和鴉片戰爭的年份相同。除了單位換算和各種物理常數,我還得記住自然對數e=2.71828,圓周率π=3.14159265。中國的《基督山伯爵》,電視劇《 傳奇王》的柳雲龍先生記住的位數比我多多了,他能用π的第20位數字後邊的幾位數去打開主宰命運的保險箱。

記憶有直接記憶和間接記憶。直接記憶是直接記住一個數本身,不牽涉到任何其他的事情。每次進入實驗室前,我得從牆上的小盒子按號數找到我的輻射劑量監測器。 我的熱釋光劑量片(TLD)的號數是 1625。因為不經常到實驗室去,直接記住這四個數字不大容易。學斤乘流法時,有個口訣,一退六二五。正好是我的TLD的號碼。我把這個數字間接地和口訣聯繫到一起,就不容易忘記了。文革時外語學院的電話是891937,後邊的數字和七七事變的年份相同,雖然這個號碼基本上沒用過,但我把它記住了。您當然可以說:「你記那些破玩意兒有個屁用。」完全正確,何況北京的電話已經改成八位數了。遺憾的是我大腦的操作系統里沒有「刪除」指令,只好等著去火葬場時一塊兒燒掉了。

記憶又可分孤立記憶和連帶記憶。比如社會保險號的9位數字和10位的電話號碼都是孤立的,只能死記。但有時不同的數字之間碰巧會有些簡單的相似。比如我父親工作過的玻璃廠的電話號是76 1559 ,後來我家住的那個小院裝了公用電話,號碼是75 1569, 七十年代初妻子工廠的電話又是 76 1579 。我記住1569后,另外兩個一個加10, 一個減10就行了。再加上永定門內是75分局,永定門外是76分局。我本來不記得滿清入關是哪一年,後來讀了《甲申300年祭》,我出生於1944的那個甲申,相差5個花甲子。於是記住了吳三桂先生當帶路黨那年是1644。上小學時出於愛戴,我記住了諸葛亮先生的生卒年份,181234。偏巧這兩個數字和漢獻帝的相同。

有些數字能記住很長時間是因為多次重複使用,比如清華工物系210教研組的電話2824512501。在北京時我經常到幾個學校訪朋問友,進門時總要登記記自行車牌。於是我記住了我曾用過的三個牌號,1957年的3124181967年的0319236,以及1974年的 2111185 。這三個數碼看似無用,味同嚼蠟,但仔細一想,它也從某個側面反映了社會狀況。比如五十年代,北京自行車的數量大約有五十萬輛。十年後接近了一百萬輛。到了七十年代中,自行車數大約超過了二百萬輛。寫程序時,我常把這些數字當作產生隨機數的種子,randomseed)。

同樣的原因,由於職業的關係我經常出差。住旅館時需要登記,於是我記住了汽車牌照號,加州的兩個是 1CKW3121JIM561,麻州的一個是181RAM。後邊這個好記,181818互補,即181+818=999 818是我們那代人難忘的日子,毛澤東檢閱了紅衛兵,讓青年學生浪費了10年的青春。而RAM又可理解為 Random Accessed Memory 。值得一提的是,在加州賣車時,車牌跟著車走。我賣掉一輛破車后,那個買主沒去DMV(車輛管理局)登記,以至我離開加州帕洛阿托一年後收到一張洛杉磯市的停車罰款傳票,幸虧我還留著賣車的文字記錄。1981年出國時我領了本護照, 號碼是0446XX。大概那個時期公派出境人數在數萬人左右。

我記住的最長的數字恐怕就是銀行帳號了,共13位數 。到銀行填寫存款單時,我會不假思索直接寫出來。因為我是按漢語記的,直接寫出來會很痛快。可是要說給銀行的辦事員,就得一個字一個字地譯成英語,怪累人的。現在幹什麼都講究在線,用不著老在銀行的玻璃窗前填寫單據了。我擔心有一天會忘記這個帳號,但願別忘了存在銀行的那幾枚銅錢。

另一個銀行的號碼不常用,但後邊幾個數似乎是罵我的,52458。用漢語的諧音就是「吾兒是吾爸」,我的帳號居然把我和兒子的關係給倒置了,這還不算挨罵。 如果那個銀行管理員是華人的話,我說不定會告他個種族歧視,賠賞金比我的存款還得多,只恨我不記得中級法院的門牌號。其實,看看新一代人對兒子的呵護,真比兒子對爸爸還強。想到此挨了頓罵,心裡還覺得挺平衡,罵得對,社會現狀基本如此。我在麻州用的一個密碼和鄭少秋先生《乾隆下江南》的主旋律相似,需要時我就哼一段纏綿的二胡曲,然後找出藏在裡邊的幾個音符。有些數字久而不用就忘了,比如在單位使用複印機的密碼有好多位,也曾記得滾瓜爛熟。退休后不再使用,逾期作廢。

有個愚笨的記憶方法就是反覆。比如,計算機的鍵盤字母排列的順序很古怪,不是按A、B、C、D排下來的。為了記住字母鍵的順序,我把第一排的七個字母當成常用的密碼。每次用到時,都要按QWERTYU。用的次數一多,就記住了。記住以後,再把密碼換成ASDFGHJ,記下第二排的七個字母。理論上講,知道字母鍵的的準確位置,可以加快敲字的速度。

所以,記憶要靠勤快反覆,不要等到建築物倒塌時才去把它扶起來。如今年事已高,記憶的速度慢了,還經常卡殼。本來在電視劇中見過一面的主要演員,再次遇到他的身形或者聽到他的聲音,我會叫出名字,或者想出他在哪一部戲里出現過。如今這順手牽羊的小事卻辦不到了。有時費了半天勁才恍然大悟,原來是他。可見我的記憶單元開始退化,開始遲鈍。如今小學、初中同學的名字,我能想起 一半左右, 高中、大學的同學能夠記全,大學同系同級的 一百五十人卻忘掉了至少二分之一。  

最近我經常在夜裡做些找不著東西的怪夢。 比如從清華下班回家,忘了自行車放在何處,挨樓去找,一直找到急醒了。夢見幾個朋友遠道而來,要請他們出去吃飯,讓他們在前邊先走,我到停車場去取車。所有的角落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我的汽車。心想朋友們一定等急了,情急之下,又醒了。我沒讀過《易經》和《解夢》, 或許這就是健忘症或失憶症的先兆。2010年回京時聽說清華物02 班有位陳同學遛彎后找不著家了,或許有一天我也會這樣。

寫作時我的記憶力也下降了。前幾天在一篇評論中,忘了「吒叱風雲」的「吒」字,誤寫了個「呵」,雖然不是有意,但畢竟濫竽充數,對不起讀者。以後再遇到遲疑不決的字兒時,不妨打電話向幾個朋友詢問,盡量減少別字的出現。業餘筆者也不能不著邊際地亂來,畢竟寫出的東西是給別人看的,要對得起讀者,哪怕只有兩三個。自前年春下崗,愛好不多,為了打發時間,只好在土豆網上看電視劇,在客廳唱兩段戲。想拉拉京胡吧又不喜歡四處飄散的松香末兒。兒子提議,多少念過幾年書,大小也算個知識分子, 不如寫點過去的事情,聊補空虛。

儘管老耄將致,烈士暮年,壯心不已,或許我還會繼續習作下去,到了連我自己都讀不懂的時候,也就只好擱筆,道一聲goodbye,說聲謝謝。 再去找尋力所能及的樂趣。或許能像《春節晚會》的二等獎得主郭達先生那樣,找幾張報紙撕來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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