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如何培養孩子寫作興趣的

    我自己目前沒有孩子，不是沒這個能力，而是一直沒有計劃。老婆身體正常，細腰肥臀，一看就知道是塊好地。我也虎背熊腰，生得軍閥體型；要是再有個軍閥身 份，吃個萬八千人的空餉，一妻正房，八個小三外掛，那鼓逑出一個連的小崽子絕沒問題。目前條件所限，生得起，養不起；每次看著億萬子孫從下水道沖走，都心 如刀絞。老婆下了最後通牒，今年必須種上苗，養活養不活也得養；地是用來收穫的，不是沒事兒翻著玩兒的；不打算播種，今後地就不讓耕了。

    我說的孩子是我的外甥，今年上高三，很有點兒寫作才華，已經是班裡乃至學校里小小有名的小作家了。寫日記，寫論述，寫影評，也寫小說。雖然見識稚嫩一些， 文筆也不高級，但寫出來的東西很像模像樣，思路清晰，表達正確，符合他的年齡段兒。只是我常提醒他，不要閉門造車，要寫自己熟悉的人和事，在身邊發掘題 材；那種能把小事寫得很細很深，是最難得的。

    大人的影響對孩子非常明顯，幾乎決定孩子的命運。外甥小的時候，姥爺（我的父親）喜歡京劇，愛唱愛講愛探討，家裡的電視只看一個央視戲曲頻道。外甥還沒上 學，就能唱非常正宗的程派青衣。因為我常年在北京，一年中回煙台老家的次數不多，跟外甥的交流就很少；但我是那種與孩子打成一片的人，不擺大人架子；我的 教育原則是孩子都是好孩子，一切都是大人的手段問題。我把孩子當朋友，一起分享秘密，一起研究作業，一起抱怨老師；孩子跟我就沒距離；說話，尤其勸說他什 么事，便容易聽進去。

    外甥上小學的時候，我妹妹和父母跟我說孩子哪兒都好，就是作文寫得一塌糊塗，前言不搭后語，加上字跡潦草，簡直就是滿篇蒙古文，誰也看不懂。老師批改滿篇 畫大圈，大段大段地批複「不知所云」。我要來作文一看，也覺得問題嚴重。作文寫不好，說明孩子的表達有問題。寫作就是把口語轉化成書面語的過程。反過來， 書面語掌握的好，平時講話之前先在腦子裡形成書面語思維，會對言談的理性、邏輯性有很大幫助。每個人不一定要寫出多麼有文採的文章來，但把自己的思維清晰 的表達出來，不至於茶壺煮餃子一樣的張嘴結舌，這是最起碼的訓練。

    我是注意方式方法的，發現任何問題，絕不批評。我沒把寫作文這件事渲染的很嚴重，那樣只會加大孩子的心理壓力。全家人吃飯的時候，我輕描淡寫地說：你們怎 么說徐牧（外甥的名字）寫作文不好呢？我看還行啊，比如……我列舉他作文里的幾段描寫，說這就很難得，寫得有特點。我說寫作文非常簡單，徐牧只是沒注意寫 作技巧，我有辦法教他，保證教好。這些話都是當著孩子面說的。

    我先把他過去的作文跟他一起大概捋了一遍；整個過程不是挑毛病，而是挑精彩，全是表揚；只說哪裡好，不說哪裡不好；並批評了老師的「浮淺」，說老師看不懂 是因為老師沒耐心看，細看會喜歡的。孩子受到表揚、遇上「知音」，自然非常興奮；交流的氣氛就有了。我告訴他，作品是用來交流的，自己明白是一方面，還要 讓讀者明白；讀者不明白怎麼辦？那就改變寫作方式，要讓人看得懂、看得進去，直至喜歡看、盼著看。孩子似懂非懂，因為這個目標他從來沒想過。

    我在網上找到一些精彩散文片段的朗讀，同時找來原文。準備好這些東西，我把外甥叫到眼前，說我給你講一個故事，你聽完了寫下來，給他們（指姥爺姥姥、媽媽 等）看看你的水平。外甥興奮地一蹦一跳，旋風般找來筆和紙，乖乖地坐下聽我講故事，並作要點記錄。我清楚記得我當時講的叫《達瑞的故事》，「達瑞八歲那 年，有一天他要去看電影，由於沒有錢，他想是向爸爸媽媽要錢，還是自己賺錢……」外甥聽完了，一聲不響地跑到裡屋寫故事去了。過了一陣，外甥把寫的記敘文 《達瑞的故事》拿出來了，一看字跡就知道很認真。我招呼大家都坐過來聽他念作文，他大聲地得意地念，不但情節記得全，而且還有大篇幅的人物對話，一聽就是 小孩子模仿大人說話，有點幼稚，但這種想象力十分難得。念完了，家人都鼓掌叫好。我說都別走，再聽聽原文。我用音箱放朗讀的原文，囑咐外甥仔細聽，比較自 己寫的與原文有什麼不同，取長補短。原文放完了，姥爺帶頭誇張地說：我看還不如徐牧寫得呢！我問外甥，你聽出哪裡需要改進？外甥的回答讓我非常欣慰，他 說：我覺得我寫得太啰嗦了。

    我把能找到的故事性強的朗讀散文裝在MP3里（當時的MP3最大的只有256M），讓外甥走路和沒事兒的時候聽。給他買了很多獲獎小說，注意，不是兒童文 學。我的意思是看懂看不懂的養成個比較正的胃口；看那些兒童文學，長大了只會對《故事會》、《知音》雜誌等感興趣，那不是文學。隔一段時間，我就打電話跟 他聊某一部作品，從作者的身世，到作品的背景，都聊；就像追星族八卦明星一樣，我跟他一起八卦有關作者與作品的一切。這樣做的目的，是圍繞好的作品，營造 一個氣場，調動他的興趣，同時讓他對其他不入流的東西感到寡味。

    之前的很多年，家裡都不讓外甥看過多的電影，尤其是原版的，害怕他「學壞了」。我堅決反對這樣做，讓他多看，第一部是《阿甘正傳》。我個人是個影迷，收藏 了大量的DVD影碟。我挑選了一些自認為有意義也有趣味的電影，刻成光碟寄給他。有些電影是根據小說改編的，我也推薦他讀相應的小說，比如《肖申克的救 贖》。再回家的時候，桌上有好多他自己買來的電影原創小說，看得出每一本都翻過很多遍。

    等到外甥上高中的時候，寫作文的水平就已經遠遠超過同齡人了，總是被老師當成範文在課堂上念，他寫的更來勁了。在《紅袖添香》網站發過好多，粉絲也不少。 不過又出現了新問題，高中語文老師是個日本小說迷，崇拜阿刀田高。老師的這個傾向嚴重影響了外甥，前兩年寫出的小說，不但格式是日本范兒，連名字都是日本 味兒的；一會兒閣樓里有個骷髏頭，一會兒牆縫裡滲出血，想象力倒是不小，但日本人的雞雞索索勁兒也學到了精華。沒辦法，最近我又想辦法，讓他轉變文風。不 過高三了，基本成人了，很多話交流起來更容易。我給他提出兩點，一，要盡量寫身邊的事，培養發現生活元素的眼睛；二，寫作用詞越樸實越好，越本土越好，越 土越好，要少用成語，大白話最好。

    今年考大學，他自己選擇的是「電影文學專業」。這是他的興趣所在，這種興趣其實都來源於小時候大人科學的「狡猾」的引導。有一陣他喜歡玩電腦，立志當個電 腦高手，成則蓋茨，敗則黑客。來北京時，我把他領到中關村去，讓他見識那些在樓下死皮賴臉拉客戶的人；我領他上樓轉，專找那些在櫃檯后蓬頭垢面、目光獃滯 的人，告訴他，學計算機的下場很可能就是這個模樣，嚴重的，連個招呼都不會打。我說你不愛洗澡，不愛洗頭，還真像個電腦程序員。從那時起，他再沒提過學電 腦的事，連電腦遊戲都玩的少了。誘導就是這麼重要；讓孩子幹什麼，不讓孩子幹什麼，都得誘導，不能強迫。外甥從作文水平「不知所云」到「學校範文」，再到 愛上文學專業；這其中的興趣培養，我覺得我是成功的。

    最近通過韓寒造假的事，我有了點兒新啟發。等我有了兒子，什麼也不培養，初中就讓他下學，早些到社會上吃喝嫖賭享樂人生。我照著沈從文、汪曾祺的小說模仿 上幾篇，拿出去就說兒子寫的！他也紅了我也火了，還能賺大錢，何樂而不為？到那時候，方舟子歲數大了，眼也花了，精神頭兒也不濟了，想打假也力不從心了； 文壇騙子的春天就又回來了。我兒子會成為青年新領袖，再沒人戳破。哦耶！

                                               2012-2-8 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