涓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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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舊事——溫哥華後記

作者：涓霓於 2010-8-10 03:33 發表於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作者分類:家|通用分類:家庭新聞|已有2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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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純屬以第一人稱虛構故事）

溫哥華歸來，見到的人們，勾起了許許多多的城中舊事。年幼時，父母在山區，我被送回廣州跟外婆長大，我外婆不喜歡我叫她外婆，還是叫廣東話的婆婆，覺得有個外字生分。那時高樓內寂寞的我，記憶中最多的就是外婆的妹妹們來訪，時不時帶點蝦來，然後，她們就圍著圓桌一邊說著她們的開平鄉下話八卦，一邊，一邊你猜幹什麼？今時今日覺得不可思議的：剪蝦鬍子。為了吃蝦時不要被蝦鬍子和鋸子扎了，她們會一人一把大剪刀精心修剪蝦鬍子。
背景：這是個很有趣的大家族，出了一些英傑，出了一些畫家，但是，也出了很多精神病人。外婆家五姊妹，上面兩個哥哥，分別是二哥三哥，為什麼不是大哥就不知道了。五姊妹分別是如意，如德，如金（今），如潔和如娟。兩個哥哥莫測高深，大人不許打聽過問，所以我至今不知道名字。解放后我外婆如金和二姐如德一家共13人一直一塊居住在連新路147號，所以她們的總共9個孩子從小一塊玩大的，十分親近。上面溫哥華提到的就是媽媽她的那些cousins的故事。

大姐如意
據說，如意是五姊妹中最漂亮的。不到二十歲就在香港嫁人。可是，出嫁后沒幾天，丈夫就被人槍殺在樓梯上。由於算命的說她如果再嫁會對娘家人不利，所以她從十幾歲守寡至九十六歲孤苦伶仃地在香港逝去。她在生時一直照顧幾個妹妹的後代，我記得從她那裡帶回來的衣服都是新的，而不是表哥表姐們的舊衣服，還有煉奶，托菲糖，阿華田，都是奢侈品。慚愧，在我內心，可能年幼當時，記憶都是誰誰誰對我的好處。

二姐如德
她們家的事在溫哥華記已提到。如德05年99歲時在溫哥華去世，她丈夫在02年103歲時去世。

外婆如金
這是我最熟悉的人。在讀書前，我都是跟她長大。一直上小學回到媽媽身邊,我對母親一直不會太親近。即時現在，我雖愛護我的媽媽，卻無法像妹妹對她那樣表現出親昵。所以，無論如何艱苦，我都不樂意跟我的孩子分開。
我見到的如金，已經不是美人了。可是看到她的照片，總是驚嘆，即使是現在看，也是那麼時髦動人。可是她卻老說她最丑，幾姊妹里。老感嘆大姐如何如何傾城，可是卻獨自孤寡一生。
可是，在其他老人嘴裡，我卻知道三小姐如金，是個最珍惜容顏的任性女子。年輕時她二哥要送她去日本留學，她絕食抗議因為她要去法國，那個時髦的地方。二哥妥協后，卻淪陷了去不成了，日本人來了。每次走日本，她們家就逃到香港，然後風聲過後再回廣州。每次出逃，如金都把她的長衫（旗袍）一件件鋪好在床上，用蚊帳蓋好，怕弄皺了或老鼠咬了。她的長衫，都是她親手做的，別人做的都不穿。不過，最後一次，家裡還是什麼都沒了。可惜了她的珍藏。我至今留著一件做紀念，多可愛的，那個年代，她居然有才到膝蓋的長衫，窄窄小小的，玲瓏呢。記得窮的年代，媽媽給我們兩姊妹改了她不少衣服當連衣裙，浪費呀。三小姐還有一個怪癖，不讓人碰她的臉，連她老公也不可以。一有空就洗臉。直到後來老人痴獃，我愛撫她的臉她也下意識推開。

如金的愛情
那時如金的二哥在中山大學當教授。如金也就讀於中山大學經濟學院。經常，對面宿舍有一俊男望她。後來在一次大課上，她看見他坐前頭睡覺，老師生氣問他為何睡覺，他居然頂嘴：你講的東西都沒次序的。後來兩人戀愛，二哥說：你嫁了他，受一輩子窮困頓潦倒。她堅持嫁了，伴娘是葉劍英的妹妹，她最好的朋友，也是麻將友。果然，後來真的受盡苦難。時不時家人感嘆，可惜那伴娘死得太早，否則，有人能證明一些過去的事，那個年代不用批鬥得那麼慘。具體就沒人說了。

82年，如金丈夫忽然腦血栓中風去世。她一直很難接受。過了好幾年，我看望她，發現她還穿這一件破爛的毛衣，是她丈夫的。我問為什麼不穿新的，她微笑著，眼神定定地：我那次問他，你很久沒給我買衣服了。他說，你不也沒給我買嗎？我不是剛給你織了一件冷衫（毛衣）嗎？第二天，他很久未歸，回來問去哪裡了，說想給你買衣服，沒看到合適的。。。

那個年代，如金的四個孩子各奔東西。大女敏大學畢業分配天津，二女惠分配農村不去結果沒戶口呆廣州沒工作直到30多歲。三子景分配柳州。都能考上華師附中讀大學的。只有小女我媽玲最頑皮，不顧家人反對，相應號召堅決下鄉去了。調回廣州后，學化工的長女敏成為廣州造紙廠總工。惠在30多歲后終於進入家用電器廠，設計了第一代烤爐，熨斗，電飯鍋等產品。她跟我說，都是抄的，把進口的東西拆了，然後依葫蘆畫瓢。可惜了她兒子，在幼兒園感染乙肝后，如今30歲了，只是陽性，沒有傳染的。只要單位發現，就不續聘。如今依然待業在廣州。
景的痛
三兒本是個本事人，萬寶集團高層，本來屬於先富起來的，有著不錯的生活。可是，去年，30歲的大兒，和未婚妻旅遊游泳時出事了。湖灘很淺，玩耍時累了要上岸了，往回遊忽然掉到坑裡了，女的上來了男的淹死了。老年喪子。白髮送黑髮。二兒大學畢業后，說希望從事嚮往的服裝設計專業，被父親教訓一頓，後來哭著送上長信，闡述了自己的夢想。父親鬆口了，他去廣師讀了個服裝設計大專，畢業后什麼工作都不幹就在家睡覺，後來他母親斷他糧，他只好出門，立即在東莞找了個設計工作園了夢想。去年哥哥死後，回廣州陪老父母了。

四妹如潔
如潔年輕的照片都是剪男裝的，沒想到，那年代也有這樣的時髦。她有一女二男，芬，傑和光（這個光跟如德兒子現居溫哥華的光不是同一人），但是，卻沒有第三代。芬沒結成婚，跟她媽媽有關吧，老想把她留身邊。我記得年幼是如潔如今剪蝦鬍子的時候，就老八卦這事，這個不好那個也不好，居然有個很好的因為臉上有個疤也被這些大人否決了。

傑光兩兄弟
出生於50年代初，自幼愛畫畫塗鴉。青年時期從廣州到公社。回城后，光考入廣州美院，后在羊城出版社工作，后留日博士后畢業，在日本出名早，是當地電視台追捧的對象。在中央美院擁有東方繪畫顏料研究工作室，現任教於廣州美院。
其兄傑天分不亞於弟弟，然而一輩子不好命。回城讀大學剛好超齡。和盧延光一起成為廣州當時齊名的連環畫雙雄。還出版過《小白兔運白菜》等連環畫。是《紅小兵》雜誌插圖畫家。後到廣州玩具廠做設計。調到玩具廠后，內向的傑愛上了一女工，夜不能眠茶飯不思，后鼓起勇氣，寫了一封信給她，夾著兩張電影票。女工不接受，卻把信當眾讀了出來。內向的傑，自覺無地自容，不肯上班。終日在家畫畫。當時，很多人求畫，80年代，討畫的付他800元求一八仙圖，他不收錢說公安來抓他了，說他流氓，後來，發現精神病，后發展到用剪刀在父親身後虎視眈眈，家人被迫花了14萬人民幣把他送進精神病院。14萬賣了他的餘生。探望他，他說這裡人才濟濟，居然發現兩個小學同學也在裡面。他在精神病院里負責出牆報。如果家人另外付錢，時不時就可以喊名字出來加菜。他說裡面很多人偷東西。所以他連口盅什麼的都拴得緊緊的在褲腰帶。這就是曾經許多人慕名而來求畫求教的畫家餘生。

五小姐如娟
如娟我覺得也很美，跟三小姐的時髦，四小姐的中性不同，她美得有點cool。她當年嫁給了一個美籍華人，解放了，夫妻留在中國建設國家。可是，在那個年頭，這種背景，實在沒什麼好事。後來，中央人民廣播電台對帝國主義廣播，廣州推薦了如娟精通英文的丈夫，於是上了北京，但如娟還留在廣州。日夜思念，只能到點打開收音機聽聲音。後來男的熬不住了當逃兵會廣州，沒戶口老婆養著，那時如娟和如今如潔都在省銀行做，屬於留下的解放前老職員骨幹，月收入有90大元（當時大學生才56元），於是，她就把逃回來的美國老公養起來了。後來不知怎麼的，他老公到大學教生物。這是一份美美美差呀，為什麼？經濟困難的時候，他把解剖后的兔子什麼的帶回家，有吃的呀。
如娟四個孩子，三男一女。華，美，健，偉。60年代，艱苦地讓三個較大的孩子到香港省親，留下幺兒偉在身邊。3個孩子去如黃鶴，到達香港當然不再回來，投奔到美國大伯家去了。如娟夫妻心如刀絞，但者選擇在當時應當是覺得對孩子們最好的了。
當時的華帶著弟妹投奔大伯一家，自己才14歲，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受到的委屈就不用說了，還要帶領著弟妹們。在經歷一段可能我們永遠都不會知道真相的日子的遭遇后，不知怎麼的，就被送去了精神病院。後來，成年後的健從事it，在紐約的ibm。美成為紐約一流的時裝設計師，居住新澤西。
80年代初政策開放，如娟夫妻帶著偉移民到紐約。第一件事求見大兒華。但是大嫂告訴她，你就當沒了這兒子吧。如娟苦求，終於，大嫂同意帶她去一次。不懂英文的如娟跟著七轉八轉，終於見到了人到中年的大兒。並死死記下路線。熟悉后立即把兒子接出來了。其實，這大兒就正常人一樣，就是極端內向，吸煙成癮而已。他身上到底背負過什麼發生過什麼真不知道。但是，他打著這個家族的烙印。如娟帶他去哪裡都好，只要停下來，他就掏出最簡單的兒童固體水彩，弄點水就開始畫畫。他的順序很奇特，說明他沒學過。他居然是從上到下地畫，會把東西想掃描似的掃下來。幾乎是看見什麼就畫什麼。拿起旁邊的雜誌，他就可以照畫封面人物，十分逼真，真難想象他光用那麼簡陋的水彩硬塊，可以弄出那麼豐富的色彩和繪出那麼複雜的內容。由於順序不對，他通常最上面的就畫得十分逼真，下面由於不夠位置，但潛意識裡求完美，或者求完整，他硬生生要把剩餘的內容擠進去。比如，他畫得人頭肩上身都很完美，想照片似的，但由於位置不夠，下身和腳就都奇怪地擠進畫面。他從來沒因為這樣就考慮從開頭就組織畫面。不過，看慣了，就覺得是他的風格了。

她們的二哥和三哥
這個背景我們也不會知道了，小時候那個年代大人多避忌不敢談論，連我媽媽這輩都所知甚少。首先就是名字不知道。一點點滴滴倒是讓人憧憬嚮往那些迷人的往事。二哥幼年就被梁啟超帶到京城讀書。後任教中大。一些大人記得當年住在鹽運西（今日北京路）時，常有地下黨來求他擔保被捕的出來。解放后在台灣，據說連府里都有他家的房子。大多數後人一直都沒聯絡，直到90年代，他的一個孫子翔在香港看望如意，遇上如娟的兒子偉也不約而同探望，才得悉那一支已在舊金山發展綿延，主業做生意，但個個後代都有深厚的中華文化傳統，精通中文，書法，繪畫。
奇怪的是另一個孫子麟，真不知道是二哥還是三哥的孫子，倒是一直在廣州。退休前是暨南大學的物理學教授。偏偏好搞歪門邪道，是什麼UFO協會會長。他的cousin們說起他都是又氣又好笑。從小智商超群。年幼時大家族住一塊，他每到開飯就說一些屎尿屁的噁心事，讓所有人倒胃口，甚至離桌，回頭他已把好菜全吃光了。一次遇上洪水，死了不少人，他也被沖走了，但死死摟著一根電線杆子沒鬆手，逃過大難。教物理時，老騙走華僑學生的一些小電器擺弄。他的小兒子80年代就自費留學美國，和同學結婚，成為高薪it人才。大兒潛心易經，修身養性沒結婚，聽說曾愛戀一血親，挨了老爸大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