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方舟:你的人生跨過了少年期,看起來你的大部分夢想都實現了。你現在對什麼還依然心存夢想和野心?
韓寒:我要成為一個摩托車車手。我已經贏得了中國所有類型的職業汽車比賽。但我一直心存畏懼,我害怕自己摔車受傷。我不是怕疼,我只是好動,我受不了躺在床上不能動的日子。我也怕死,好多美好時光我都還沒看到。
蔣方舟:你曾經是「皇帝的新衣」里說真話的小孩兒,可現在經過小孩兒的叫嚷,大家都知道皇帝是沒有穿衣服的。那麼這個清醒的小孩兒長大了,又該說些什麼?
韓寒:我其實沒有那麼簡單,一個光會說真話的人,是不會有多麼成功。我相信自己是一個好作家,這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無所畏懼。因為不管皇帝有沒有穿衣服,我只管寫好我的文章。
蔣方舟:我很久前在某個場合,說過「韓寒做了一件很牛逼的事,他更新了社會的話語系統,但可惜的是他沒有文化,當然我知道用文化去衡量人太暴力了。」我到現在還覺得自己是對的,我想聽聽你的反駁。
韓寒:恩,我為什麼要和你反駁,你是個可愛的姑娘。終有一天,你會替我反駁你自己的。
蔣方舟:在這個國家生活久了,人的很多價值判斷和底線都隨之淪陷了。平庸的「惡」都覺得不算太壞,馬虎的好就覺得是業內精英。你有沒有想過去國外生活一段時間?看些不一樣的東西,再回來反觀中國,得到一些新的結論?
韓寒:你說得很好:平庸的「惡」都覺得不算太壞,馬虎的好就覺得是業內精英。除非被迫,我不會去國外的。因為你無法知道,新的結論是好是壞,是對是錯。而因為我們的話語體系,始終無法徹底融入國外的生活,所以也會對真正的判斷產生一些主觀上的偏差。所以我認為那些去了國外一年半載就進行一些定論的人,都傻得挺可愛的。
蔣方舟:除了現代詩歌,你還想向你嘲笑或批評過的什麼道歉?
韓寒:想不出來。
蔣方舟:對於想成為你的年輕人來說,你的人生路上最不可複製的經歷(或者階段、拐點)是什麼?
韓寒:我不是唐駿,我的人生不能複製。當然,我也不會很做作地告訴他們做自己就好。我覺得生命就是一場歪打正著,我都已經忘記自己曾經是歪在哪兒了。
蔣方舟:如果你有小孩兒,你對他(她)最看重的是什麼?
韓寒:要相信爸爸。
蔣方舟:之前你說過「我不跟女生爭辯」,
女性身上有什麼是你不能容忍的嗎?
韓寒:我若愛,我都能容忍;我若不愛,其實我也都能容忍。不是男女不平等,不是好男不跟女斗。純粹是禮讓,就像電梯門打開讓女士先走先進一樣。
蔣方舟:從成名以來,特別是近幾年,你接受了很多採訪,大多數都是要求你去宣布自己,闡釋自己,解釋自己。你被要求打量自己那麼多遍,有沒有因此而討厭自己?
韓寒:討厭。因為經常問題是一樣的,但我又不能回答得不一樣,那我就是亂說了。但我又不想回答得一樣,所以我討厭我自己。不過好在你的問題還都挺不一樣的。而且我接受的採訪算是不多,比例是十個採訪要求我只接受一個,大概兩周接受一個採訪。我想你應該能了解這算是一個比較低的比例了。但因為我每次都胡說八道,所以每個採訪都不埋沒。但我真的不是存心製造新聞,我只是把採訪寫成文章一樣。我認為不光要說真話,還要盡量說得出彩一些。但我其實挺厭煩,文人不該接受那麼多採訪,我以後會接受得更少,一個月一次,一年十二次。
蔣方舟:問一個打探職業機密的問題:我們看到的你的文章、博客、小說、言論等等,都是「輸出」,那麼你不為人知的「輸入」管道是什麼?大概是什麼內容?
韓寒:哈哈哈哈哈哈,這個問題很好,但關鍵是我也不大清楚。
刊載於《GQ智族》2010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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