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我與首圖

作者:沒完沒了  於 2010-8-30 09:53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通用分類:原創文學|已有4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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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首圖

我十二三歲的時候,常常騎車撒著把在北京城裡亂轉。這與後來開著沒空調的破車頂著烈日在街上兜風,是差不多的一個境界。這樣騎車亂轉的日子最後結束在國子監里一個叫「首都圖書館」的青灰圍牆外面。那牆後來被塗成仿古的紅色,之後又被塗成灰色為要演電影,然後不斷更地改顏色以至於我不能數算。那天,我把車鎖在牆邊,壯起膽,踢起一塊石子然後假裝追著它無意地晃進大門。這才發現在嚇唬人的傳達室後面竟藏著那麼靜麗的一個園子。

從傳達室徑直下去還有一道門,我被那門裡一眼看不到底碧綠震懾著,是層層疊疊的古柏。不敢進去。膽小是我的一大缺點,多年來一直努力克服。後來一個朋友說你這膽子已經傻大了,我才猛地想起矯挽過正的功效。當初的我,無非是享受著少年兒童圖書館的安逸,就是穿過傳達室向左一拐就到了的一排平房。

夏天快到的時候,我第一次小心翼翼地邁進裡面的園子。只是說不出來的靜。青石、斑駁的陽光和古柏剎守在一起。偶爾傳來喜鵲沙啞的嬉戲。尋著看過去,是它們翹著翅膀在枝頭上下飛舞。園子的底是一個大殿,叫彝倫堂。殿前是敝凈的石階。上面一座日冕獨立在寬闊之處沐浴著陽光。所見之處沒有一個人。我如入自由之園,欣喜地拍打著大殿外牆的紅漆磚。尋了好一陣才找到門。壯著膽子吱呀呀地把門拉開,方知道這兒不能隨便進。門裡是個超大的開架閱覽室瀰漫的陽光隨意撒在裡面。從開闊處有撲面而來的靜謐將我拉住。我一時間彷彿喪失了意識,端立在門口,挪不動腳步。  

圖書管理員提醒我下次帶上初中學生證。我站在門口,掃了一眼大廳,聽到稀疏的書頁翻動的聲音,悵然而出。那時的北京,應該是百廢待興的年代。所有的規矩都有道理,又都沒有道理,需要改進,又都不需要改進。我常常想,斗檐下紅漆門吱呀開啟的一刻是否契合了冥冥中某個時代的興起?

反正這一去就是好幾天。等我再來的時候,彝倫堂的規矩已經變了。好像就在幾天以前還是任何人都可以進,忽然變成至少要是高中生才可以。以後的許多事使我認識到自己總是某一道流程上的最後一個產品:大到上學,小到排隊買東西,我後面一向沒有同類的繼承者。神把一扇門關上,另一扇打開。一所高中將我提前錄取。理論上,我已經是一名高中生了。抱著試一試的態度,我揣上錄取通知書來到彝倫堂。

迎接我的是一個看上去和我一樣大的女孩子,留著一根兒麻花辮,青澀的面龐一副沒有長開的樣子。那天,登記處的桌子放在門外。初夏的風吹著。她站在紅牆邊,背景是清闊的石台,周圍是枝丫交錯、繁綠茂然的松柏。我不知哪來的興緻問她有多大?她就告訴我。又問她從哪兒畢業?她說了個學校,我也沒記住,只知道是剛來的。她微頷個頭,卡巴著眼睛聽著我的陳述。我上下筆畫著,嘚吧了好一陣。她只是在我停下的時候使勁點點頭把我放了進去。我真正自由了。我從心眼裡感激她。接下來應該是一個無憂的暑假,彝倫堂像是為我打造似的鋪開我的日子。我總是等那女孩子當班的時候把錄取通知書遞上。若輪到別的管理員詢問證件,她就替我辨解幾句。我看著她把麻花辮梳成了刷子,鑲著領帶的花邊上衣也換成了很有質地的白絲綢襯衫。

暑假過後,總是災難的開始。我被那所貴族高中里順理成章的事搞得暈頭轉向。至今,這所高中在我腦海中印象總是土黃色的操場,和區里拐彎的連到教學樓的小路。起子和三豐成了我在這個別的氛圍里發泄貧民怨恨的同學和摯友。其實他們倆我在入高中前大約一年就見過一面。第一次看見起子是在星期天奧校的課間。他正把下巴頦放在單杠上準備鍛煉脖子肌肉。旁邊一個臉袋兒紅撲撲的女孩崇拜地望著他。我打開話題。他上氣不接下氣地回著。第一次見到三豐也是在奧校。那年頭奧校無處不在,北京小孩之被逼奮發圖強可見一斑。正上課,他拎個軍挎從外面大搖大擺地走進教室,坐下,聽了一會兒,居然舉手問了一堆問題。老師手忙腳亂地應付了不知多久。他聽完,又拎著軍挎在眾人眼皮子低下溜達出去。三豐散漫,心思靈活,不像起子那麼執扭。

我心裡的聖所乃是彝倫堂。在我堂而皇之地做了一陣子高一學生之後,彝倫堂的規矩與我的學業俱進:她變成要至少高二的學生才能進。其實這本不是什麼問題。在學生證上加一橫足以矇混過關。只是「白襯衫」——當初破例放我進去的那位,還記著我。她凌厲地抓住了我篡改證件的行為, 一下子將我攆了出去。我也是有些毅力的。每次總在門外扒門縫兒向里偵察。只要她不在,我就鑽進去。有時候看書到閉館,出門取證件時被她撞上,也只好厚著臉皮聽她把我揭穿。無非是下一次再拔門縫兒往裡看。如此往複。彝倫堂的規矩也像是跟我賽跑似的翻著花樣。先是我高一,它變成至少要高二的才能進;然後我高二,它變成要至少高三的才行;我高三,它變成至少要大一。白襯衫不斷掐指頭數我的實際學位。真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在彝倫堂的屢戰屢敗,屢敗屢戰,使我從未完全擁有她。另一頭高中的日子實在沒什麼出彩的地方。一天早上,我騎車上學,把書包夾在車後座上,忽然有了跑步的衝動。我又翻身下車,一手推著車跑起來。撒把騎車的經驗使我跑得得心應手。清晨的小攤小販擠在齊刷刷的楊樹中間從我身旁甩過。在穿梭的人影和如流飛過的馬路崖子中我好像感到自己獨立存在於某種境界之外。正如趙傳的歌詞:「在荒蕪的曠野,我是驕傲的巨人」。從此以後,我便天天這樣先推車跑步到二環路,然後再翻身上車騎完後半段。

我若出來得早,就會有一個女孩子騎車咯咯笑著在我跑步的時候把我超過。我總是看見她候皮筋兒砸起的刷子從臉頰一甩而過。她也騎不快,超過了我,就在前面晃蕩。我跑完了,一定撒鴨子騎車追上她。常常在北兵馬司啊的什麼地方,我和她並肩慢悠悠地騎在上學路上。

她是我的同班同學。直到上了大學,一天晚上,我和起子、三豐泡在三環路的電子遊戲廳里,忽然想起她。我鼓起勇氣要去找她家找她。那時候電話還是個稀罕玩意兒。起子和她是一個大學的,又都是高中同學, 竟然不知道她住哪。其實我也啥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找到她能說些什麼三豐是活稀泥的好手。起子也拍著胸脯向我保證多少多少時間內把地址搞定。後來直到我結了婚,帶著老婆和他們哥倆相聚,這地址也沒搞定。飯桌上我問那丫頭結婚了沒有。起子和三豐看看我老婆,又互相對了個眼色,異口同聲地說:「那不是給你留著的嘛」。四個人大笑。

高三的日子被大波轟地埋沒在那些學過了卻不能全做對的習題里。我常常處於有勁使不到點兒上的狀態。這使我想起幼兒園時玩兒丟手絹:別的小朋友繞著小圈兒跑,為了能追上別人;我繞著幼兒園跑,因為不能忍受不斷轉彎帶給我的憋屈感。我和三豐決定去長跑。我們從東直門立交橋左邊拐角的第一根柱子跑起,繞著二環路跑回到那根柱子,還過了三步。那種興奮一生中還沒有過第二次,有點兒像一個NBA球員在獲得總冠軍之夜所說:「我需要另一個身體來乘納此時的喜悅」。我們在若獨行便打算放棄的時候,彼此鼓勵。起子自告奮勇送水,比我們晚些出發。他騎車繞二環追我們。車騎到西直門立交橋,他就被那橋搞懵了方向。結果晚上六點多才從頤和園騎回來。起子媽急得一個勁兒問我們到底是不是跑步去了。北京長大的,只生活在大院和衚衕里。城東的是城西的鄉巴佬。如今的立交橋一個又一個地撒在城裡城外。而我心中的,永遠是那個讓人發懵的西直門橋。 

我要再提起那個令我提不起勁兒的高中。以後的經歷使我意識到她其實是一個很棒的學校。每個老師都努力在精神上影響學生。物理老師在第一節課師生行禮之後就在黑板正中寫下:「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語文老師也是在他的第一節課寫下:「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數學老師常說:「做人要昂起頭,夾起尾巴」。生物老師總提醒說:「戰略上要藐視敵人,戰術上要重視敵人」。這些話常在一些時候在我耳邊響起。那個學校的操場其實也沒有那麼多土。土了土氣的實際上是那些籃球架子,當然還有怎麼也擺不正的籃框兒。我常常托個球在框兒下瞄準。籃板後面是純粹的藍天,勝過一切色彩的調和。有一次我不眨眼地望著籃板后的天空。它充滿了純凈的亮光,在我眼前變深,變深藍,深深的藍,直至紫黑。我驚恐的眨了下眼睛,天空又恢復了純凈透亮的本色。我心裡想,「這真是奇妙的經歷」。

高中畢業,我暫時離開北京。寒假回家,我又出現在彝倫堂。穿著軍裝,手裡拿著陸軍學院學員證,向管理員解釋我如何既是一名大學生,又是一名軍校學員。我自己也覺得這事兒有點離譜。白襯衫從黑暗裡閃出來,一把奪過學員證,上下左右地核對。然後審問我:「姓名?」,「職務?」,「部隊名稱?」,「學院地址?」,「郵編?」......。我對答如流,沒有怨恨,非常理解,非常非常理解。像我這樣一個篡改學級的慣犯,屢教不改,見縫兒就往閱覽室里鑽。如今搖身一變成了軍人,還說自己是大學生。誰信呀。眼見情勢顛倒: 當初不讓我進的管理員為我辯解, 最初放我進的將我阻攔。末了,白襯衫妥協了,但並不甘心,命令我不要走遠。她找來放大鏡研究我的學員證。這一次其實是我三年以來少有的以誠實進入彝倫堂。雖然被狠狠地懷疑但我心理踏實。

軍訓一年是我上的那個大學和89后時代的一抹契約。如果你數算每一年中值得紀念的事,這一年中發生的事絕對不會和其他年份里的事混淆。記得一次清晨的緊急集合。尖銳的哨子聲從夜空中鋪天蓋地響起。我們一個個像痞子一樣衝出營房,匝扣武裝帶的聲音在黑暗裡蔓延。隨後,集合整隊的口令從四處響起。操場兩側的鵝卵石板路上傳來齊踏踏的緊步小跑的聲音。所有單位在檢閱台前集合。黑壓壓的人影在白楊樹榦間攢動,一波又一波。「立定」,「向左轉」,「向右看齊」,「向前看」,「少息」,「立正」,不同習慣頓錯的口令在水泥地上空此起彼伏。這像是一首交響樂,這本身也是戰鬥前夕。低級指揮官向高級指揮官報告,高級指揮官向更高級指揮官報告。報告聲越來越稀少,最後清晰可辯。從檢閱台傳來院值班員向院長顆粒扎釘的聲音:首長同志,某某某陸軍學院全體官兵集合完畢,請你指示。鴉雀無聲。兩三千人的操場只矗立著將軍和他的值班員。擴音器里傳來三個字:「奏軍歌」。

嘹亮的軍歌擦著樹稍、伴隨著晨曦從前後左右冉冉升起。這音樂是我從未領受過、之後也再沒有領受過。它把曠野炙烤、把冰水點成火焰。它刺破無數細小的氣團,令所有的都破裂,又把聚集在黑暗裡的能量席捲,往返沖踏。我的血一陣陣沸騰。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一年的軍訓結束,我回到北京開始正常的大學生活。我帶著無可挑剔的大一學生證微笑著來到彝倫堂。彝倫堂也微笑著迎接我。她的規矩又變了。這次變成連小學生都可以隨便進。我徹底明白,不再疑惑。原來她只是在和我開玩笑。我坐在一堆小孩子對面,看著他們小聲嘰嘰喳喳地爭論著什麼,想象著他們的未來。

起子、三豐和我還時不時聚一下。起子的大學有許多女生。他喜歡給我們講他那些風花雪月的事。沒有一個成的。我們也起鬨架秧子地聽者。只有一個故事例外。起子邂逅了一位高中同班女生。我還記得從前跟起子在教室窗台上對每一個從下面街道上經過的人都損評一番。當那女孩獨自經過。倆人都無言。她文靜,不算麗質,但很標誌。上了大學,女孩子把頭髮披肩,單衣裹在身上,裙子飄在風裡。起子看見,一定是呆若木雞。然後就追唄。當然是沒成。和以往不同的是,起子的心很痛。女孩陪他出來,送到車站,看他上車。車啟動,起子想讓車停下。司機嘟囔著,車沒停,他哭了。車開到天安門廣場,起子莫名地下了車,走到人民英雄紀念碑前,坐在台階上(那時候紀念碑前還沒有圍欄),看著被紅日盡染的廣場。

起子說:「然後我就有了一種感覺」。

我說:「我知道,是彷徨?」。起子說:「不是」。三豐說:「是落魄?」。「不是」。「無奈?」。「不是」。三豐和我搶答。都是「不是」。最後起子說:「就是好像被溶進去了似的」。三個人都沉默了。

起子媽走進來,對我們吆喝:「小子們留下吃飯」。我們就趔開嘴笑開了花。

四年的大學生活轉瞬而過。我也風光了,也落魄了。宿舍樓空了。我把307室又打掃了一遍,屋裡的「垃圾」堆成一座小山。樓下聚集了等著開門收「垃圾」的民工。夕陽斜照進屋子,照在我睡過的如今已是光板兒的床上。我驚詫於這間寢室的安詳,是我四年裡不曾體驗過的。我屁股坐在桌子上,面對窗戶吸完最後一根煙。對面是青藤爬滿的另一座人去的空樓。多年以後,我與老婆核實,對面的樓她曾住過四年。時是從前,是榮幸,是恨惡,是傷感,是訣別,是憂愁,是憤怒,是傳說中對不上號的現實與理念,是不知所錯,是一切的無所謂,我都懷著。樓道里傳來蜂擁而至的聲音。我該走了。我本想去和那個有名兒沒名兒的湖道個別,還想再一次目送那些隨夕陽遠去盤旋而哨的鴿子。走到一半,心想:「去他媽的」。轉身坐上302路車走了。

我已把手續辦好,只等出國。我再次來到彝倫堂。大廳的兩扇門全開著。外面是明媚的初夏。有微風從紗窗吹進來。我無心看書。彝倫堂也添了許多方便讀者的服務,比如賣水。我起身去前台買水。白襯衫接待我。我們對視著,都愣在那兒。從前的許多記憶忽然排列在眼前。說不清是幾秒鐘,或是從起初相識的八年,在我們之間緩緩地凝結。她先緩過神兒來,然後問我想要些什麼?我看見她的長發搭在肩上,額頭的發微卷著。臉上不再稚氣。眉目間泛著溫婉。我把錢放在台上,說要一瓶礦泉水。她遞給我一瓶,但還要找我五分錢。我忙說不用了。那時候,存車都要一毛錢。可她已經前後左右地找了起來。我一再說不必麻煩。她堅持。說要到後院去找。然後就轉身,長裙子擺起,白衣的背影一路小跑消失在走廊盡頭。好一會兒,她汗涔涔地帶回來五分錢,放在我手心兒里。我嘴裡不停說謝謝。她又要把水冰鎮一下,我受寵若驚。我們倆嘴裡不停地說著什麼。可我實在記不清我嘴裡和她嘴裡不停地說的是什麼。我只記得心裡一遍一遍地問自己,是不是問她「你還記不記得我?你還記不記得我?」

我沒有問。我肯定她記得。這是我最後的彝倫堂。

出國一晃十年有餘。中間回過幾次北京。因為我從這個城市長大,所以無論她怎麼折騰,我都認得出她來。首都圖書館已經從國子監搬出去。原先屬於它的園子恢復成為古迹。傳達室變成售票處,門票二十塊震懾著我。我沒進去。我只是想把它的樣子,那些春華、夏綠、秋疏、冬寧定格在我的記憶里,不要被替代,也永遠不被抹去。

北京的大街小巷總是為某個盛會拚命進化著。路寬了,樹沒了。到處是土黃色的地,土黃色的天和區里拐彎從一個工地到另一個工地的小路。我被那些順理成章的事弄得渾身不自在。我懷疑自己是不是成了那個「刻舟求劍」里的人。我只知道我熱愛這城市。不是嗎?我喜愛她的冬天,那是獵戶座繁星閃耀的靜冷凄暖;我喜愛她的春天,那是楊樹花花開花落的清潤連綿;我喜愛她的夏天,那是夏蟬詠鳴酣暢午後的驟雨初歇;我喜愛她的秋天,那是尋常巷陌里寂寥的金黃世界。我想張開雙臂擁抱這城市,在她懷裡暢訴。

我想起起子的話:「就是好像被溶進去了似的」。正午,我站在灰濛濛的街角,感覺身邊匆忙而過的人群。曾經不被分辨的我已經無法溶進這個不把我分辨的、生我、養我、讓我奮進、讓我憋屈、讓我奔跑以求脫離、讓我被溶進去卻不知被溶進去的城市。其實我不甘心,我想知道她到底去哪兒了?我想知道那藍天去哪兒了?那一排排的楊樹去哪兒了?那點陣圖書管理員還好嗎?那軍歌還能喚起少年人的熱血嗎?我一點兒也不擔心自己是不是被時代給甩了。我只是懷念那個將彝倫堂之門為我開啟的時代:它一定是靜卧在寬闊之處被瀰漫的陽光籠著正離我而去。

同學間的情意沒有隨時間而遠去。一次回北京,我打電話找三豐。三豐讓我不管在哪兒就呆在那兒別動。在摩肩接踵的書店四樓,我看見他從扶手電筒梯冒上來,千百度中他的面孔讓我一下子有了熟悉的感覺。那一刻,我要去擁抱他。我們一同找到起子。起子把好好的工作辭了,在家憤世嫉俗地頹廢著。我心理喊著:起子,振作起來呀。三豐和起子準備了涮羊肉。飯桌上我說我信神造天地。起子也信。三豐沒說信,也不反對,說要讀讀聖經。臨走,我們互留了伊妹兒,為要以後交流一下讀經體會。

後來由於我伊妹兒的故障,失去了他們的聯繫。最後一次回北京,我過去在腦子裡記著三豐的電話,怎麼也想不起來。只記得有417。我指望在大街上碰到三豐。還惦記起子的工作。我終於沒有見到他們。我想,下一次或下下次,一定會重逢。我打算到新的「首都圖書館」看一看。這個想法越來越強烈,直到不能再等候片刻。我知道她搬到潘家園。我將橫跨半個北京。

300路公共汽車在烈日下狂奔。到了站,我下車,走在樹蔭里。不敢左右看,害怕所看見的使我失望。我上了過街天橋,下來,又走在樹蔭里,繞過兩個賣冰水的攤子。前面忽然寬闊起來。我想就是這兒了。我向右轉身,看見「首都圖書館」的大字閃著金光。我愣在那兒,挪不動步。輝煌、莊嚴和氣宇本該早歸屬於這館,如今已經擁有。可我心裡一個聲音響著:

「算了,算了,它蕩然無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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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評論 評論 (4 個評論)

回復 九畹 2010-8-30 10:45
我也喜歡首圖,今年春節回北京,乘車經過沒來得及去看看,感覺很遺憾。好懷念小時候在首圖的日子。謝謝你
回復 yulinw 2010-8-30 12:38
引起回憶~~·
回復 寧靜千年 2010-8-31 04:07
[上中學是從頤和園后的青龍橋騎到西直門是5公里,再騎到天安門又是大約5公里,周末經常成群結隊的騎車進城....
懷念那個年代!
回復 rongrongrong 2010-10-28 10:10
文章寫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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