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偷聽敵台,記得是澳洲廣播電台。半夜三更,階級鬥爭喘息之時;夜深人靜,革命群眾昏睡之後,腦後反骨正在茁壯成長的我,屏住呼吸,側耳貼近上海產凱歌牌電子管收音機喇叭,旋轉開關旋鈕,「嗒—」一聲,收音機里的小燈泡亮了。
小時候時常往電子管收音機里瞅,巴望著能看見裡面有小人的唱歌跳舞,失望之餘還會把收音機挪開,看看小人們是否躲在後台咿咿呀呀地唱著跳著。
滬產凱歌牌電子管收音機有兩個旋鈕,就像兩隻眼睛,一左一右,一般大小。兩眼之間是一塊波段刻度玻璃,玻璃后以一根上下綁在線上的紅色指針為指標,讓你確認收音機處於哪個波段頻道。
右邊的旋鈕是開關兼職音量調諧器,我把把音量調控在自己能聽見別人聽不見的狀態。然後開始轉動左邊的頻率調諧器,像雷達一樣搜索帝國主義的反動華語廣播頻道。
此時此刻,我彷彿感覺到自己是一名優秀的共產黨諜報人員,正在朝革命聖地延安發報,大街上,國民黨反動派的警車呼嘯而至,共產黨警察的前身-----國民黨特務們,開始瘋狂地敲打著門窗。(音樂聲起:是誰,在敲打我窗,是誰,在撩動扳機,,,,)望著身邊上級指定的革命伴侶,搞不清每晚在床上乾的是革命還是愛情。
把自己想像成共產黨員地下工作者的夢做完了,回過神來,小心翼翼慢慢地轉動波段調諧器,直到敵台頻道找到:「大陸同胞們,這裡是澳洲廣播電台,現在是華語廣播節目時間,下面請聽鄧麗君小姐的《月亮代表我的心》: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你去想一想,你去看一看,月亮代表我的心。。。。」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鄧麗君的歌,這是我第一次知道月亮可以代表一個女人的心,這是我第一次知道愛情是可以歌唱的,只是我第一次聽到如此優美的歌聲,只是我第一次知道愛情美好如同這般歌詞這般歌聲和那唱歌的女孩。
從那天起,知道了戀愛,知道了愛情,知道了愛人。
你我相遇,因緣。
你我相遇,或父母,或夫妻,或子女,或親戚朋友,或同事同學;亦或是那片土地,或家鄉;也或是小學校里的那棵樹,或黃浦江畔的那條河,或孩提時代的那幢樓。
我愛你們,是感恩,是親情,是依賴,是懷念,是戀愛。
相遇,是因為有緣;相戀,是因為有情。
但是,倘若被我發現,倘若我確認,你不愛我,或你不再愛我,或你根本沒有愛過我,那麼,我斷不再愛你,決不。
無論你是誰。
無論你是國家,或是民族,或是祖宗,甚至是上帝,我決不再愛你,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